昭昭略有些窘迫,当然问了。只不过她用脖子被蚊子咬了两个大包, 她嫌难看的理由搪塞过去了。只是她平时便怕热, 如今天气这么热, 她还得将领子裹得严实, 实在不好受。
“二哥,那我走了。”昭昭说罢转身,没走两步,忽觉重心一倒,腰上多出一只手,将她往回拽。昭昭心跳加快,回神已经坐在贺容予腿上。
贺容予看着她背影,走路时颇为小心翼翼。他这聪明人当即明白过来因为什么,只怕是因为昨夜……他没控制好力气,她又是头一回,又没什么铺垫,横冲直撞的,定然是受了些伤。
昭昭抬头看他,眼睛眨得飞快,小声问:“怎么了?”
太近了,尤其在转换了另一种关系之后,她还有些不太适应。
贺容予扣着她腰,一时心情有些复杂。倘若他不是决定做一回善人,把昭昭嫁出去,她便不会这样胆大妄为,如今也不会如此。他原本以为,她最多也就是……同他明说……
贺容予一声轻叹,说:“是不是不大舒服?月中了吗?”
昭昭没想到他问得这样直白,脸上倏地发烫起来,低着头,嗫嚅道:“……也还好。”
是有些不舒服,除了那儿,还腰酸腿痛。
她一头青丝一半绾髻,另一半散在肩侧,贺容予伸手拨弄她头发,绕着手指转圈,“我抱你回去?”声音隐约带了些笑意,让昭昭耳根发红。
她小声地点头:“好。”
贺容予嗯了声,横抱起她,送她回住处。
从昭昭的星月楼出来后,贺容予去寻府里养着的大夫问药。大夫听完贺容予的话,简直诧异万分,谁不知道中州王身边几乎没有女子,怎么如今突然有这要求。不过他们也只敢在心里诧异两句,明面上万万不敢表露,恭敬地取了一盒药膏来。
“洗净后,涂在伤处,每日一次,大约三日便可大好。”大夫嘱咐贺容予。贺容予点头,记下用量用法,将药膏收进袖中离开。
贺容予公事繁忙,近来又出了些事,他下午还要去见个人,处理些事,至夜里才回。
与那些人约在春风楼边吃边谈,期间他们喝了两杯,谈完事,有人力劝贺容予留下来,贺容予拒绝了。回来后,贺容予直奔昭昭那儿。
夜色沉醉,贺容予穿过回廊亭台,到昭昭的星月楼。院子里灯都还亮着,可见人还没睡。
昭昭的确还未睡,她虽有些腰酸腿痛,可心情亢奋,毫无睡意。可身体的状况又不允许她四处走动消磨时间,只能做些坐着也能做的事。
坐着能做什么?看书写字,她不大喜欢。思来想去,最后决定做些女红。
贺容予生辰她送了一个荷包,贴身的物什除了荷包,还有绣帕、里衣、玉佩之类。她打算打个络子,给贺容予的玉佩用。
贺容予来时,没让人出声,且让她们退下,不必伺候在侧,畅通无阻进了门。他放轻了脚步,跨进门,外间的灯亮着,但没见人。里间的灯也亮着,六扇的紫檀木雕莲花嵌月影纱屏风上映出一道凝神低头的倩影。
一旁的青铜瑞兽首香炉袅袅地飘出些驱蚊安神的香,因白日昭昭说被蚊子咬了,云芽便点了这香。香味调得清甜为主,昭昭不喜欢太过浓烈的香味。只不过虽说有安神之效,昭昭闻了半夜,一点没觉得自己的心绪安宁。
贺容予绕过屏风,见美人在灯下螓首微低,细嫩修长的脖颈直直地伸着,晃人心神。
昭昭正入神打络子,她照着书上的描述在学一个颇为复杂的花样,失败了几次终于成功,全然没注意到身边的动静。忽然觉得脖子上一凉,吓得她一愣。
“二哥?”见着是贺容予,她才松了口气,“你几时回来的?怎么一点声音没有?”
贺容予在她身侧坐下,说:“我叫她们别出声的。”
他视线落在昭昭手上的东西上,其实算不上技艺高超,多么好看,但还是夸道:“好看。”
昭昭笑着举起手中的东西,向贺容予展示:“打算送给你的。不过还没做好,可能还要几日。”
贺容予跟着笑,说了句好,而后从袖中拿出那盒药膏,放在矮桌上。药膏的盒子颇为精致,昭昭定睛看去,看不出是什么东西,皱眉看向贺容予,问是什么。
她身上披着一件单薄的纱质寝衣,触着是清凉的手感,夜里睡觉不会热。青丝垂落,发尾还有一点湿,显然是已经沐浴过。
贺容予答她的问题:“药膏,给你的。”
昭昭眉皱得更深,还没反应过来:“我?什么药膏?”
随后,她马上反应过来,脸红如霞,避开贺容予的眼神:“……我自己来吧。”
她胡乱拿过那盒药膏,站起身,背对着贺容予下逐客令:“二哥先出去。”
贺容予没有动,伸手抓住她指尖,眸中如墨翻涌:“你自己恐怕不方便。”
昭昭的胆大妄为只限于那天夜里,如今只剩下全然的羞涩,她支支吾吾道:“……没什么不方便的。”
贺容予握住她指尖,一点点钻入她手心,将她整只手包裹在掌心里。光是这种程度的亲密接触,昭昭就已经觉得小臂仿佛发麻。
她败下阵来,坦白:“我……只是害臊。”
贺容予轻声发笑,将她拉近,按在左腿上坐下。他捏住她耳垂,轻轻摩^挲,觉得她就算是耳垂这种不起眼的地方也是好看的。
“现在知道害臊了?我瞧昨日……”他放低了声音,在昭昭耳畔说话。
昭昭听完,脸红得像煮熟的虾子,不可置信看着贺容予,期期艾艾开口:“……二哥。”带了些求饶的意味。
方才他说的是:昭昭在我眼前款摆,令人欢喜得紧。
她光是想一下这句,便觉得头皮发麻。
她记忆中的二哥,是一个颇为冷淡的人,哪怕是待她这么亲近,也像是隔了层疏离的屏障。他满心只有他的权,怎么会说这么放浪的话。
昭昭眨着眼,咬着下唇,又觉得十分不好意思,抬手捂住耳朵。
贺容予见她这副模样,落在她耳畔的笑声更放肆。他伸手抓住她的手,笑意浅淡了些,问:“发现你二哥其实是个不折不扣的浪荡子、登徒子,无耻小人,觉得没那么喜欢他了是吗?”
昭昭瞪大眼睛,侧身搂住贺容予脖子,闷闷道:“才没有。二哥什么样,昭昭都喜欢。”
不管是从前的,还是现在的,都是贺容予。
她才不像那话本里的人一样浅薄,她的喜欢不止皮囊、权势、富贵……
那只是贺容予的一部分。
她爱贺容予的全部,完完整整的。
“就算二哥是只丑陋的妖怪,我也还是喜欢。”昭昭头靠在他肩上,低声说。
贺容予想起这是她曾经看过的某个话本子里的,不由失笑,抱住她。
烛影轻晃,好一会儿,昭昭才说:“只是没想到二哥从哪儿学得如此……腔调。”
贺容予说:“无师自通。”
这大抵是真话。从前他对自己的认知是寡情少欲,不屑于那些媚俗的情情爱爱。只是在官场上,难免目睹很多这种做派,从前贺容予是鄙夷的。
贺容予轻声叹息,“也只对你。”
他本来也不想这样,至少在见到她之前,他都没想过说这种话。但是,一见到她,莫名其妙就有种感觉驱使,让他想这么做。
昭昭听得心满意足,这是情话。但又不好意思,还是从他怀里起来,催他出去。
“你快出去吧。”
贺容予还是不肯起来,“我帮你。”
昭昭咬唇看他,与他僵持不下。
贺容予:“最亲密的事都做过了……更何况,我不放心,难受的也是你。”
他想起从前她生病把药倒掉,揶揄笑她:“反正贺昭昭总是喜欢做这种让自己难受的事。”
昭昭瞪他,可是药真的很苦啊。世上怎么会有人爱吃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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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还是昭昭妥协。
不过有条件,条件是吹灭外间的灯,只留床头的那一盏。贺容予答应,当即灭了屋里其他的灯,只留下床头那一盏。
昭昭已经很后悔,快把枕头攥出皱纹。因为在昏暗的光线里,气氛变得更奇怪了。
她忍不住地绷住脚背,稍微挪动了下,贺容予道:“别动。”
她腹诽,二哥怎么能毫无反应……她满脑子不合时宜的记忆。
她微抻着脖子,去瞧贺容予。他神色如常,眼神专注,似乎什么想法也没有。
昭昭撇嘴。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终于上完药。昭昭赶紧放下衣角,坐直身子,轻声地掩嘴咳嗽。
“好了,时辰不早,你该休息了。”贺容予在铜盆中净手,用帕子擦干水渍。
昭昭哦了声:“好,二哥也早些休息。”
贺容予将帕子搁在一旁的黑漆金线托盘上,炯炯看向昭昭,道:“药膏沐浴后,每日涂一次,三日后便可大好。”
昭昭:“哦好。”
贺容予起身:“早些休息。”
昭昭目送他背影往外,穿过屏风到了外间,眼看要出门了,又忽地折回来,步子略快,很快抵达昭昭面前。昭昭眨了眨眼,不解看他:“怎么了?”
贺容予不由分说,攫住她下巴吻下来,扣着她的腰,将她整个人带到床沿,落入他怀里。
昭昭晕头转向,好容易缓过神来,意识到什么,又睫羽一颤。
贺容予夹杂着叹息地开口:“对你无师自通的,何止孟浪之语。”
作者有话说:
还有弟弟。(不是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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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昭昭唔了声, 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安放。原来二哥也不是没有反应,只是……没表现出来。
她抬眸,和贺容予对视。
贺容予微低下巴,轻柔地吻在她眼睛上:“早些休息。”
……
贺容予已经走了, 或许过了半个时辰, 或许已经过了一个时辰。昭昭抓着被褥一角, 第不知道多少次睁开眼,在昏暗的夜色里扬唇痴笑。
再一次对自己说,这次是真的完蛋了,贺昭昭,你真没救了。
但是没关系, 就算她病入膏肓, 只要待在贺容予身边,也能长命百岁。
因身子不适, 身上痕迹也没消退,昭昭一连在家中待了数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恰好那几日下雨, 倒也没什么影响。
到她身子大好,腰不酸腿不疼,脖颈上的痕迹也消退,正好天气放晴, 一连几日大太阳。但还没直接入暑,天气适宜。憋了大半个月的贵女们闲不住,邀三请五地聚在一块击鞠。
昭昭也受邀参加观赏。她与仁慧约着一起出门, 仁慧对于窝在家中不得出门实在深恶痛绝, 在过来的马车上便喋喋不休地抱怨着。
“今年上京的雨怎么这么多啊, 成天见地下雨, 下得人心烦。门也出不去,待在家里,我爹和我大哥又开始嫌我,说我都是定了亲的人了,该收收性子才是。”仁慧托着下巴,肉眼可见地沮丧。
她从家中亲人的话语之中分辨出,嫁为人妇这件事,一定是人生的某个转折点,会让她从此变得面目全非。这让她又开始抗拒嫁人这事,可是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可违抗。
仁慧看向昭昭,思及前段时间的消息,深觉昭昭与自己同病相怜,不由靠在昭昭肩上唉声叹气。
“昭昭,你说日后咱们各自成了婚,还能像现在这样在一块吗?”
仁慧抬眸,看昭昭表情,根据多年的朋友情谊,她很快地察觉出她的不对劲。
仁慧抬起头,坐直身子,打量昭昭:“我感觉你有什么事瞒着我?是不是。”
昭昭眨着眼摇头,下意识地否认:“没有。”
仁慧平日里大大咧咧,但是看同样演技拙劣的昭昭,还是一看一个准。她狐疑地眯着眼,摇头笃定道:“不可能,你肯定有事瞒着我,你这神情,和前些日子一点不像。”
仁慧追问之下,昭昭招架不住,只好委婉地吐露:“好吧,是发生了一些事。”
她不打算告诉仁慧全部真相,即便仁慧是她最好的朋友,可这些事……还是有些难以启齿。所以昭昭掐头去尾,只捡中间的几句告诉她。
“我与我二哥表明了心意,他……没有罚我,也没有将我赶走。”昭昭小声地说。
仁慧听罢,睁大眼睛,将这一句话在心里仔细消化了一遍,才反应迟钝地惊叫:“什么?!”
虽说在马车里,可声音太大也太奇怪了,昭昭连忙将她嘴巴捂住,竖起食指要她小声一些:“你这么大声,别人会听见的。”
仁慧点头,捂住自己的嘴巴,小声从指缝里问:“你……当真与你二哥明说了?”
昭昭点头:“当真。”
只不过用了一些比较胆大妄为离经叛道的方式。
仁慧眼睛瞪得更大,问:“然后呢?他的反应是什么?”
昭昭咬唇,已经忍不住眼角眉梢的笑意,想起二哥的话:“君心我心。”
仁慧默念这一句,君心我心,已经彻底懵住。她闭着眼,靠着车厢壁让自己冷静,好一会儿,才又睁开眼。
“你二哥果真待你无下限地好。”她感慨,随即笑着调侃,“日后我岂不是要唤你一声中州王妃了?”
昭昭想起贺容予说的话,他不在乎自己的名声,但在乎她的,只是需要她再等一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