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娇——林中有雾
时间:2022-09-22 16:19:08

  “过来,亲了一下。”梁知舟朝着她伸出手,将自己的侧脸露出来,示意她亲过来。
  很快女子就已经走了过来,攀着肩膀,亲了一口他的唇。
  软软的带着一股甜腻的气息。
  他的心一下软了下来,摸了摸她鬓角的头发,然后毫不犹豫往外面走去。
  虞念清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眼眶瞬间就红了。他肩上还带着伤,也不知道伤口会不会更加严重,会不会影响他的行动导致受更重的伤。
  她有许许多多的担心,却没有办法说出一句挽留的话。这是他的责任,也是使命。
  回去之后,她将裁剪的布拿出来,继续缝制衣裳,等梁知舟回来。她怕自己又睡着,喝了许多冷茶,熬到后半夜时,梁知舟才从外面走进来。
  梁知舟已经换了一身衣裳,可是抱过来的时候,她还是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一颗心又纠了起来。
  “又受伤了?”她问。
  “没有。”
  她不相信,咬着唇伸手去脱他的衣裳,想要亲眼看看。
  梁知舟望着女子通红的眼,所有拒绝的话都咽了回去,反而相当配合着,引着她去检查自己的身体。“我答应你,会好好保重自己,是不是没有说谎。”
  “你说谎的时候我从来都不知道。”她压抑着情绪,低头时碎发垂下遮住眼睛,只看见一张格外消瘦的下颌。
  梁知舟叹了一口气,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同她对视着。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很近,似乎只有这样的亲昵才能将内心的焦躁不安给去除。
  但这只是表象,他想到接下来说的话,只觉得有点头疼,却不得不开口。
  “为了安全,我们准备将天水城的民众都撤出去,三天之后就开始撤离。到时候……你跟着他们一起出城。”
  杏眼圆睁,女子伸手将他推开,“我不走,之前说好了,我会在天水城陪你。”
  她说着说着,就有点觉得梁知舟是有点儿在无理取闹,当初是他开口说要她留下来,现在让她离开她就必须要离开?她又不是一件能让人随意摆弄的玩具。她生气着,将心里隐藏的更深的害怕压住,逼着梁知舟给自己一个回答,“你不是说天水城没有什么危险吗?那我留在这里又有什么关系?”
  “有,你在这里我会分心。”男人的态度一下子强硬起来。
  他沉着一张脸,脸上没有一点笑容,狭长的凤眼定定地看着面前的女子,带着一点不容抗拒的强迫。他拉着女子冰冷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姣姣,我希望任何时候你都是安全的,我才能放心去做别的事情。”
  “我答应你,不会让自己陷入任何的危险当中。但是,你必须离开。”他说。
  她看向梁知舟。
  这段时间他真的瘦了许多,眼眶下有一层浓重的阴影,下颌也冒出来一层没来得及刮掉的胡茬,看上去很是粗犷。一年之前,怕是谁也不会想到,那个在京城用锦衣玉食供着的贵家公子会有这般不修边幅的样子。
  她伸出手指,去戳他的下颌。指尖麻麻的,有点戳人,但是她却没什么知觉,只觉得心里难受得紧,连眼眶都难受着。
  可她始终没有哭出来,眼眶通红着,最后点了点头,“好,我先出城。”
  梁知舟应当是早早有了这个打算,等第二日的时候,泽生就开始清点院子里的东西。制衣坊那边的人也要跟着出城,剩下没做完的衣裳交给军队,专门有人过来负责冬衣的供给。
  将所有东西都安排好之后,第三日早晨,她就带着人乘坐马车离开。
  在路过城门口时,她掀开帘子朝着高大的城楼望去。
  那是十一月初,天寒地冻,风刀搜刮着每一寸土地,地上成了荒凉的一片见不到一点绿色。寂寥平原上,只有高大的城楼迎着亮闪闪的朝阳如同沉睡的卧龙盘踞着,俯瞰红尘万般。
  而在城门上,站着一道挺拔的身影站立着,而他的身后是快要变得空空荡荡的天水城,是敌军南下最为重要的一道防线。
  她也不知道他能不能看见,只朝着城楼的方向遥遥挥了挥手。
  他们总在分别、相聚又分别的路上。
  只是希望下次,只有相聚,没有分别。
 
 
第84章 
  他们赶了两日的路, 才到了天水城的下一个城镇临安城,找了一间不大的二进院安顿下来。
  就在他们安顿好没有几日,皇上驾崩、七皇子即位的消息便传扬开来。
  首先不相信的就是梁景明, 皇上驾崩明明是三年之后的事,怎么会突然提前, 那他在厉王面前那些信誓旦旦的保证又算是什么?冬日来临之际,厉王这边物资的供应已经出现了很大的问题,原本是想动用所有兵力将天水城拿下来,缓解一下压力。
  但是他重活了一世, 知道上辈子厉王就在天水城战争中元气大伤。当时守城的是他的父亲梁弘扬,走的是纯臣一派, 因为极得皇帝信任, 粮草等军需供应都是派了专门的人盯着, 所以厉王才会付出惨痛的代价。
  他以为这辈子还会是这样, 将自己的猜测告诉厉王。因为之前他说过几次机密都应验了,厉王虽然没有完全相信他的话, 但还是放缓了进攻的步子, 果然见天水城的守将无丝毫疲惫之色。
  那日胸口中了一箭, 他经历了九死一生之后才被救了下来,也因此落下严重的咳疾。天越发冷之后, 他也跟着天气生病,几乎要成了一个废人。
  但是这次进言让他再次被重用,勉强占据了一席之地。当然背后也有不长眼的人说他是走了裙带关系,他冷笑着,不过是一群愚夫罢了。
  这次的皇帝驾崩, 将他之前所有的打算全都弄乱, 更加映衬出他之前的言乱就像是一场笑话。
  他的脸色一下子极为难看。
  这时候杨氏突然冲了进来, 抓着他的胳膊哭诉起来,“你的那个媳妇现在真是了不得,了不得,现在居然欺压到我头上来了。她是厉王的女儿有什么了不起的,当初还不是在我面前伏低做小。现在一朝得势了,居然还要我亲自下厨给她做东西吃,她也配!”
  杨氏真的是被气得狠了。
  就是她为妾的时候,也是好吃好喝被侍候着,别说是下厨了,就是帮着煮茶都没有过。
  她一下子将自己的双手伸出来,保养得当的手背上全都是被烫伤的红痕,“你瞧瞧我的这双手,还有一块好肉吗?早知道……早知道当初就不应该相信那该死的徐氏的话,不然我现在还是风风光光地当我的镇国公夫人。”
  就算没有管家的权利又怎么样,那虞念清还敢苛待她不成。
  杨氏心里犹如吃了黄连一般苦着,“再者说,她现在又不能生孩子,凭什么还管着你纳妾。”
  楚清清倒也不是突然抽了风和杨氏对上,而是厉王心疼自己的女儿请了大夫过来替楚清清好好把脉。谁知道这次就除了问题,楚清清被诊断出不易有孕,原因是当初落胎之后没有好好修养,落下的病根。
  当初杨氏本就不喜欢这个儿媳妇,还是为了孩子咬着牙齿认了。孩子没了之后,她就将所有的火气都发到楚清清身上,甚至逼着人半夜三更起来听训。
  杨氏自然不认为是自己做错了,只觉得楚清清是哪哪不好,要是当初娶的是虞念清就好了。那孩子相貌好,家世好,也愿意带着大笔的嫁妆进来,重点是对她也极为孝顺。
  她苦着一张脸,有点埋怨道:“当初你怎么就和这样的女人掺和在一起,若是娶了念清该有多好。”
  梁景明原本只是在听她说话,虽然有些烦躁但还是忍着。
  听到这句话时,他只觉得一股气血翻涌上来,喉间一口腥甜,“娶了念清又有什么用,你若是改变不了一幅高高在上的作态,娶谁都是没用的。”
  上辈子他确实是犯了错,可念清最后万念俱灰一心求死和杨氏的苛待脱不了干系。
  杨氏没有想到自己引以为傲的儿子会反过头来指责他,瞪大了眼睛一幅不可置信的样子,“这能怪到我?我当初又不是没有用过力……”
  她絮絮叨叨着,刚想要坐下来喝上一口水时,不经意看到站在门口的楚清清,瞬间就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尖叫鸡般,瞬间没了任何声音。
  大冬天里,楚清清穿着极为华贵的纯白色狐皮大氅,更难得的是狐狸毛中间没有一点杂色,显得格外贵重。连带着穿着大氅的楚清清都被带着多了几分贵气,丝毫瞧不见以前低眉顺眼的样子。
  她略过心虚的杨氏,直接看向坐在暖榻上的男人,直接问:“你后悔了吗?后悔当初娶的人是我。”
  梁景明知道自己说两句话就能糊弄过去,可皇上驾崩的事给他的冲击太大,再加上杨氏一直在旁边念念叨叨,他心里不由地生出烦躁来。为什么身边所有人都要过来和他作对,为什么就不能顺一回他的心意。
  “当初要是你能乖一点,我们的事就不会被发现,就不会有后来那么多烦人的事情。”像上辈的他去了虞念清,她乖乖地在外面等他不可以吗!
  楚清清身形摇晃。
  问出这这句话的时候,她心里其实是有感觉的,梁景明可能移情别恋没有当初那么喜欢自己。这是她当初选择的路,所以认了。但是她没有办法接受梁景明的后悔,当初她为了嫁给他遭了多少白眼,受到了多少嘲讽。
  他梁景明凭什么将所有责任都推卸到她身上!
  长久以来支撑自己走下去长城轰然倒塌,直接走上前去,在所有人的意外中朝着男人的脸狠狠扇了下去。
  梁景明尚且还没有回过身来,杨氏就已经发疯了。她尖叫着上前抽了楚清清一巴掌,将梁景明完全护在自己身后,“你凭什么打我儿子,你是个什么东西,一只不会下蛋的鸡。”
  杨氏的话正好戳到了楚清清的痛处,她为什么不能生育,别人不清楚杨氏心里还能不清楚吗?以前那些受委屈的画面一一重现上来,楚清清也失去了理智,上前去和杨氏撕打在一起。
  但是她的身体远不如杨氏健康,三两下就落了下风,脸上被抓出三道血痕。
  杨氏有些得意,就这点道行也敢和她动手,她呸!
  “自己当初不检点,不检讨自己倒是怪起别人来。”杨氏奚落着。
  楚清清脸上火辣辣地疼着,她靠在门框上,目光在耀武扬威的杨氏和始终冷眼旁观的梁景明之间来回穿梭,渐渐地脸上带着意一丝冷笑,“是我不检点吗?我倒是要去问问我的父亲,他的女儿是不是真的那样不检点。”
  这就要告诉厉王!杨氏有点傻眼,不知所措地看向自己的儿子。
  梁景明只觉得头脑里面像是有一只勺子在里面不停地搅动着,钝钝地疼着。额头的青筋直跳,他一手抓着旁边的扶手,想让自己冷静下来,能心平气和地说话。
  而这种举动落在楚清清眼里,就成了一种蔑视。
  她想哭又哭不出来,只觉得自己人生真的是处处充满着笑话,最后连她自己都活成了一个笑话。但是她还有改正的机会,她现在再也不是那个需要仰人鼻息的庶女。
  “我倒是要看看,没有我的话,你到底算个什么东西。”
  说完之后,她便没有半分留恋,转身离开。
  也不知道是不是将这些事告诉厉王,杨氏逞完威风之后现在倒是知道了害怕,抓着梁景明的手臂又哭了起来。
  梁景明脸上接连闪现过几种颜色,最后变得青紫,双目瞪大,在杨氏的惊呼声中吐出一口血,直接昏了过去。
  ——
  最近街上的流民越来越多,时常发生争抢事件。
  泽生来回禀采购情况时,还和夫人提了一句,“要是没有什么事情,最好还是不要出门。昨日在街角的地方,一群人为了抢半块馒头最后红了眼,直接将一个人给捅死了。”
  “官府都不管吗?”
  “地牢都已经人满为患了,哪还有时间管这些纠纷。”泽生知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流民一下子涌入临安城,生了不少乱子。而临安城配备的官兵数量就不足,且地牢占地不足,抓了一波人之后地牢里的人都已经满了,根本管不了更多的。
  也是这座院子时常有带刀的侍卫看守,人们对这里心生畏惧,才暂时没有发生过什么冲突。
  虞念清不想惹出什么乱子,便打算明日再带着人出去将所需要的物资一次性买够之后,就不在出门。
  第二日早晨,她换了一件普通的衣裳带着侍卫出门。
  街上很是冷清,很少见到行人走动,商铺开放得也很少,零落开放着的几间商铺门口都有不少人在看着,就防止有人闯进去生抢。
  街上更多的是衣衫褴褛的行乞的人,他们蹲在街角的位置,麻木地看着零星几个人。
  站在她前面的一个人有些心善,实在见不得这样的场面,就将自己手里掺了麦麸的馒头扔给最近的乞人。当馒头被抛下的那一瞬间,周围的乞人眼神瞬间亮了起来,如同恶狗一般直接朝着那块馒头扑了过去。
  一块馒头很快就四分五裂,黑压压的一群人又将目光对准了那块扔馒头的人。
  眼神绿油油的,让人联想到深山的豺狼,似乎下一刻就要食人骨血。
  扔馒头的人顿时两股颤颤,僵硬的手臂将最后两块馒头抛出去之后,一刻都不敢喘息,直接跑走了。
  而那些人也当真没有了一点人性,四肢触地撕扯着去抢一块馒头。
  其中有一个人动作十分迅速,赶在所有人之前将馒头抢到手,站了起来之后猛得将馒头往嘴巴里塞,甚至没有咀嚼就直接往下吞。明明都快翻白眼了,他手上的动作仍不停,直到后面的人上来一把将他吃了一半的馒头抢走。
  而虞念清看他的面容,总觉得有几分面熟,像是从什么地方遇到过。还没来得及想明白时,只见那个男人突然开始翻白眼,双手掐着自己的脖子想顺一口气,却怎么都顺不下来。
  一张本来就沾满了灰尘的脸变成了青紫色,眼见着就要昏厥过去,泽生上前去一把掐着他的脖子迫使他弯下腰,弯起一条腿对着乞人的腹部重重锤了两下,逼着他将馒头咳了出来。
  那一块馒头沾了口水,落地时裹了一层灰,可也很快就消失不见。
  虞念清脑子里闪过一丝灵光,终于记起来这个人是谁了,“清源真人!”
  那名乞人原本在疯狂咳嗽,闻言之后甚至顾不上出血的嗓子,立即用破破烂烂的衣裳遮住自己的脸,“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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