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我买些茶水点心,让那个女掌柜亲自送来。”白衣公子又道。
不多时,如归客栈其他几位客人都被请走了,因为薛掌柜给了他们一些补偿,还帮着安排他们入住其他客栈,这些客人也没说什么。
只是如此一来,众人对这位白衣公子更加好奇了。
薛大娘很快到了隔壁,她拉住姜若微:“若微,大卖卖来了!我家店门前的马车,你瞧见了吧?”
姜若微点头,那么大的马车和那么俊美的两匹白马,她想看不到也难。
“就是那位穿白衣的公子,他点名要你的茶水点心。他阔绰得很,你做好了端过去,没准会打赏你呢。”
姜若微点头,“行,我一会儿送去。”今日沈时清不在家,姜若微不放心碧儿送过去,于是取了几样茶水点心,端着托盘去了隔壁客栈。
她走入客栈大堂的时候,瞧见那位白衣公子已经坐在大堂内了。
其他客人都被他请走了,如今大堂内空空荡荡,只有白衣公子和他的侍从。
奇怪的是,那个白衣公子竟然还戴着帷帽,难道是面貌丑陋见不得人?
薛大娘和薛掌柜见了她,连忙招呼她过去:“沈掌柜,这里。”
她小心翼翼走过去,弯腰将托盘放下,将茶水点心一样一样取出,放在桌上。
“这是什么?”
白衣公子忽然伸手指着其中一只茶壶问,他声音低哑,有些怪。
薛掌柜诧异地看了白衣公子一眼,心道怎么这公子说话声音和方才不一样了?!
“是菊花茶饮。”姜若微低声道。
“收多少钱?”白衣公子又问。
“十文。”
白衣公子笑了一声:“还真是价格实惠。这个呢?”
“这是桂花糕,十五文一碟。”
之后,姜若微一一介绍其他几样茶水点心。
白衣公子又道:“如此说来,一共七十文。”
姜若微有些莫名其妙。看这位公子排场,应该是位富贵公子哥,怎么会这么细致给她算钱?
“正是。”姜若微不卑不亢,低声道。
白衣公子对身旁的圆脸侍从道:“给她七十文。一文不许多。”
圆脸侍从一愣。他翻开荷包,里面只有大锭银子和碎银,哪里有几文钱?
他翻了半天还没凑够七十文,只好找掌柜借了七十文。
薛掌柜和薛大娘也是一头雾水,这白衣公子方才一出手就是二十两银子,怎么这会儿对沈掌柜,这么抠搜起来了?
圆脸侍从拿着七十文,递给姜若微,见众人目光落在她身上,姜若微浑身不自在。
她隐隐觉得,这个白衣公子似乎和她过不去。
他……不可能是那个人吧。
这些日子,沈时清帮她打听到,穆瑾辰已经去秀州任知州了。
而且,他怎么会穿白色的衣裳呢。她记得他爱穿深色衣裳。
“沈掌柜,看来这银子不好挣啊。你辛苦做了这么多茶水点心,也不过区区七十文。”白衣公子又轻笑一声。
姜若微这回是听出来了,他好像在嘲笑她!
姜若微心中微怒,但她也明白,她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得罪这位公子的。
她低着头:“我挣得虽然不多,但不偷不抢,足够穿衣吃饭。”
“是么?这么美貌的小妇人,为了挣这点银子,手也粗了,脸也黄了,不觉得惋惜吗?”
“……”姜若微无奈又纳闷,这个公子到底想做什么?不管如何,她赶紧离开才好。
“容貌对我来说并无用处。”
“哦。本朝鼓励寡妇再嫁,沈掌柜难道不想再嫁吗?”
“不想。”姜若微摇头,神色坚定:“我已经克死了三个男人,不想再克死第四个男人了。”
“……”白衣公子噎住。
“公子慢用。”姜若微微微福身,转身离去。
白衣公子低头看了看桌上的茶水点心,皱眉:“端去房间。”
“是。”
穆瑾辰回到房间,一把扯下帷帽。
他一脸郁郁不快。原本他是想讽刺一顿姜若微,却不料这女人几月不见,长进不少。
牙尖了嘴也利了。
人看着气色不错,胆子也比以前大。
只是大概辛苦劳作,人瘦了几分。
他坐在桌边,拿起茶壶,咕噜咕噜,一口气将菊花茶饮喝了个精光。
菊花茶饮清新解渴。是用新鲜的菊花晒干了冲泡的。
这样一壶菊花茶饮,她只收十文。
她每日辛苦,能赚几个钱?
笨死了,不知道提价吗?
不多时,楚放敲门进来:“大人,打探清楚了,沈时清去了峨眉山上游玩,大概要后日才下山。”
穆瑾辰眼睛微眯,冷笑,“不回来正好,最好死在山上。”
沈时清把姜若微带出来,却又坐看她吃苦养家。他一个男人,却每天游手好闲,吃喝玩乐!
枉为男人!
“世子,要不,咱们干脆把姜姑娘绑走?”
楚放建议,他实在不明白,世子这是玩什么游戏。
换了衣裳,遮了脸,脸熟的侍卫都要躲在暗处避开若微姑娘。
“不,我要给她一个教训。”穆瑾辰脸色阴沉,冷冷道。
“……”教训?
七十文的教训?
楚放不解。
……
申时,碧儿见茶水点心已经所剩无已,便取出打烊木牌,正准备出门挂上。
这时,外头进来一人,正是那位圆脸侍卫:“沈掌柜,我家公子想请你做一道莲子羹。”
他说着,恭恭敬敬递上一锭银子,足足五两。
姜若微无法拒绝,毕竟只是做一道莲子羹,对她而言不过顺手拈来。
她点头,“好。”
于是她去后厨忙活。半个时辰后她做好莲子羹,又亲自送去隔壁客栈。
只见这次客栈大堂内居然多了一架屏风,而那位见不得人的公子就坐在屏风后。
姜若微心中好笑,这个公子还真是奇怪。
那名圆脸侍卫上前,接过姜若微手里托盘,走入屏风后。
那名公子尝了一口,道:“太甜。重做。”
“……”
姜若微咬了咬唇,抬头看向屏风。
下一息她想起那五两银子,又立马低头,低眉顺眼道:“好的,公子稍等。”
姜若微赶紧跑回去,莲子羹还有,这会儿她少放了一点糖霜。
她忙活一通,又端来一碗莲子羹。
圆脸侍从端去屏风后,公子又道:“莲子羹放久了,不新鲜。”
“……”姜若微衣袖中的手握紧拳头。
薛大娘在旁边,连忙给她使个眼色。
姜若微低头:“公子稍等,我再去做。”
于是姜若微又忙活了小半个时辰,再次端着一碗莲子羹来了。
不过这次她累得满头冒了汗。
圆脸侍卫又将莲子羹递了进入。
里头那位公子尝了一口,声音又沉又哑:“火候不够,不过算了。沈掌柜,你这厨艺,不怎么样。”
“……”她不敢说自己手艺多好,可平常一碗甜汤只收十文十五文,也算是物有所值。
如今公子给了她五两,百般刁难,还说她手艺不好。
姜若微勉强挤出个笑:“贵人见谅,我只是个小小村妇,手艺自然不能和高厨大家相比。”
穆瑾辰又轻笑一声:“也是。村妇罢了。对了,我听说你第一个男人,就是喝莲子羹噎死的?”
“……”
姜若微心里头狐疑,这公子怎么什么都知道?!
“幸好本公子命大。”穆瑾辰低头,又喝了一口莲子羹。
姜若微笑都笑不出来了,她冷静道:“公子慢用。”
然后姜若微飞快地提着裙子跑了出去。
碧儿正在茶馆等着姜若微,见她回来,松了一口气:“姑娘,没事吧,那个公子没有再为难你吧?”
姜若微摇头:“没事了,他没为难我,就是嘴贱。”
“不过是仗势欺人的富家公子,咱们小心点躲着就是了。明日我们关门歇息一日。”
姜若微对碧儿道。
“好。”碧儿应下。
……
如归客栈二楼客房内。
穆瑾辰推开窗,低头就能看到福运茶馆的后院。
只见此时后院内,姜若微和碧儿正坐在井边清洗茶盏碟碗。
见穆瑾辰看得出神,楚放也悄摸摸靠近窗户,往下瞄了一眼。
他忍不住道:“姜姑娘真辛苦。”
“活该。”穆瑾辰冷冷道。好好的侯府不住,穿金戴银锦衣玉食不要,非要跑到这穷乡僻壤来受苦!
“唉,那个沈时清,也真是太过分了,他一个男人,居然要姜姑娘卖茶养活他,他自己跑去峨眉山上玩……”
楚放又说,他一侧头,看见穆瑾辰脸色铁青。
“……”楚放后知后觉,他是不是说错话了?姜姑娘宁愿受苦赚钱养沈时清,也不要世子呢!
……
天色渐暗。
穆瑾辰看到姜若微进了屋子,她的窗户透出光。
她在做什么呢?在看话本子吗?
他忽然想去看看她,趁着夜色,就如从前。
穆瑾辰走出屋子,正要下楼,忽然听到楼下院子里,掌柜一家人正在厨房争吵。
只听有一年轻男子道:“爹,娘,我不在意。”
薛掌柜暴跳如雷:“你不在意我在意!你可是我三代单传的儿子!那个沈掌柜,绝对不行!你忘记了吗?她自己亲口说的,大师批命,她命中要克死四个男人!”
“我不怕!”薛遇这三个字说得气短心虚,显然他还是怕的。
“你不怕我怕!以后你再也不许去隔壁喝茶!”薛掌柜大吼。
“我就去,爹你不让我去,我死给你看!!”薛遇也跟着大声嚷嚷起来。
薛大娘无奈:“都闭嘴吧!儿子,你要是真喜欢沈娘子,就等一等。”
“等?”薛遇不解。
“等她克死了第四个男人啊!总有不信邪的倒霉蛋想去找她,只要死了第四个男人,她就不会再克死男人了,那时候再说。”薛大娘解释。
薛遇垂头丧气:“可,可这还要等多久?真的还有男人不怕死会去找她吗?”
“……”穆瑾辰站在楼梯口,脸色又青又僵。
跟在身后的楚放低头看到了穆瑾辰的鞋尖。
只见穆瑾辰悄悄将伸出去的脚尖收了回来。
正巧,薛大娘眼尖,一眼瞧见了正要下楼的穆瑾辰几人。
“唉,公子,天都黑了,你要出门?有事吗?”薛大娘好奇问。
“……”穆瑾辰沉默,他忽然转身又往回往上走去。
薛大娘纳闷:“唉,怎么又不出去了?”
楚放连忙道:“我们家公子没打算出去,就是出门透透气。”
薛大娘一脸恍然:“原来是这样啊!”
……
姜若微在房中记账。
茶馆虽然小,但记账这事不能马虎。
每一笔支出,每一日的收入,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她刚放下笔墨,碧儿端着铜盆进来。
“姑娘,时辰不早了,该洗漱歇息了。”
姜若微点头,“好,对了碧儿,这几日姜丝茶卖得很快,每天刚过午时就卖光了,我想着以后多做些姜丝茶。姜丝茶用料简单便宜又驱寒,大家都喜欢。虽然只卖十文一壶,但薄利多销嘛。”
碧儿点头:“做买卖的事我不懂,我都听姑娘的。”
姜若微笑了,“好,那我们明日就去多买些生姜回来。”
“姑娘,明日沈姑娘会回来吗?也不知道她在山上待得如何了。”
“她呀,才不需要我们担心了。”
等碧儿出去了,姜若微洗漱后,就熄灯就寝了,明天她还要早起去集市呢。
如今她虽然比以前过得辛苦些,可却觉得安心许多。
没有寄人篱下的忐忑,也不用再害怕别人瞧不上自己,更不怕做了妾会被欺负。
她每天能赚一百多文,以后还能赚更多。
这种踏实,让她心神安宁。
只是,每每入夜。她还是会想起世子,姨母,小白和小狸。
他们还好吗?
世子还在生气吗?这么久了,他大概已经把自己忘了吧?这样也好。
还有姨母,希望她逃跑的事情没有牵连姨母。
小白和小狸,如今应该已经是大猫了吧。它们两个生了小猫吗?
……
翌日天亮,穆瑾辰用过朝食,打了一个喷嚏。
“唉,大人,如今深秋天寒,您昨夜开着窗,冷风一吹,这不就受寒了吗?”
穆瑾辰点头:“是有些不适。”
“听说隔壁茶馆也卖姜茶,我派个人去问问?”
穆瑾辰淡淡道:“去吧,她手艺太差,不过聊胜于无。”
结果派去买姜丝茶的圆脸侍卫跑到隔壁茶馆,吃了一个闭门羹。
只见茶馆门上挂着一只小木牌,木牌上书“今日歇业”四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