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那孩子,却不是将来的明君,而是灭世的灾星。他是个恶种!
海水倒灌,八月大雪,重重异象显示,荒唐长老他算错了天意!
此子留不得。
虎毒不食子,但荒唐皇帝狠得下心,刺穿那恶种心脏后便命人将其丢到荒唐城。
荒唐城中住的都是些恶鬼,就算那恶种再神通广大,也会被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自那之后,荒唐长老的预知能力开始变得不准确,干旱会算成洪水,瘟疫发源处会算成福泽宝地。
有一次,甚至算错了蛮夷入侵的时机,害得那守城将军不得不将炮火对准无辜百姓。
尽管如此,荒唐皇帝依旧信任荒唐长老。虽然荒唐长老有时会算错,但大多时候都是准确的。
为了保证不出错,荒唐长老只好缩小占卜次数,这让荒唐皇帝十分惆怅。
荒唐王朝的发展逐渐从高速趋于缓慢。但好在世间没出大乱子,依旧太平。
然而几年后,荒唐城却发生了些怪事。
城中恶鬼全部从里逃出,攻破城门的,却是一名幼童。
没错,那幼童正是丢弃的恶种,他已经被荒唐城的恶鬼培养成一个人形兵器,嗜血无情。
道盟警觉,趁着恶鬼祸乱人间之前,便将其扼杀,才使得人间未陷于水火之中。
不过,那已经变成兵器的恶种,却不见踪影。”
话至此处,说书人停下来喝茶,不知是说得累了还是想吊人胃口,咕噜咕噜一口接一口喝茶,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不管是哪一种原因,总之达到了吊人胃口的成就。
“然后呢然后呢?你倒是说啊,那恶种最后怎么了?死没死啊!”
众人催他,他也不急,摇着扇子笑道:“莫慌莫慌,等我再喝几口茶。”
坐在台下的李思念心情有些复杂,连搪瓷碟里装的卤花生都不想吃了,那卤花生明明卤得很香,是她喜欢的味道。
她看向台上的白衣说书人,突然有些好奇他的身份。
他是谁?为什么他讲的这个故事会那么熟悉?能跟她所知的一些线索对上。
许是察觉到她疑惑的眼神,那说书人也看过来,四目对视,远远相望。
那人的眼神十分锐利,似乎是认定她知道点什么东西,要将她看穿似的。
自视线交接起,那人便不再放过她。
李思念知道装作不在意看向别处。
不会是被发现了吧?
呸呸呸,那男的能从她身上发现些什么呀!她不过就是个闲得无聊来听书的茶客而已!
惊堂木一拍,说书人开始继续讲故事,说着说着眼神还不断往她这边看。没办法,她只能装作毫不在意地吃卤花生。天知道,这卤花生吃到嘴里已经尝不出一点味道了。
说书人清一清嗓子,很快,安静的茶馆里传出他清脆洪亮的声音。
“在道盟以为那恶种已经逃走要派弟子捉捕时,荒唐长老站出来,他说,恶种已经被黄唐山诛杀了,尸骨无存。
荒唐山在道盟威望不小,荒唐长老在荒唐山地位也不小,所以他说的话便是权威。大家都相信恶种已除,安心回到自家山头的道观。
然而,荒唐长老却并没有除去恶种,而是将他带回了荒唐山。
前面有提到过,荒唐长老是个大善人。他或许是觉得因为自己的失误所以才导致恶种的产生,或许又是觉得自己是无所不能的神,能让一个恶种迷途知返走向正道。
不管是何种原因,总之,他将那恶种留在荒唐山,竟然开始教导起那恶种来了。
可笑啊,恶种怎么可能教得好?常人眼中的正常在他眼里却是不正常,那本不是个人,自小与恶鬼为伍,怎么可能受区区一座道山的感化?
唯一的处理方法是消灭,但荒唐长老却选择了最荒唐的那种方式。
自此,荒唐山大乱,被那恶种搅得乌烟瘴气。无奈之下,荒唐长老只能将那恶种封印关押。
可是不知那恶种用了什么法子,竟能从荒唐山的封印逃出,荒唐山派诸多弟子下山寻找,皆是无功而返。”
话至此处,说书人又开始喝茶了。
台下茶客急得不行,“最后那恶种找到了吗?消灭了吗?”
“问我?”说书人哂笑道:“这我哪知道?”
“你这说书的,有头没尾!”
“就是就是。”
似乎是觉得这故事太过真实,台下又有茶客问:“你说的是真故事,还是假故事?”
“故事就是故事,仅此而已。故事还没写完,我一个说书人也不知结尾。”
“原来是编了个开头,没编结尾,真恶心人。”台下有茶客嘀咕。
听到这话,说书人也不恼,朝台下人拱手,笑道:“在下还有事,暂且告辞。”
-
趁着人多,李思念从茶馆跑出,她总觉得那个说书人不对劲。没有任何一个人会在毫无缘故的情况下盯着另一个人一直看。
更何况那说书人的眼光锐利得如同鹰隼,仿佛下一秒那眼里就能射出箭来,将她一击毙命。
他一定是看出些什么。
心脏砰砰跳,李思念只想尽快赶到尚书府将辟邪符送完就回去。这茶馆真是晦气至极!
“姑娘请留步。”
有声音喊她,正是那个说书人的声音。
没听见没听见,李思念埋着头继续往前走。可前方却突然多出一双白色的靴子将她的去路拦住,目光不得不上移,拦住她的不是别人,正是那身着白衣的说书人。
“姑娘请留步。”那人打开折扇防止胸前轻扇,笑眯眯地看着她说。
李思念左右看了看,然后疑惑地指向自己,“公子是在找我?”
“对。”
“可我并不认识你。”
“刚才姑娘在吉祥茶馆听我说书,咱们也算有过一面之缘。”
“哦——”李思念将声音拖长,拍拍脑袋,“原来是你啊,可是我眼睛近视,坐太远了没看清。失敬失敬。”
“姑娘不必如此拘礼。”说书人笑着扇扇子。
然后,只见那说书人伸出手,将她肩膀上的那只白色的剪纸小人揭下来举到她面前问:“姑娘可知这是何物?”
在剪纸小人被说书人揭下来的一瞬间,突然变成红色,在他手指上狠狠一割,最后燃烧成灰烬。
“啊,真狠。”说书人皱紧眉头。
被割伤的手指剧烈颤抖,皮肉已被掀开,然后开始燃烧,不断往下滴血水,最后露出半截白骨。这根手指算是废了。
说书人光洁的额头上不断冒出细密的汗珠,自嘲道:“也怪我自己没防备,小瞧了他。”
李思念瞬间大惊失色,一脸担忧地看着说书人,“好、好可怕,你、你没事吧!”
话虽这么说,心里却在嘀咕,也不知道演得像不像。
“没事。”说书人咬牙擦去额头冷汗,如鹰隼般盯着她,“再问姑娘一次,你可知,那贴在你肩膀上的剪纸,是何物?”
“这这这,我怎么知道呀,你都快吓死我了!”李思念急得快哭出来,“你这手指太吓人了,快去医馆找大夫呀!我知道这条街街尾就有一家。别等了,你快去吧!”
她心里倒是好奇,平常纸人贴在肩膀上,连大哥二姐都没看出来,这不明来历的说书人是怎么看出来的?
“你当真不知?”说书人几乎在低吼。
李思念真的哭了,“你疼不疼啊,我看着都疼。我真不知那是什么东西,不过公子你可真是个好人,要不是你帮我拿下来,我这小命估计就没啦。”
见说书人不说话,她又催促道:“那边有个医馆,对,就是我手指的方向,你快去吧。”
“来,这是谢礼。”李思念从包里摸出一颗金豆子递给他,抱歉道:“我现在还有要事在身,实在不能陪你去医馆了,还请见谅。”
说书人依旧静默。
既然不说话,那就当你同意了。
“再见。”李思念向他挥挥手,一溜烟便转身跑掉。
说书人紧紧盯着手心的金豆子,目光忽然锐利如剑。也就在那一瞬,金豆子变成了小石子。
他看向前方,那姑娘消失的方向,嘴角勾出一抹耐人寻味的微笑。
为了躲掉说书人,李思念特地饶了远路,甚至还拐了好几条偏僻小巷,一路上都是用跑的。等确定身后无人,这才安心赶向尚书府。
户部尚书为人节俭,所以宅邸并不奢华,但看上去确实颇有几分雅致。
大门紧闭,李思念轻叩朱门。
背后忽然传来一阵阴风,忍不住回头看,却被一人抱入怀中。那人来得极快,她都没看清人影,不过从这个手感能猜出来,是敬长生。
他怎么突然来了?是肩上的剪纸小人被揭下来的缘故吗?
抱了一段时间,敬长生推开她,双手按住她的肩膀,琥珀色的眼睛紧张地上下左右看,甚至还把她翻了个面继续检查。
最后再翻回来,琥珀色的眼睛看着她,“李思念遇到什么事了?”
“我没事。”扒拉开他的手,李思念笑道:“你都快把我转吐了!”
“真没事?”
“真的!”李思念往后退一步,“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
“可是……”敬长生忽然停住,“要是李思念不想说,那就不说。”
他走过来拉起她的手,似乎又想抱她。
尚书府地理位置算是闹市,街边人来人往,见一男一女在尚书府外拉拉扯扯,不禁纷纷侧目。
李思念:“……”妈呀好尴尬。
不过尴尬这种东西,敬长生大概感受不到。李思念只好将他推开说,“热,好热!”
琥珀色的眼睛静静望着她,然后很认真道:“我身上明明是凉的。”
李思念:“……”
不远处快速驶来一辆马车停在尚书府外,轿辇上走下一名中年男子,那男子神色匆匆,从辇上下来便直奔尚书府大门。
是来访的客人?看着不像。
因为他走到敬长生面前,擦了擦额上的汗,“你怎么突然就从轿里跳出去了?真是把我吓得够呛!”
跟敬长生认识的?李思念不禁好奇,跟敬长生耳语,“他是谁呀,你们认识?”
“不认识,但他跟我说,他叫薛仁,要我来看一幅画。”
薛仁,这不就是户部尚书吗?
“我是从陈将军府中来给大人送辟邪符的。”李思念笑道。
“原是陈将军府里来的道姑啊,快快请进。”
门还没开呢,进个啥呀。
薛仁似乎也感到尴尬,身后的小厮连忙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过来叩门:“老爷回来了,快把门打开。”
薛仁看看敬长生,又看看李思念,又看看两人衣袖下紧握的手。
认识?
“你们这是在……”
想起李思念昨晚说的话,敬长生直接打断他,“我们在偷情。”
作者有话说:
李思念:“……”听我说谢谢你。
第47章 荒唐王朝(五)
空气瞬间凝固, 薛尚书脸上俨然一副“年轻人玩儿得就是奔放”的表情。李思念只想找个地缝钻下去,然后昭告全天下,她不认识这个人!独独敬长生没什么反应, 他安安静静地站在原处,似乎对身体忽然变得很僵硬的李思念感到疑惑。
幸好大门及时打开, 才缓解了现在窒息的气氛。
其实李思念把符咒从怀里掏出来塞给薛尚书后便可以拍拍屁股走人,但敬长生一直拉着她的手, 死活不肯放开, 没办法,她只能暂时留在这里。
接下来薛仁大概要跟敬长生说些私事, 见李思念送完符咒迟迟不离去, 便拱手道:“还望道姑回去后代我向陈将军问好。”
很显然, 薛尚书这是在送客。
眼耳口鼻一个不缺, 李思念怎么可能看不懂薛尚书的意思?可当她表现出要离开的意思时,敬长生俊俏的脸却一片阴霾。
他攥着她,不让她走。
“她跟我一起。”敬长生说。
“可是……”薛尚书似乎很为难, 眉间皱起一个“川”字。
“她跟我一起。”敬长生很坚决。
气氛有些焦灼, 虽然不知道薛尚书要跟敬长生说什么,但李思念想,她在这件事中大概算是个外人。
轻轻扯了扯敬长生的衣袖,小声跟他说,“你们聊呗, 我先回去了,还有事呢。”
但敬长生不理她, 只是对薛尚书说, “如果她不能跟我来, 我就跟她走。”
“你, 你难道不想看了么?”薛仁满脸诧异。
“跟李思念相比,那不重要。”
“若今日你离开,以后……”
“没有以后。”敬长生打断他,侧目看向李思念,“走吧。”
不是说跟她走么?怎么现在倒把她直接给拉走了?
李思念简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被这么一来一回打太极,她现在对薛仁到底想跟敬长生说什么感到万分好奇。
“二位请留步!”薛尚书跑过来,拦在他们面前,虽然面露难色,但他还是咬牙道:“你一定要知道这件事。请随我来。”
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侧目去看敬长生,只见他神情淡漠。现在脑子里装了团浆糊,李思念第一次被搞得晕头转向。
尚书府内地形复杂,跟在薛仁身后,绕过几条回廊,穿过一个小花园,最后走进一个类似密室的地方。
室内陈设古朴,繁复的花鸟纹香炉中冒着缕缕白烟。是檀香,很好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