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再为你煮一次呀。”
然而敬长生却突然顿住,摇摇头,“我不知道李思念会为我煮多少次,可能这次之后,下次就没了。”
“长生怎么会这样想?有这次,也有下次,还有下下……”
说到这里,李思念忽然顿住,喉咙里像是堵了块石头。他说得对,与其说是不知道她会为他煮多少次面,不如说,是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会持续多久。
敬长生其实很清楚,如今这样的生活,不会持续太久。他小心翼翼地珍惜每一段时光,生怕一不小心就让它们溜走。
这些日子,他一直在欺骗自己,骗自己说,风平浪静会长久。他很会骗自己,只不过,现在露馅儿了。
时光如流水,血肉之躯怎么可能抓得住呢?
“还有下下次。”李思念硬着头皮说完。
琥珀色的眼睛看过来,澄澈的眸子中映照着她的倒影。
“李思念刚才说,可以为我再煮一次。当真?”
“真的呀,这种事情怎么会假?”
“那我要把你说的再煮一次,挪到最后一次之后。可以么?”
“当然可以!”
等等,挪到最后一次之后?李思念最初有些没反应过来,愣了三秒后,她大概懂了。敬长生在诱导她给出承诺,每个最后一次之后再加一次,就是永远。
可是说出去的话犹如泼出去的水,没办法收回。等敬长生欢天喜地地扑过来把她紧紧抱在怀里时,她才意识到,如果每一个承诺都要去遵守的话,这会是一个很大的承诺。
大多数人口中的永远都不是永远,可能是一年两年,一个月两个月,或者更短的一两天。
人心会变,这点李思念深有体会,她小时候还说过自己会永远喜欢玩摇摇车呢,长大后热情散去,不光不再喜欢摇摇车了,甚至连人都坐不进车里。
但敬长生嘴里的永远一定是永远。
永远有多长?一辈子那么长,轮回转世都要算在里面。哪怕是少了一天,一个时辰,一秒钟,那都不是永远。
既然你给出承诺,那便要遵守,如果不遵守,他会有办法让你遵守。
“李思念最好了,我喜欢李思念。”敬长生还是喜欢埋在她的颈窝里,用耳朵去蹭她的脸。
一扑上来,就很难再推开,李思念只能拍拍他的背,“快吃面吧,不然该坨了。”
敬长生这才肯放开。
看向桌上那碗热气腾腾的面条,李思念重新拿起筷子,开始慢慢吃起来。
“不是说不好吃么?”敬长生问。
“那是李思念说的,不是我。”李思念往嘴里塞了一大口,腮帮子鼓成小仓鼠,“哪里不好吃了?明明是很有趣的味道。”
琥珀色的眼睛看向她,弯成一双月牙儿,天真如孩童。
饭后,敬长生把碗洗干净便迫不及待地把李思念往书房里拉。翻箱倒柜,终于翻出一张宣纸,一支毛笔,一方砚台。
这是在做什么?
“口说无凭,李思念要立字据。”敬长生把她拉到桌前坐好,“我只会画符,会写的字不多,就你来写。”
写什么?哦,她想起来了,大概是要永远给他煮面条那回事。
提笔,李思念看向敬长生,“可是没有墨呀。”
“墨在这里。”
敬长生朝自己手心狠狠划开一道口子,鲜红的血液便噗噗冒出来,他将其全部用砚台接住。这是血墨。
“我的血比墨好,墨水容易褪色,少则百年,最多不过千年,但我的血永远不会褪色。”
你的血是不会褪,可宣纸会慢慢破碎,永远只是理想罢了,没有什么东西能永远。不过这句话李思念只在心里说,她没说出口。
“疼么?”看向那道伤口,李思念神色颇有些担忧。
“不疼。”敬长生摇摇头,他并不在乎那道伤口,“先写吧!”
李思念只好蘸血墨,落笔写道:
庆安一年秋,十月十日,李思念答应敬长生要在最后一次为他煮面后,再煮一次。若是违约……
“若是违约,李思念就要永远陪着敬长生。”少年用兴奋得近乎疯狂的声音说。
“好。”李思念照着他说的写上去。
最后,签字画押,敬长生小心翼翼地将那张字据折好,放在怀中,靠近心脏的位置。
李思念则取出药瓶和纱布,朝他招招手,“过来,我给你上药。”
少女的手心温暖而柔软,将药粉一点一点洒在伤口上,再用纱布包好。
敬长生看着她,将每一个动作都收入眼底。因为头发扎成了两支短短的小辫,所以她一低头,白皙的后颈便完全露出来了,看上去是那样细腻光滑。
周围都是她的气息,忍不住靠近,再靠近,最后嘴唇也轻轻贴上去。
脖颈中传来一点烫,李思念连忙把他推开。他亲的地方是越来越刁钻了!
忽然被推开,敬长生看上去有些懵,琥珀色的眸中甚至还装着委屈,“我只是想亲一亲你,为什么要把我推开?”
“因为,因为……”
这该怎么解释?
“因为你亲的地方不对!”
“那该亲哪里?”敬长生若有所思地问。不是反问,而是询问,他是真的在思考。
李思念羞得脸红,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说,感觉无论怎么说都不对。
看着樱唇一张一合,敬长生笑道:“我知道了。”
他低头向上看,琥珀色的眼睛与她对视,然后迅速地在她唇上一啄。
现在他其实不太敢深吻,那画册里的画会让他想起不好的东西。所以,蜻蜓点水一啄,便已经足够。
“李思念没躲,也没推开我。”敬长生笑道,得出一个结论,“这里可以亲。”
那是因为你亲得快。
看向塞满书的书架,李思念好奇那秀才的书堆里都有些什么,除却四书五经外,总该有些闲书吧,比如民间话本什么的。
她走过去,看向最高层。其他层的书都摆得很整齐,很有规律,但那一层就像是随便摆上去的。而且书本边角有些破烂,像是被翻阅过很多次。
肯定是好书!如果不是好书,怎么连书页都快被翻烂了呢?
踮起脚尖,李思念伸手去够。够不到,可能得需要一个凳子。
察觉到她似乎是想去拿书架最高层的书,敬长生连忙从其他层随便抽出一本塞在她手里。然后攥住她的后领,像是拎小鸡似的把她往回拉。
“干嘛。”李思念着实被吓了一跳。
“那上面的书,已经破了,还缺页,我们看这本吧。”
这本?《周易》吗?好晦涩难懂的书,还不如《诗经》呢。正好最上层就有一本诗经。
李思念往上指,“这本不好看,要那本,长生,你帮我拿下来吧。”
“不要,就这本。”
出乎意料,敬长生居然很强硬地拒绝。
“为什么?”李思念好奇。
“我喜欢这本,而且我懂,我教李思念读。”
他还懂这个?哦,差点忘了,他是个术士。
“好吧。”李思念勉强同意,“你教我。”
桌上铺满宣纸,敬长生开始起笔绘制卦爻,把六十四卦方位图全画出来,然后挨个给她讲。
李思念脸上的表情变化十分丰富,像是回到了高中的物理课堂,虽然这两者之间没什么关联,但无聊的共性是相通的。
她偏科,数学好,物理烂。越听越想睡觉。好困。
察觉到她的困倦,敬长生也没再讲下去,心里还稍稍松口气。
“睡吧。”
让李思念震惊的还有一件事,敬长生今晚居然要跟她分床睡。理由是,天太热。
之前她就买了两张床,可是敬长生硬要跟她挤一堆,今天倒是改了性子。
也罢,随他去吧,一个人睡的床,多宽敞啊,想怎么滚就怎么滚,不用担心一翻身,就翻到敬长生身上去。太棒了!
困得不行,李思念倒头就睡,一觉睡到天明,睡得十分舒服。
翌日一早,雄鸡鸣叫三声,黄狗吠了六声,阳光从窗外照进来,刺得她再也睡不着后才起来。
她去看敬长生,很反常的是,他居然还躺在床上。在平日里,他醒得比鸡还早,从来都没赖过床。
走进一看,他脸很红,汗液浸湿刘海,贴在额头上。
是不是太热了?
李思念尝试去掀开他的被子,可敬长生却突然睁开眼,按住她的手,不让她动弹。
“长生,你怎么啦。”她只好用另一只手拨开敬长生额前被浸湿的刘海,然后替他擦擦汗。
“不舒服么?还是做噩梦了?”
手贴在他额头上,果然好烫!
“你发烧了,我去找大夫拿药。”
可是敬长生却死死按住她的手,不让她走。嘴唇翕动,“我没生病,而且也不会生病。”
“都烧糊涂了……”李思念转念一想,敬长生与常人不同,应该是很难生病的才对,根本就不可能会发烧。所以,他是怎么了?
“李思念可知什么是男女交/欢?”
李思念:“??!”
发生了什么……他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
知道是知道,她也是学过生物的人,不过若真要由浅入深地讲,她也整不出两句。
见李思念久久没回应,敬长生叹气,“果然,李思念不知道。”
他忽然攥住她的手,攥得更紧,嗓音有些低哑,“李思念千万不要学,那不是个好东西,会让人特别难受。”
作者有话说:
第54章 荒唐王朝(十二)
敬长生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依旧是个夏天, 酷热难耐,林间的知了撕心裂肺地扯着嗓子吼,而地点, 正是这个竹屋。
眼前见不着人,十分慌张。
“李思念, 李思念。”他开始喊她的名字,从院外到里屋, 挨个地方找。
心里太着急, 额前已经冒出细密的汗珠。幸好在推开最后一扇门时找到她人影,否则敬长生一定会疯掉。
日头升到最高, 定是晌午。天气酷热, 少女趴在竹席上纳凉, 仅仅只穿了条月白色亵裤和一条红肚兜。
没穿鞋, 裸足,轻巧地放在床沿,宛若两只玉蝴蝶。
右手弯曲作枕, 左手垂下来, 将一整只白皙的手臂全部裸露,手腕上除了他送给她的那枚浅粉色芙蓉玉镯外,还有一条银铃手链。
轻巧的细链上,缀着五六个小铃铛,风一吹, 发出微弱的涔涔铃音。
她趴在床边午睡,呼吸均匀, 长睫微颤, 饱满的脸颊浮出一层淡淡的粉红。
因为上身只系着一条红肚兜, 白皙的后背便整个露出来, 腰间与后颈横着一条红线,上面系着一个小小的蝴蝶结。
红与白强烈对比,更衬得那肌肤白得晃眼。
嗓子干涩得像是要冒烟,炎炎夏日,敬长生更觉燥热。
她睡着了,睡得很香,还是不要去打扰她吧。
转身往外走,背后却传来一声清脆的铃音,叮当——
铃铛又敲击玉石,清脆的声音此起彼伏,他忍不住又转身。
李思念果然醒了,她坐起来,打着呵欠,睡眼惺忪。抬手去揉眼睛,腕上的铃铛便被晃动,同玉石敲击,发出清脆的声响。
叮当——
“长生,怎么不过来?”
她朝他招手,腕上银铃轻晃,叮当——
“过来呀,让我抱一抱你。”
“你真的是李思念么?”敬长生此时说出的话已经很干涩了。
“如假包换!”李思念笑着张开手。
银铃随着她的动作,猛烈一颤,叮当,正如敬长生现在扑扑跳动的心。
实在找不出任何破绽,敬长生走过去,坐在床沿,轻轻地将她抱在怀里。
“然后呢?”她问。
“然后什么?”
“你该亲一亲我呀!”
听了李思念的话,他低头含住她的嘴唇,还是一如既往地香甜,深入浅出,然后再深入,一发不可收拾。
再接着,便像是无师自通般,修长的手轻轻拉开了腰后的蝴蝶结,慢慢将其压倒。
长而纤细的腿环上他的腰。
“是这样么?”李思念笑着问。
“嗯。”
“长生的腰好细啊,以前怎么没发现?”
“因为以前没有……”他停止说下去。
“然后呢?”李思念又伸手环上他的脖子,银铃随着手上动作响动,叮当——
“然后应该这样。”
先这样,再那样,然后再这样。
叮当,叮当,铃音涔涔,敬长生覆在少女耳边说,“李思念想怎样都行。”
上面或者下面,侧躺着也行,床上也行,椅子上,桌上,靠墙,哪里都可以,只要李思念喜欢就好啦。
他好像渐渐明白什么是喜欢,和李思念在一起是会开心,分开时会难过,会想念,看到她和别人在一起会嫉妒,希望她好,希望她每天快乐。
当靠近她时心脏会砰砰跳,现在这种距离,更是如此。
可是,也好热呀,哪里都热,热得他浑身一颤。紧接着,李思念消失了,他也开始变得难受起来。
好热。
一只柔软的手替他将被汗水浸湿的刘海拨开,紧接着竟然想掀开他的被子。
天哪,不可以!
闷然惊醒,敬长生连忙将那只手按住。此刻,李思念正用疑惑的目光看着他。
原来是个梦,幸好是个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