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的压岁钱,大人总是要没收的,比如他们就会骗小孩说,帮你存着,等以后你长大了,再全部给你。这个骗局我八岁的时候就认清了!不过是拿去给别人家的小孩还礼罢而已。”
“可是,我爸妈一分钱都没收走过,让我自己存好,但是要规划好该怎么用。”
“我是被放养长大的,大多时候都让我自己跑,可要是摔倒了,在外边受了欺负,我爸肯定第一个帮我出头。”
“有件事儿特好笑,那时四岁,儿童节,我非要爸爸跟我一起穿公主裙去幼儿园节日,结果他居然答应了哈哈哈。”
现在想来爸爸当时穿着公主裙强颜欢笑又无可奈何的样子,李思念就忍不住扑进敬长生怀里笑出声。
“其实我也可以穿……”敬长生揉着她的头发小声说,隐隐透着些酸溜溜的不服气。
然后李思念笑得更开心,黑亮的眼睛弯起来像是月牙,脸颊上的梨涡像是装满酒,敬长生轻轻吻在上面,便醉醺醺了。
虽然很多词敬长生听不懂,但他能感觉到,李思念在家里很开心,她口中的爸妈对她很好,说起他们时,她总是笑盈盈的。
不让她回家,是不是做错了呢?
除夕守岁,所以两人坐在一起尽情聊天,闲聊。
大多时候是思念在说,她之前的生活很丰富。但长生就没那么多要说的东西了,一俱受控制,被摆布的行尸走肉,能有什么可说?不过是空无一物的机器。
可是李思念到来之后,风有了轨迹,云有形状,彩虹有颜色,踏遍千山万壑,寻遍四海八荒,落叶归根,终于在她这里觅得容身之所。
这便是他的归宿。
静静地听李思念说话,将她抱在怀里,这便是世上最幸福的事。
兴许是屋内的火炉烧得太旺,屋子里暖呼呼的,让人昏昏欲睡。
李思念话说得太多,不免有些口干舌燥,她也累了,静静地窝在敬长生怀里,慢慢闭上眼睛。
最后二人紧密相拥,沉沉睡去,只剩下火炉里的炭,烧得越发旺盛。
-
过完年,春分很快到来,李思念坐在秋千上,有意无意慢慢荡着。
居然还没找到线索,她心里有些着急。各种方法都试过,书也翻烂了,四处打听,可是毫无结果。
天空传来声响,李思念抬头一看,不由自主看了许久。
“那是什么?”是敬长生的声音,他不知什么时候出现,攥住秋千绳,让其不再摇晃。
“是大雁。”李思念耐心解答,“这群大雁,是从南方飞来的。每年秋天,大雁往南迁徙,北方回春后,大雁成群结队,返回北方的老家。”
沉默,一时间只能听到大雁嘎嘎的叫声。
“李思念是不是还在想家?”长生忽然问。
还在?不是还在,是一直,已经过去大半年了。
所以思念点点头,“嗯。”
攥住秋千绳的手收紧,指节泛白,发出咔咔的声响。
少年的声音含着沙,“我知道了。”
“什么?”李思念有些摸不着头脑。
“送李思念回家,我知道该怎么做。”
“真的?!”李思念跳起来,凑到他跟前,“你没骗我?”
“我什么时候骗过李思念……”他无奈道。
“太好了。”李思念笑起来,扑过去抱住他的腰,整个人靠在他身上。
靠了一会儿,她问:“是用什么办法呢?”
黑亮眼睛里显示出的喜悦丝毫没有掩饰,这种喜悦,让敬长生觉得心痛到无法呼吸,同时又愉悦到无法自已。李思念开心,他也会开心,可是李思念要离开了啊,他怎么能不难过呢?
“离开我,会让李思念觉得开心么?”
小病娇又在胡思乱想了。
“不会开心,会难过,但回家会很开心。”李思念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现在的心情,又喜又悲。
相遇和分离,喜悦和忧伤,事物的正反面必然会联系在一起。这种问题无解。
“我会想办法回来找长生。”拉一拉他的衣袖,“你说的那种方法,是什么?”
“暂时保密。”敬长生忽然俯下身咬住她的嘴唇,环在腰间的手不断收紧,“我会送李思念回去,不过得再等等。”
唇舌缠绵,还是不肯餍足,拦腰将她抱起,按在床榻上。
“李思念最近就不要翻书了,多陪陪我罢。”
怎么回事?她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墙壁上贴着的囍字还未摘下,过去的几个月让大红的囍字有些褪色,甚至耷拉下一角,看上去摇摇欲坠。
能感觉出来,他不太高兴,甚至连衣裳都没褪,便迫不及待地想要把自己全部送进去。
他需要温暖,现在就要!不然就太痛苦了。给他罢,给他好不好?可怜可怜他。
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李思念只好用身体回应。
小色鬼,开完荤后甚至变本加厉。
世界摇晃起来,脚腕上的苗铃清脆乱响,叮当——叮当——
仰起头,一滴汗顺着他脖颈完美的曲线流下,汇聚在锁骨上窝。那层薄薄的春衫,已经完全被汗水浸湿。
鱼儿感受到水的温暖,鱼尾摆动得越发欢快,忽而往前忽而往后,游啊游。
“李思念……哈啊……”少年闭目哑声唤她的名字。
长长吐出一口气,等再睁眼,一滴热泪滚落,啪嗒滴到李思念脸上。
情动之时,便是如此,完全无法控制。
伸手帮他拭去泪水,只见琥珀色的眼眸中雾光点点,映出她的倒影。
“我会想办法回来,不会走太久,真的。我只是想回去,让他们不要担心。”
敬长生没说话,只是俯身咬住她的嘴唇。似乎是带着恨意,不知是在恨她,还是在恨他自己。
咬得不算轻,李思念感觉到疼,轻轻哼唧两声,他便停下来,舔舐疼痛发烫的伤痕。
“记住我。”他说。
这是让李思念记住他的方式。
-
不知为何,思念感到最近长生有些不太对劲。他要得太过频繁,要不够,无论如何都不肯满足,好像如果现在不要,今后就再也没机会似的。
真的不会虚么?还是说,这个年纪的精力,根本用不完……
除此之外,他还总是问一些奇怪的问题。
一边亲吻她一边问:“如果我死了,李思念会难过么?”
被这个问题吓一跳,连忙咬一口他的唇,威胁道:“再说这样的话就咬死你!”
闻言,少年却是笑了,埋进她的颈窝里笑得发颤。
“好啊,李思念咬死我罢。”
“想怎么咬死我呢?”
琥珀色的眼睛笑着看向她,好像在无声地说,咬我呀,哪里都可以哦。
那双眼里氤氲着水气,那是情,是泪,是欢喜,是难过。
心里一咯噔,想起之前的梦境,背脊发寒 ,李思念愈发觉得不安。
小病娇虽然不会骗她,但肯定有事情瞒着她!
捏住少年略微瘦削的脸颊,李思念用力搓着,“长生才不会死,就算下地狱,阎王也得跪在你面前。”
“地狱里可没有阎王,不过马上就会有了。”敬长生握住她的手腕,面上的笑容更甚,“因为我会下去。”
“什么意思?你有事情瞒着我!”
“是啊,还得再瞒一会儿呢。”
“不行,告诉我。”
“我不。”
“告诉我呀!”双手被捉住,捏不了他的脸 ,李思念只好动嘴,一口咬在他的下巴上。
她现在才是学坏了,居然变得跟小病娇一样喜欢咬人。
琥珀色的眸子笑眼盈盈,“我就不。”
钳住她的下颚,把这张牙舞爪的李思念推开,再一把拉近,反咬住她的嘴唇。
互相打闹,银铃清脆乱响,叮当叮当——
又滚到一团去,她扯开他的发带,他反就着这发带把她的手背在身后捆起来。
发丝散落,敬长生歪着头冲她坏笑。
欲哭无泪,李思念觉得,她大概是在自作自受。
小病娇藏得很严实,可以猜出这不是小事,始终没让她看出到底瞒了她什么,无论她怎么威逼利诱撒娇打滚都没用,直到这一天。
时间到了四月中,满月。
苍穹仿佛无法承受月球的重量,月亮大得摇摇欲坠,巨大的球体几乎快要撞上来,夜很空旷,没有一颗星星。
本来是很安静的夜晚,万籁俱寂,连雀儿的鸣叫都被黑夜吞噬。
可是剪纸小人却突然躁动起来,窜上天空,摆出一个复杂的阵法。
发生什么了?
看向一旁脸冷得快要掉冰渣子的小病娇,李思念忍不住问:“现在该告诉我了吧。”
琥珀色的眼睛看向她,少年咧开一个笑,“当然!”
手被他的手腕往外跑,立于满月之下,脚腕上的银铃因为跑步的动作脆生生地响。
叮当——叮当——与急促的呼吸乱作一团。
“李思念你看。”敬长生指向前方,“这边是茅山的人。”
“那边是龙虎山,那边是齐云山,武当山,蜀山,青城山……”
他边跑边说,跑得很有活力。
最后停下来,“我杀了上官钦,道盟不会放过我的。”
单手叉腰,另一只手用拇指指向自己,眸光闪烁,颇有些得意,“我现在是道盟的头号通缉犯!”
等等……等等……
李思念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记得原书上有写,四月满月,观月相,这是敬长生最为脆弱的时候。
所以道盟这些人,在他最脆弱的时候围剿他,以多欺少?
跑过去,银铃叮当乱响,正如她的心。
握住敬长生的手,李思念深吸一口气,“打得过吗?打不过的话,我们就跑。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天涯海角,有多远跑多远。”
“我不跑。”敬长生摇摇头,“我要送李思念回家。”
什么意思?
手被敬长生握着,慢慢上移,撩开刘海,最后停在光洁额头的金色纹路上。
金色纹路逐渐变成一只眼睛,然后慢慢睁开。此时,三只眼睛,都静静地看着她,诡异却又圣洁得惊心动魄。
“李思念,你看这只眼睛,像不像天上的月亮?”
心里愈发不安起来。
像,很像!第三只眼睛比另外两只眼睛的瞳色淡,如那满月般,是淡淡的鹅黄色。
手腕上的力量猛然加重,少年剑眉紧蹙,“挖出来。”
挖、挖出来?!疯了,疯了!
手在发抖,李思念拼命将手往回缩。
“不要,我不要!”
这就是你瞒着我的事么?这就是,你所说的,让我回家的办法?用伤害自己的方式?
可是握住她手腕的力量大得惊人,挣脱不开,她只好握成拳头,拼命摇头,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李思念在害怕么?”三只眼睛一起凝视着她。
“没关系。”敬长生松开她的手,“既然李思念害怕,那我就自己来。”
轮回之眼,能窥探未来,破开时空。
若不是四月的满月——他最脆弱的时候,这只眼睛怎么可能挖得出来呢?
道盟的人已经将这里团团包围,连一只飞虫都出不去。
如果不挖出这只眼睛的话,他或许能跟他们拼死一博。即使脆弱,也不是什么杂碎都能欺辱。
但他还是决定用这只眼睛送李思念回家。
现在的地狱处处是炼狱之火,太脏,太黑,没有鲜花,也没有西瓜,不想让李思念跟他一起去。
李思念不是说她会想办法回来么?这应该不是骗人的吧……
一定要记得。
他自己杀死自己,自己下地狱!早就知道这俱身体活不过二十岁,现在只不过是提前而已。
李思念曾对他说,生是牵挂,死是断念。
他会一直牵挂着李思念,一直想着她,这样便会一直活着。
在人间也好,下地狱也好,他只要李思念开心。
浑身发抖,眼泪稀里哗啦流下来。挖掉眼睛,会死吗?会吗?会很疼吧!李思念想跑过去阻止他,一定会有别的办法。
可是黑色的剪纸小人将她团团围住,这些剪纸人不像白色和红色的剪纸人那般温顺,在它们的包围下,她无法动弹,浑身上下,只有眼睛和嘴巴还能动。
“长生!长生!”她拼命喊,嗓子变得喑哑,“你住手,我们想别的办法。”
“没有别的办法,李思念害怕的话,就千万不要看,会做噩梦。”敬长生走过来,将她的眼睛遮住。
苍白修长的手指插/入眼眶中,没有半分犹豫。
少年口中念念有词,猩红的鲜血瞬间蜿蜒流出,在白净俊俏的脸上,劈开一道深而恐怖的沟壑。
呼吸声因疼痛而变得急促,实在太疼,最后化作痛苦的呻/吟。
可即便如此,他的脊背依旧如白杨树般挺拔,琥珀色的双眼目眦尽裂。
手心是滚烫的水,指尖是炙热的血。
长睫微颤,静静地看着眼前为他流泪的少女。得多看一会儿,他马上就见不到她了。
“李思念不要哭,虽然你哭起来很好看,但我不希望你哭太久。”
黑色剪纸人被撤回,蒙住眼睛的手也放下,李思念的身体终于能活动,扑过去,银铃叮当,直接抱住敬长生哇哇大哭,双手环住他的腰不肯放。
笨蛋,笨蛋!她在心里喊,如今喉咙哽咽,竟是连句话都说不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