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垂眸,审视这副瘦弱的小身板。
衣袖遮掩下,布满了拳脚淤痕,唯一一处明伤在额角,见了血,瞧着像是狠烈的撞伤。
可以确定,这不是她那副受过刀伤剑伤的身体。
桑怀柔心中隐隐浮起一个猜想。
莫非,她死了?
成了孤魂野鬼?像话本子那样借尸还魂了?
想到她身为长公主的最后一瞬,桑怀柔叹了口气。
她确实应该是死了。
正月里头,刚过上元节,她带人埋伏在裴源明的小外甥下学必经之路上。
裴源明是她的老对头了。
他们年少一同在学宫读书,后来又自请入黑鸦军,与将士们同吃同住,裴源明一路跟她唱反调,却成了大雍一品首辅。
那日,她刚在朝堂上吃瘪。
无意间,听到公主府老奴“正月剃头死舅舅”的说法,鲜衣怒马,带人风风火火堵了裴源明的外甥。
小孩儿刚下学,正愁先生的经义作业,桑怀柔二话不说勾勾手指,把人头发剃光了。
小外甥哇哇哭,满口“爹娘要打板子了”。
桑怀柔呢,就一个字,爽。
她美滋滋地脑补了裴源明一百种猝死现场,大手一挥,打道回府,半道就撞上了裴源明本人。
裴大人刚从宫门出来,只瞧见长公主一身红衣坐马上,眼神里满是得意。
难得瞧见她有个好脸色,裴源明忍不住又逗了两句。
这可好了,桑怀柔胜负欲一下就窜起半米高。
两架马车并驾齐驱,一直辨到横空跳出一群蒙面刺客,冷箭匕首齐出,看样子誓要取两人项上人头。
桑怀柔一向自诩不输男子。
她父皇在世时,也因此特许她出入军营,学排兵布阵之法;母后临去前,把小十七这个太子交到她手上,让她小心诸多皇子;
她是强大的,值得信赖的那个。
然而,即便是十八般武艺,三十六般精通的她,也还是败给这种阴沟里的招数。
看着身旁替自己挡了一箭的裴源明,她奄奄一息:“告诉你一个秘密。”
裴大人还有心玩笑:“公主是要以身相许?”
“……不是。正月剪头,真的死舅舅。”
桑怀柔很快从这段丢脸的死亡回放中抽出神来,摇了摇头,视线落回到身下——
屋子占地最大的硬木板小床上。
薄薄一层床褥上,铺一条洗得发白的破洞花床单。
环境简朴极了。
但她知道,这床板缝里,藏着几张这个地方通行的银票。
关键时刻,这可是救命的东西。
她悄无声息查看过床褥下藏着的粉红色票子,重新盖好,站起身来。
一瞬间天旋地转,头又昏又沉,浑身乏力,她不由腿一软栽倒在地上。
桑怀柔想到师父曾说过的话。
“江湖中不乏仇视朝堂之辈,出门在外,不学一手制毒,你迟早要栽个大的。”
难道真让说中了?
她从来没有害人之心,但或许,也该为了自保,分辨得出毒才对。
桑怀柔自我检讨过后,开始想出路。
现在的情况,她被刺后在一个陌生的地方醒来,换了身体,内力也一并消失。
一切都指向她借尸还魂了。
而原身这一身伤,恐怕同样是糟了贼人加害。
桑怀柔坐在地上沉思,进了门就摔摔打打的桑权跛着右腿过来,不耐烦骂道:“睡睡睡,跟你那赔钱的妈一个样,老子养头猪还能杀了卖钱呢!没看到我回来了?赶紧起来做饭去。”
桑怀柔垂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