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了几个月马车,终于踏实的躺在柔软的大床上,秋骊原本以为自己会失眠,结果却沾枕头没多久就睡熟了。
她睡了,君屹却没睡。
帝王枕榻旁从不曾有人沾过,这话对于记事以后便不再允许奶嬷嬷陪侍的君屹而言,最是贴切不过。
虽然陪侍的奶嬷嬷也不过是睡在他脚下的小榻上,但是睡觉时屋中有人,却的确好多年没感受过了。
已经二十四岁的成年男人,不可能不会去想一些不可描述的事儿,但他新娶的王妃今年方才十五岁,实在是看着过于年幼了。
虽然说北国女子十四五岁出嫁的不在少数,但中原女子似乎是格外的娇嫩,又是初到陌生地方,软乎乎的一团,他又怎么可能起得来邪心去欺负这样小奶兔般软乎的女孩子。
还是再等等吧,他有的是耐心,可以等小姑娘长成大姑娘。
……
秋骊睡了个自然醒,舒服的翻了个身,长呼一口气又砸了砸嘴。
“醒了?”
隔着一层薄纱,秋骊看到男子在床边正在穿衣,对方听到方才还安安静静睡得香甜的小姑娘有了动静,知道她是醒来了,动作顿了下。
秋骊半卧起身,细细的打量着男人。
对方正弯腰穿靴子,一头黑亮的发散开披在身后,因着平时会束成小辫扎在头顶,此时便有些微波弯曲得如同泡面。
但这样的发型,配上他斜飞入鬓的英挺剑眉,狭长却蕴藏着锐利锋芒的琥珀浅眸,薄而轻抿的淡粉扬唇,棱角分明的轮廓,修长高大却不粗犷的身材,便如同黑夜中的翱翔的海东青一般,凌厉又气势逼人,强势却又隐藏着淡淡的温和。
男子看着秋骊偷偷拉开帘子,遮着眼偷瞧他,看得眼都直了,便有些好笑的微摇了摇头。
“渴了吗?想喝水吗?”方才就听到她呓语想喝水,他原本想叫醒她,但又瞧她睡得着实香甜,便没忍心。
秋骊抿了抿干涩的唇,她确实有些渴了,昨夜怕起夜,根本就没敢喝水,于是便乖乖的点了点头。
男人见一头青丝已经睡得乱糟糟的小姑娘可可爱爱的点头,就感觉自己的心脏被只可爱小奶猫挠了一把痒痒的。
他唇角一扬,道了句稍等,就转身走进内殿里侧的小隔间里,着了一晚的小炉子上正温着热水。
他没有沏茶,而是直接倒了一杯温开水端进内殿。
秋骊照常醒来后需要一段时间缓神,此时歪着身子脑袋放空地在发呆。
“来,慢些喝。”
一杯温度刚好不烫嘴的温水递到唇边,秋骊下意识地就低头咕嘟咕嘟的将杯中温水全喝光了。
杯子见底,可她却依旧意犹未尽。
君屹挑了挑眉,没忍住伸出一只手捏了捏秋骊的侧脸。
昨晚上了妆看不真切,今日小姑娘未施粉黛露素面朝天,稚气尽显。
原身性子敏感多思,心事重重。秋骊却是没心没肺吃好睡好的性子,几个月下来原本消瘦的脸颊养出不少肉来,捏上去手感甚好。
秋骊被他捏了反应也不大,只拿一双依旧还有些呆滞的眸子愣愣的看着他。
呆呆地模样,更叫人觉得她可爱非常。
“汗王,可敦该是时候给老太后去请安奉茶了。”
陈嬷嬷在外敲了敲门,操着一把老嗓子道。
秋骊被她的大嗓门给吓了一跳,原本还需要一小会儿才能彻底的清醒,此刻却因着陈嬷嬷的尖利嗓门激得浑身一抖,神智回归的同时,心脏跟着狂跳。
君屹也是被那道嗓音惊了一瞬,他目光一沉,不悦的抿了抿唇,北国奴隶地位卑微低下,不曾见过如此胆大到这般的奴仆。
但到底是小王妃的陪嫁,他不能下她的面子。
君屹随意将杯子放到不远处的案几上,轻轻的拍了拍受到惊吓了的小脑袋,道。
“就起来吧!我们母亲那里用早食。”
“哦…”秋骊一惊,慌慌张张的就要下地。
“慢点,别急…”
男人看她手足无措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想着她可能是赶路太累,便又道。
“要不再休息休息吧!明天再去给母亲奉茶也没关系,我北国中人生性洒脱,其实是并没有这么多繁文缛节的。”
原本北国的传统中,就没有什么儿媳要给婆母奉茶的习俗。这些繁琐的礼节,大多也不过才在北国存在几十年罢了。
北国原本是个游牧民族,君屹的曾曾祖父费尽一生心血,南征北战四处奔波,这才将分崩离析的各小部落统一,死前方才建立北国。
而君屹的父亲因为一些原因,当年曾经在中原地区居住过一段时间,所以耳濡目染,学了些半吊子的孔孟之道和许多的“礼”,一起带回了北国。
之后君屹之父当政近三十年,崇尚以儒治国,也是因为这个,北国衍生出来了很多啼笑皆非的奇特礼节。
只是后来君屹成为新北王,以前那些不符实际的礼节便被废除了一大半。
毕竟北国子民大多都是个彪悍的性子,与他们大谈什么“以仁治国,行孔圣之道。”几乎是与牛弹琴也差不多。
“没…没,我昨天歇了一夜已经很好了。”
经过刚刚的喂水事件,秋骊对这个还有些陌生但是却很温柔体贴的结婚对象印象分又往上加了十分。
她暂时没有离开的想法,自然需要做好新婚妻子该做的事宜。
但是这古代女子的衣服,真是太麻烦了,一层一层又一层。还好现在是春季,气温还很凉,要是盛夏穿成那样,还不得热死啊!
秋骊急匆匆的就要换上中衣,撇头看了眼男人。
君屹了然一笑,走到一旁的屏风拿起搭在其上的长鞭别在腰间,然后便大步离开了内殿。
秋骊见人走了,连忙朝外头叫青梅的名字。
“青梅?”
话音一落,春梅的小嗓音就响起了,“殿下?”
“快进来帮我换衣服,我弄不来啦。”
“是!”青梅推门进来,羞答答的红着脸,也没敢抬头。
秋骊见她那模样,就知道她肯定是脑补了很多,不过秋骊也没时间去解释,只心下叹了口气,觉得是自己带着她看了太多带颜色的画本子,这才把个纯洁得如同雪花般晶莹剔透的小姑娘给染黑了。
她无语的道。“快帮我穿衣服…”
青梅嘿嘿笑了两声,上前利落的为她穿衣服。昨夜的那两个女奴,和她带来的几个陪嫁宫女也均端着东西入了内殿。
秋骊快速的洗漱好,又被按着上了妆,这才走出内殿,和已经等了她有段时间了的君屹一起出了王宫。
出了王宫大门,秋骊看见正门的石狮子旁边停了一辆装饰算不上华贵,但是很喜庆的马车。
她见过的老久乌和侍从沃德各自牵着一匹骏马,还有一个大概十六七岁的少年牵着两匹骏马,其中一匹枣红色的骏马长得极为健硕,身上的肌肉结实极了。
少年好奇的打量着她,秋骊也不着痕迹的打量着他,少年一张活力四射的阳光笑脸,张嘴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很是帅气。
看他的装扮和腰间的配刀,就知道是他个贵族,但耳朵上没有耳环,便可以肯定他不是王族。
秋骊收回目光看向别处。
北国男女都善骑马,不用说也知道,这个马车肯定是给她准备的,秋骊再次发现了男人的一个新的闪光点,他很细心,也很用心。
可见,虽然和她这个政治联姻的新婚妻子还很陌生,也谈不上有什么深厚的情感,但至少对方是重视这场婚姻的,同样的,也重视她这个名义上的妻子。
想得太多,持续走神的秋骊脚底下一歪,差点平地摔。
“小心些,别总走神。”
君屹上前眼疾手快的扶了她一把,面带无奈的看了看她圆润的侧脸,他知晓他的这个小妻子有些爱发呆,但是出门在外,总该还是得回神才是。
“谢…谢谢!”差点摔倒的秋骊心有余悸想拍了拍自己胸口压压惊,结果没想到她的手还被人握着呢,她根本就没抬起来。
秋骊有些害羞,毕竟她只和这男人才认识一天,虽然拜了堂就是正经夫妻,可毕竟彼此还是陌生人,这第二天就拉起手手来,还真是让人羞涩呀。
一开始秋骊觉得这人像狼,但和她说话的时候有却很温和,行事也体贴,还总拿那张帅脸对着她笑,小花痴秋骊内心有点承受不来。
“那好,你小心些。”君屹收回目光也不多言,长臂一伸就将人给抚上了马车,这才伸手接过阿都沁递过来的缰绳,翻身上马。
君屹大手拍了拍身下紫红色骏马的脖子,用着北语轻声叫着它的名字,似乎是在和它沟通一般。
秋骊坐在马车里的软垫上,掀开车帘一边感慨着这马长得真俊逸,一边去叫青梅的名字,让她也赶紧上车。
今天因为要拜见老王后,所以入乡随俗的,她身上穿的时候是北国服饰,没穿汉式仙气飘飘的长裙,是一身利落的大红色窄袖长袍配短靴。
整个人不仅看着精神,而且还很喜庆。
北国衣饰的异域风情,带有一种奇特的美,飘渺的头巾,简单大方的窄袖长袍,纱巾遮面配上额饰,很有一股楼兰古城的那种半遮半掩的神秘感。
因为她出身中原,所以住在较为习惯的宫殿,但是出身突厥贵族的老王后,和北国的其他王室却是习惯住在草原大帐里的。
马车在略有不平的石子路上吱呀吱呀的晃着,秋骊经历的长达几个月的行程,对这点小距离已经不惧了。
马车里面的布局合理,还有一张小榻可以休息,秋骊倚在车壁闭眼休息,青梅则是在旁边有一句没一句和她说着话。
青梅是她的陪嫁大宫女,身份上要比其余的陪嫁宫女高一些,更何况对于秋骊而言,青梅就是她的亲人,秋骊可舍不得她和其余的宫女们一样,得在外面跟着马车徒步走。
按理来说,陪嫁嬷嬷的权利和身份向来不低,但秋骊不耐烦听王嬷嬷的脑残式洗脑,压根儿就没让她上来。
好歹她的身份也是位公主,哪里真可能被个老嬷嬷给拿捏了。
北地的春季降雨很少,和较为湿润的定都不同,北地常年都是温带大陆性气候,地域虽辽阔,却大多都是丘陵和草原,越是往西去,就越是干燥。
从定都到凉城,一路走来,路途中好多地方都是沙漠。
秋骊对这样的气候身体上不习惯,心里却能够接受这样的干燥,只是身上的皮肤缺水有些痒痒的。
就在她怡然自得的嗅着清新的空气时,马车旁侧的小帘被掀开了。视线骤然变亮秋骊眼睛有些不舒服,便没睁开,只感觉一束阳光照到了脸上,停留的时间不长,帘子便被放下了。
君屹拽了拽缰绳,无痕向马车靠近了些。他掀开车帘,看就见那个在榻上舒舒服服躺着,一副享受模样的人儿,就不自觉将眼神放柔了些,掀了掀唇有些失笑…
放下心来,回到队伍里。君屹就看见他的表弟阿都沁一脸的我看穿一切了的表情,他不禁皱了皱眉,看不惯他挤眉弄眼的模样道。
“你这是什么样子?一点都不庄重!”对于这个一向很不着调的表弟,君屹一向扮演的,是“严兄”的角色。
“哎!我北国男儿向来以勇服人,啥庄重不庄重的,分明就是在故作姿态了,我北国勇士从来都是有什么说什么,汗王这才娶了个什么礼仪之邦的公主,怎么也变成和先王那样装模作样的啦!”
阿都沁向来是嘴比脑子快,反驳完才反应过来,他刚刚居然提到了上一任汗王,顿时悻悻地住了嘴。
虽然先王的确是纸上谈兵的不称职君王,但毕竟是他亲姑父也是他的亲舅舅,血浓于水关系亲密,但他既然是臣子,自然就不能随意议论王上,尤其是先汗王还已经崩逝了。
这无疑是有些大不敬了。
第6章
“哼…”
君屹倒没在意对方的僭越,毕竟他父王的确不适合做王,表弟又是亲的,他倒不会因此心生芥蒂。
但他这般口无遮拦,迟早是要出事儿的。
君屹冷嗤一声懒得理他,心里已然开始盘算如何治治他的性子,磨练他的意志。
此时却只是脚下轻轻蹬了蹬马蹬子,无痕小跑着到马车前头,眼不见为净。
马车行使了小半个时辰,终于到了王室大帐。北过国的平民大多都为是游牧民族,住所不定,所以大多都是住在简易易拆的蒙古包里,而北国的贵族也有不少喜欢住在这种大帐中。
王室和贵族是没有生计的烦恼,所以他们无须根据气节的变化而迁移,而是选择较为优越的环境来集中的修建大帐。
秋骊一从马车上下来,就看见大大小小的大帐,还有些新奇。
脚踩在软绵绵的土地上,抬头看着蓝天白云。她感觉呼吸都舒畅多了,心情也跟着好的不行,就连一会儿要去见名义上的婆婆的那种紧张感都没有了…
现在才刚刚初春,天气稍稍有些寒冷,远处的小山,都还是枯黄一片,看不见一点绿色。
“怎么样?可还习惯?”君屹见她眼睛都眯了起来,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心情颇好的问。
“嗯,环境优美,觉得很舒服。”
秋骊也微笑着回答。她侧了侧头,发现自己才到这男人的胸前,抽了抽嘴角,她这具身体大概有一米六五左右,对女子来说是不矮了,对于男子身高大多都在一米六五左右的大晋人来说她甚至有些高了,属于不好找婆家的那种。
可现在…她又快速的瞥了一眼,一比却发现,她竟然比这人矮了一个头加一个脖子,也就是说,这男人至少有一米八五左右了。
据她观察,大晋男人大多是一米六三到一米七五左右,在北国男人身高倒是普遍一米七五以上,可君屹的个头却是要比其他人高出一截来,更显得鹤立鸡群。
哎…这般结实高大的身板,等以后若是发生争执,她还不得像是个麻袋似的随便的被扛来扛去?
只希望这个人不是个暴虐的人吧,不然她红包群里的道具数量可是不少。
…
“他们是不是快来了?”
大帐里的正座上坐着一个大概看上去四十岁左右的贵妇人闭着眼睛问道。
为了喜庆,她今日特意着了一身的北国贵妇烟紫色金线绣纹窄袖大袍,头发整整齐齐的梳了个小髻,发上饰品数量不多,仅一支红玉髓金线莲短步摇簪在一侧,脖子上则戴着一串南珠和田玉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