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琳琅愣了下,蹙着眉上了楼。
“许小姐请坐,有大红袍和正山小种,对胃都比较好,你想喝什么?”进门后,廖如英虽然面无表情,声音挺和缓的。
只是到底做了许多年董事长,给许琳琅选择也不乏霸道。
“大红袍吧。”许琳琅垂下眸子,顿了下,缓缓坐到廖如英对面去。
廖如英亲手泡了茶,递给许琳琅,“尝尝看,这是我父亲和司伯父亲手教我的泡茶法子,第一遍茶汤只浅浅没过茶叶,用竹网沥干水分,在烫热的紫砂壶中闷半分钟,再用八十五度的水冲泡,只能喝第二茬和第三茬,滋味儿比寻常法子都要浓郁些,也更清冽。”
许琳琅看着玛瑙般浓郁又清澈的茶汤,更加确认司南就是司应承,这泡茶的法子还是阿爸最喜欢的。
是阿爸教了司应承,后来她亲人没了,司应承就一直用这样的法子来泡茶。
“您叫我来,是想知道什么?”许琳琅抬头平静看着廖如英,眸子虽然有点雾蒙蒙的,却并不迷茫,准确来说,带了些申家宝珠的锋芒。
她可以对廖宸直言自己忘了喝孟婆汤,是因为她拿准了廖宸的性子只会愧疚,不会算计她,这种对偏爱的倚仗和直觉,备受宠爱的申宝珠从未分辨错。
可对其他人,哪怕是苏文和郑初瑶她都不会说,更不用说完全不熟悉的廖如英。
但让她诧异的是,廖如英对她的事情并不好奇,闻言只面无表情摇摇头,“我没什么想问你的,只是尊先父和司伯父遗嘱,对符合条件的人有些馈赠。”
许琳琅捏茶盅的手紧了紧,眼神更冷,“符合条件?那这人也可以选择不接受吧?”
廖如英点头,“自然,但我建议许小姐听我说完……”
许琳琅打断他的话,“你们怎么确认我就是符合条件的那个人?若是有人知道这份遗嘱,完全可以提前做好安排,也有可能是机缘巧合误打误撞,我没兴趣听什么故事。”
她与司应承的故事已经结束了,不管悔与不悔,她能不能彻底走出迷雾,都已经跟司应承无关。
他做了所有自己能做的,她不恨他,却也不会原谅他。
无论任何时候,他们就像现在这般便好,生生世世不要再见面。
他们彼此不再亏欠谁,可他们也曾经伤害对方太深,最好的结局就是再也不要有交集。
廖如英定定看着神色冰冷的许琳琅,叹了口气,“许小姐可以选择接受或者不接受,我也只是想完成自己的诺言,你可以选择不听,可若你想跟阿宸走下去,我的建议是你听一听,起码给自己个选择的机会。”
许琳琅闭上眼冷静下来,点点头,“说吧。”
廖如英对律师示意了下。
那位乔律师打开文件夹拿出些照片恭敬放在许琳琅面前。
“从司南先生还在世的时候,就一直在浦城有所投资,全都是以他个人名义进行的投资,除了廖氏家主,没有其他人知道,全部都是以宝囡的名字进行的,本身所有收益都落在廖承茂先生个人名下的基金会中,本金及收益所有权自然人依然是宝囡女士。”
许琳琅淡淡看着照片,照片里是投资的项目介绍,有人脸识别技术的研发,防卫器材工厂,医疗器械的定制,还有……人工心脏起搏器的技术开发。
她竟然懂了司应承的意思。
人脸识别技术是报答申嫦笙将走丢的司家私生子应承寻回,并且送他回家。
防卫器材工厂是报答申陆救了被暗杀的他一命,医疗器械的定制是报答长兄拖着病体也要为他撑腰助他拿下司家。
心脏起搏器……大概是报答她曾经的信任吧。
他知道自己不会原谅,所以用不知名的法子让她重活一回,算是还她一命。
他不求她的原谅,也理解她想生生世世都相忘的性子,用这样的方法斩断彼此之间所有的羁绊。
她若接下这些,就真的彼此再不相欠,他若有来生,可以自由选择自己的人生,再不必对人背负亏欠。
而她,不管原谅不原谅,也可以彻底放下司应承这个人。
她咬着舌尖,将眼前愈发朦胧的水光压回去,“还有吗?”
乔云涛推了推眼镜,“司南先生设置过一些考察条件,首先是到过南珠公馆,其次是对司和澄先生另眼相看,最后则是对那位应承先生的故事感兴趣。”
他笑了笑,“据我们所了解,您的朋友称呼您为宝儿,而您曾经……离家出走时,用过宝囡的名字,关于应承先生的故事,前几个月廖宸先生在跟您分开后,彻底收集齐全,研究了许久。”
他从公文包里取出各种需要签字的确认文件,“综上所述,我们律所老板和廖如英先生确认,您便是那位符合条件的人。因为这些资产本身就在宝囡女士名下,其实并不需要馈赠,只需要您签字确认便可。”
许琳琅抬起头定定看着廖如英,“因为我可能会与廖宸在一起,接受这份资产,便能够有资格站在他身边与他并肩,而不是想您的妻子和大儿媳一样,只会为廖家拖后腿,对吗?”
廖如英冷静点头,“许小姐比某些故事里才存在的人物,还要更聪明些。”
她轻笑出声,微微眯起的眸子多了点讽刺,“难为你们竟不觉得诡谲,也没想着将我切个片研究研究,我是不是该谢谢你们。”
廖如英理所当然接了她的感谢,“好奇心太重的人都走不长久,如果我们成为一家人,利益相同,我帮你也是帮廖家,你不用放在心上。”
乔云涛听见这位廖氏前家主说话这么不客气,都怕许琳琅一个暴脾气,起来给他一巴掌。
他怕俩人打起来,赶紧压低了声儿安抚许琳琅,“许小姐不必担忧,廖如英先生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对科研什么的也不感兴趣。至于我们律所,本就是司南先生和廖承茂先生一手建立,我们所有人都是被司家和廖家救助过的孩子,绝不会说不该说的话出去。”
许琳琅倒不怀疑这个,司应承从来都是个谨慎的性子,即便是鬼怪神异的事儿,他也不会留下隐患。
她也没心情搭理只顾着考虑廖家前程的廖如英,若有所思看了那份文件许久,还是选择了签字。
若这是司应承最后想要做的事情,他确实懂她,签了字两个人就彻底放过彼此,没什么不好的。
司应承该还她的还了,她也该放过他。
只是前尘往事毕竟一直是许琳琅最无法释怀的过往,起身时,她还是忍不住恍惚了一瞬。
廖如英虽然快六十了,手脚却很利落,伸出手扶了她一把。
“容我多说一句,许小姐不必将对我的不满迁怒到阿宸身上,你大概不知道,我曾经是司南先生和我父亲的特殊培养人选,我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但显然矫枉过正,才形成了我如今的性子。”
许琳琅:“……”一定不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她拒绝这种联想。
她让廖如英的话吓得恍惚都没了,只快速甩开了他的手。
廖如英并不在意,继续道,“后来我两位长辈被放弃,被催着生了三个儿子,司先生和我父亲……并非是多和善的性子,当然,我不是找借口,但因种种缘故,我并不是个合格的父亲和丈夫,孩子也多有缺陷。”
他看着许琳琅,“独阿宸最受我父亲喜欢,带在身边教导,可惜他走得早,阿宸比他哥哥和弟弟都格外敏感些,也恋旧,喜欢什么就绝不会变。”
许琳琅:“……”
廖宸匆匆赶过来的时候,许琳琅有些没眼看他,总觉得特别别扭。
好家伙,司应承这特么是自己看开了,还操着老父亲的心,放心不下情况未知的她,替她特意调·教个和她心意的男人出来,弥补上辈子的遗憾?
怪不得她第一眼看到廖宸时就有种莫名的熟悉感,感情是是后天养成,特地给她准备的。
廖宸得知父亲单独请许琳琅过来说话,他知道父亲有多狠,甚至为了达成目的可以有多不择手段,扔下开到一半的会议,闯了好几个红灯赶了回来。
可许琳琅一句话都没跟他说,只抱着些合同样子的东西,好像……失魂落魄的上了廖如英安排的车子。
廖宸猜,那大概是给许琳琅的分手费?也不知道他父亲说了什么,才让他的妖精那样没精打采的。
哄许琳琅还得放在后头,他最先要做的是为许琳琅解决所有后患,这些不用许琳琅说,他也清楚不该是许琳琅来面对的。
只能说……咳咳,许琳琅从分手后到现在的调·教并没有白费。
他气势汹汹,脸色冷沉得像是要去弑父一样上了三楼的书房。
乔云涛已经离开了,只剩廖如英坐在窗前的茶几前泡茶,“来了,坐。”
廖宸一脚踹开茶几,眼神冷厉看着父亲,“父亲应该知道我在国外当佣兵那些年的手段,我不想跟你撕破脸,但我的事情不需要你管,你若是再插手,别怪我这个做儿子的不客气。”
廖如英淡淡看了廖宸一眼,心里对廖宸这份带着血腥气的凶煞倒是还挺满意的。
他是没办法成为一个合格的父亲和丈夫了,来不及也没必要,但是廖家是他的责任。
于廖如英来说,廖宸现在的气势比以前更像是顶级世家的家主,廖氏需要的就是一匹恶狼,不需要只会儿女情长的软脚虾。
“我没为难你的女朋友,只是做了些你爷爷交代过的事情,至于具体是什么,我不会告诉你,你可以看看你的女人愿不愿意告诉你。”他淡定看着脸色更黑的儿子。
“我可以以父亲的身份跟你保证,自始至终我都不曾为难过她,一点都没有。”
廖宸很擅长看人,他看得出父亲没说谎,事关爷爷,廖如英也不屑在他面前说谎。
这就让廖宸更不高兴了,总觉得有些事情挣脱了他的掌控,他爷爷本来就是个很不按理出牌的人。
他蹙着眉冷冷看着父亲,没再说话,起身出了门。
秦琅和杨毅都在车上等着他,见他上车,俩人偷偷石头剪刀布,输了的秦琅小心翼翼开口问,“老板,现在要回去继续开会吗?”
廖宸闭着眼冷声道,“今天的会你和杨毅主持,帮我推掉今天所有的行程,送我去宝辰公寓。”
秦琅和杨毅继续偷偷对视,看样子是后院又起火了。
俩人不敢再吭声,火速将廖宸送到宝辰公寓,等了半个多小时也没见老板被撵下来,这才头疼地赶去公司,给老板擦屁股。
实际上廖宸不但没被撵走,还被乔琳娜客客气气放进了门,请他在客厅坐下,许琳琅没泡茶,给了他一杯手磨咖啡,低着头一直没跟他说话。
乔琳娜才不想留在这儿感受俩人的尴尬,廖宸进门后,她就偷偷跑去跟阿姨待着了。
廖宸见许琳琅低头看书,不看他,忍了会儿,还是没忍住,直接过去将人提在怀里。
“你怎么了?”
许琳琅还有些没缓和的尴尬,只要想到廖家父子……甚至考虑到司南救了廖承茂,极有可能是廖家祖孙三代都曾经是她的备选,她就有些接受无能。
司应承……真的是个狠人。
廖宸自打重新追求许琳琅以来,已经很久没跟许琳琅强硬过了,这会儿见她沉吟不语,心里一急,捏着她下巴硬让她抬起头来。
他额头也抵过去,“宝囡,不管发生什么,你可以打我骂我,怎么都行,只要你别提再也不要我,想怎么样我都可以接受,你别……别不要我,我会疯的。”
许琳琅意味深长看着他,见他眸底几乎掀起风暴的暗沉,似乎还有受伤,心里就软了一下子。
廖宸毕竟什么都不知道,他……才是最可怜的那个。
她咬了咬唇,用手指勾住他的,轻轻晃,“那你会怎么疯呀?”
最后一个字尾音让她说的轻缓又荡漾,激得廖宸几乎瞬间起立致敬。
他深吸了口气,跟抱孩子一样抱着许琳琅往卧室里去,将她放在床上,露出个温柔的笑,轻吻她的脚尖——
“我会将你禁锢在身旁,然后以最卑微的姿态——趴在你身上,向你赔罪。日日夜夜在你床上,只在你床上翻滚,亲你的脚,你的背,你的唇,你的所有,让你再也离不开我。”
许琳琅:“……不要!”听着就好变态,吓人倒是不吓人,但要真那样,凭他对床上那点事儿的贪婪,还挺扰人的。
廖宸眼神黯淡了些,急得眸子有些猩红,“为什么?没有人比我更适合你了,我可以把我的所有都——”
许琳琅捂住他的嘴,想了想,拿开手在他唇上亲了下,在他追过来之前才又捂住。
这点安抚让廖宸的躁动都稍稍压住了。
许琳琅认真看着他,“我说不要,是不要你这样卑微,爱是两个人的事情,也许我们都不会,可以慢慢学,但不需要有一方失衡。”
过往的经历让她很明白,“全然的付出可能一时不需要回报,但早晚会累,会想要放弃,或者加倍收回利息,这两种我哪种都不喜欢。”
廖宸愣了下,眸光瞬间大亮,“唔……”
他拉住许琳琅的手,贴在她唇边急切问她,“所以……你同意跟我和好了?”
“唔……”许琳琅捂着唇学他,眼眸弯弯全是坏笑,“我要是不同意,你是不是要弄死我?”
廖宸抱紧她,“……你知道我舍不得的,促狭的妖精!”
许琳琅冷不丁听他这样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腿儿也莫名有点软,难不成……她就喜欢作妖?
她略有点不自在地用脚踢廖宸,“准你试用了,但试用期一开始哪儿有这样如狼似虎的,赶紧给我下去。”
廖宸不想下去,还想胜过虎狼,但他怕这妖精许久没欢愉,轻了重了的,再把脾气疼出来,收了试用资格。
他咬牙起身去冲冷水澡,还是再多等段时间,过了试用期,再收拾她。
但狂风暴雨可以没有,天气预报是必须得安排上的,他廖宸从不是个低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