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起身去拿粥,还不忘顺手把装饼的盖帘端过来放到手边。
两个孩子亦步亦趋地跟着秦晚晚,刚跟着坐下来,就看到面前突然放了一盖帘的两合面薄饼。
顾洋迅速地拿了一张饼,塞到顾溪手里,自己又赶快拿了一张。
好像只要他速度够快,别人就看不见他拿饼吃了一样。
顾溪见婶婶根本没看他们,小心翼翼地喝了口大米粥,咬了口饼,真香!
铁蛋和丽丽已经吃完了,看着婶婶上桌吃饭还挺好奇的。
因为婶婶一般都是在厨房忙活,等他们都吃完了,她才在厨房捡一口吃。
铁蛋曾经问过他妈,婶婶为什么不和咱们一起吃饭?
他妈说:偷着吃,吃饭香...
铁蛋纳闷,今天怎么婶婶不偷着吃香饭了?
秦晚晚本来对这饭菜没报什么期望,结果看到桌上的几样清爽的小拌菜来了胃口。
她尝了下,味道还真不错,挺好吃的。
她端起大米粥,刚要往嘴里送,就听到了咳嗽声和抽气声。
聂婆子不敢相信,竟然有人敢打她大米粥的主意。
姜玉珍则“好心”提醒,
“弟妹,那是妈的粥。”
秦晚晚抬起头,看着噙着假笑的姜玉珍,和瞪大了眼的聂婆子,用无辜的语气柔柔地说:
“您刚刚卡成那样,还敢吃米粒呀?再卡一下,神仙都救不回来了呢。”
“而且刚刚那么严重,准伤了嗓子,且得好好养养。”
“我看那有面子粥,最近您就喝那个吧,安全!”
说完端起碗,大口喝了一口粥,一副“我帮你解决麻烦,就不用谢我了”的英勇样子。
聂婆子...
姜玉珍刚想说“妈不喝,还有旁人能喝呢”,话还没出口,秦晚晚就手快地喝上了,只能悻悻地闭上了嘴。
聂婆子看到秦晚晚喝白米粥,又气又心疼。
可她刚刚遭了大罪,确实吓得够呛,不敢再吃粒粒的东西了。
且秦晚晚说话底气十足,她一时分不出是诓人还是真的,就没开口骂人。
姜玉珍见婆婆哑了火,心里憋气,也不围着老婆子转了,她饭还没吃呢。
正想把自己偷留的大米粥装碗里,就发现锅底都刮干净了。
姜玉珍嗷的一嗓子,
“我粥呢?谁把我粥喝了?”
她特意多抓的一把米啊!
顾溪听到动静咯噔一下,看着自己的碗底,吓得小脸刷白。
顾洋赶快把最后一口粥喝干净,闭紧嘴巴,飞快咀嚼。
可姜玉珍已经看见了,拿着饭勺把锅敲得叮咣作响,尖着嗓子指桑骂槐,
“也不知哪个贪嘴的喝了我的粥,白吃饱还挑三拣四,专挑好的吃,没良心的小白眼狼...”
顾溪的脸越来越白,顾洋听不懂那些,只知道这顿饭自己吃的满足,还催姐姐赶快把剩下的粥喝了。
“啪”的一声脆响,整个屋子都安静下来。
是秦晚晚刚喝干净的粥碗,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所有人全都看向她,聂婆子心疼地哑着嗓子喊,
“碗,我的碗!”
这个败家子儿,她用了十几年,一条缝都没有的大瓷碗呦!
见所有人都看她,秦晚晚无辜地眨眨眼,
“不好意思呦,手滑,没拿住。”
聂婆子...我信你个鬼!
姜玉珍只是开始时被唬住一瞬,转过头就反应过来了。
这明显是老二媳妇指使的啊,没有老二媳妇给撑腰,就那俩小鹌鹑,哪敢喝她的粥?
她看着秦晚晚冷笑,
“弟妹这是对我有意见啊?”
今天她要是不好好收拾秦晚,还怎么当聂家大嫂?
本以为就秦晚那个闷葫芦,看到自己发火了,准得立马低头认错。
没想到今天锯嘴葫芦开了光,秦晚非但没退让,反而扬着头笑看她。
“你这话说得对,确实是有意见。”
姜玉珍...这让我怎么往下接?
秦晚晚往前走了两步,坐到了两个孩子和姜玉珍的中间,堪堪挡住了姜玉珍扫射两个孩子的视线。
她笑吟吟地看着有些蒙圈的姜玉珍,
“为什么他俩不能喝大米粥?喝点大米粥就是白眼狼了?”
姜玉珍心说这不废话吗?他俩又不姓聂,给口吃的已经是天大的恩德了,还敢挑肥拣瘦?不是白眼狼是啥?
她话没明说,秦晚晚却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
“可我记得他们是有生活费的呀!他们住在家里,他们叔叔每个月生活费多给十块钱,十块钱还不够他们喝白米粥?“
姜玉珍瞪大眼睛,转头和聂婆子对视一眼,眼里都是不可置信。
这事是结婚前,聂锋跟聂婆子承诺的,当时身边没别人,按理老二媳妇是不可能知道的!
聂婆子只对姜玉珍说了,两人只当没这回事,根本没按聂锋说的办。
拉扯两个小崽子,还用得着一个月十块钱?给口吃的得了!
秦晚晚看透了这婆媳俩的眉眼官司,柔着声加了一句,声音甜甜的,跟裹了蜜一样。
“这可是我老公告诉我的,我老公是绝对不会骗我哒!“
聂婆子连着姜玉珍...
你啥?
老啥?
啥公?
秦晚晚蒲扇着大眼睛,兴味十足地看着这婆媳俩。
她不觉得自己说错了啊,她现在就是秦晚,聂锋的法定妻子,叫声老公有错吗?
聂铁的脸有些红,他使劲抹了把脸,站起身躲了出去。
女人家说这些话,他本来就不该掺合,避着点才好。
弟妹和二弟感情好,他这个当哥的也高兴。
还...有点羡慕。
聂婆子像看怪物一样看着秦晚晚,这是她那一天也没一句话的二儿媳妇?
别是让哪个妖精上身了吧?
瞧她张嘴老公,闭嘴老公的,还用那种软绵绵的动静说,也不知道害臊!
姜玉珍看到聂铁躲了出去,心里极不是滋味儿。
秦晚这个不要脸的,自己爷们不在家,跟这发什么骚呢?
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十块钱的事还没解决呢。
她干干巴巴地说:“二弟就是一说,空口无凭的...”
“先不提那个了,弟妹你今早为啥不起来做饭?要是就因为这个,那嫂子可得说说你,你这心也太窄了!”
她给聂婆子使了个眼色,聂婆子立马福至心灵,顺着话摺过去,
“对!为啥不做饭?你瞧瞧都什么时候了,都赶上吃晌午饭了!”
秦晚晚由着他们扯东扯西,举起手,伸出用布缠着的、仿若棒槌一般的右手食指,委委屈屈的快要哭出来,
“早上我刚一拿菜刀就割了手,可疼了!哪还能做饭呀!“
“我老公要是知道我割了这么大的口子,他得多心疼呀!”
聂婆子并姜玉珍...
你老公心不心疼我们不知道,我们现在心口窝挺疼的...
“就划了下手你就不做饭了?”
聂婆子眉毛倒竖,老二媳妇什么时候这么娇气了?
上次发烧,人都烧糊涂了,不还起来给她做饭呢吗?
“你是炕头坐热乎了,开始整景儿了?人说蔫坏蔫坏,我看你是要憋坏了!“
聂婆子牙尖嘴利,厉害着呢,吵架就没输过阵。
她觉得是时候给老二媳妇紧紧皮子了。
老大媳妇都被她收拾的服服帖帖,更何况老二媳妇这个闷葫芦呢?
聂婆子伸着手指头,隔空点啊点,秦晚晚要是坐的近些,她能直戳她脸皮。
可秦晚晚既不跟她对骂,也不怕她撒泼,而是眨巴着大眼睛娇滴滴道,
“您要是这么说,我可不乐意了,该找人来评评理。”
“人说妇联是我们军属的娘家人,妇联的同志要是知道我老公在战场上保家卫国,我在家累的刀都拿不住了,我娘家人能坐视不理?”
“我手受伤了还得伺候全家人,还有那百十头牲畜,我娘家人还能忍住不管?”
“我听说虐待军属可是犯法的!回头妇联同志来了,谁犯了法、谁该受罚一清二楚!”
“往小了说,这是虐待军属。往大了说,这是动摇军心!搞不好还得挨抢子儿呢!”
秦晚晚噼里啪啦一顿,给聂婆子说的一愣一愣的。
啥?啥玩意儿?
挨抢子儿?
我不就让你做一顿饭吗,你不做就不做呗,用得着动抢吗?
第4章 私房钱
聂婆子老脸惨白,她是经过动荡的人,那是真见过挨抢子儿的。
她可小的时候,就被抱着去看过除汉-奸。
那汉-奸被挂在县里的高墙上,砰砰两声,腿儿就丢当了。
把人放下来后,墙上都溅上了血,黑乎乎的直遭苍蝇。
围观人鼓掌叫好,她也跟着哇哇叫。
小时候什么也不懂,越大想起这事就直胆颤。
再进城时,她都梗着脑瓜子,绝不往那高墙上看一眼。
姜玉珍比聂婆子见识稍微多点,可没那么容易被糊弄。
她拽着都快瘫下去的婆婆,冲着秦晚晚直伸脑瓜子,
“咋地?弟妹这是想把我们都崩了啊?来崩我啊,第一个崩我!”
秦晚晚作势思考了一会儿,
“嫂子又没直接虐待军属,想来罪名不会那么大。”
姜玉珍嗤了一声,她就知道秦晚是吓唬人的。就听秦晚晚继续道,
“但帮凶的罪名也不小,当着全村人作检讨、挨批是少不了的。”
“要是认错态度不端正,可能还得去公社、去县里做检讨,到时候嫂子就在全县出名啦!”
姜玉珍...
她是见过那些人做检讨的,做完检讨被捆着满街走,身上挂着牌牌,人人看了都要吐口水、扔石头块子。
她年轻时候不懂事,跟着去看热闹,看到被砸得头破血流,还继续拖着走的样子,回来做了好几晚上的噩梦呢!
姜玉珍和聂婆子白着脸互相依偎,秦晚晚举着自己的棒槌手指头,垂着眼低声说:
“既然你们非要我带着伤干活,那我就干吧。回头我去趟县里,听说妇联就在县政府旁边...”
“我现在就去刷碗!”
她站起身,裹成棒槌似的手伸到桌子上,还没碰到碗边儿,就听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别动!”
“等会儿!”
姜玉珍扯着颤动的嘴角,干笑着说:
“我和妈还没吃饭呢,不着急刷碗。”
聂婆子连连点头,
“就是就是,就这么几个碗,吃完饭你嫂子就顺手刷了!”
姜玉珍...咬着牙陪笑,“妈说得对,吃完饭我刷!”
秦晚晚有些失望地缩回手,“那好吧,你们慢慢吃,需要我干什么一定要叫我哦!”
婆媳俩...谁还敢叫你啊,又是挨抢子儿又是做检查的...
“那明早的饭...”
“明早也不用你做,你嫂子得便就给做了!”
聂婆子连忙应声,对她来说,谁做饭有什么打紧的,反正总有人做,别挨抢子儿就行。
姜玉珍想的是,等秦晚手好了再干活总不算虐待军属了吧,就这么几天,她能凑合着做!
“那太好了,嫂子的饭做的真好吃,我可爱吃嫂子做的饭了!”
秦晚晚笑得眯眯眼,对着姜玉珍甜甜道,
“嫂子明天再做拌菜吧,就那个萝卜,脆脆爽爽的,可好吃了!”
姜玉珍被夸了心情很好,下意识地回答,
“成,好吃就做呗,萝卜瓜子有的是!”
回答完又觉得不对劲,她刚才想着凑合着做两天饭,可没想着再费劲拌菜!
秦晚晚站起身往屋外走,既然不用她干活了,她还在这待着干啥?
迎面和一人对了个正着,那人见到她立马笑了,咧出一口大白牙,
“二嫂!还有饭没?我都要饿死了!”
秦晚晚见这人黑瘦健壮,一笑整个人都阳光起来,是个长得不错的小伙子。
按着年纪和称呼推算,应该就是聂家的小儿子,聂铭了。
聂铭这人除了爱钱,倒没什么大毛病,也没使唤原主干活啥的。
她也笑笑,指着屋里说:
“饭有,都在桌子上,正好妈和嫂子没吃呢,你们一起吃吧。”
聂铭惯会来事,笑着答应,
“二嫂吃了没?先去吃饭再干活吧!”
虽然他知道,二嫂一定会等全家人吃完再吃,但说句好听的又不费什么事。
他原来也不是没劝过二嫂少干点活,但劝了几回没用,他也就不费事了。
总之这个二嫂...挺犟。
谁知今天二嫂倒是没推辞,反而笑着说:
“我?早吃完了!你赶快进去吃吧,饭都凉了!”
然后就慢悠悠地往西屋走了,身后还乖乖跟着两个小鹌鹑。
聂铭...这话里的两个信息让他愣了半天。
二嫂竟然没等他妈和嫂子吃饭,就先吃完饭了!
二嫂知道饭凉了,竟然没主动说要给他热饭,还让他趁着饭凉赶快吃!
还有那两个小鹌鹑,平时看到他回来了,绝对会依到他身边来。
今天竟然乖乖的和二嫂回屋!他们不是怕二嫂吗?什么时候这么亲近了?
等聂铭摸着后脑勺进了屋,看到的就是一地的瓷碗碎片。
他的心一激灵,这是打起来了?可刚刚没看到二嫂挨打呀?
再看炕上,他那杀猪时都能顶个男人、冲上去按猪腿的老娘,正倚着被垛子哆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