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墨:“……”
他沉默三秒,涂初初已经火速拉好了群:“好的!我建好群了,我这就往里面发邀请函,接受邀请就不能再反悔了!不来的是猪!”
她话音刚落,隔壁桌几个男人交换眼神,站起身,拎着酒瓶走过来。
个子都挺高,居高临下,影子投在餐桌上。
为首一个叼着根烟,眯眼问:“你是裴墨?”
裴墨冷淡地撩起眼皮,没答。
另一只手已经无声地扣在了身边的空酒瓶上。
男人懂了:“就他。”
事情发生得过于突然,温盏眼皮一跳,根本来不及反应。
啤酒瓶在面前碎裂,发出玻璃爆裂的响声。
纪司宴、商行舟和石一茗的身体反应几乎快过脑子,想也没想,跟着裴墨推开桌子抄家伙,转身就打起来。
身边响起其他客人的尖叫声、桌子被推倒的撞击声,温盏惊得愣在原地。
下一秒,商行舟抬手抓起椅背上的外套,看也不看,直直朝着她脑袋罩过来。
商行舟的气息铺天盖地。
温盏的世界陷入黑暗,心跳声变得格外明显,她被涂初初拽着后退。
伸出手,艰难地将外套从自己脸上扯下来。
然后,听到商行舟居高临下,清冷嚣张的声音。
在这一刻,有种很莫名的安全感:“别看了,找地方坐着。”
他眯了下眼,说:“等你商爷五分钟,我马上回来。”
第10章 欺负
温盏一开始以为,五分钟,是个比较狂傲夸张的说法。
但没想到,真结束得特别快。
对方四个人,体型比商行舟他们要高大很多,远看像是壮,三分钟后就发现,是虚胖。
裴墨几个人从小跟新兵打到大,没什么别的招儿,但只要打下去,没一下是虚的。
报警的电话刚挂断,惹事的人就被制服了。
夜风沁凉,灯影被风吹动。
看热闹的人在周围围了一圈,被老板挥散:“去去去!都别看热闹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商行舟小臂被酒瓶划了道口子,正往外流血。
他反剪其中一个人的胳膊,手下力道一点也没因此减轻,膝盖抵在对方背脊,透出一股慵懒的狠劲儿:“干什么的?”
“哎疼疼疼——”对方换了副面孔,讨好地笑,“喝醉了,喝醉了。”
商行舟不信这套,转头看老板:“警察什么时候过来?”
老板说:“刚说出警了,估计十来分钟。”
“不好意思啊,给您添麻烦了。”今天这伙人像是冲着裴墨来的,他有点奇怪,但仍然只是说,“砸坏的东西我们赔,您先等我们把这几个人弄走。”
“哎,哪儿的话。”这几个都是熟客,老板见没事了,赶紧拿扫帚去收拾地上的碎片,“我这里有监控,等会儿警察来了,调给他们看。”
商行舟嘴角扯了下,没说话。
温盏抱着他的外套,不知道该不该上前。
三五米的距离,她站在屋檐下,看到血迹蜿蜒着,细细一道,从他小臂流到手背。
“商行舟……”她上前,想到自己包里没有能止血的东西,又有些犹豫,“你手被划到了。”
商行舟草草看了眼,伤口不算宽,不是她提,他差点儿忘了得喊一下疼。
“没事,你站着,别过来。”但他又不想让她靠近,微皱了下眉,撇开目光,抬抬下巴,“一茗你送她俩回去,剩下的我们来解决。”
涂初初眨眨眼,再眨眨眼。
石一茗应了句“成”,把手里的闹事者交给纪司宴:“那警察要是有事儿,你们再叫我。”
他说完,转身来到俩姑娘面前,外套往肩膀上一甩:“走吧,我叫个车。”
温盏不放心:“可是,商行舟他受伤——”
石一茗:“没事,他能处理好。”
温盏忧心忡忡,被涂初初拖着,从他身后一步步走过去。
初秋深夜的天空高而远,烟火气悬浮着,在微冷的空气中徐徐飘散开。
擦肩而过时,她看到他背脊撑起衣物,像撑开一张漂亮的弓。
他没有回头。
-
温盏回到学校,踩着门禁时间进门。
她有些不安,无意识地抱着商行舟的外套走了一路,进门时是陆灿“咦”了声,问:“这谁的衣服啊?”
才迟缓地回过神:“我……一个朋友的。”
她把衣服撑开挂在椅背,手指碰到坚硬的东西。
从口袋中拿出来一看,是自己的手机。
这晚温盏有点失眠。
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再睁开眼,已经是凌晨两点半。
脑子里有个念头,一开始隐隐地,现在变得强烈,她想起今天晚上,涂初初建的那个群。
在黑暗中按亮手机屏幕,戳进微信。
群消息还停留在晚八点四十三分,建群时。
“……”
小小的沮丧一点一点浮起来,胸口好像堵了一团棉花,不上不下。
这个时间,不管事情处理结果是什么,也该有结果了。
怎么都没人在群里讲一声……
温盏将手机塞进枕头下,猛地拉高被子,整个人滑进去。
今晚,石一茗送她回宿舍,上楼前,两人还有一段简短的对话。
她也不傻,龙虾店里那几个人说自己喝多了发酒疯,可明明是先确认了裴墨的身份,然后才狂怒的。
所以分别时,她忍不住,问了句:“你们几个,经常招惹这种社会哥吗?”
石一茗犹豫几秒,才挠着头说:“也不是吧,我们平时,还挺安分守己的。”
就是这几秒钟的犹豫,以及这个欲盖弥彰的,挠头的动作。
让温盏更惆怅了。
所以,他们平时就是……很不安分守己吧。
唉。
为什么要打架呢,她闭上眼,眼前又会浮现读中学时,商行舟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
他好像一向浑不在意,那些血痕有时候在下巴,有时候在额头。
总之都是容易磕碰或者受伤的地方,也没人帮他收拾。
沉默好一会儿,温盏钻出被窝呼吸,重新拿起手机,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
她点进商行舟的微信首页,点击“添加好友到通讯录”。
过去几分钟。
商行舟没有回。
-
之后一整个星期,商行舟都没有出现。
新的一周,刚放晴没几天的北城,又开始下雨。
夏季已经完全过去,北城开始悄悄降温,一场场秋雨携着凉气,穿过田野,撞进人类的胸膛。
早八高数连堂,温盏上完课才想起抽屉里早餐的烧麦没有吃,凉透了,她提起来往外走。
刚起身,听到后门传来争执声:
“我有说错什么?你不适合学数学,不对,你根本不该报考计算机。的确是有很多人夜以继日地拼命高考考进T大计算机系,但并不是所有进来的人都能读这个专业,你懂?”
课间,走廊上人来人往,空气泛冷意。
温盏视线偏过去,看见他们班上的学委,长身立着,表情不佳。
对面站着的人竟然是陆灿,憋红一张脸:“我不就是没有交作业,老师都没说什么呢,你瞎上升什么高度?跟你说三百遍了,我根本不在乎这门课的绩点,这事儿跟你有什么关系啊,你家住海边的管这么多?”
不知道怎么吵起来的,好多同学没走,怕他们起冲突,两边都拉着小声说“算了算了”。
温盏抱着伞,将背包从肩膀上卸下来,放地上。
学委冷笑一声,推推眼镜:“我在就事论事,你为什么攻击我?踩你痛脚了是不是?女生都不该学计算机,数学建模和算法工程,不是女生的工作。”
温盏顿住。
“你有病吧,你都开始无差别攻击了,这还能叫就事论事?”陆灿气得不行,又骂不出别的话,扑上去想挠他脸,“那我是不是也能说所有身高不到一米八的男生都是二级残废?你这个残废。”
两个人闹成一团,学委大叫:“我说了吧!数学建模和程序设计大赛,从来没有女生能拿金牌!”
“也不一定。”
身后传来一道清冷的女声。
所有人的目光被吸引过去。
温盏安静站着,没看他,云淡风轻地提起包,拍拍灰:“你等等看,说不定我会拿金牌。”
她本来想听听,他还能说出什么了不起的见解。
结果翻来覆去,都是没有逻辑的话。
无聊透了。
学委脸色微变。
认出是温盏,他有点悻悻,想起哪怕是期中期末考,他的分数也从没考得比她高。
但还是嘴硬:“虽然你数学很好,但是……”
“也不用急着说但是。”温盏没给他往下继续的机会,抬起头,定定地盯住他,一双眼黑白分明,清冷平静,“世界总决赛还早,但校内选拔赛就在年底,我要是赢了,你输我点儿什么?”
猝不及防被她这么盯住,学委心虚半秒,又很坚定地觉得自己不会输。
他哼:“我就去操场上喊,2013级计算机系的费元嘉,是个不配学数学的傻逼。”
“行。”温盏提醒,“到时候,你要先跟陆灿道歉。”
学委瞥陆灿一眼,收回目光,陆灿一脚踹到他小腿上:“你输定了,傻逼。”
学委:“……”
他转回来:“可以,那你要是输了?”
“这个概率不大。”温盏想,既然是放狠话,那一定要比费元嘉更狂,“真有那个万一,随你便提条件,我都答应。”
这赌注下得比学委大多了,比赛还没出结果,费元嘉就先被压了一头。
同学们兴致勃勃,看看温盏,再看看学委。
学委硬着头皮:“一言为定,你等着瞧。”
-
午饭后,雨停了一阵。
天灰沉沉,毫无放晴迹象。
窗前的树木终于开始落叶,打着旋儿在空中飘,被雨水打湿,偶尔有一两片,贴在湿漉漉的窗玻璃上。
宋思蘅伸手关了窗,将微凉的风隔绝在外,回头看陆灿:“还生气呢?”
陆灿攥着抱枕往桌上砸:“啊啊啊!费元嘉那个傻逼!”
她扎小人:“去死去死!”
宋思蘅被逗笑,伸手摸摸她头顶的毛,环顾四周:“盏盏没跟你一块儿回来?”
“她吃完午饭就自习去了,说下午有课排在第一节,怕回来一趟睡过头,干脆就不回来了。”
“选修课?”
“体育课。”说到这个,陆灿顿了下,有点好笑,“她不是没报上咱们班那体育么,你猜她现在跟什么系一起上课。”
“嗯?”
“金融。”
“……”
T大最卷两大院系:金融与法律。
由于录取分数比其他专业还稍更高一些,这两个专业聚集了所有优等生中的优等生,连体育平均分都比其他院系班级高一截。
“我不是幸灾乐祸啊,但是,她跟着金融系那一伙人打太极,要是跟不上拍子——”陆灿憋笑,“不知道,会不会被围观。”
宋思蘅试着想象了下,满脑子都是一只糯米团子茫然无措地被人群挤来挤去的画面。
她笑起来:“我以前觉得小温性格挺软的。”
陆灿:“她现在也不硬。”
“我的意思是,我以为她不会主动跟人起冲突。”宋思蘅想了想,说,“但今天发现,其实她很勇敢,胆子也大。”
还非常聪明。
“你没听过吗?越温柔的人越有底线。”想到早上的事,陆灿叹息,“不知道小温的底线在哪,诶,她什么时候谈个恋爱给我看看呀,万一被欺负怎么办。”
宋思蘅坐下,目光微微偏移,落到温盏的椅子上——
椅背上静静挂着件黑色外套,已经在那儿放了一个多星期了,没见她收起来,也没见她还给谁。
宋思蘅特别想跟陆灿说,你不觉得,这就很眼熟,很像是哪个男生的衣服?
踌躇半秒,没开口。
她只是说:“我觉得盏盏谈恋爱,不会被欺负的。”
“怎么?”
“她不是那种会一直让步的人,如果有人惹到她,她会很果断。”宋思蘅微顿,很肯定地说,“——跟那个人,一刀两断。”
-
温盏不知道宋思蘅和陆灿在背后这么说。
要是知道了,她必然感慨一句:料事如神。
因为——
温盏举目望天,想。
她真的跟不上其他同学。
倒也不是他们打太极打得有多快,主要是他们很整齐,温盏就成了队列中那个“异数”。
班上同学倒也没说什么,从没见过有人从其他院系并过来,还挺新鲜,好几个人跑来搭讪,炫耀自己的头发,很好奇地问:“你们计算机系的学生,是不是全都年纪轻轻就秃头?”
——歇歇吧,搞金融就不秃吗?
温盏和善地笑笑,在街边打她的太极。
只有体育老师有点发愁,主动凑过来,问:“我找个同学,教你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