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生眼睛一瞬间亮起来:“商……”
“再请教个事儿。”商行舟撩起眼皮,打断她,声线清冷认真,“你知不知道这附近,哪里有药店?”
“……”
-
——左边是消肿的,右边是活血的。
温盏蹲在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前,一左一右两只手,拎着两个小小的玻璃瓶,举高。
透过浅棕色的瓶身,药物在瓶子里轻晃着,路对面的旧站牌也影影绰绰。
听说很久以前,学校校车是有固定站点的,后来改成招手即停,站台也就跟着废弃了。
可这些站牌都没拆,掩映在繁盛的树木中,有种颓丧的美感。
她经常看到有情侣在那坐着约会,或是,等人。
拿开瓶子,她看见商行舟。
外面好像又飘起了小雨,他跟一个女生面对面立在木站牌前,迁就对方的身高,他身体微微前倾,似乎很认真地在听对方说话。
她看到他笑了一下。
但刚刚他接电话时,明明还很不高兴。
所以……是认识的人吗。
温盏放下药瓶,捧住脸。
“招人”这种特质,似乎是与生俱来的。
高中时她就撞见或听说过很多次,年级上有女孩向商行舟告白,虽然没听说他答应谁,但每次看到,温盏都会有点紧张。
尤其那时候,大家好爱起哄。
有次她被朋友拽着去看篮球赛,一群文科班的女生从她旁边经过,风就把她们的对话吹过来:
“我看见你们家商行舟了,不过去打个招呼吗?”
“他脱外套了,我靠,他是在看你吧?他在看你!”
当事人被围在中间,听不清回复,温盏耳朵里所有声音,都被她们暧昧的吵闹声淹没。
她心惊肉跳,有好几次都觉得,商行舟是不是跟谁在一起了,但又没法直接问。
只能在朋友偶然提到“年级上那个谁最近跟商行舟走得很近,你觉得她能把他拿下吗?”时,很谨慎地贴着话题,艰难地点评一两句:“他俩也挺……配的吧。”
她说的是真心话。
她觉得这些年,追商行舟的女孩儿们,每一个,跟他都挺配的。
大家都长得好看,有很多特长,也很会说话。
温盏垂眼,看着自己手上的两瓶药。
忽然觉得非常沮丧。
她盯着盯着,眼睛发涩,蓦地,旁边窗玻璃传来“咚咚”的闷响。
温盏微怔,抬头,高大的少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过来,背着灰暗的天光,他长身玉立,隔着一道玻璃,有点玩味地看着她。
温盏心头猛地一跳。
外面下雨,玻璃上起了水雾,商行舟敲敲她面前的玻璃墙,简明扼要地比口型:“出来。”
温盏腿有点麻了,后知后觉,站起身。
走到柜台,商行舟已经立在那儿。
他一大只,脚下有道蜿蜒的水迹,在入口处拿了把伞,正低头付钱。扫一眼温盏手里的东西,出示付款码:“一起。”
温盏有点意外:“你怎么又回来了?”
商行舟睨她一眼,没答:“你就给我买个药,要买这么久?买得天都下雨了。”
“我刚刚没找到消肿的……”温盏下意识接话,说到一半忽然反应过来,“等下,你怎么知道我是在给你买药?”
商行舟看她的眼神意味深长。
他没说话,从店员手里接过透明塑料袋,跟篮球放在同一只手上,示意她往外走。
玻璃门打开又阖上,雨水噼里啪啦掉下来,他撑开伞:“那不然?”
温盏心脏怦怦跳,嘴硬:“万一不是。”
商行舟抵了下腮,散漫地笑:“你爱好挺特别。没病没伤,给自己买消肿药水——你喝着玩?”
“……”
温盏仓促地移开视线,不看他。
两个人并肩往前走,有没带伞的学生头顶书包,在路上奔跑。
她半天不说话,商行舟声线清澈低沉:“我刚话说一半,你跑什么。”
温盏没懂:“嗯?”
“我周五晚上有课,要期中考。”要不是因为这个,他爸也不会把他放出来。想到这儿,商行舟扯了下嘴角,“考完就十点了,赶不上livehouse。”
温盏微怔。
像被什么东西戳了一下,她缓慢地眨眨眼。
微小的,泡沫一样的快乐,一点点从心里蔓延出来。
所以,不是她的错觉。
他就是在解释。
在……跟她解释。
“这样啊。”温盏面上不显,心里又偷偷开心起来,“那,我给你带乐队周边。”
空气湿湿的,有点冷。
商行舟一侧肩膀被雨淋湿了,他侧过头去看温盏,她走在伞下,风吹动鬓边碎碎的黑发,衬得脖颈肌肤格外白皙。
喉结滚了滚,商行舟心里浮起一丝说不明白的燥意,许久,他移开目光,低声:“行。”
-
考试时间定在周五晚上,七点半之后。
刚六点,石一茗就把商行舟从宿舍薅了出去。
商行舟烦得不行:“干什么?”
石一茗理直气壮:“去观测位置啊,万一我俩隔得很远,我看不见你的卷子,就只能靠眉目传情来传递答案了。”
商行舟被他的措辞恶心到:“滚。”
“商爷,你不懂。”石一茗狗腿,“我能考上T大,靠的完全是祖宗显灵,但你不一样的,你是……”
他忽然想不到形容词,商行舟撩起眼皮:“我是?”
石一茗谄媚:“你是好学生。”
商行舟笑骂:“叫爹。”
考试前教室封了不让进,俩人站外头。
商行舟靠着围栏还又翻了会儿书,这段时间没晴天,黄昏雨丝细细密密的,好多女生路过走廊,偷偷看他。
石一茗仰头看天:“怎么就我们系要期中考啊,烦死了,等会儿出去玩吧,今晚不回来了。”
商行舟想到什么,拒绝:“不去。”
“怎么?”
“我考完试,去接涂初初。”
“……”
石一茗瞳孔地震:“我靠,有没搞错,你什么时候对她这么好了?”
商行舟这个人,外冷内热,并不是那种会迁怒别人的性格。
所以石一茗知道,他不会因为不喜欢涂雁晚,就连坐涂初初。但他同样清楚,商行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压根儿没心思搭理这个继妹。
商行舟没说话,手机微震,他拿出来,皱了下眉。
然后打回去:“喂?”
那头很嘈杂,石一茗离得近,也没听清在说什么,依稀只听见“你快过来”。
商行舟脸色沉下去,问:“温盏呢?”
涂初初快哭起来:“我不知道,她不见了。”
石一茗感觉身边人的气压一下子变得很低,商行舟几乎一字一顿:“涂初初,你他妈再给老子惹事,老子给你卖了!”
石一茗:“?”
啊,说好的温柔哥哥呢?
三言两语挂断电话,商行舟脸色不太好看,将课本装回背包,拉上拉链。
他问:“考试几点开始?”
石一茗:“七点四十。”
商行舟“嗯”了声:“你跟师太说一声,我晚点回来。”
说完,他大步迈开,转身就走。
石一茗愣了几秒,猛地反应过来:“不是,这时间很快就到了!你干嘛去啊?”
商行舟没回头。
他步子迈得很快,外套衣角划破空气。
一边下楼,一边给温盏打电话。
微信电话响了很久,那边才接起来。
温盏身边很吵,她应该还在场内,有点茫然:“商行舟?”
商行舟开门见山:“你现在还安全吗?”
“我,我还好。”温盏就是没懂,场面怎么忽然混乱起来,“但我跟初初走散了,我们遇到了上次那伙人,我担心初初她……”
“行,温盏。”商行舟简明扼要,吩咐她,“你找个安全的地方待着,别动。”
他大步走出教学楼,沉声:“我二十分钟后到。”
第12章 今晚
轰隆隆——
闪电如同青蛇游走天际, 黑沉夜幕下冷风吹拂,须臾,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打下来。
车在五棵松停下, “砰”一声关上门, 商行舟黑色外套的衣角, 在空中被风吹开。
他冷着脸撑开伞,顺着楼梯快步往下走,雨点飞溅。
循着温盏给的地址,他穿过华熙在雨雾中灯火通明的街区, 一路找到那家酒吧。
推开厚重的门, 舞台上一切如常, 灯光晃动, 人群在明灭不定的灯光下涌动。
酒吧层高很高,分两层, 一楼布置了舞台和贩卖周边的小摊位, 只在二楼放置了座位, 可以容纳更多客人。
商行舟在暴烈的鼓点中穿过亢奋的人群, 爬上黑色金属楼梯, 走到二楼。
他一边低声说“借过”, 一边拨开面前的人,隔着一段距离, 舞台上明亮的灯光猛地晃过来,下一秒, 他看到抱着膝盖一脸茫然坐在角落的温盏。
还没靠近,她身边一直站着的, 那个白T恤男生调笑的声音就传过来:“哎, 真不给个联系方式啊妹妹?”
温盏表情为难:“可是, 我……”
商行舟没往下听,脸色一下子沉下来,戾气陡生。
低骂了句“草”,他大跨步走过去,一把攥着男生的手腕,拔除毒草似的,将他从她面前薅开:“滚!”
男生白白净净,细胳膊细腿,单手拎着一瓶冰啤。
被他这么一拽,手里的啤酒洒了大半,淋在衣服上。
跟只小鸡崽似的,被硬拖到商行舟身边,身体还撞到了一把椅子。
他愣了下,用力甩胳膊,发现竟然甩不开他:“我靠你有毛病?我跟漂亮妹妹要个联系方式怎么了,你是她什么人啊你在这里喊几把,你——”
“商、商行舟。”温盏见他过来了,赶紧背着包包起身,跳了两步,跳到他面前,“刚刚是他扶我上来的,你别打他。”
商行舟微眯下眼,危险地瞥了那男生一眼。
这才稍稍松了点手中的力道。
男生用力帅手臂挣脱桎梏,手腕立刻传来细细密密的痛意,他下意识又要开口骂:“你他妈……”
蓦地抬头,对上对方的眼睛。
室内灯光一直在晃,光线并不好,舞台上的射灯只能映亮眼前人一半脸庞,一明一暗,黑色的眼睛深不见底,眼神冷得像是要杀人。
男生:“……”
算了。
好汉不吃眼前亏。
他悻悻退后半步,转身做样子要走。
趁商行舟不备,又飞快回转过身,冲着温盏wink大叫:“下次啊漂亮妹妹!我记住你了!下次,我还来找你要联系方式!”
说完,扛着商行舟下一秒扫过来的眼刀,脚底抹油,飞快地溜走。
舞台上的乐队又换了一支,灯光由明亮的落日橘,变成清浅流动的碧蓝。
光芒映在屋顶,一下子像是行走在海底。
商行舟收回视线,脚背勾住凳子,稳稳将它放在温盏身边,哑声:“你先坐。”
他垂眼,注意到她刚刚走过来时是用跳的,左脚腾空了,低声问:“腿怎么了?”
温盏不好意思,挠挠脸:“刚刚不小心摔的……”
她就这么个起身又坐下的动作,商行舟看到她针织外衣后腰那块也湿了一大片。
衣物衣物是奶白色的,所以哪怕这么昏暗的灯光,他也看清了。
商行舟抵了抵腮,居高临下,哑着嗓子换了个说法:“你受伤了?”
温盏有点囧:“说出来你不一定信,但,虽然我们刚刚发生了点冲突,可我几乎没受伤……”
她就是摔倒时,倒霉地崴了脚,又把手心蹭破了点皮。
倒是——
温盏忽然想到更重要的事,连忙扯商行舟袖子:“你有没有找到初初?我和她被人群冲散了,后来她给我打过电话,但场内太吵,我没听见,也没接到。再给她打回去,她那边就没人接听了……”
“她你不用担心。”涂初初不会让自己吃亏,生活环境的缘故,她对周遭形势的预判一向精准,如果实在打不过,她逃跑速度也是一流的。
商行舟怕她听不清,半躬下身,声线低磁,在她耳边解释,“我来之前,她给我打过一个电话,让我找你。这说明,她基本是安全的。”
他声音很轻,是讲道理的语气。
落在耳畔,带着丝丝缕缕热气,将心脏轻盈地缠绕。
温盏两手落在膝盖上,不自觉地攥紧落在膝盖上的衣物,整个人都屏住呼吸。
他稍稍偏移视线,说:“你先跟我说说,今晚到底是怎么了。”
其实坦白说,温盏也没太明白怎么回事。
晚饭后,她和涂初初如常进场,本来,一切都好好的。
她从没在livehouse看过演出,进门时验票,安保在她手背上盖荧光印章,她也觉得很新鲜,小声嘟囔:“你看,像不像在做基因标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