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初初被她逗笑,先带她去买了乐队的周边。
然后,才去冰柜里选酒:“你能喝这个吗?”
温盏父亲酒量很好,她在家庭聚会里喝红酒,也从没上过头。
所以她看着琳琅满目的彩色啤酒,盲目自信:“我能。”
“我不信,你要是跟着我喝醉了,干妈肯定打死我。”涂初初把冰柜里的酒放在一起,对比了下度数,还是决定给她找个最低的,“这牌子青木瓜味的度数最低,好像被人拿完了,你等我下,我去问问服务员。”
她轻车熟路,像是熟客。
温盏就站在原地等。
很快,涂初初去而又返。
再回来时,手上多了两瓶青木瓜味的酒,装在透明玻璃瓶里,透出魔法药水一样清澈的绿意。
她递给温盏,表情古怪:“我刚刚遇到一个熟人。”
温盏:“嗯?”
涂初初嘟囔:“一个暗恋裴墨好多年的女生……不过你应该不认识,真晦气。”
温盏脑子里飞快的闪过什么,没抓住。
但五分钟后,她就知道涂初初说的是谁了。
——邱苏橙。
她去还开瓶器,看到了胸口别着服务生名卡、站在人群中,言笑晏晏跟年轻男孩儿聊天的,邱苏橙。
温盏也已经快一个月没见到她。
她愣了下,上前搭话:“苏苏?”
邱苏橙化浓妆,隔着几步路的距离,像是早知道了她在这里,不甚在意地投来一瞥,又收回。
温盏扒开人群走过去:“你换地方了吗?我记得你之前,不在这里打工。”
邱苏橙跟买酒的客人打完招呼,笑吟吟看着对方离开了,才转过来。
似乎不太想理她,“嗯”了声,也没说别的。
她个子高,温盏立在她面前,得微微仰着头。
温盏其实还有别的话想说,但看这样子邱苏橙是也不太想答。
于是她忍了忍,只说了自己最想说的几句:“这段时间,我没在宿舍看见你,有个问题,可以问吗……?新学期刚开学时,你为什么要向我隐瞒选修课的事?”
邱苏橙目光落回来,很直白,有点不太高兴地反问:“别张嘴就这么刻薄,我向你隐瞒什么了?”
“就我们这学期的体育课。”温盏舔舔唇,“思蘅说,她让你提醒我,重新进选课系统选一下……”
邱苏橙打断她:“哦,那个啊。我忘了。”
她说:“但你不选课,也不耽误你上课啊。”
温盏:“……”
这倒也是。
反正不管怎样,她都会有体育课上的。
温盏就是不太明白:“你有什么不高兴的吗?”
“没有。”邱苏橙一抬眼,看到不远处走过来的涂初初,她结结实实翻个白眼,“我高兴死了。不跟你聊了,我要上班。”
温盏没再叫她,涂初初走过来,有点惊讶:“你跟邱苏橙,认识啊?”
温盏点头:“她是我的室友。”
“她喜欢裴墨,你知不知道?”
温盏“啊”了一声,今天之前都只是猜测,现在落实了。
“她简直是个疯子。”涂初初说得巨夸张,“你不知道吧?上个月有一天,她大半夜突然给裴墨打电话,也不说要干什么,一上来就甩地址,让裴墨赶紧过去。裴墨怕出事,去了,结果这女的搞个巨大的花环放在地上点蜡烛,带着一群彪形大汉跟他告白,说暗恋了他十一年。”
“我靠,这阵仗谁敢答应?裴墨当然就说不啊,这女的二话不说哭着就跑,她那群也不知道是保镖还是什么不三不四的朋友,指着裴墨鼻子说要让他好看。我的天,他们是什么义务教育的漏网之鱼吗?脑子里面有没有法律?”
温盏愣了半天,有点难以置信:“啊?”
怎么也想不到,这事儿从另一个人嘴里说出来,完全是另一个版本。
她还想再问,眼前蓦地投下黑影。
涂初初后脑勺传来一股大力,她猝不及防失去重心,重重撞在一旁柱子上,咚一声响。
邱苏橙狐假虎威,拱火的声音轻飘飘地,从身后传来:“就她,拿了酒不付钱。”
温盏伸手去拉她,回过头,酒吧里几个安保身形都很魁梧,站在一起看着很吓人。
正粗声粗气地叫她:“哎,小朋友,知不知道拿东西要付钱的?”
涂初初懊恼地捂着脑袋直起身抬起眼,刚想骂人,四目相对,两边的人都愣住。
“我靠!你们!你们是!”涂初初先反应过来,立刻指着他们大叫,“上次在龙虾店找茬的人!你们完了!我知道你们工作单位了!付钱?你倒是看看我付没付钱!你们等着喝茶吧!”
对方:“……”
对方显然也没想到世界这么小。
几个人面面相觑,想到上次被暴揍的事儿,心有余悸,不约而同退后半步。
邱苏橙:“……”
他们一伙人聚在一起,场内灯光又看不清楚。
为了吓唬她们,邱苏橙还特地让几个安保脱下制服换了便装,看起来更加危险,也没人能一眼看出身份。
结果,其他客人就以为,他们也都是站这儿玩的。
演出开始之后,有人在人群中开火车,一大串人一个挨着一个,老鹰捉小鸡似的,拖着长长的尾巴在场内横冲直撞,哪儿人多他们就冲哪儿。
然后就这么,踩着摇滚乐的鼓点,很精准地朝着他们冲了过来。
把温盏和涂初初给冲散了。
商行舟:“……”
商行舟一时间有点失语,猜测,涂初初后来一定找过温盏,只不过没找到。
然后,才给他打电话,叫他过来的。
场内灯光半明半暗,摇滚乐冲击耳膜,商行舟视线落在温盏手上。
很白,手心像是蹭破了点皮,但他的角度,有点看不太清。
他微微躬身,问:“演出你还看吗?”
温盏摇头。
“行。”商行舟直起身,将她从座位上扶起来,“我们先出去再说。”
下楼出门,一门之隔,巨大的嘈杂被隔绝在内。
外面雨还没停,淅淅沥沥地,透明的水珠啪嗒啪嗒掉下来。
从酒吧到园区门口只能步行,商行舟撑着伞,站在门口跟涂初初打了个电话,确认她的方位和情况之后,转身来示意温盏:“她没事,我送你回学校。”
温盏睁圆眼:“我刚刚也在场内找过她,但没找到人,她去哪儿了?”
商行舟面无表情:“她把这几个人弄去喝茶了,在做笔录。”
温盏:“……”
挺好,她想,至少她所在的这个世界,是有法律的。
两个人并肩往门口走,温盏走不快,商行舟迁就她的速度,撑着伞跟她一起。
天地间湿漉漉的,风有些凉。
她嗅到他衣物上极其清淡的、海盐气息的后调,手指蜷曲,目光向下,她看到他握着伞柄的手。
五指是修长的,看起来比她的手掌要大很多,肤色冷白,骨节很分明。
有一个瞬间,她非常想……
牵他的手。
温盏默不作声盯着,看了几秒,颇为遗憾地移开目光。
下一秒,突然想到:“今天是周五?”
商行舟回复一个清淡的鼻音:“嗯。”
温盏微怔:“你不是要考试?”
商行舟微眯了下眼,危机解除后,两人之间的气氛重新轻松下来。
现在这样,倒有点像。
她跟朋友来看livehouse,结果发生了一个很小的意外,撒娇说想先回家,他就过来接她了。
商行舟身形微顿一下,挥散这个想象。
然后饶有兴致地,动了动唇角:“我这不是特地跑来关爱同学吗?如果老师知道了,肯定也能理解的,你说是不是?”
“我……我觉得她理解不了。”今晚的事细想有点离谱,其实跟温盏和商行舟都没什么关系,他俩简直无辜死了好不好?温盏磕磕巴巴,“你考试几点开始?七点半吗?”
“七点四十。”
温盏掏出手机看眼时间,现在八点十五。
“那你现在回去,还来得及的啊!”
“嗯。”商行舟漫不经心地迈着步子,语气特别随意地,声线低磁地哼了声,“那就是我自己不想考。”
他拽里拽气地,撩起眼皮,反问:“难道你很喜欢考试?”
这人怎么对什么事儿都这么随便?
温盏完全理解不了,涨红一张脸:“你现在不回去,你老师给你挂科怎么办。”
“挂就挂呗。”其实院系的期中考成绩不计入绩点,但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睁得好大,似乎难以相信,竟然真有人胆敢不去考试,真是十恶不赦。
于是商行舟微抵了下腮,忽然就觉得,他可以挂科,但没有人能阻止他猖狂。
所以他扯扯嘴角,表现得极其嚣张,浑不在意:“她也就这点儿能耐了。”
……这是拿来说老师的话吗!
商行舟打的车停在面前,温盏先坐进去,随后他在她身边落座,“砰”一声关上车门。
“雨大。”他修长手指将伞一并拢起,有意无意地,慵懒散漫地提醒司机,“师傅您慢点儿开。”
温盏感觉他好像故意的一样,闷声指出:“我发现了。”
商行舟掀起眼皮,鼻音很低:“嗯?”
温盏小声:“你有点叛逆。”
话一出口,车内静默了三秒。
商行舟视线不冷不热地扫过来,看她的眼神由带点儿笑意的注视,变得别有深意。
好像看穿她一切心思。
温盏心脏猛地漏跳一拍。
雨水冲刷车窗,夜色下街景变得模糊,华熙街区很快被远远甩在身后。
她手心忽然又开始出汗,一颗心慢慢悬起来,想到,她跟商行舟,根本就还没熟到,她可以放肆点评他的程度。
而且,考试什么的,也不是她该管的事情,他今晚一开始并不是来找她,而是来找涂初初的吧。
他会不会生气……
或者,觉得她越线。
温盏心里打鼓,舔舔唇,又很小声地找补:“不是说你不好的意思,我,我也很叛逆。”
商行舟胸腔微震,几乎笑起来。
他靠在椅背上,一言不发地望着前方道路,停了几秒,唇畔的弧度始终没有掉下去。
很久,他声音低低地,微带些哑,在狭小的车内,莫名织构出若即若离的暧昧气息:“温盏。”
他说,“你怪好玩儿的。”
-
商行舟打车,设置的终点不是宿舍或教学楼。
而是校医院营业时间最晚的一家门诊。
他拿着温盏的校园卡,给她挂了号,嘱咐她自己待会儿:“你歇会儿,等雨差不多停了,就自己回宿舍。”
“或者。”他停了停,又意味不明地,哑着嗓子补充了句,“等我一会儿。”
温盏拿着卡和单子,在空旷的大厅中茫然地看他:“你去做什么?”
“给我老师个面子。”商行舟面无表情,“去考我那个破试。”
“……”
温盏连忙应下:“那你快走。”
商行舟也没多说什么,温盏坐在大厅塑料椅上,看着身形高大的少年大跨步走到门口,将伞放下,然后流畅利落地拉开外套拉链,顶到头上,冲进茫茫大雨。
这场雨一直下,一直没有停。
晚上校医院门诊没什么人,医生看诊很快,飞快给她看完病开了药。
她的腿本来也不严重,用点儿药休息几天就行。
从药房走出来,口袋里手机微震,微震拿出来,看到信息栏上弹出一条新消息。
陆灿:「盏盏你还没回来吗?雨下得好大,要不要去接你?」
温盏想了想,下意识打出:「我在校医院第三门诊,灿灿你方便过来帮我送把伞吗?」
发送的前一秒,脑海中忽然闪过什么,温盏手指顿住。
她又把整句话一字一字删掉,改成:「对,我可能要等会儿才会回去,没关系,你们先休息吧。」
发送。
三秒后,陆灿发来一个笑脸:「好嘞!需要接的话直说呀,不要怕麻烦。」
温盏笑笑,也回了她一个表情。
不过。
她收起手机,望着外面黑漆漆的天幕,脑子里想的,却是另一件事。
一个飞快闪过的念头,可能不太合理,但她牢牢抓住了。
能这样吗……也没关系吧。
商行舟自己也说了,可以坐在原地,等他来的。
她只是想跟商行舟多待一会儿,也不会给他添什么麻烦的吧。
温盏这样想着,站起身,缓步走回诊室。
她敲门,小心地探头,问:“不好意思,老师,请问你知道那个吗……”
她说:“今天晚上,金融系的学生,在哪里考期中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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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淡墨色,云海翻涌,入夜,雨势不减反增。
暴雨冲刷,窗前香樟被打得疯狂摇晃,冷风裹挟水汽,汹涌地穿堂。
商行舟写完最后一个字,啪嗒阖上笔,起身交卷。
教室里空空荡荡,已经没有别人了。
他迟来一个小时,跟老师说明情况之后,老师虽然不完全信,但鉴于商行舟平时信用比较良好,她很好心肠地表示,可以给他延期半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