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我没问。”
“……”
商行舟微怔,笑着咬牙:“够狠。”
知道他遇到了事故,但完全不问是什么情况。
她对他的死活,毫不关心。
下一秒,温盏慢悠悠地,咽掉嘴里的虾。
低声说:“他说你自己能处理好,我觉得也是。”
他学生时代,就很厉害。
很早就能独当一面,哪怕跟人组成团队,也永远是领袖的角色。
商行舟愣了下,餐厅窗户大敞,春日的风暖意融融。
落在身上,好像阳光都是甜的。
吃完饭,商行舟帮温盏把碗筷放进洗碗机,回头叫她:“我下周一就归队了,我走之前,我们能再一起吃个饭吗?”
温盏心想,刚吃完饭,怎么又要吃饭……
她抿唇:“下周一不一定有空……到时候看情况吧。”
商行舟挺干脆,也没多纠缠:“成。”
出门时,他嘱咐温盏:“你晚上一个人在家,睡觉锁好门啊。”
温盏:“……知道,我又不是三岁。”
他出门带上把手,身后“砰”一声轻响。
走廊上阳光遍地,商行舟沉默了下,拿出手机,给朋友发消息:
「哥们儿,你在德国?」
对方很快回:「是啊,怎么了小商爷?」
商行舟想了想,找出一张图片,发送:「能不能辛苦你帮我查查,这什么药?在我一朋友那儿发现的,我搁网上查半天,也没搜到。」
对方大笑:「包在我身上!」
商行舟道了谢,收起手机。
他毕业之后有学习一些其他国家的语言,俄语以及一些小语种,但对德文不精通。
那个瓶子,很早就空了。
看日期,已经是好几年前,放在温盏书箱底下,估计是忘了扔。
她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他的……
商行舟被风吹着,心里忽然泛酸,低头,望自己的手掌。
手指骨节明晰,指腹有薄茧,这些年来,没什么变化。
确实看不出受伤的痕迹。
其实骨折,多像那些看不见的病症和纷乱的心绪。
憋着,经年累月,疼着,烂了。
伤口不见天日。
到底是没法暴.露在人前。
-
温盏睡了个午觉,起来,口渴,开冰箱。
呆住。
琳琅满目,里面放满牛奶、酸奶和水果。
车厘子和蓝莓用小盒子分装好了,商行舟不厌其烦,甚至在每一盒上面都贴便签条,写了赏味期限:
「香蕉两根,周一前吃完。」
「草莓一盒,放到周三会烂。」
温盏纳闷地开了瓶椰子水,脑子里忽然闪过什么东西,冲到橱柜前,猛地打开。
阳光照耀,尘埃四散。
末尾的小柜子里整整齐齐,放满各种颜色各种牌子各种口味的方便面。
商行舟贴纸在上面写了个巨大的“x”,附言:「过期的我帮你扔了,剩下的也少吃。吃多了会死。」
温盏:“……”
行呗,她的泡面大军,被逮捕了。
这些玩意儿,是她好久之前买的。
从上一个房子搬过来的,跟厨具一起,封在同一个纸箱里。
商行舟收拾厨房时,果然还是看见了。
他不会以为,自己天天吃泡面吧……
温盏叼着椰子水离开,静静地想——
确实。
她一直有点轻微的囤物癖,仅仅对于食物。
小时候那种,踮起脚尖找糖果的感觉,一直缠绕着,从来没有消失过。
所以有时候,哪怕不怎么吃,她也会买很多回来,放着。
商行舟在这方面,倒是很了解她。
买吃的,从来只往多了买……
回到房间,温盏躺倒,望着天花板,感到不可思议。
六年。
他们竟然已经分手六年了。
-
“我就跟她说啊,这都多少年了。”
周一,温盏回公司上班。
还没开始处理工作,先被叫到领导那儿说要谈个话,对方眉飞色舞,跟她邀功似的,“人小温都工作多少了,她还是个社恐,抢你黄斯愉什么风头啊?”
他小动作太多了,说话又啰里啰嗦。
温盏体谅搞技术的人语言功底薄弱,艰难地听了半天,才勉强听懂。
“等会儿。”她妄图捉住一个重点,“所以,上周黄斯愉跑到你面前哭?说我抢她风头?”
上司:“嗯啊。”
不管怎么说,温盏才是他的心腹。
他苦口婆心:“我不是怪你,你上周不是生病了么?我本来还说跟着迟千澈一起去看看你,结果活儿太多我俩加班到清晨,他把我赶回来了。我就是跟你说一声,黄斯愉校招刚入职没多久,小姑娘轴一点儿正常的,我说过她了,你别再往心里去。”
温盏无语:“行,我知道了。”
回到工位,跟黄斯愉关系好的一票运营偷偷看她,窃窃私语,猜她有没有被骂。
稍有点职场经验也该知道,温盏在这人手底下苟这么久了,上司说谁也不会说她。
她面无表情撑着脸,一条条处理消息。
身后一阵椅子滑轮滑动的声音。
“盏盏。”黄斯愉也很好奇她有没有被骂,上司不都是各打八十大板?
她探头过来,眨着眼问,“下个月部门要安排人出差开会,还是咱俩,是南亚一个我听都没听过的小国家。你介意吗?如果介意,咱们就去叫leader,把咱俩调开。”
“不用。”温盏头也不抬,“我不介意,你介意你去说。”
黄斯愉:“……”
黄斯愉撇嘴:“我也不介意,还挺高兴跟你共事的。”
说完滑着滑轮,转身走了。
温盏觉得,她回头估计又得哭一通。
哎,也没什么。
她想。
她也有动不动就掉眼泪的时候,只是她不在公司里掉而已。
反正人哭着哭着,也会长大了。
傍晚,下班时间,温盏手机震动:「今晚有空吗?我订了位置,赏个脸吗女士?」
发送人:迟千澈。
温盏手指微顿,没回。
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别的动静。
她想了想,问:「我去哪儿等你?」
已经拒绝他很多次了……
见个面好了。
而且,温盏正好也想找个机会,把话说清楚。
她现在没有谈恋爱的心思,不打算在这个不清不楚的档口,接受迟千澈的好意。
那样对他太不负责了。
迟千澈:「停车场F区,一刻钟后可以吗?你乘电梯直接从负三层出,那个地方不会遇到同事,你放心。」
温盏笑笑:「好。」
收好包,她直接按电梯下楼。
几乎就是走出电梯的那一秒,手机振动,屏幕上弹出名字:X。
温盏微怔,接起来。
空无一人的地下停车场,她听到电话中,男人低沉微哑的声音:“温盏,今晚有空吗?我白天有点事,耽搁了,现在才顾上联系你。一起吃饭看个电影,看完我就走了,成吗?”
温盏张张嘴,词穷:“我已经约了人了。”
商行舟那头背景音有些吵,像是站在熙攘的人潮中,逆着人流走。
他静默半秒,退而求其次,哑声:“那你能见我一面吗?我现在在你公司门口呢,看你一眼也行。”
温盏手指蜷曲,又开始迷糊。
记忆里,商行舟总是骄傲的,不可一世的,不怕天不怕地。
他曾经……
有对别人,这样卑微过吗?
温盏张张嘴,闷声:“你等下,我现在过来。”
坐电梯原路返回,她给迟千澈发短信说明情况。
刷工卡出门,没走几步,果不其然,在公司门口看到商行舟。
正是下班时间,夕阳漫天,门口道路堵得水泄不通,有人坐在花坛边抽烟、滑滑板,下班的同事们背着包骑自行车,灵活地消失在车流中。
男人一身黑色冲锋衣,单手插兜站着,裤腿束进短靴,外套拉链拉到下颌,宽肩长腿,气场嚣张又充满野性,引得周围女生频频回头。
他在这样的人群中,仍旧是耀眼的。
温盏走过去,叫他:“商行舟。”
男人撩起眼皮,眼尾一瞬有了笑意,大跨步,朝她走过来。
他停在面前,垂眼,低声问:“吃饭去么?我托朋友抢了两张电影资料馆的票,《红河谷》,吃完就可以一起去。”
温盏摇头:“今天不行。”
商行舟轻“啧”了声:“你真约了人?约了谁?”
温盏正要开口,身后传来一声轻笑,继而是温润轻和的男声:“她约了我。”
两个人齐齐看过去。
夕阳照得入口玻璃流光溢彩,几步路的距离,男人眼中带笑,修长手指缠绕工卡挂绳,绕几圈,将它收起来。
迟千澈。
他今天要面试一个岗位挺重要的高管,穿得比平时稍正式一些。
黑色套头卫衣外叠穿了件薄西装外套,个子很高,身形挺拔,看起来儒雅温和,又没有过度冷淡。
停住脚步,他笑笑,朝商行舟伸手:“你好,商先生,又见面了。”
男人间的气场非常奇怪。
就这么简单的驻足、伸手。
商行舟已经可以肯定:他知道了自己是温盏前男友的事。
那也不必再隐瞒,商行舟拽里拽气,微眯起眼:“是好久不见了,迟先生。”
两个男人的较量没有声音,温盏被夹在中间,接收不到这种微妙的、对峙的张力与摩擦。
她只能感觉到,同事们都在看。
俩大帅哥,杵在这里,实在太显眼。
还是迟千澈率先打破僵局:“我订的店,位置只能保留到晚七点,现在再不走,路上堵车可能会来不及。商先生,有什么事找我们小温吗?”
——我们小温。
商行舟一阵恶寒,他当年怎么就没想到,用这招去恶心其他情敌?
商行舟稍稍侧开身子,抵腮,哑声:“没。”
迟千澈礼貌地颔首:“那我们先离开了,下次再约商先生一起。走吧,小温。”
匆匆一面,下次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温盏跟着迟千澈离开,走出去几步,忍不住回头。
商行舟立在残阳里,沉默地望着她,一动不动,眼睛像深邃的海。
她心跳忽然缓了一下:“迟总,你等我一分钟,我跟他说句话。”
温盏跑回去:“商行舟,我今天把你小战友的手机寄走了。”
商行舟撩起眼皮:“嗯?”
“我师兄答应帮我修,他很厉害的,如果能修好,你就可以把手机带回去给他父母了。”温盏毫无所觉,轻声说,“我也算还你一个人情啦,你开心点。”
说完,她扔下句“再见”,转身就跑了。
风从面前翻涌滚过。
商行舟看着她和迟千澈离开的背影,心里忽然像被什么扯住了似的,堵得慌。
谁让她还人情了?
商行舟近乎狼狈。
原来,看到她和别人在一起的感觉,这么难受。
她……一次头都没有回啊。
作者有话说:
盏盏:我回了头的!!!你是猪!!!!
第56章 机器人
迟千澈订了一家俄国菜。
温盏前几年在上海, 有段时间,很喜欢红菜汤。
她猜测,大概是留在朋友圈里的图片被迟千澈翻到了, 他才特地选了这么个地方。
咫尺高楼, 暖色光束从两人间滑落, 手边巨大的落地窗下,车流汇聚成灯海,如同打翻的银河。
“我很早就想请你吃饭,一直没找到机会。”菜上得差不多, 迟千澈刀叉将黑椒牛排切成小块, 分给她, “上次妈妈的事情, 还要谢谢你帮忙找医生。”
“唔。”温盏埋着头,回应得含糊不清, 奶油烤杂拌挂在叉子上, 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吃。
太香了, 芝士满满, 让她想起前几天的焗饭。
她咽掉嘴里的东西, 很正经地道, “你太客气了,我也是恰巧看到, 又恰巧有认识的人。”
迟千澈失笑:“你先吃。”
厚芝士底下是切片的蘑菇和烤牛肉,他给她点了一罐很小女孩的梅子汽水, 名字叫“爱丽丝”。
温盏有点不好意思,还是放下餐叉:“你妈妈现在恢复得怎么样?”
“挺不错。”迟千澈顺遂地道, “我外婆年轻时在俄国留学, 跟那边的人学做罐焖牛肉, 去世三年了,外公还在想。我妈妈做菜的手艺不如她,但也有七八分,最近开始重新下厨了。”
温盏真情实意:“那很好啊。”
迟千澈轻笑:“下周来家里吃饭。”
温盏没太多想:“好啊。”
吃了两口薯饼,又忽然想到:“但我下周要出差。”
迟千澈耸眉:“去哪?”
“不知道,同事发了行程表给我,我还没顾上看。”温盏的叉子在酸黄瓜和烤鲷鱼上游移,“她说是南亚一个小国家,那我估计离得不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