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承认,即使只是宋延的背影,在人群中也足够引人注目。
他本来就比例极佳,身高腿长,腰背挺拔,打眼看过去像一棵孤直的青松。
白大褂本来遮盖住了大部分好身材,但动作间隐隐约约露出包裹在黑色长裤下的修长双腿,反而更让人浮想联翩。
这身高、头身比和腰身比,即使是扔进一群秀场男模里恐怕也不会违和。
反正也要等宋延和别人说完话,顾凝索性大大方方地站在他身后的不远处,欣赏着宋延令人赏心悦目的背影。
隐隐约约能听到前面的交谈声,原来是病人家属带着即将出院的母亲特意来感谢宋延。
那对母子看起来像是农村人,朴实而又真诚,笨拙地一遍遍对宋延表达着感谢。
坐在轮椅上的老人抓住宋延的手,激动地又一次说,“谢谢医生救了我这条命,要是没有你,我早就两腿一蹬了,谢谢医生,谢谢医生。”
宋延蹲下身,另一只手握住老人的双手,看着老人,语气耐心柔和,“你们的感谢我都感受到了,我也要谢谢你们配合治疗。您能痊愈不仅是因为我,还因为您自己配合,子女孝顺。出院之后要继续注意,不能干重活,定期来复查,记住了吗?”
顾凝看着宋延屈膝下蹲的身影,微微一愣。
是了,大多数人和坐在轮椅上的人说话时,常常只是弯着腰罢了。虽然有所迁就,但终究还是一个俯视的姿态。
而此时宋延蹲着身,虽然仍比轮椅上瘦小的老人高一些,但其中的尊重和体贴不言自明。
谦逊知礼,温柔体贴,真的是把修养刻进了骨子里……
顾凝不禁默默地感慨着。
回过神时,那对母子正转身离开,她连忙走上前,截住了宋延。
“以林先生现在的身体状况,出院一天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宋延听了顾凝的询问之后,认真回答道。
“但是在外面要特别注意,带好救急药物,不能剧烈运动,也不能情绪激动。一旦林先生的身体有任何不适,立刻联系我。”
“那能麻烦宋医生给我你的手机号吗?我只有你办公室的电话,万一你去查房或者有其他事,我怕没办法第一时间联系到你。”
宋延微微点头,报出一串号码。
顾凝连忙记下,心里却有些惊讶。
她虽然开口要宋延的手机号码,但其实心里并没有抱太大希望,毕竟据说宋延从来不给私人电话,她也不想强人所难。
但刚刚宋延痛快地给了号码,看起来也没有勉强的样子,和传闻中倒是不太一样。
“宋医生的微信号和手机号是一样的吗,我可以加你的微信吗?”
宋延愣了一下,竟然没有拒绝,“是一样的。只不过我不常看微信,如果你发了消息我可能不会马上回,但是看到之后会第一时间回复的。”
顾凝:……哇哦。
她是天选之子吧,居然连微信号都要到了?
作者有话说:
宋延:一般情况我是绝对不给私人电话和微信的,但这可是未来老婆呀!\\(≧▽≦)/
第5章 敬生命
和顾凝预料的一样,林老和梁左江果然一见如故。
虽然二人所处的行业不同,但都称得上是商场里的佼佼者,自然有许多共同语言。再加上林老和梁左江又都是不拘小节,洒脱豁达的性格,聊起来也越发投机。
参观完基金会后,梁左江又主动向林老讲起了基金会最近正在筹备的慈善项目。
是一个针对外来务工随迁子女的帮扶计划,包括资助外来务工子弟学校更新教学设备、提高师资水平;设立课外辅导班和兴趣班照顾放学后的外来务工子女;还有为外来务工子女举办假期游学夏令营等一系列措施。
梁左江说这个项目是之前进行的留守儿童帮扶计划的姊妹篇,在之前推进留守儿童项目的过程中,他的团队发现一些外来务工随迁子女虽然没有留守农村,跟随父母来到了务工城市,但仍然面临着无法融入当地的公立学校、外来务工子弟学校教学水平较差,以及父母忙于打工放学后无人照顾等种种问题,直接导致这些外来务工随迁子女的升学率同样很低。因此,上一个项目步入正轨后,基金会又立即开始筹备这个项目。
林老明显对这个项目很感兴趣,介绍过程中全神贯注,之后还细致地问了许多问题。
三个人吃完午饭后坐在基金会的茶室里,一边喝茶一边闲聊。
梁左江拿出了私藏的极品金骏眉,还特意配上了前不久在拍卖会上拍来的紫砂壶茶具。但顾凝本身是喜欢绿茶多过红茶的,没喝出什么特别之处,倒是林老喝了一口便赞叹不已。
“左江啊,按理说你这个年纪应该是正有抱负的时候,怎么忽然想到专心搞起慈善了?”
林老在一室茶香袅袅中问道。
梁左江浓眉微挑,哈哈一笑,“这个事说起来还真是机缘巧合,冥冥之中。”
几年前,在签署了收购协议之后,梁左江去了趟西藏。
一方面,他心里清楚,被收购是当下最明智的选择。但另一方面,毕竟让出了经营十几年的公司,他的心中难免有些不舍。
他把这场西藏之旅当作是过去和未来的分界,没想到却差点命丧于此。
请的私人导游之前反复强调过,对于高原反应而言,男人比女人更容易高反、个子高比个子矮更容易高反、身体健壮比身体虚弱更容易高反。虽然以上三条全中,但梁左江作为一个日常举铁,壮的像头牛,自认为身体素质极佳的男人,完全没有把这句话放在心上。
然后,在到达林芝的当晚,他就被送进了当地医院。
浑身发抖、肌肉酸痛、呼吸不畅、头痛欲裂,脑子里好像有一个电锯,一刻不停地锯着他的脑神经。更可怕的是,他之前根本没怎么在意的小感冒在这种情况下很有可能转变为高原肺气肿,致死率极高。
梁左江至今还记得,那时的他鼻子吸着氧,手上打着吊瓶,眼前却一片朦胧,意识也逐渐模糊。
我不能死,虽然我无妻无子,但我还有父母没有尽孝,我还这么年轻,还想要做太多事。他挣扎着想。
身体上的痛苦和对死亡的恐惧让人忘记尊严。
不管是谁,救救我。只要我挺过这一关,我一定在之后的生命里做个好人,多行善事,尽力帮助其他人,救救我,请救救我……
在丧失意识之前,他在心里反复说道。
“我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昏迷两天后,高原反应的症状也逐渐消失了,真的是在生死关头走一遭。医生和导游都说,这么严重的高原反应能挺过来,简直是一个奇迹。”
梁左江给林老又斟了一杯茶,平静地说道。
“其实那时我本来打算再创业一番的,但经过这个事,心态难免改变很多,再加上当时我承诺过要多做善事,于是就决定成立了基金会。”
林老喝了口茶,没有说话,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顾凝也是第一次听到梁左江的这个经历,心中略感惊奇。又忽然想到了什么,关心道,“梁大哥,那次高原反应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吧。”
梁左江看向顾凝,爽朗一笑,“没有没有,你看我现在不还是生龙活虎,壮的像头牛?要非说什么后遗症,那就是西藏再也不敢去了。”
三个人都笑了起来。
***
回到附属医院时已经是傍晚,但林老还是有些意犹未尽,丝毫没有疲惫的样子。
宋延今晚值班,知道林老回来后特意来到病房给林老做简单的检查。
“您今天出去开心吗?”宋延检查完毕,笑着问道。
“开心得很,一点儿都没觉得累。”林老得意洋洋。
顾凝坐在病床旁看着两个人对话,心里想着一会儿得叮嘱林老早些休息,不管怎么说也是折腾了一天。
“宋医生,接下来就拜托你安排手术了。”林老忽然说道。
惊喜来得猝不及防,让顾凝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惊讶地瞪圆了眼睛,和站在病床另一侧的宋延隔空对视了一眼。
他虽然眉眼沉静,但显然也同样惊讶。
林老被两个人诧异的表情逗笑了,“我说要做手术,怎么把你们俩给吓成这样?”
“您终于同意做手术了。”宋延如释重负般感慨道。
林老瞥了顾凝一眼,笑道,“这段日子又是送书、又是陪我聊天、还带我出去散心,凝丫头这点心思都用在我身上了。我再不同意做手术,她就要病倒在我前头了。”
顾凝心情大好,听到林老的揶揄,也打趣道,“我这么上心还不是因为您是我身边唯一一个叫我‘丫头’的人,我可不管,就算是为了这声‘丫头’,您也得配合做手术,再活个十年二十年。”
林老被她逗得直笑,良久才平静下来。
“我先前是钻进牛角尖里了,总觉得人近晚年,妻离子散,可真是失败透顶。但这段时间凝丫头陪着我,我也想了很多,这一切归根结底还是自己格局太小,跳不出那点私情。建航一路走过来吃了时代多少红利,才有了我如今的财富和地位,而我又给社会作出了多少贡献?这一点上我做的还不如梁左江那小子。说起来,前不久我还骂李昌平没良心,但我为了这么点事寻死觅活,实在也没比他强多少。”
林老平静地反省着,批判起自己也毫不手软。
顾凝终于安下心来,能说出这番话,林老确实是想明白了。
“既然要做手术,那我们在手术前请公证员来把手术知情同意书、授权委托书都公证一下吧,毕竟情况特殊,也别给医院添麻烦。”
林老点点头,“这些法律上的事你来处理就行。”
过了一会儿又补充道,“正好我要立一份遗嘱,到时候也一起公证了吧。”
顾凝微愣,随即了然一笑。
“好,都听您的。”
*
林老终于同意做手术,这段时间的努力总算没有白费,顾凝和宋延都感觉轻松了不少。
两个人又在宋延的办公室谈了谈手术的细节以及手术知情同意书公证的问题。
顾凝这几天嗓子不太舒服,忍不住轻轻地咳了几声。
宋延立即起身,用纸杯给顾凝接了一杯纯净水。
温水入喉,果然舒服了很多。
“其实第一次见到顾律师时,你说你能说服林先生做手术,我并没有抱太大希望。因为根据之前和林先生的接触,我觉得他真的是非常固执。”
宋延回忆起以前的事,精致的眉目里满是笑意,更显得流光溢彩,分外夺目。
顾凝看着对面的男人,忍不住感慨,宋医生这张脸,不论看多少遍,都还是觉得惊艳。
“但我没想到你的坚持远胜过他的固执。顾律师,我可以问一下,你为什么对林先生这么上心吗?”
宋延的疑问勾起了那些在脑海中尘封的往事……
顾凝沉默片刻,回答道,“因为在我最落魄的时候,是林老向我伸出援手,将我从深渊里拉了出来,林老对我的提携几乎可以说是再造之恩了。所以,林老的事情对我来说比自己的事情更重要。”
“而且,林老一直是我很敬重的长辈,也是一个有魄力、有责任感的企业家,像他这样的人,不应该自暴自弃地放弃生命。虽然说每个人都有权利掌握自己的人生,但我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做出那样的选择。”
顾凝觉得宋延沉静的眼眸大概真的有什么魔力吧,她又一次向他袒露了最真实的想法。
“那宋医生呢?你对你的每一个病人都这么费心的关注吗?”
宋延对病人的认真负责有目共睹,但一个医生经手的病人恐怕数都数不清,如果对每一个病人都如此上心,也未免太耗费心力了。
顾凝摩挲着纸杯的外壁,默默地想。
“作为一名医生,职业生涯中会遇到太多太多的病人。很多人都觉得,医生当久了,就会对病人麻木和冷漠。但其实对于医生而言,接触到的病人越多,越了解生命的脆弱和坚韧,就越不会漠视生命。我们比绝大多数人更懂得生命的可贵。”
暖黄的灯光映在宋延的脸上,像是给他清隽的面容镀上一层柔和的光芒,他的眉眼沉静清亮,平静而又坚定。
“我希望我的每一个病人都可以痊愈出院。只要我负责的病人在为他们的生命坚持,我就会为他们尽最大的努力。”
宋延大概是一个不知疲倦的理想主义者,顾凝在心里评价道。
但是,她也不得不承认,此时此刻,看着宋延柔和而坚定的眸光,她的确被触动到了。
明亮的办公室里,顾凝举起手中的纸杯,
“敬宋医生。”
宋延微微一笑,也举起水杯,和顾凝的纸杯轻轻相碰。
“敬生命。”
第6章 医闹(上)
林老的手术非常成功,随后的恢复和治疗也很顺利,如今已痊愈出院近一个星期。
顾凝最近的工作又忙碌起来,整个人如上了马达的陀螺一般高速运转着,没有一刻停歇。
说起来自从林老出院之后,顾凝还没有再去看望过林老,本来她是打算忙过这段时间再去的,刚刚却忽然接到了王秘书的电话。
王秘书说,出院以来,林老的身体状态和精神状态一直都很好,还向梁左江的慈善基金会捐赠了一大笔资金,准备和他们一起筹办外来务工随迁子女的帮扶项目。
但林老的儿子林众致前几天知道了林老做手术和出院的事,跑到林老那里愤怒地质问为什么做手术不告诉他,两个人最后大吵了一架。虽然林老这次心态调整得比之前好很多,但王秘书还是担心他会憋着生闷气,所以想让顾凝最近来看看林老。
顾凝自然是立刻答应下来。
挂断电话后,她的脸色已经非常难看,整个人散发的低气压似乎让办公室都冷了几分。
林老的这个儿子,真的太过分了。
顾凝冷着脸思考了片刻,伸手拉开办公桌右侧的抽屉,拿出一份满是表格和数字的文件。
其实她早就知道为什么林众致即使明白手术是唯一可以治愈林老的方法,却一直不同意做手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