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正常的工作时间里,她都一直待在书房,忙个不停。
宋延这几天不用去附属医院,手头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任务。
顾凝在书房工作。
他也在书房里, 在她旁边的书桌上, 读最近的期刊文献、或者是看看杂书。
偶尔也会戴上耳机, 看一场球赛。
工作时间里, 两个人在同一个房间,却都专注于各自的事情,互不打扰。
休息时间里,他们则完全腻在一起,逛超市、散步、看纪录片、拼乐高。
倒真的像多了一个小假期似的。
而在这几天的朝夕相处里,顾凝受惊的心情,终于逐渐平静下来……
“可算是弄完了!”
书桌前,顾凝点击邮件发送,然后抬起手臂,悠悠地伸了个懒腰。
今天的工作比较复杂,吃完晚饭后,她又回到书房继续加班。
宋延也陪她回了书房,在旁边的桌子上,对着电脑做他自己的事。
随手合上笔记本电脑,顾凝撑着下巴,偏头看向身旁的男人。
台灯的光影下,他挺拔的鼻梁和流畅的下颌线更显优越。
清隽俊挺的侧颜,几乎无可挑剔。
只是……往日里清亮而沉静的眼眸,此刻却好像积攒了几分化不开的沉郁。
男人的目光虽然看向屏幕,但神色却颇为放空。
好似完全沉浸在他自己的思维里,隐隐透露出重重的心事。
“……”顾凝不禁微微皱起了眉。
“在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她起身走到他旁边,屈指敲了敲桌面,语气轻松地问道。
“……呃,没想什么重要的事。”
顿了几秒,宋延才回过神来。
“你的工作完成了?”
抬眸看向顾凝的瞬间,男人眼中原本压抑低沉的情绪被不动声色地掩去。
他将自己从满是心事的思维里抽离了出来。
“搞定啦。”顾凝稍带得意地扬了扬眉。
“所以我现在很闲,你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她自然地暗示着:比如,聊一聊你刚才看起来不算太好的情绪。
宋延显然听懂了她的意思。
但他抿了抿嘴角,笑着绕开了话题,“还真有一件需要你帮忙的事。”
“刚才洗澡的时候纱布外面沾了点水,我本来不怎么在意,但好像现在还没有干,顾律师能帮我换一下纱布吗?”
担心湿纱布会影响伤口,顾凝顿时着急起来,
“那得赶紧换啊,我这就去拿纱布。”
幸亏是秋冬季节,因为毛衣的阻隔和缓冲,宋延手臂上的刀口没有很深。
甚至十分幸运地不需要缝针。
而且伤口愈合得也很快,现在已经结痂了。
只是周围多少还有点红肿,同时也为了避免痂皮被不小心蹭掉,所以仍然还包着纱布。
客厅的沙发上,顾凝将外层有点潮湿的纱布一圈圈解开,动作轻柔又小心。
她其实看出了宋延的异常,也知道他刚刚回避了她想要聊一聊的暗示。
但是,她并不打算继续追问下去。
顾凝不知道宋延是因为什么,眼中浮现出了少有的沉郁、低落的情绪。
可她知道,有时候,某些情绪需要人自己去梳理、消化。
她能做的,就是给他足够的时间和空间。
顾凝相信宋延,他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
而既然他现在不想说,她也就没有必要着急追问……
纱布被彻底拆下,幸好里层还很干燥,并没有沾湿伤口。
男人坚持健身的手臂肌肉紧实,线条清晰又漂亮,而且并不夸张,恰到好处。
只是,一道深褐色的结痂形状狰狞,在手臂偏白且平整的皮肤上显得格外刺眼。
顾凝的眼睫下意识地颤了颤。
这不是她第一次看到这道伤口了。
但每次再看到,她还是会心中一痛。
“……还疼吗?”
食指极轻地触了触伤口四周微微红肿的皮肤,顾凝声音低低的。
“不怎么疼了,就是偶尔会有些痒。”
其实之前包着纱布,伤口的痒宋延已经可以习惯性地忽略了。
但不知怎么,看到顾凝眉心微皱地检查着那道伤口,手臂上的痒意却忽然间汹涌起来。
他于是试图用聊天转移自己注意力。
“不过感到痒其实是纤维结缔组织增生的正常现象,也说明伤口正在恢复、愈合。估计再过几天,结痂会自然脱落,那伤口就彻底好了。”
“嗯,”顾凝将新的纱布一圈一圈地缠上。
其实在宋延受伤之前,她根本就不会包扎伤口。
第一次帮他换纱布时,不是缠得太紧就是太松。
最后虽然勉勉强强缠好,打结固定却弄成了一个丑疙瘩,顾凝自己都看不下眼。
也就是宋延没有嫌弃。
不过,几天后的现在,她手中的动作已经十分熟练了。
“到时候涂一下祛疤膏吧,要是留下疤痕就不太好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用剪刀将多余的纱布剪掉。
宋延闻言眉眼含笑地逗她,“怎么?要是我留疤了,顾律师就不喜欢我了吗?”
但顾凝却并没有回答他。
她默不作声地将伤口包扎好,把剪刀和剩下的纱布卷放回医药箱里。
上一秒,宋延眼中的笑意逐渐褪去。
他不禁因为她的沉默而心生疑惑。
而下一秒,顾凝却微微低头,动作极轻地吻上刀口最外层的纱布。
“你猜呢,宋医生?”
她细眉轻挑,悠悠地反问道。
“……”
宋延只觉得,她方才那轻轻一吻,好像是点燃了什么引线。
原本仅在手臂上肆虐的痒意,竟直接如大火燎原,一路痒到了他的心底。
他被那汹涌的痒意控制,伸手一把揽住了她的细腰,另一只手扶住了她的后脑。
然后,微微俯身,热切地吻住了她……
男人的舌尖轻车熟路地探进她的唇齿之间,不容拒绝地勾着她的小舌与之共舞。
先是热烈的纠缠,然后又变成了绵绵细吻。
短暂地分开时,二人的气息都变得急促而迷乱。
宋延心头的那团痒意曾在唇舌相触时短暂的消退,但此刻却更加澎湃地再次袭上心尖。
额头相抵的喘息之际,他犹豫了片刻。
宋延一直觉得自己是个有自制力的人,能够合理地控制自己的欲望。
但偏偏在面对顾凝时,他的自制力起码要打个对折。
那些最亲密的事情,他们都已经做过很多次了。
可欲望被纾解后却并没有带来平静,他反而变得愈发食髓知味,不知满足……
以前还好,顾凝虽然常常被他蛊惑,但还是比较有原则,真的累了也会拒绝。
可这几天里,她反而变得格外地纵容他。
她那么配合,那么热情,宋延于是便更加控制不住自己了。
虽然私心里觉得这样很快活,但他也会担心累到顾凝。
况且,他们今天早上还……
想到这,宋延默默地深吸了一口气,挣扎着想让自己平复下来。
“那我猜,不管我有没有留疤,哪怕刀口最后变得很丑,顾律师还是会喜欢我。”
他再次试图用聊天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噗嗤……”顾凝被他突然的回答逗得笑出了声。
“你对自己很有信心嘛,宋医生。”
她眉眼弯弯地调侃道。
但接着,她却又伸手主动揽住他的脖颈,睨着他,笑盈盈地开口。
“不过,Bingo!(猜对了)”
“……”
鼻间是她身上淡淡的香气,视线里是她潋滟含笑的眼眸。
宋延本就不够坚决的意志瞬间决堤。
于是,下一秒,男人的目光紧紧地锁定着她,轻笑着勾起了唇角。
顾凝甚至还没来得及参透这不太对劲的笑容。
但宋延却已俯身凑过去,带着几近燎原的热情,
再一次,深深地将她吻住。
第112章 想通
在微信上和张必的朋友沟通了解过案情之后, 顾凝最终接下了对方的案件。
下午要在律所签委托代理合同,她于是一早就去了嘉恒,没有继续居家办公。
一上午忙忙碌碌,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但到了吃午饭的时候, 顾凝却稍稍犯了难。
在2602的书房工作的几天里, 宋延十分自然地包揽了他们俩的一日三餐。
每到饭点,她根本不用费心去想吃什么, 餐桌上已早摆好了一道道丰富且营养的饭菜。
简直就是堪称饭来张口的过分待遇。
但也正因如此, 由简入奢易, 由奢入简难。
忽然没有宋延把饭菜都准备好,顾凝中午在律所竟然还有点不太适应。
她愣是想了好一会儿, 仍然没想到要吃些什么。
最后只好随便点了一份沙拉外卖。
在等待外卖送达的时间里, 顾凝把上午的工作简单收了个尾。
然后,向后靠在办公椅的椅背上, 刷了一小会儿朋友圈。
原本她只是打算换一换脑子, 放松片刻。
但当看到某位好友转发的一则公众号文章时,顾凝的神色却逐渐染上了几分寒意。
“起底附属医院伤医案犯罪嫌疑人马富海……”
犹豫几秒后, 顾凝皱着眉点了进去。
文章很长, 洋洋洒洒近万字。
她花了五分钟从头到尾看完,眉心下意识地越皱越紧。
马富海,那个在视频里癫狂地挥舞着尖刀的行凶者,在文章中被还原成了一个早年辍学、多次创业失败、前妻带着孩子改嫁、长期酗酒的中年失意男人。
他的邻居说,马富海很爱他前妻。但他之前喜欢喝大酒,有时喝醉会对前妻动手。后来他创业失败欠了钱, 前妻终于受不了了, 带着孩子回了娘家。马富海曾经一度决定戒酒, 想要把前妻哄回来, 但人家又认识了新的男人,说什么都要和他离婚,后来手续一办完就改嫁了。
他的朋友说,马富海作为兄弟其实挺仗义的,虽然以前创业不成欠了钱,但这些年没躲没逃,一直在坚持还钱。他没生病之前其实钱都还了一半儿了,结果心脏出了毛病,做了个大手术,反倒又欠了一笔。
他的工友说,马富海这个人很犟,认定什么事就不肯改了。做完手术之后,他总跟他们抱怨:说他身子没有以前好了,干活也没有以前麻利了,肯定就是医生一门心思骗钱,手术没有做好。前几天,马富海刮的大白户主不满意,扣了他点钱,他又开始嘟囔着都怪医生的手术不行,但他们谁也没想到,他竟然真的会去拿刀捅医生……
文章字里行间暗含的导向成功感染了一些读者。
评论区里,热评第一条便是一句:“可恨之人也有可怜之处。”
还有更偏激的人评论道,“这就是老实人被逼急了的结果!现在的医生有一个算一个,早就都钻钱眼儿里了,谁知道那手术做没做好?”
“……”顾凝没有再往下看评论了,她的脸色越来越冷。
她试图让自己忽略掉这些毫无根据的恶意,但心中的愤懑却实在难以消解。
想到那好几次擦过宋延身边的刀尖,想到他手臂上那道结痂的伤口,
到底,还是无法保持客观和平静……
顾凝最后把这篇文章也转到了自己的朋友圈里。
同时,还附上了她之前看过的一部日剧里的台词。
【即使是被塞进同样的环境,即使是遭遇更残酷的命运,
很多人也决不会犯罪,绝不会去伤害、杀害他人。
会那么轻易地剥夺他人尊严的人,
他心琴的弦,早就一根不剩了,一根不剩!——《金牌女王》】
顾凝承认,由于宋延的缘故,她完全无法客观地看待马富海、看待这次的伤医事件。
事实上,她根本不在乎马富海的身世有多悲惨、生活有多不幸。
这世上有太多太多的人面临着更残酷的人生,却依然心怀善良,努力生活。
那些在文章中用春秋笔法写出的可怜,绝不是任何人犯罪的理由。
而像马富海这样,肆意践踏法律、侵犯他人生命健康的罪犯,顾凝在乎的只有一件事。
——他什么时候,在狱警的押送下走向被告台;
他什么时候,被法律严厉地制裁!
***
下午又是忙忙碌碌,已经过了下班时间,顾凝还在专心致志地看着诉讼材料。
直到桌面上的手机响起闹铃声,她才猛地从工作状态中抽离出来。
记完最后一笔批注,合上电脑,塞进包里,她像一阵风似的飞快地离开了律所。
乘着电梯下到一楼,还没走出几步,就看到了宋延挺拔如松的背影立在写字楼的大厅里。
他果然又早到了。
顾凝快步走到男人身旁,语气里带着抱歉。
“我今天特意把闹铃提前了五分钟,可还是让你等我了。”
宋延低头对上她的视线,原本表情平淡的俊脸顿时露出了几分温柔的笑意。
“你不用把闹铃提前,我也是刚刚才到。”
他一边说着,一边动作自然拿过她手中的拎包。
顾凝对他的回答并不是很相信。
每次约定好见面时间,无论她早到还是晚到,宋延总是已经在等她了。
他每次都说着没等多久,可又哪能次次都这么巧呢?
顾凝感慨于男人绅士体贴的习惯,但心中又忍不住泛起无奈的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