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威赢了还要受这样的气,实在表现不出任何的喜悦来。
看到这个结果,初沅眼睛一亮,望谢言岐那边瞧了一眼。
谢言岐笑着没说话,只鼓励似的,对她轻轻一颔首。
初沅的唇角弯起浅浅笑意,又开始了下一局。
这一局和上一局无甚区别。
初沅和谢言岐的点数相同,反倒是梁威小了三个点,得在第三局翻三倍,再翻个三倍。
这时候,梁威还抱着些许侥幸,没有停手。
果然到第三局,他赢了。
他和初沅摇了个六,而谢言岐却只有一。
所以谢言岐直接赔了五倍。
梁威高兴得快要从坐上跳起来,他拊掌大笑道:“哈哈哈哈哈,姓谢的,我还是那句话,你要是现在收手的话,还来得及,我或许可以考虑放你一马!”
谢言岐笑着把玩折扇,出口的声音漫不经心,又异常笃定,“继续。”
他仿若胜券在握,倒是令整颗心悬起的初沅松了口气。
可接下来的第四局,第五局,第六局……梁威都赢得尤为顺利。
每一次,都要比初沅大一到三个点。
渐渐地,初沅已经算不清谢言岐该赔多少个一百贯了,好像是上百个,又好像是上千个。
她垂眸望着手中的筛盅,久久不敢开启。
若谢世子继续输下去,那到时候赔出去的,就不只是她这个人,还有谢世子数不清的家财。
她并不知道,以谢世子的家境,究竟还能在这个吞金兽似的赌局上坚持的多久,但她知道的是,她不能让自己拖累了人家。
她和谢世子萍水相逢,能得到他一时的垂怜,就已经很值得庆幸了。
初沅小脸煞白,颤巍巍地侧首,望向一旁的谢言岐,唇瓣翕动,想要出声制止。
但谢言岐却像是猜透了她的心思,扇柄轻轻抵在唇前,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别怕,继续。”
这淡定自若的模样,仿佛输的人,不是他一样。
初沅紧紧握着手中筛盅,指节有些泛白,迟迟没有动作。
见状,庞延洪颇有些不耐烦,忙是催促道:“谢世子都说继续了,你还愣着作甚!”
初沅无奈,只好继续摇动筛盅。
开盅之前,梁威不屑地瞧了谢言岐一眼,胜券在握。
他就说这个姓谢的,肯定在赌桌上斗不过他。
这初沅姑娘,马上就要归他了。
梁威往后靠了靠,颇有些飘飘然了,他望向旁边的初沅,已经开始在心里盘算,待会儿要在她身上用哪一件刑具了。
——不过,到底是小美人儿的初次,他还是该怜香惜玉些的好,还是得选个不怎么出格的。
就用新造的那个锁链好了。
梁威忍住心中的蠢蠢欲动,耐心等待结果揭晓。
他摇了个一。
但谢言岐和初沅,都摇了个六。
他之前所有的赌注,都要在下一局翻五倍。
可赌到现在,他已经不知道手上还有多少筹码,又该继续下多少的赌注了。
看着这样的结果,梁威的心顿时就凉了半截。
他愕然抬首,望向对面的谢言岐。
谢言岐用扇柄敲了敲桌案,慢声道:“下一局,我该压五百十二万七千八百贯,而梁公子你,翻五番,八百九十万四千六百五十贯。”
“梁公子,还继续吗?”
作者有话说:
呜呜想了很久的赌局,但写着好像有点小儿科
如果效果不是很好的话,我明天就删减一些改成对手戏好了orz
第二十九章
——还继续吗?
梁威也在心中问他自己。
这所谓的“登高”, 便是“登”到最后,不知山有多高,也不知接下来的一步, 会不会就是断壁悬崖。
梁威在最初的碰壁以后,就一直赢得顺风顺水, 所以他笃定了眼前这个姓谢的, 不过是一时的装腔作势——这人迟早会在他的手下输得屁滚尿流,顶不住压力率先求饶。
他就没想过,这一局的输赢, 竟直接将形势逆转。
要知道, 在“登高”的赌桌上,并没有绝对的胜负之分, 随着新局的开启,赌注始终呈倍增的趋势——
你输了, 下一局的赌注便是所差点数和局数的倍乘;
你赢了, 规则也是如此,只不过,是上一局的抽利和局数翻倍而已,比起输家, 要稍微好上那么一点。
他和姓谢的比到现在,赌注早就从最初的一百贯,翻了几番又几番, 难以在心中计量。
……可他先前已经赢过那么多局,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一局就输了这么多?
梁威满脸的不可置信, 他扭头看向赌桌旁边, 噼里啪啦敲打算盘的账房先生, 厉声质问道:“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眼下已经开到了第八局, 赌注累积到了一个近乎庞大的数目。
账房先生一手执笔计数,一手拨动算盘,着急地擦了好几次冷汗,才颤颤报出了两个数字,道:“确实……确实是谢公子说的这么多。”
分毫不差。
此话一出,不止是梁威脸色骤变,便是旁观赌局的客人们,都禁不住诧异起来——
“天爷哟,我以为这谢公子连输几把,已经赌得失魂儿了呢!没想到……他竟是把所有账目都算得清清楚楚的!”
“是啊,说起来还怪吓人的,一边下注一边算数……这么短的时间内,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真是厉害啊!”
……
在这些纷纷的议论中,梁威猛地一怔,不可思议地抬头望向对面。
谢言岐慵懒后靠,有一搭没一搭地开合着手中折扇,不经意抬眸瞧他的那一眼,似笑非笑,尽是不屑的嗤嘲。
视线相错的那一瞬间,梁威的脑中“嗡”地一下,豁然明朗。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原来从赌桌开局的时候,这个姓谢的,赌的就不是一时的输赢,而是在一步一步地给他下套。
最开始,他的确是输了,这是因为要勾起他的不甘心、他的胜负欲。
而之后的连赢,便是要他在其中飘然,忘了顾忌。
到最后,再逆转形势,在他无法收手之时,给他这致命一击。
每一步,都精准地算在了点子上。
梁威的额角直冒冷汗,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
八百多万贯。
这几乎是要赌上他们梁家一半的家当了。
他还赌得起吗?
他敢继续赌吗?
他……又能输得起吗?
梁威咽了下口水,太阳穴突突直跳,连带着视线,也变得模糊起来。
像是过了一眨眼的功夫,又像是过了许久。
他终是颓然垂下头,咬牙切齿冷笑道:“呵,不就是个女人么?我认输。”
可他的志得意满,分明还是前一刻的事情。
情势急转,倒是使得这出好戏格外精彩了。
庞延洪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地看向赌桌旁的谢言岐。
——这谢世子,倒不似传言所说的那般不学无术啊。
如此心计,如此步步为营……而且,竟还有这样听音识骰的本事。
实在是不简单啊。
庞延洪琢磨着看了他一会儿后,转而拊掌大笑道:“哈哈哈,好,好!这场赌局真是精彩绝伦,让本官叹为观止啊!”
说着,他对初沅抬了抬下颌,示意道:“初沅,还在那儿愣着作甚?谢公子正等着呢,快去!”
初沅手握筛盅,终于从这忽然逆转的情势中,茫然抬起头来。
她缓慢环视一圈,最后将略带迷离的目光,落在了谢言岐身上。
对上她雾蒙蒙的清眸,谢言岐往后靠了靠,探出的手骨节明晰、修长清瘦,轻轻朝她勾了下。
他笑道:“还不过来?”
随他话音的落下,初沅的整颗心,好像也跟着放在了实地。
她眨了下眼,起身朝他走去,一步接一步地靠近。
等相隔半步时,他倏地伸手,勾过了小姑娘的纤细腰肢,将人抱到了腿上。
这一瞬间,初沅的身子腾空一轻。
慌乱中,她不经低低呼了声,搂紧谢言岐的脖颈,含怨望了他一眼——
这人、这人怎么总是这样?
就喜欢突然吓她,令人猝不及防的……
可初沅的这份嗔怪,也只敢在一瞬之间。
旋即,她便敛首偎在他怀中,贝齿轻碾下唇,没有说话。
她这乖顺娇弱的模样,着实讨人喜欢、惹人怜爱,谢言岐摩挲着掌中细腕,俯首在她耳边笑道:“现在……你是我的了。”
吐字时的温热气息扫过耳廓,使得初沅不禁起了层细微颤栗,侧首抬眸看他。
不经意间,脸颊便擦过他微凉的唇。
随后,两人四目相对,眸中都只有近在咫尺的彼此。
谢言岐眉眼浮笑,喉间逸出低低的一声,“嗯?”
刻意拖长的尾音稍稍上扬,带着近乎蛊惑的询问。
初沅的某些心思像是一下子被勾住,她在他的注视下愣怔片刻,极轻,极缓地,点了下头,“嗯。”
是,她现在……是他的了。
惊心动魄的赌局之后,美人到底成了谢言岐的所有物,顺势投入了他怀中。
梁威不得不承认,他们的亲密无间,他确实是,一眼都看不得。
——越看越觉得气闷,越看越觉得不甘。
这场赏花宴,他终究没有待到最后。
在他拂袖而去时,庞延洪忙是出声叫住了他,笑得慈眉善目地提醒道:“梁公子,本官知道你是个爽快人,拿得起,放得下,所以那八百万贯……你可千万别忘了!”
若是在外面的赌场便也罢了,他大可以用身份压上一头,让这场赌局做不得数。
可这里是刺史府,他只能乖乖地认输。
梁威咬牙切齿道:“好,明日……明日一定送上!”
八百多万贯……
怕是掏空他的私库,都不见得能补全。
这趟回去,他注定要被家里的那两个老东西打骂一顿了。
梁威闭了闭眼,攥起的拳头越握越紧。
好,姓谢的。
今天这个梁子,他们算是彻底结下了!
别以为赌局赢了就能抱得美人归,他总有办法,得到初沅那个小美人儿。
这初次,就当是他让出去的好了!
走着瞧!
作者有话说:
第三十章
随着梁威的离场, 赏花宴上复归平静。
丝竹管弦之音靡靡重奏,觥筹交错间,尽是一派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景象。
酒过三巡。
庞延洪借着醉意, 手提酒壶走下了高位。
等摇摇晃晃地走到谢言岐跟前,他亲自斟了杯酒递过去, 朗声笑道:“谢世子不愧是长安来的人物, 这一手听音识骰的本事,真是出神入化,叫本官啧啧称奇啊!来, 本官敬你一杯!”
谢言岐提唇一笑, 没接。
在庞延洪狐疑的端量下,他转首去看初沅, 顺道捏了下她的手,低声道:“喂我?”
男人的声线中染着薄醉的低哑, 腔调慵懒, 当真是将那份玩世不恭和风流轻佻,把握得恰到好处。
初沅抬眸撞入他眼底,心跳顿时就错漏了半拍——
这话很难不让她想起,方才那令人脸红耳热的“侍酒”。
放在身侧的小手倏地攥紧, 迟疑片刻后,她到底是去接过庞延洪手中的酒盏。
然,还没等她把杯沿送到唇边,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便严丝合缝覆了过来, 将她的手和杯盏一道握住, 缓缓举起。
谢言岐倾身俯首, 就着她抬手的动作, 如数饮下佳酿。
从始至终, 那双噙笑的黑眸都紧锁着她。
他的眼中蕴着几分玩味,几分戏谑,目光更是直接得,要盯得她无处遁形。
这种充满蛊惑和攻略性的眼神,着实令初沅难以回视。
她局促地眨了下眼,目光下落,不经意觑见了他微微滚动的喉结。
这一瞬间,初沅忽然有了种错觉:好像在此时被他咽入喉间的,不是杯中美酒,而是她。
这个奇怪的认知,直令初沅整个人愣住。
她埋低了脑袋,愈发不能去直视他的眼睛。
她的不自在和僵硬,悉数落入了谢言岐眼底。
见此,他不经低笑出声:“你刚才,胆子不是挺大的么?”
怎么现在换成他来,就胆怯成这样了?
可旁人的胁迫,和他的招惹,又如何能相同?
初沅低着头默不作声,只无意识掐紧了掌心。
这一樽美酒,好像是成了他们调情的契机。
旁边的庞延洪不免有些尴尬,他忙是打着哈哈将此事揭过,笑道:“看来……谢世子确实是很喜欢我们初沅啊!”
他就说,以当初谢言岐看初沅的眼神,就绝对不可能是无意。
他这一步棋,还真是走对了。
庞延洪的笑意中颇有深意。
谢言岐一看,便也清楚了他心中所打的那些小算盘:他是想用初沅,拉拢他们镇国公府。
只要他今日接受了这个可怜的小姑娘,那整个镇国公府,便也会跟着淌入扬州的浑水。
毕竟这实质的联系,可不同于口头上的承诺。
每一桩,每一件,都将是呈上堂前的证据。
谢言岐漫不经心一笑:“这还不是要多谢庞大人。”
庞延洪道:“哈哈哈,只要能让谢世子高兴,本官所做的这一切,就都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