耽搁这么久不为其他,只是因为变卖庄子店铺,需要一定的时间。
他们梁家虽然有点儿薄产,但确实还没有,一下子就能拿出八千贯的魄力和能耐。
谢言岐翻身下马,甫一站定,那个小姑娘便提裙朝他小跑而来。
他当着众人的面也不避讳,径直伸手,将人揽到了怀中。
——“吓到了?”
作者有话说:
第三十六章
到底是在大庭广众之下, 初沅一跌入他怀中、闻到他身上那股清冽松香,整个人便不由一怔,僵了瞬息。
她动作极轻地挣了下, 低声道:“没、没有的……”
有十七的随身保护,梁威并不能拿她怎样。
反倒是他的动作, 突如其来的, 有些吓到她了……
她过来,真的只是想离他近些而已。
然,谢言岐看见她拎着裙袂, 奔他而来的身影, 便出于习惯地,拥她入了怀。
隔着帷帽落下的朦胧白纱, 谢言岐瞧不清她此时的神情,他摩挲了两下小姑娘细薄的侧腰, 眉梢微抬, 望向不远处的梁威,眸中盛着似笑非笑的深色,喜怒难辨。
他瞟过来的眼神裹挟若有若无的威势,竟是看得梁威的心口有些发慌。
梁威下意识退了半步, 支吾道:“……晚几天又如何?我这不是已经把钱给送到了吗?”
闻言,谢言岐不屑地提了下唇角,低声嗤笑道:“原来, 你梁氏的钱引铺, 做的都是些不盈利的善事?”
要知道, 钱引铺放贷, 靠得就是本赚利、利滚利。
怎么可能借多少、收多少, 对约定的期限置之不顾?
他这锐利又漫不经心的一句话, 顿时就堵得梁威哑口无言。
换以往,梁威在赌坊输了,便是失约赖账,旁人也碍于他的身份,拿他无可奈何,最后不了了之。
这次他履行承诺如数赔钱,能送过来就很不错了,没想到,竟还会遭到这样一顿暗讽。
一时间,梁威咬紧了牙关,也说不清心里是难堪更多,还是尴尬更多。
纠结的情绪中,一股无名的怒火缓缓腾起。
他抑着满腔火气,正要开口,但抬头一看,却发现对面的人,根本就没把他放在眼里过。
谢言岐抬手拨开初沅面前的薄纱,从撩起的间隙中看着她,笑问:“这是出去了?”
初沅乖顺颔首,“嗯。回浮梦苑拿了些东西。”
顿了顿,她轻攥住他的衣襟,小声道:“可以的吗?”
问这话时,那双麋鹿般的眼眸便一直望着他,怯生生的。
谢言岐握了握掌中的细腰,唇角浮起淡淡笑意,道:“都去过了,才来问我?”
初沅的小手抵在他胸膛,微不可查地蜷了下。
她低声道:“因为世子总是不在……”
软糯的嗓音中,含着几分娇怯、几分委屈。
简直要让人断了柔肠。
谢言岐稍微反思了下。
他这段时间,一直在为账簿的事情忙碌,确实没能给她个询问的机会。
他无意的调侃,好像,是有些欺负人家了。
对上那双眼波盈盈的清眸,谢言岐的呼吸有些发紧,他指尖一动,便又放下了手中的轻纱,任由那层影影绰绰的薄纱,再次将她面容遮覆。
看着帷帽后,她模糊不清的样貌,谢言岐喉结微滚,将要道出的某些话,却忽地被梁威咬牙切齿的声音打断。
——“谢、公、子。”
梁威攥紧了身侧的拳,几乎要被他们的亲密无间刺痛了双眼,忍无可忍之时,终是喷薄了怒火,吼出一声。
谢言岐循声抬眸朝他看去,神情不耐地蹙了下眉,沉声问:“还有何事?”
这话,还真是彻彻底底的,将他当做了碍事的闲杂人等。
梁威不由怒火中烧,垂在身侧的拳头,也是紧了又紧。
但他终是没忘了来时的目的,屏息片刻,慢慢镇定了下来,道:“谢公子,你看这八千贯,我也已经送到了。所谓不打不相识,我看谢公子也是个性情中人,值得一交……三日后,梁某会和众人在平泉别庄一起狩猎,还请谢公子也务必赏脸前来。”
梁威在这时候邀约,明显是不安好心。
他刚刚才在谢言岐的手上栽了个跟头,未能抱得美人归不说,还输了一大笔银钱。
这事儿放谁心里,估计都不会好受,更别说是睚眦必报的梁威了。
所以,不用想便也知,他定是要借这次狩猎设局,然后再伺机报复。
平、泉、别、庄。
谢言岐默念了遍这四字,漫不经心地提了下唇角。
见他没有立即作答,梁威无比痛快地笑了声:“哈哈哈,谢公子,你莫不是怕了吧?”
随他话音的落下,谢言岐也垂下眼帘,去看跟前安静温柔的小姑娘。他伸手理顺初沅肩上襦衫蹙起的褶皱,笑问:“怕吗?”
没想到最后,这个问题竟是被抛到了自己头上。
初沅有一瞬间的茫然。
她眨了下眼,慢声道:“有世子在,就不怕。”
听了这话,谢言岐心情极好地低笑一声,就连缀在眸中细碎的笑意,也不由多了几分真切。
放在她腰间的手缓缓下移,他转而去拉过了那只小手,严丝合缝握在掌中,“好,走吧。”
初沅神情微愣,下一刻,便被他牵着手往前走。
看着目不斜视从跟前略过的两人,梁威一怔之后,是再也抑不住的愤怒,他抓起脚边的一粒石子,便朝走远的谢言岐扔去——
“姓谢的,你他娘的别给脸不要脸!”
谢言岐头也不回地偏了下首,便毫发无损避开了他的攻击。
于是,那粒石子便落在地上,带过一串骨碌骨碌的轻响。
看着慢慢滚远的石子,毫无察觉的初沅不经有片刻的后怕。
她转头抬眸看身侧的男人,薄薄的帷帽轻纱,掩不住她眸中的担忧。
似乎对她的情绪如有所感,谢言岐轻轻捏了下她的小手,带着几分安抚的意味。
他稍稍侧首,留给梁威一个略显锋锐的轮廓,随即,喜怒难辨地低笑了声:“这,便就是梁公子交友的诚意?”
说完,也不等梁威反应,便拉着初沅上了水云居二楼。
梁威试图跟上阻拦,却被十五横出的剑鞘一下挡住,“公子,这不是你该进去的地方。”
梁威进不去,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长廊尽头,无可奈何。
他不由得懊悔地锤了下身旁楹柱。
还是他太冲动了!
这件事儿,果然是该让庞大人来的!
庞大人说过,只要是平泉别庄,这个姓谢的,就一定会去。
到时候,他一定要让这个姓谢的,付出代价!
作者有话说:
抱歉写到现在心脏跳的太快了,不敢再写了呜呜呜呜
平泉别庄应该是回宫前的最后一个大剧情了,篇幅应该不会太少_(:з」∠)_
第三十七章
谢言岐身量高, 迈的步子也大。
初沅几乎是小跑着,才勉强能跟上。
但她在外走了整整一天,难免有些乏累, 着急上台阶的时候,一个不慎, 便崴了脚。
低不可闻的吸气声, 引得身前的男人顿步回首。
谢言岐垂眸看向她,眉眼小幅度上抬,无声地询问。
他蓦然递来的视线, 使得初沅有片刻的愣怔。
初沅连忙站直, 佯作无事地,弯了弯眼睛。
安静温柔的模样, 还真是乖巧,又懂事。
见她又是这般, 什么话都藏在心里不说, 谢言岐不经蹙了眉宇,眸色暗了一暗。
他稍稍抿平了唇线,到底没有主动问起。
然后,他也像她一样, 佯作毫不知情,继续一言不发地往前走。
但脚下的步伐,却明显比之前, 放缓了许多。
初沅慢半拍地跟在他身后, 自是有所察觉。
她睫羽微颤, 垂下眼帘看两人紧握的手, 在他略显低沉的情绪中, 感到了几分迷茫。
——世子这是, 生气了吗?
待两人前后进了屋,初沅的小手蜷在他掌中,动作极轻地挠了一下,又一下。
“世子。”她低声唤道。
这细软的嗓音,倒是比三春的烟雨还要浸润如酥。
谢言岐眉头一松,偏过头看她,“怎么?”
初沅朝他挪近小半步,清澈的眼眸中盛着担忧,询问的语调轻缓温柔,“世子有受伤吗?”
受、伤?
随她话音的落下,谢言岐的眉宇再一次凝起。
下一刻,他抵了下唇角,低沉的笑声中,抑着几分漫不经心的嗤嘲,“你是觉得,我会被他伤到?”
闻言,初沅愕然睁大了双眸,摇头道:“不是的……”
她只是,太在意他的情绪。
但她清楚自己的处境,也知晓他的身份,所以有些话,就自然不能随心。
——她怕说的不好,便触了他的逆鳞,拉低了他的身份,显得他是那种和梁威还斤斤计较的人。
见她迟迟没有后话,谢言岐径直从她身旁掠过,往几榻的方向走去。
初沅下意识想跟上,可起步过急,竟是不慎扯到了脚踝的扭伤。
她顿时就被疼得皱了小脸,站在原地低声抽气。
都这个时候了,还在强撑。
谢言岐摁了下眉心,颇有些认命地转身,大步回返,重新走到她身边。
他迎面走近带着风,初沅还没能反应过来,便觉身子一轻,整个人被他拦腰抱起。
谢言岐并不算温柔地把她放在榻上,顺势半蹲下来,抬眸看她,道:“脱了看看。”
初沅坐在榻边,倒是比半蹲着的他还要高上一点。
她不知道,他是何时注意到自己的,无措地攥紧裙袂,低声道:“世子,我没事的。”
谢言岐轻声笑了下:“难不成,还要我来帮你?”
他是身份矜贵的世子,她哪敢,让他来亲自动手?
初沅怯怯看了他一眼,到底慢吞吞俯下身,撩开裙摆提足脱下鞋。
谢言岐始终蹲在她身前,手肘搭在膝上,姿势慵懒,掀眸望她的眼神直接,意思很明显:继续脱。
——不脱完,又怎么看?
短暂的对视,好像也是一种无声的僵持。
初沅掐了下手心,局促又无奈地,伸手褪.去罗袜。
玲珑玉足外露,欺霜赛雪的白。
谢言岐将其拿起握在手中,仔细端详着。
他长久静默的凝注,让初沅格外难为情,如玉如珠的足趾,也不经微微蜷起,“世子,我真的没事的……”
她在浮梦苑学舞多年,早已对各式各样的扭伤、摔伤习以为常,所以这点小痛于她而言,根本就不值一提。
但谢言岐搓揉着她细瘦的脚踝,却是哂然一笑,嗤道:“跛了才有事,是吗?”
他这样,也不知是在揶揄,还是在关心。
初沅又惊又怯地望着他,樱唇微启,许久都没能找出合适的话来。
她就微垂着眼帘,看矜贵桀骜的世子臣服于跟前,握住她的脚踝,缓慢环旋掌揉,纾解扭伤带来的疼痛。
渐渐地,攥紧了身下的锦褥。
不知过了多久,谢言岐为她穿好罗袜,抬起了头来。
倏忽间,他低敛眉眼的沉默温柔消逝,又是骨子里淌出来的清贵风.流。
他问:“好些了吗?”
初沅愣了下神,无碍地转动脚踝后,唇角淡抿笑意,点点头:“嗯,好多了。多谢世子。”
谢言岐站起身,慢条斯理拿出绸帕,擦手。
看着他的动作,初沅玉颊微泛红晕,她忙是趿上锦履,“世子等我一下。”
没一会儿,她便捧着铜盆里的热水去而复返。
原本谢言岐也没多在意,只是习惯性的举动罢了。
但她如此小心翼翼,反倒让他觉得,颇有些不适应了。
初沅挨着谢言岐而坐,捻起绸帕,细致又温柔地,为他拭去手上水珠,不经意抬眸望向他的眼神,怯生生的,像极了林间麋鹿。
四目相对之时,谢言岐喉结微动,扣住她伸来的细腕,简单过了次脉。
随即,他低笑一声道:“恢复的还不错。”
初沅拿出袖间的瓷瓶,摇出空荡的玎珰声,道:“因为,药都快吃完了。”
她这略显娇憨的动作,倒像是个刚及笄的天真小姑娘了。
谢言岐笑着攥紧那条纤细手腕,轻轻一拉,便将她揽入了怀中。
初沅整个人贴在他身上,缓缓抬起望来的眼眸中,弥了层茫然的薄雾。
——显然是被他给吓的。
可罪魁祸首非但不反思,眼底的笑意反倒是愈甚了。
谢言岐把手放在她腰间,摩挲了两下,道:“这么乖?”
初沅还没有点头承认下来,自夸的脸皮。
她轻轻咬住下唇,沉默着不出声。
但谢言岐就是存了点儿坏心思要她作答,食指挑起她下颌,迫使她抬头,近乎诱哄地继续问道:“嗯?乖不乖?”
初沅无处可逃,只有看着他眼睛,迟疑,又忸怩地,颔首应道:“……乖的。”
终于得到答案,谢言岐勾起唇角低笑一声,怜爱地用指腹蹭了蹭她下颌。
确实乖。
太乖了。
所以,有什么委屈,都藏着不说。
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仿若都带着深意。
初沅感受着他的动作,呼吸有些发紧。
可是有些事情,她瞒着他,就不乖了。
她轻攥住抵在下颌的食指,转而握在手中,低声道:“其实……我今天还去了城南的一家典当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