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金枝——林起笙
时间:2022-09-24 17:30:19

  算了。
  ——不过是个刚及笄的小姑娘,和她计较什么。
  他几不可闻的低声轻笑,胸腔微震。
  初沅凝着他眉眼,在触及他眸底的淡淡笑意后,紧绷的心弦也终是跟着一松。
  她偎在他怀里,黏人的小猫似的,用发顶轻蹭了两下他胸口。
  这微不可见的动作,带着几分讨好,几分眷恋。
  当真是,楚楚可怜,格外动人。
  不经意地,便将人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触动。
  谢言岐闻到她发间的清淡馨香,不由神情微愣,他垂眸看着怀中娇娇小小的人,摩挲了两下掌中的纤细腰肢,也不知是出于安慰,还是其他什么意思,忽然就说了句,“反正来日方长,不急于一时。”
  听了这话,初沅茫然地眨了眨眼,颇有些不敢置信——
  他的意思是说,在平泉别庄这段日子,她可以去找芮珠姐姐吗?
  初沅的唇角淡抿笑意,环在他腰身两侧的细白手臂,也无声无息地,收紧了一些,“好。”
  顿了顿,她又补了句:“……世子真好。”
  这紧紧相拥的场景落入旁人眼中,便有几分亲昵暧.昧了。
  好在庞延洪也是个玩得开的人,见惯了光天.白日之下的男女情.事,如今再看他们的卿卿我我,也不觉得有何不妥。他捻了下腮边的小胡子便笑道:“世子,时间也不早了,不如,先安顿了再说?反正夜还长着呢,不急于一时!”
  他这话说的实在露骨。
  初沅听得耳热,蜷在谢言岐的怀中,咬唇着不敢出声,局促之下,那两扇蝶翼似的睫羽,也不由轻颤了起来。
  谢言岐轻拍她肩膀,示意她松开,随后抬眸,望向庞延洪,低声笑道:“庞大人说的在理。”
  庞延洪伸臂一指旁边的石道,“谢世子,请吧。”
  谢言岐噙笑颔首,也不客气。他将手搭在初沅腰际,揽着她便往掠过庞延洪身侧,目不斜视走向石道。
  青石铺就的小道蜿蜒而上,一直通往绿荫深林间的巍巍别庄。
  奈何初沅今日着了身郁金色绫裙,裙摆愈过脚踝。她为了跟上谢言岐的步伐,一个不慎,便在踩上石阶的时候,被堆叠的裙袂绊了下,打了个踉跄。
  谢言岐及时收紧她的腰肢,扶她站稳。他垂眸看了她一眼,随后,视线下落,看见了她手里攥不住的绫裙,眉宇微凝。
  初沅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他打横抱了起来,拾阶而上。
  望着谢言岐将初沅抱到别庄去。
  几步之远的马车前,庞延洪和云锦珊无声对视,都瞧见了对方唇畔的笑意。
  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
  这谢世子再怎么矜贵,到如今,不还是栽了。
  作者有话说:
 
 
第四十二章 
  一直走到别庄庭前, 谢言岐都没有要将她放下来的迹象。
  瞧着他清隽沉肃的侧脸,初沅轻攥他衣襟,樱唇微翕, 正欲说些什么。
  这时,奚平不声不响地站在了他们身后, 拱手唤道:“世子。”
  他突如其来的出现, 骇得初沅一惊,不自觉地往谢言岐怀中躲了躲。
  慢慢缓过来之后,她睫羽轻抬, 怯怯望到了谢言岐垂眸看来的眼底。
  四目相对之际, 他似是被她这举动给取悦到,极轻地笑了下。
  初沅的裙袂在空中荡起, 划过一条流畅的弧度。
  谢言岐抱着她转过身,回首睥向奚平, 眉眼小幅度地上挑了一下, “何事?”
  奚平头也不敢抬地应道:“世子,关雎苑已经收拾好了。”
  如今的平泉别庄并非私邸,其原主逝世之后,便被充入了公家。因此, 来客们皆要上报官府,并交纳一定酬金。
  但几年前,谢家二郎谢言岭至此调养, 镇国公府便在这儿盘下了一处三进的院落, 也就是关雎苑。
  奚平接到谢言岐传给暗卫的隐语之后, 便马不停蹄赶到平泉别庄, 把关雎苑给收拾了出来。
  谢言岐略一颔首, 道:“好, 带路。”
  平泉别庄恢弘壮丽,其间的一幢幢朱阁青.楼错落有致,凉台水榭,吊桥长廊,布局极为精巧。
  谢言岐慢两步走在后边,抱着初沅缓步穿过葱郁灌木相夹的鹅卵小径。
  初沅安静地蜷在他怀中,颇有些不自在,她终是几不可见地扯了下他衣襟,小声道:“世子,其实……我可以自己走的。”
  她甫一出声,谢言岐便敛眸朝她看来。
  闻言,他微凝眉宇,掂了掂怀里的娇.小分量。
  方才见她穿着绫裙拾阶颇有不便,结果竟是忘了,要将她放下来。
  初沅勾住他肩颈,试探地足尖点地,缓慢站稳。
  她抖落裙摆上的褶皱,仰起头,对谢言岐弯了弯眼睛,“多谢世子。”
  谢言岐勾起唇角没说话,只放在她腰间的手下移,拉过了她的。
  两人一前一后地沿小径而行,不一会儿,便消失在了浓郁暮色之中。
  望着他们走远的方向,不远处的亭阁里,也缓慢走出了一高一矮的两道身影。
  梁盼不曾想,她这么快,便和这两人再次重逢。
  回想起下午被那个侍卫羞辱的滋味,她便愤恨地紧攥了绢帕,气得咬牙切齿。
  她到了平泉山庄之后,也不是没有找永宁侯、她的阿耶做主。
  可听过她对谢言岐一行人的描述,永宁侯却是面色凝重地摇了摇头,道:“盼儿,听阿耶一句话,这个人啊,绝对不是我们惹得起的。今天的事儿,就当是没发生过吧。”
  但这么大的委屈,她怎么可能抛之脑后,随随便便地给忘了?
  就在她眉头不展、郁郁寡欢的时候,她竟偶然地在平泉别庄,瞧见了那个欺负她的侍卫奚平。
  惧于他的超群武艺,梁盼不敢明目张胆地打探。于是她便私下着人调查,最后得知,奚平去往的关雎苑,居然就是镇国公府置办在扬州的那处私邸!
  既如此,那位倜傥郎君的身份,便也清晰浮于眼前了。
  ——镇国公府的大公子和二公子,皆是英年早逝,所以,他就只能是谢家的三郎,镇国公府的世子爷了。
  如果说,男人俊美无双的面容已经吸引到了她,那如今,再加上这样尊贵的身份,她的整颗心,便是彻底沦陷了。
  尽管知道男人风流些不是什么大事儿,但梁盼想想他们二人的亲密无间,却还是止不住地心里泛酸。她看向一步之遥的梁威,问道:“堂哥,你知道那个女子是谁吗?”
  闻言,梁威咬牙切齿地陈述道:“知道名动扬州的‘广陵洛神’吧?她就是。”
  一提起初沅,梁威就不可抑制地后悔起那场赌局,流露了几分落寞和不甘。
  梁盼有着大多数女儿家的细腻,这一听,便也晓得了他对初沅的几分心思。
  ——原来,不过是个妓子。
  也难怪,大众广众之下的,就勾着男人卿卿我我。
  忽然间,梁盼有些释怀了。
  她弯起唇角,对梁威笑道:“堂哥,你是不是喜欢她?要不要妹妹……出手帮你一把?”
  听了这话,梁威意外地看向她,面带不解。
  ***
  亥时一刻,关雎苑通火通明。
  鞍马劳顿到此时,初沅几乎是乏累到了极点。
  好在屋内提前备了热水,她沐浴完,便裹着朦胧的水汽,缓步走出了盥室。
  浮雕屏风之后,垂落而下的一道珠帘影影绰绰。从初沅的角度,隐约能瞧见桌案前,谢言岐的身影。
  他慵懒靠坐几榻,手里执着一卷书册,有一下没一下地翻动着,也不知道是在看,还是没看。
  听到她逐步走近的轻慢跫音,谢言岐从书册中抬起头,朝她望来。
  初沅坐到他身旁,伸手将几缕青丝捋到耳后,映在烛光下的一张小脸白生生的,眼波流转,清眸澄澈,淡淡水雾的缭绕中,像极了江南三月的烟雨,温柔,清媚,还透着几分干净的稚气。
  她向谢言岐挪近了一寸,又一寸,眨了眨眼,问:“世子要去沐浴吗?”
  小姑娘沐浴之后,身上的那股清香愈发明晰,一丝一缕地浮动于鼻端。
  谢言岐垂眸睥着她,眉眼噙笑,道:“怎么了?”
  初沅屏息吐气,慢声道:“我有一件事情,要和世子说。”
  谢言岐眼珠不错地盯着她的眉眼,抬了下眉,示意她继续。
  于是初沅便一五一十地,将下午云锦珊对她说过的那些话,都交代了。
  对此,谢言岐并不意外。
  在诊出初沅所中之毒时,他便预料到了会有今日。
  庞延洪心怀不轨,所谋之事动辄株连九族,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定然会想方设法地探听他意图。
  而借机献给他的初沅,便无疑是最好的眼线。
  还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谢言岐握卷手中的书册,但笑不语。
  见他久未出声,初沅动作极轻地挠了挠他的手背,满眼的真挚,“但我什么都没有给她说,真的。”
  谢言岐翻手将那只柔荑握在掌中,摩挲着她的纤细指节,问:“你不说,就不怕她为难你吗?”
  但云姨娘又岂止是为难了她这一次。
  初沅抿着浅笑摇头道:“不怕的。”她都习惯了。
  看着她这乖顺懂事的模样,莫名其妙的,谢言岐的心中生出了些许烦乱。
  他攥紧了那条细白的手腕,稍微用力一拽,她便失去平衡,直接朝他倾去。
  温香软玉拥了满怀,她身上的那股淡淡清香,便又浓郁了几分。
  谢言岐用书卷挑起她的下颌,迫使她抬头直视。
  他眼眸幽邃,蜷着她看不透的情绪暗涌。
  初沅呼吸微滞,一时间,两扇浓睫颤得厉害。她不确定地低唤:“……世子?”
  谢言岐另一只手扣紧她的腰,在长久静默的对视中,力道渐重。
  直到掐得初沅有些疼了,低声嘶气。
  他才松开些许,转为温柔的摩挲。
  谢言岐压着她的腰背,将她往怀中再带近些,唇角微勾,眸底泛起笑意,“原来还知道疼啊?”
  初沅伏在他胸膛,抿着唇没出声。
  隔着轻薄寝衣,谢言岐用指腹描摹那条细直脊骨,嗓音里抑着低沉:“疼的话,就说。”
  “受了委屈,更不能强忍。”
  “知道了吗?”
  但这么多年,初沅早已习惯将所有的苦往心里咽。
  她哪儿来的底气,哪儿来的资格,去诉苦呢?
  说不定,别人也很苦呢?
  她听着谢言岐一字一句落在耳畔的话,慢慢地,眼眶隐约有些泛红。
  ——这还是生平第一次,有人对她说,不必强忍委屈。
  初沅眨了下眼,忙是垂睫掩去眸中情绪。
  可再怎么躲,卷翘的睫羽上,却还是沾了细碎泪珠。
  谢言岐微不可查地吐出一声轻叹。手中的书卷被置于身旁,他转而伸手,攫起了她如玉的下颌,微凉的唇,俯首落在了一扇鸦睫之上。
  泪光零星,逝于他温柔的啄吻中。
  初沅的鼻尖,是愈发地酸了。
  她偏首躲开他的吻,埋在他的颈窝处,嗓音里闷着一点哭腔:“……嗯。”
  谢言岐抬手搭在她颈后,轻轻地摩挲着,“所以,她下次再问你什么,你如实答便是。”
  初沅怯声问:“……不会对世子不利吗?”
  谢言岐笑:“不会。”
  总归,是要走到路的尽头了。
  这边的事,马上就能结束了。
  ***
  翌日,晨光熹微,惠风和畅。
  一大早,初沅便跟着谢言岐换好骑装,随他去狩猎。
  但初沅看着奚平牵来的高峻大马,按谢言岐昨夜说的诀窍试了好几次,却是连脚蹬都踩不上去。
  她这的模样实在有些娇憨,谢言岐不经提了下唇角,笑了笑。
  他握住小姑娘的细腰两侧,几乎是用举的,稳稳地将她送到了马背之上,随后翻身上马,拉住缰绳,把她圈在了臂弯之间。
  初沅的双髻擦过他衣襟,她回首看他,眸中漾着水光,显然有些害怕,“世子,我会添乱的……”
  本来,谢言岐也没指望她能帮上什么忙。
  他漫不经心地勾起唇畔的一抹笑意。
  几乎是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谢言岐便策马疾驰。剧烈的颠簸,骇得小姑娘直往他怀里躲。
  见此,他唇角的笑意却是愈甚了。
  疾蹄声中,只见的他们消失在远处的背影,以及一道拖长的扬尘。
  这时,静待已久的梁盼终是骑着匹枣红小马,一甩缰绳,跟了上去。
  作者有话说:
  嘿嘿今天的我就是标题党
 
 
第四十三章 
  晨时熏风沁凉, 云遮雾绕。
  骏马踏着杂沓之音,驰往茂密丛林的深处。
  从始至终,初沅都被谢言岐圈在怀里。
  紧靠着他坚实温热的胸膛, 短暂的惊慌过后,她静听耳畔呼啸而过的风声, 慢慢放松了下来。
  反正有他在, 她是不会出事的。
  ——这种无条件的信赖,滋生于他们相处的朝夕日夜、点点滴滴。
  到了林中,谢言岐提紧缰绳, 掣着骏马逐渐慢了下来。
  初沅望了眼丛林的深处, 在他怀里缓缓抬头,“世子, 您是要猎什么呢?”
  谢言岐将手放在她腰上,力道极轻地揉了下。他在她耳边低声问道:“你想要什么?”
  初沅枕靠着他的肩膀抬眸, 目光澄澈地望着他, 随后,缓慢把小手搭在他手背,轻咬着下唇,没说话。
  谢言岐垂眸凝着她眼中倒映的自己, 忽然提了下唇角,眉眼浮现笑意,“野心倒是不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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