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初沅便安抚似的,蜻蜓点水地啄吻他眉心,软着嗓音唤道:“谢言岐……”
她的尾音颤颤带着娇,有如轻羽扫过他的心头。
谢言岐凝视着她因为发慌、而轻颤不止的睫羽,一时间,不由得喉结微动,郁气一扫而空。
他提了下唇角轻笑,仗着她背对窗扉,无法瞧见外边的景象,道:“殿下就不怕,巡逻的金吾卫发现微臣?”
他说话时,温热的吐息若有似无,扫过她的手心,带起细细密密的酥麻。
初沅整个人怔住,覆在他唇上的小手,也无意识地微蜷。她伸指轻戳他唇角,闷声嘀咕:“那你来的时候,怎么就没人发现?”
他这分明,就是借口。
闻言,谢言岐反倒是笑意愈深,半点不见慌乱,“所以,殿下是要赶臣走吗?”
这时,外头的流萤迟迟等不到回应,终是没忍住再次叩门,疑惑问道:“殿下,您怎么了?”
初沅看着面前眉眼浮笑的男人,到底无可奈何,俯首,樱唇凑近他耳畔,小声讨饶:“不然,你就先去榻上躲着,好不好?”
她指的,自然就是摆在内室的那张榉木海棠花围拔步床,上边挂着连珠纱帐,影影绰绰地将其间情形遮挡。
怕他不同意,她又学着他,蜻蜓点水似的,啄吻他耳垂。
谢言岐的理智,几乎要在她这微小的动作之间溃决。
原本放在她腰际的双手,亦是隐忍地迭起青筋。
他不禁提了下唇角,笑得无奈:“好,这可是殿下说的。”
……
流萤得到初沅的准予进屋,一是回禀药渣的处理,二则是为她安排晚膳和梳洗。
初沅一觉睡到傍晚,倒不觉得有多饿。
不过,她担心谢言岐并未用膳,还是让流萤去备了些糕点。
至于沐浴——
华清行宫遍布温泉池,她的寝宫后边,也有一处泉眼。
于是流萤便领着一众宫婢,为初沅备好沐浴的花瓣、香油、巾帨等物。
顾及屋里的谢言岐,初沅一心想着支走她们。
奈何流萤实在尽责,始终没有离开的意思。
她动作细致地为初沅拆散髻鬟,几番欲言又止,到最后,终是道出心中疑惑,问道:“近些时日,陛下一直在忧心殿下的婚事,不知道殿下,有没有心仪的人选呀?”
初沅的大半身子没进温泉之中,粼粼波光漾起,若隐若现着水下的无暇雪色。
慢慢地,随着流萤为她取下钗环的动作,她如云的乌发也披散下来,衬得凝肌欺霜赛雪。
端的是,冰肌玉骨、活色生香。
流萤瞧着,不免有刹那的恍神。
跟着殿下回宫以后,她在京中见过不少的美人,可也唯有她们殿下,称得上是仙姿佚貌。
所以流萤一直觉得,这世间能与殿下堪配的,就只有那种谪仙似的人物,起码,也得是那种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
虽说那位镇国公世子的样貌,确实是出众,但过于清隽,就容易让人心生不安,觉得他风流薄情。尤其是他的脾性,肆无忌惮、桀傲不恭,瞧着,实非是良人。
若是殿下真的和他走到了一起,流萤总疑心,是殿下受到了诓骗。
她暗自期盼着,殿下的心上人,另有其人。
听到她的这个问题,初沅不禁有刹那的愣怔。
她没有想到,如今就连流萤,也开始着急她的婚事了。
见她没有立即作答,流萤忙是补充道:“奴婢觉得,今年那位姓苏的状元郎,就很不错,温文儒雅、惊才绝艳,确实是难得一见的青年才俊。”
“若不然,还有金吾卫的虞将军,今天的蹴鞠赛,他可是大放异彩呢!”
……
她掰着手指细数长安的俊杰,只字不提谢言岐,就是希望她们家殿下,可以多看看其他男子。
末了,她不禁问道:“殿下觉得,这些人如何?”
对上流萤满怀期待的双眸,初沅实属无奈,温柔笑着应道:“嗯,他们……挺好的。”
……
好不容易沐浴完,俨然已是半个时辰之后。
初沅不知帐幔里面的谢言岐是否还有耐心等待,又是否还在。所以她谨慎小心地,没有让流萤服侍她就寝。
等到流萤出屋,将门扉阖上,她才终于挑起纱幔。
熟料,她方将手探进,里边的人就一把攥住她的细腕,拽着她失重下跌。
初沅来不及反应,便是低声惊呼着,倒在他的怀里。
谢言岐伸手按住她的纤腰,阻断她起身逃脱的后路。他眼里浮着淡淡笑意,眼珠不错地瞧着她,只看得初沅心尖发颤,止不住地慌。
“怎么,殿下已经不满意微臣,想要换其他人了吗?”
说着,他手上的力道收紧,使得初沅愈发向他靠近,直至严丝合缝地相贴。
初沅毫无招架之力地伏在他胸膛。
隔着咫尺的距离,她甚至能看透他眼里那层淡淡笑意之下,翻涌的浓烈谷欠望。
第149章
因是方才沐浴过, 初沅的发梢还有几分潮意,湿漉漉地披散着。随着她倾倒谢言岐怀里的动作,甚至有几缕碎发垂落, 铺散在他的颈间,带着凉意, 掠过酥酥麻麻的悸动。
温香软玉盈满怀, 谢言岐眼珠不错地凝视着她,眼神是愈发地晦暗,棱角分明的喉结, 亦是在对视之中, 无意识地微动了一下。
初沅近距离地和他四目相对,几乎要被他眸里翻涌的幽暧情愫吞噬。她本能地察觉到危险, 双手撑着他的胸膛,想要逃离。
奈何谢言岐始终紧箍着她的纤腰, 没有给她留出任何逃脱的余地。初沅只能伏在他胸膛, 予取予求。
她迎上谢言岐逼视的目光,实在招架不住他眸里肆意侵略的意味。她不禁轻颤着睫羽,意图避开他的视线,“你、你在说什么呀?”
然而, 就在她问完这句话的时候,她的脑海却是灵光乍现,豁然回过神来。
——她倏地想起, 她方才在后殿, 和流萤的对话。
只不过, 此刻已经是为时已晚。
话音甫落, 谢言岐就扣住她的细腰, 翻过身。
初沅的眼前天旋地转, 紧接着,他整个人便压了上来,覆下的阴翳占据了她所有的目光。
谢言岐伸出手,动作细致地为她捋顺颊边碎发。他的凤眸一如既往地浮着笑,只是这笑不达眼底,反倒透着几分沉静淡漠的冷意。
“殿下是觉得苏承泽好,还是觉得虞崇峻好,嗯?”他低声问道。
他的呼吸若即若离,扫过面颊,带起轻微的颤栗。
初沅瑟缩着想躲。但她听见他这醋海翻波的话,却是在一愣之后,禁不住地翘起唇角,眸里次第浮现笑意。
她抬手攀住他的肩膀,美目似有秋波流转,顾盼生辉。她笑吟吟地将他望着,“这个问题,本宫也不甚清楚。不若,就请谢大人来帮我做个抉择?”
“谢大人和他们,不是同僚吗?”
既如此,自然是要比她这个久居深宫的公主,知道的更多。
她嗓音软糯,有如江南的烟雨,温柔润如酥。
只是她这道出的字字句句,却刻意化作冰凌刺他。
谢言岐又如何看不懂,她的这点小心思?
闻言,他不禁轻嗤着,提了下唇角。
原本放在她腰际的手,也是愈发地收紧。
“没想到,殿下原是这般喜新厌旧的人。”
“这么快,就厌倦微臣了?”
他凑得更近一些,几乎是和她鼻翼相对,如是问道。
初沅凝眸望着他,眼睫轻眨,没有说话。
因为她在随之而来的下一刻,就为此付出了应有的代价。
夏日的衣衫轻薄,格外的好欺负。他的手牵住她腰间的绸带,初沅还没反应过来,就感受到了夜里弥漫的凉意。
可他逐次落在她唇角、下颌、颈间的吻,却扰乱她的呼吸,使得温度节节攀升。
初沅心口发空,难耐得有些无助。她拱起膝盖,几次三番地,想要止住他手上的动作。可他就是不饶人,反倒是捉住她的两条细腕,将其按至头顶,用她腰间解下的绸带紧缚。
慢慢地,谢言岐的嗓音也有几分暗哑。他吻住她的耳珠,极轻、极肆意地笑道:“臣的手艺,似乎又精进不少,不知殿下……可还满意?”
初沅枕着他的臂,急促小声地呼吸着。缓了须臾,她的小手顺着他的肩膀下滑,转而攥住他方才肆意作乱的手指,轻咬下唇,问道:“这些……你都是从哪里学的?”
说着,她向他凑近几分,望着他的那双瞳眸澄澈透亮,“不然,也教教我?”
作者有话说:
下午请了假,晚上多更
第150章
也许是累极, 初沅醒来的时候,俨然已是翌日的清晨。
因着这日有圣人安排的狩猎,所以流萤就特意找了身俏丽胡服, 为她换上。
初沅鲜少穿这类简劲的衣衫,黑纱幞头裹高髻, 躞蹀带束出纤腰, 盈盈不堪一握,倒是有一种别样的风情。
她对着铜镜自照,一时间, 竟有些恍惚, 总觉得陌生。
流萤站在她身旁,细致地为她捋顺衣衫上的褶皱, 见状,不禁笑着问道:“今日的狩猎, 殿下可要随着他们一起进围场?”
初沅不善骑射, 往年的秋围,都不会过多参与。
今年,她也没有任何出头露脸的打算。
况且昨日夜里,事毕以后的半梦半醒之际, 她枕着谢言岐的肩,依稀听见他附在耳畔,轻声的低语:“明日的围场, 殿下记得……万事小心。”
这是他昨日的来意, 也是他的嘱咐。
初沅禁不住有刹那的恍惚。须臾之后, 她回过神, 对着旁边的流萤笑了笑:“还是先看看, 情况如何吧。”
她也不知道, 今日的围猎之上,究竟会有怎样的波涛暗涌。
***
华清宫背山面渭,倚骊峰山势而筑,玉殿千重相连属。
天将晓的时分,伴驾而行的百官及女眷,便接二连三地抵至猎场外围。
身为一国之君的圣人,则来得稍晚一些。
这两日,他一直都依着清元道长所说,常泡温泉以荡邪去疾。所以他今天的气色,明显比往常好上许多。
他在一众内侍和宫婢的簇拥之下,慢步走上高台。
瞧见底下行礼问安的众人,他不禁朗声笑着,免去了他们的礼,“今日的狩猎,朕就拭目以待,等着看诸位在这里大显身手了!”
话音甫落,场上鼓角齐鸣,旌旗蔽日。
来者尽是为此斗志昂然。
其中最有赢面的,自然就是这几位久经沙场、胜券在握的武将。
而镇国公身为战功赫赫的开国功臣,跟随圣人横扫千军、覆军杀将,更是众所瞩目。
此刻,他身骑高头大马,冷硬甲胄映着天光。单是远远望上一眼,便也能窥得干城之将的凌然风度,巍然若坚毅高山。
他身旁策马并列的青年,则是利落的深绛云纹箭衣,清隽挺秀有如落落青松。
镇国公府的这对父子,当真是,堪比朝阳的耀目。
引得不少待字闺中的贵女,都禁不住内心的好奇,借着这个机会打量他们。
——毕竟,镇国公是举世无双的英豪,有着赫赫之功;而镇国公府的这位世子爷,风.流倜傥,神采英拔,如今又尚未婚配,自当是诸多少女的春闺梦里人。
见着此般境况,有人欢喜,有人愁。
“若是谢家那两位英年早逝的郎君还在,恐怕今日,你我连立足之地都无啊!”作出这般感叹的,正是昨日蹴鞠获胜的陈将军陈炳荣。昔年,他还是镇国公麾下的副将,也曾有幸见过镇国公和其长子并肩作战的情形——那还当真是横扫千军,所向披靡。
闻言,他身旁的虞崇峻不禁神情微黯,默不作声地压平了唇角。
——他能在因缘巧合之下进到军营、建功立业,完全是因为多年前,谢家大公子对他的赏识。
彼时,他不过是个流落街头的乞儿。因着山河动荡的战火,落得个国破家亡、流离失所,在艰难的浊世之中,瞧不见任何生的希望。
那一天,前朝的铁骑踏破平静,四处强征男子从军,便是他那样的孱弱孩童,都不肯放过。
他不愿为前朝那个昏庸的末帝效力,于是便执意不从,结果换来的,就是这群鲁莽军士的拳打脚踢。
就在他疼得将要失去意识的时候,镇国公府的那位少年将军,率领一众骑兵,策马疾驰而来,在性命攸关的紧要关头,救下了他。
那年的谢言峰,尚且是英姿勃发的少年郎。
尽管出身高贵,可却没有半点的凌人傲气。
击退那众近乎山匪的乱兵以后,谢小将军见他奄奄一息倒在血泊之中,忙是动作利落地翻身下马,亲自将他扶起,清俊的眉宇间,尽是温柔的悲悯,“这个世道,不是你一昧顺从,就能承受得住的。”
虞崇峻看着他,迷茫而又忐忑地问道:“可是……我又能做些什么?”
闻言,谢小将军不禁眺望远方,眉眼间浮起淡淡笑意,“当然是和正义,站在同一方。”
“民心所归,方是正道。”
那时正值前朝末年,兵戈扰攘,民不聊生。
是以,天下百姓所期盼的,无非就是清平世界。
而圣人率领的军队,自然而然地,便成为百姓心目中的正义之师。
不过,那时候的虞崇峻尚且年幼,还是个总角孩童,对谢小将军的这番话,仍是似懂非懂。
但他看着面前意气风发的少年,却是发自内心的觉得,只要跟着他走,便能踏上所谓的正道。
于是,他毫不犹豫地牵住谢言峰的袖角,望着他问道:“将军,那我可以和你一起走吗?”
谢小将军为他的动作垂眸,颇是惊诧地看着他。须臾,到底是噙笑颔首,应道:“当然可以。但你可得想好了,我这条路,可不是什么好走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