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了面,常焰把碗筷清洗干净,下楼去了。
画室的灯光调成了偏暖的色调,云边在画架前坐着,低着头,用画笔在调色板上蘸取燃料,鬓角的发丝垂下来,悬在脸颊边。
那一瞬间,有一种安然温柔的美。
云边察觉到他的目光,稍稍抬头看向他,微微一笑:“看什么?”
常焰歪头,笑了笑,走到她身边,拉过一个椅子,放在她的背后,人坐上去,双手搂住她的腰,下巴搭在她的肩膀上:“在画什么?”
他的气息喷在云边的肩头有点痒,她缩了缩脖子说:“一会你就知道了。”
画布只铺了底色,是大面积的棕,现在还什么都看不出来,常焰懒洋洋地:“是给我的赠品?”
云边点头:“对啊,十幅送一幅嘛。”
常焰抬头扫了一眼画室,发现墙角立着一排包装好的油画,十幅。
“你画画这么快的,是不是又糊弄画的。”
云边听言,看他一眼:“画得快说明我效率高,再说一幅画200万呢,我怎么会糊弄。”
常焰低头,在她脖子上蹭了蹭,蹭散了她的头发:“要了老命了,这辈子都还不起那么多钱。”
云边笑得身子颤了颤:“慢慢还吧。”
常焰哼了几声,随后呼吸变得越来越缓慢,头轻轻一歪,枕在了她肩膀上。
云边稍稍侧头,发现他像是睡着了。
有这么累吗?
他的手还环在她的腰间,上肢的力量逐渐给到云边,有点沉,云边不忍心叫醒他,轻轻动了动身体,让自己坐得端正一些,手臂略微抬高,保证他不会从肩膀上滑下去。
负着重,她开始给画布上轮廓。
常焰没有睡太久,云边身上的味道太好闻,他贪恋这种气息,半醒半昧地赖在她身上,最后是潜意识怕云边不舒服,才令他清醒过来。
常焰睁眼,入目是云边的黑发和下颚线的弧度,暖色调的灯光罩在她的皮肤上,很温暖。
常焰轻轻抬头,吻了一下她的下颚。
云边下颚动了动,垂眸昵着他,和他那双像是喝醉了的桃花眼撞上,她心尖一跳:“醒了?”
常焰嗯了一声,余光瞥见画布,他抬头。
轮廓已经出来了,简单明了的,一个男人的侧脸。
眉眼和口鼻的线条处理得很简单,看不出形态,不是这幅画的着重点,着重点是男人的耳朵,轮廓清楚,明暗对比强烈,色彩的饱和度也非常高。
耳轮、耳廓、三角窝、甚至连耳朵上的小结节都刻画得入木三分。
常焰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左耳。
一只耳朵失聪对于常焰的生活并没有造成特别大的障碍,他的机警和敏锐大可克服掉这一生理缺陷,如果不是刻意去说,不知道的人是看不出来的。
常焰的表情很平静,只是胸口不知不觉泛起一种难以呼吸的感觉,像是有一根弦,勒住了他的心脏,他看向云边,眼神幽幽的。
他早就该知道,云边这么聪明的人,他是骗不过的,她的工作就要求她有着细致入微的观察,更何况,她带给他的那种安全感,时常会让自己下意识忘记伪装。
云边目光转向画布,神色温柔:“画出来才发现,你的耳朵很好看。”
常焰干涩地笑了笑:“你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最近吧。”
常焰搂着她的臂膀微微紧了一些,侧脸贴着她的侧脸:“以后环境条件改变的话,也是有可能治好的。”
云边轻笑:“干嘛,怕我嫌弃你啊?”
常焰闷闷地嗯了一声,音调给人一种脆弱的感觉。
云边干脆地说:“我要是嫌弃你的话,你就苦肉计外加死缠烂打呗,我最受不了这一套,保准被你拿捏得死死的。”
她直接让他完全没了话说。
云边是个对待感情很直接,也很勇敢的人,不管在生活还是感情里,她的勇敢不输给任何一个男人。
最开始追云边的时候常焰并没发现,他反而以为云边是正相反的人。
她不喜欢输出剧烈的情绪,对待人际关系偏冷淡,除了自己醉心的事物之外,什么都不太关心,她活在自己构造的精神世界里,不需要依靠任何人际关系带来的情感去支撑,她自己就能够支撑自己。
这种人,往往将爱情看得很淡,有则有,无则无。
许是年少的人都有一颗火热的心,常焰觉着即使这样也无妨,大不了就他一个人热乎,反正他有用不完的热情。
但后来和云边确定恋爱关系后,常焰才发现云边真正的样子,她一点都不冷淡,她火热赤诚,直接勇敢,只不过她的表达方式是平静的,因此让人错认为,她心中无波澜。
她不会疯狂地笑,不会声嘶力竭地大哭,极致的欢喜和悲痛表达都不会令她失态。
她永远只会用那双,带着笑意的眼睛看着他,毫不停顿,也不加重语气,聊天似的,去做出爱情的承诺。
这个时候,如果他感到无所适从,就是对她爱意的侮辱,常焰搂紧她,嘴巴轻轻贴在云边的耳朵上:“还有一件事,我没告诉你。”
她的勇敢,也让他在这段感情里变得无畏。
“我还有毒/瘾没戒干净。”常焰的声音冷定。
云边愣了一下,猛然回眸:“毒/瘾?你会死吗?”
常焰摇头:“不会死,一直用药物在替代控制,我之前觉得不一定能完全戒干净,有可能会长期依赖药物,不过最近越来越好了,有的时候想吃药,一想到你,我就能控制住不吃了。”
云边转身,拥抱住他:“你没有在哄我,你说的越来越好,是真的对吧?”
常焰用力点头:“是真的。”
云边的血管像被堵住了,血液都凝聚在一起,堵得生疼:“为什么会这样,你都经历了什么?”
常焰笑得干枯,吻了吻云边的额头:“都过去了,现在不是挺好的吗,以后也会越来越好。”
云边的睫毛轻颤,眼眸湿润:“还有什么,你一并告诉我吧,我不怕的。”
常焰手一勾,将云边抱到腿上,手指摸着云边的下颚,轻声说:“别的没了。”
云边心中不安:“真的没了?”
常焰想了想,说:“要非说什么的话,都是关于以后的事了,我的耳朵,毒/瘾,有可能会影响以后的生活,比如事业,治不好的话我也许没办法做这行了,换个工作,比如去做体育老师。”他笑了笑
“体育老师怎么了,不也挺好的吗。”
“怕养不起你。”
云边好笑地看着他:“你是不是不知道,我很有钱啊,多画几幅好画,就够我们一辈子花了。”
常焰的心底没了动静,只有云边的话在耳边:“一辈子?”
“两辈子也够花。”
常焰靠近她,鼻尖抵在她的鼻尖上:“你想一辈子跟我在一起?”
“你不想吗?”云边的呼吸缭绕在他的唇边。
“当然想。你再说一遍,我想听。”
常焰把左耳侧过去给她,闭上眼睛,注意力集中。
云边嘴唇轻轻贴在他的耳朵上,呼吸剐蹭着他的耳廓。
“...焰,我...辈...一起。”
常焰突然垂下头,抱住了她的腰,脑袋靠在她的胸口,呼吸又深又长地闻着她身上的味道。
云边的腰身很软,他抱住便不想放了。
“你的耳朵能听到吗?”
常焰的声音沙哑干燥:“听到了。”那声音破碎,像拼音,如果不是心底有话,分辨不出她说的是什么,但不妨碍,那是世上最好听的声音。
第43章 不能心软
狭小的单人床上,云边躺在常焰的怀里,头微微仰着,看着天花板。
常焰的手臂搂着她,很轻很温柔地拍着。
云边眼睛闭了闭,又睁开,眉头轻皱,手指头挠了挠常焰的下巴。
常焰偏过头看她:“睡不着?”
云边调整了下姿势,往他怀里拱了拱,突然问起了孙晨晨的事:“她还有救吗?”
“你指的什么?”
云边轻叹了口气:“她刚刚成年,如果现在自首……”
常焰打断她:“她不会自首的,她很贪心,就算现在有人愿意拉她一把,她也不觉得别人是在帮她,你不要起这个心思,免得连累了自己。”
云边眉心稍稍一动:“我知道分寸的,在这里心软会害了自己,我只是觉得,如果还有救,我们能救的话……”
常焰再次打断她:“她应该是死刑,逃不了了。”
云边沉默。
常焰把她看得穿穿透透的:“贩毒的量早就够死刑好几次了,你觉得她是个小孩子,她做的事可一点都不小啊。”
云边觉得有些冷,往前拱了拱,抱住他的手臂:“我知道了。”
常焰突然想起个重要的事:“对了。”
昨天晚上,常焰去了周源那里,周源传递消息说云边的背景有人开始调查了,不是别人,正是林h。
关于背景的问题常焰倒不担心,自从云边执意留下后,云顶峰那头便做好了所有的背景工作,好在云边为人低调,在油画界虽然有许多人知道她,但没人知道她的私人信息,所以云顶峰那头更换档案的工作比较顺利,云边的身份毫无纰漏。
常焰把这事简短描述了一下,云边细心听着,记下了自己需要注意的问题。
云边问:“林h那么讨厌我,但因为怕你又不敢对我做什么,她为什么那么怕你,是因为很喜欢你对吗?”
常焰双眸深邃地看着她,似笑非笑:“你要吃醋吗?”
云边动了动眼睛,悻悻地说:“吃醋也不是没有啦,但我不是在计较这个。”
常焰看着她微红的脸,唇角忍不住弯了弯,手捧着她的脸,说:“那你什么意思?”
“我就是想知道,她为什么那么怕你?”
常焰想了想,说:“林h很现实,因为我能给她想要的,所以她才为我做事,并不是因为感情驱动她为我做事的,她现在不会背叛我,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但她不是个忠心又老实的人,小手段很多,处处都在为自己打算,就比如她暗中去调查你,还有很多背着我的交易,为自己的前途铺路。”
“这样哦。”
“真的不是吃醋?”
云边窝在被子里,浅浅笑了一下:“还是有点的,她陪在你身边的日子,是我嫉妒的。”
常焰粗糙的手掌来回抚摸她滑溜的肩膀:“这有什么嫉妒的。”
“能每天看见你,能和你说话,知道你这些年你是怎么过来的,我超级嫉妒。”
常焰思考半刻,慢慢地说:“不用嫉妒,我从来没把她放在眼里过,我厌恶她,只是为了得到张隆的把柄才把她放在身边。至于关系,只是外人那么认为,最开始我也没当回事,随便别人怎么想,后来所有人都相信我们走在一起了,我便将错就错了,不然小哲老给我塞女人,有了林h,我还有个借口拒绝。”
常焰伸手把自己的裤子拽过来,从里头翻出烟,点了一根。
云边好奇地问:“你一点都不介意别人说她给你戴绿帽子吗?”
常焰无所谓的笑了一声:“有什么的,我又不喜欢她,爱跟谁跟谁呗。”
云边摸着他下巴上的胡渣:“挺大度呀。”
常焰挑眉:“大度?我可不大度,你要是给我来这个,我弄死你嗷。”
云边学着他的口气:“弄死我嗷!”
“对,弄死你。”他弹了一下她的脑门。“暧昧或者眉来眼去都不行。”
“什么叫眉来眼去?”
常焰想了想,低头看她:“你现在这个样子,就是眉来眼去。”
云边的表情有点迷茫:“我什么都没做啊。”
“你看我了。”
“这就是了?”
常焰蛮横地点头:“盯着我看超过三秒,我就会觉得你想亲我。”
“并没有。”
“我觉得你有。”
“多不讲理。”
常焰扯起一边唇角:“男人都这样,特别是对你有意思的,你多看他一眼,他就会觉得你想干点什么。”
“真是自作多情。”云边反唇相讥。
常焰坚持自我:“所以你不可以这样看别的男人。”
云边坐起身来,用被子遮住身体,伸出一只手,手心朝上:“给我一根。”
常焰讶异:“你会抽烟了?”
“啊。”云边点头:“给不给。”
常焰掐掉自己的烟,抽出一根新的,递给她:“敢不给吗。”
云边将烟叼在嘴里,常焰上前恭敬地给她点着。
云边半闭着眼睛,吸了一小口,长长地吐出一口烟雾,她抽过的根数有限,觉得有点呛,皱了皱眉。
常焰似笑非笑:“原来才学会的啊。”
“这都看得出来。”
常焰不语,盯着她看,云边的皮肤雪白雪白的,纤长的手指夹着烟嘴,烟雾将她的的脸笼罩起来,有种朦胧的美。
她抽烟,一点风尘味都没有,反而添了一丝优雅和妩媚。
常焰凑过去,穿过层层烟雾,轻吻了一下她的嘴唇:“少抽,对嗓子不好。”
云边嗯了一声:“你的嗓子是抽烟抽的吗?”
“哑了是吧?”
云边点头:“和以前的声音不一样了,我哥也听不出来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