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看到这个姿势,司娆才反应过来,她是……
睡在了他的膝上。
苍淮的一只手垫在司娆的脑袋下,避免她的头部晃动,另一只手撑在窗沿上。
感知到原本平稳的呼吸声骤然变得凌乱,他就知道司娆已经醒了。
司娆浑身僵硬,一方面觉得这个姿势十分舒服,另一方面又觉得这样不太好。
她的内心十分纠结,整个人也顿在了原因,愣愣的看着苍淮的下巴发呆。
她好像……
还是第一次从这个角度看他。
司娆还不知道,自己的眼中就像是有火在烧一般,成了苍淮无论如何都不能忽视的存在。
良久之后,司娆还维持着那个僵硬的动作,苍淮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终于不能再假装看不见了。
“醒了?”
苍淮的声音有些轻,语气近似温和。司娆听得耳际微红。
被发现了自己也不能再继续伪装下去,连忙撑着身子想要起来。
可是慌乱之中,手不知撑到了何处绵软的地方,引得苍淮发出一声闷哼。
司娆连忙道歉:“对不起,弄疼你了吗……我……”
“没事。”苍淮声音微哑,手托着司娆的腰把她抱了起来,扶正她的身体,自己不动声色地改换了一个坐姿。
见他好似真的没事,司娆才松了一口气。
如今才有心思关心起身在何处了。
眼见这是一处精致如同楼阁的平台,四处垂下轻若云雾的纱幔,掩去了外头的景象,却有习习凉风吹了进来。
司娆看着十分新奇,问道:“我们这是哪?”
面前垂下的纱幔无风自动,忽地撩了起来,把外头的景象露了出来。
此时却不是身处什么楼阁之中,周遭流云浮动,背景是澄澈天空,竟是景象飞掠。
司娆微微哑然,没想到上一刻还在深渊深处的大殿之中,下一刻就到了天上。
在魔域深渊待了多久,她就有多久没见过碧空如洗的天空了。
外面的明亮柔和,整个人都仿佛开阔了起来,变得轻松了许多。
苍淮言简意赅道:“就快到了。”
司娆觉得十分新奇,推开面前的门出去。
发现不仅仅是那一间如同空中楼阁一般,外面更是如同精致的画舫。
周遭全无遮挡,破开云雾,如同在海浪之中行驶的画舫一般。
奇异的是,画舫前面飞着好些黑色的渡鸦,他们身上好似拴着什么无形的细线,在日光之下微微反光。
渡鸦在画舫前面飞,看起来都十分疲惫。
司娆也不知道为什么能看出来这些渡鸦十分疲惫,但是他们的每一根黯淡的羽毛都好像在这样说着。
司娆微微偏头看了一下,才看见中间好似有一只格外小的,看起来还没长大的渡鸦,有一下没一下的挥舞着翅膀,看起来十分生无可恋的模样。
莫名的,司娆觉得那只幼年渡鸦看起来有些眼熟。
骤然风急,飞在画舫前面的渡鸦陡然加快了速度,往下飞去。
身后的有人走出,动作极其自然地环住了她的腰,像是怕她摔倒一般。
“到了。”
许是这两天已经习惯了这种程度的接触,司娆竟然也没察觉到任何不妥的地方,心神都被眼前飞掠急转的画面吸引。
画舫破开云雾,急转直下。
飞过连绵的群山,穿过更深的云雾,眼前的景象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眼前是隐藏在群山之中的无数吊脚小楼,飞起的檐角看起来十分独特。
画舫落在密林之中,转瞬隐没不见。
一直在前面领航的渡鸦落在枝头,模样个顶个的古怪。
甚至有好几只,半歪着露出了舌头。
舌头歪在尖喙的一边,看起来……
像是某种犬类动物。
司娆纳罕地收回视线。
苍淮道:“深渊不适合养病,不如换个地方换换心情。”
“养病?”司娆的面上露出微微疑惑的神情。
养病?
谁养病?
有人生病了吗?
看着司娆眼中明晃晃的疑惑,苍淮的眼中不着痕迹地掠过了些什么。
司娆之前是还记得自己生病的,虽然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变得不太舒服,但她一直都知道自己生病了。
可此时,她连自己中蛊了这件事都忘记了。
按照古银族人的说法,在中蛊之后她忘记的事情会越来越多,直到生命中那些不重要的事情全部忘却,只余下献祭人一个。
全心全意地……为他而活。
司娆忽地有些紧张地揪住了他的袖子:“对,你之前消失了好久。”
“你去哪里了?你是不是受伤了?伤的哪里,可以给我看看吗?”
一连串的问题抛了出来,苍淮望着眼前澄澈如镜的眼神,他仿佛被什么烫到了一般。
苍淮微微错开眼,移开了视线,避免和司娆的眼神对视。
“……已经没事了。”
两人一边往前走,司娆嘴里一般碎碎不停地说道:“自从认识你之后,你就一直在受伤,而且越伤越重。”
“人是肉长的,哪能一直这样下去?”
“你说得对,深渊不太适合养病,虽然不知道这是哪里,但灵气看起来十分充裕,想必待在这里心情也能放松不少……”
司娆叹了一口气说道:“你身上好似一直有一根弦,崩得太紧了,我总怕你……”
“没事了,是该好好休息一下了。”
听着周遭山林之中鸟雀的叫声,司娆露出了轻松的笑容,望着苍淮笑出了一个梨涡。
苍淮微微怔忪。
或许她说出这些话是受同心结的影响,但不可否认的是,看着她眼中澄澈的倒影,那沉寂的胸腔,竟也有微微跳动的感觉。
可初时的触动之后,苍淮空寂的胸腔转而生出一种更深的冷意来。
连明媚的日光都不能驱散分毫。
司娆毫无所觉,神情放松地行走在山林间,用手指捕捉着光影。
阳光在她的指尖破碎,变幻着不同的光线,投在地上变成各式各样的影子。
恍然间,苍淮仿佛看见眼前人,也如同阳光一样骤然破碎。
变成了细碎的影子,再寻不见分毫痕迹。
胸腔骤痛,苍淮忽地上前一步,将司娆拉入了怀中。
司娆一脸茫然。
但她最近很喜欢这样亲密的接触。
她总是想靠得离他近一点,更近一点。
司娆反手环抱住他劲瘦的腰身,主动靠得更近了一些,将脸埋在他的胸口,吸了一大口他身上的气息。
司娆整个人都好似被包裹住了。
她眼睛都眯了起来,埋在他的胸口喃喃道:“好喜欢你,好喜欢。”
苍淮的背脊僵硬了一瞬。
作者有话说:
第68章
苍淮的背脊僵硬片刻, 感受着埋首于胸前之人的体温,又渐渐放松下来。
他的大掌扶在她的腰侧,指尖不着痕迹地收紧了些许。
或许是倾斜而下的破碎阳光太过柔和, 苍淮的声音在这静谧之中几不可闻。
深埋于那一股令人安心的情绪之中,司娆好似听到了他说话的声音。
但他说了些什么却听不真切, 只能隐隐感到面前人胸腔的震动。
司娆微微仰头:“什么?”
苍淮松开手, 面色如常道:“无事。”
……
直到两人的身影逐渐消失在眼前, 站在树枝上的渡鸦在缓缓落在地上,化作人形。
他们正是被抓来的古银族人。
因为古银族的隐居之地外人不能进入, 他们也是在外行商之时,才被魔主抓去的。
此时要进入他们发隐居之地,便只能由他们亲自引路。
但那位大人好似心情不佳, 把他们所有人都变成了渡鸦,半点法术都用不出,一路紧赶慢赶才飞到隐居之地。
原本古银族的隐居之地距离深渊就距离不近, 平常也要花费接近一天的时间, 此行因为行动受限,那位大人看起来也不是很着急的模样, 用了速度缓慢的飞舟,这一趟用了两天一夜的时间才到达。
化作人形的众人在树下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感觉累得都要脱力了。
另一边的幼年体渡鸦身旁还跟着一个体型更加高大的渡鸦, 两只渡鸦的豆豆眼对视了一眼, 竟然口吐人言:“都散了吧。”
终于被获准可以离开, 众人纷纷松了一口气:“是。”
有人脚步匆匆地想要赶紧离开这里,有人疲惫地落在队伍后面, 可他们走出去不远, 看着周围熟悉的密林, 脚步忽然一顿,心中生出了一种强烈的疑惑之情。
他们不是……
在魔域玄炽城中行商吗?怎么忽然又回到了居住地?
那他们的货物呢,又去了哪里?
众人恍恍惚惚地离开了,一大一小两只渡鸦才一振翅膀,离开了这里。
……
这是一个与世隔绝的村落。
处于十分静谧的山林之间,繁花在山野盛放,藤生花木爬满了竹篱笆。
看起来竟很闲适自在。
司娆看着周遭打理得十分精致的花墙,上面盛放着各色的月季,花瓣层层叠叠、挤挤挨挨。
“这是哪里?”司娆眼中流露出明亮的光。
但是除却这些十分精致的竹屋之外,一路走来,竟没有看见任何一个人。
就好像这里只有他们二人存在一般。
苍淮撇过那些紧闭的房门,自然能看见里面的人缩在里面闭门不出。
他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淡声道:“这是凤凰的遗支血脉,古银族。已经在魔域内隐居了近千年了。”
司娆露出微微惊讶的神色:“这里居然还是魔域吗?”
所有人对魔域的印象都是不见天日的一片晦暗,可是这里却山清水秀,天际一片澄澈,流云闲适,看起来是如同世外桃源一般的所在。
他不说,司娆都以为他们已经离开魔域了。
“魔域和中域,也没有什么不同。”
“不过是因为深渊的地理环境不同,所以受了些影响,其他也有许多地方和中域是差不多的。”
司娆细细地看去,要说的话是能看出几分的不同的。
中域喜好风雅,喜欢淡色,这里各处盛放的月季看起来姹紫嫣红看起来甚是好看,但是细微之中还是能看出来有些不同。
垂在门上的挂毯,上面的风格和纹样就极其具有魔域特色。
司娆喃喃道:“我只在魔域深渊的边缘待过,其他地方倒是没见过。”
她生在中域、长在中域,虽然曾经流落深渊,离开深渊之后也不过途经了深渊旁边的几个边陲小镇,魔域那些闻名的大城池倒是从未去过。
“深渊之中的魔息已经被厄命珠吸收,日后深渊不会再向外扩张,对整个魔域的影响也会越来越小。”
“其他地方,你想去的话也可以带你去看。”
司娆问:“如果没了深渊,那魔域是不是会渐渐变得和中域一样?”
饶是离开深渊之后的边陲小镇,也是十分阴暗,近乎见不到半分日光。
魔域人同样是人类,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妖鬼之流,对于他们而言阳光是无害的,但在深渊周边,却被迫只能面对着黑沉沉的天空。
“会的。”
苍淮看着进入这里心情都变得十分放松的司娆,问道:“你喜欢这样的地方?”
司娆点头:“感觉这里,很放松。”
风轻云淡,繁花盛开,是她理想中的地方了。
“嗯,你喜欢的话,可以多留几天。”
苍淮闲庭信步地行走其间,司娆原以为他是漫无目的的闲逛,可是走着走着,他们就逐渐爬过了层层梯坎,到了最高处。
这里的建筑已经和下面简单的小竹屋不同。
飞檐翘起,上面挂着复杂而精致的金铃,数棵高大的梧桐树遮天蔽日一般,洒下一片阴影。
二人走到院前,面前紧闭的木门便闻声打开。
从里面走出来个身穿藏蓝衣袍,身上挂着繁复银饰的老者。
他垂眼恭敬行了一礼,轻声道:“尊上,您来了。”
苍淮并不做理会,迈步往里面走去。
房顶之上翘起的屋檐上并肩立着一大一小两只渡鸦,小的渡鸦冷哼一声:“谄媚!”
“你懂什么,提前告诉他们厉害,让他们有个心理准备,也不至于一上来没大没小怠慢了尊上。”
回忆起这段时间相处之中观察来的结果,魔主喃喃道:“得罪了尊上事小,尊上也不太计较这些事……就怕他们撞到枪口上,无端端没了性命。”
“哼,这些人跟你也没什么关系,你倒是紧张他们。”
魔主的豆豆眼别开:“这些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倒也不是担心他们。”
古银族居住地的最高处,是祠堂。
里面已经提前清过场,除了面前的老者,再无旁人了。
老者一见到人,便感知到了那一股无法抵抗的力量,当即便明白那突然出现的魔主所言非虚。
他近乎是战战兢兢地将人引到上首的位置,为他们奉茶。
老者的茶在端到少女面前时,便像是受到一种可怖的巨力影响,无法在前进分毫,他的手颤了一下,热茶泼了一地,茶碗骨碌骨碌地滚到地上。
老者脸上的肉抖了一下,忙道:“尊上恕罪!”
他腿一软便要跪下,面前好奇打量着四周的少女连忙伸出手扶了他一把,“您没事吧?”
老者一怔,望进一双含笑的眼眸里。
“没事、没事……”老者连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