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微夏下意识地回头看,原来是周京泽,冲她抬了抬下巴:“咱俩难得一起见面, 吃个饭呗。”
“好啊。”林微夏点头答应道。
等她答应完,才发现周京泽身侧多了一道冷酷的身影,班盛刚才倚在墙边上, 一直没出现。
这下想反悔也来不及了。两人视线撞上,班盛直盯着她, 眼底的情绪浓烈,林微夏移开眼。
地点, 是周京泽挑的,是一家复古音乐餐吧。推门进去, 灯光偏暗,舞台中央放了一首英文歌,投影仪不断切出几位球星的照片。
三个人挑了一张胡桃色的长桌坐下,服务员拿着菜单过来, 林微夏接过,看着上面的菜品不知道点什么, 她点了一份意面,手直接翻到菜单后面的酒水区,冲服务员开口:
“还要一杯金汤力, 谢谢。”
对面那道视线笔直地看了过来, 林微夏刻意忽略掉, 把菜单交给周京泽, 他正准备接过来,扣在桌边的手机发出呜呜的震动声。
周京泽捞起手机点了接听,听筒那边传来一道清脆好听的声音,隔着电话都能感受到她的元气:
“舅舅,你现在哪儿呢!”
“吃饭。”周京泽报了个地址。
林微夏只得把菜单递给对面那道黑色的身影,托着菜单底部的手不经意地碰到冰凉的手指,挨到嶙峋的骨节,一个激灵缩了回去。
班盛的脸色并不好看。
电话那边传来一连串的“哦哦哦”,然后语气讨好:“嘿嘿,那舅舅我能过来蹭饭吗?但盛南洲那个跟屁虫也要跟过来,一会儿舅舅你别请他,他那份让他自己付,我就没见过这么抠门的有钱人。”
还没等周京泽出声,听筒那边传来一道争执的男声:“公主,你平时的吃喝我没少供着你吧,你……”
周京泽不耐烦地挑了挑眉,把手机举远了一点,开口:“再吵两个人都别过来。”
挂了电话后,周京泽冲俩人开口:“一会儿有两个人过来。”
过了大概十五分钟后,门被推开,进来一男一女。林微夏看过去,女生穿了一件白色的羊羔毛外套,长相很可爱,一双漫画眼水灵灵的。男生个子很高,属于阳光帅气那一挂,始终跟在女生身后,视线就没从她身上离开过。
“点菜了吗点菜了吗?”胡茜西坐在林微夏盘旁边,声音脆得像苹果。
林微夏把菜单交给她,温和出声:“点了,你看看有没有想吃的?”
胡茜西大大咧咧地接过菜单,不经意撞上一张美得惊心动魄的脸,感叹道:“哇哦,姐姐你好漂亮。”
一转头,又看见了坐在斜对面的班盛,他的后背懒散地抵在墙边,正低头看着手机,灯光切过来,落在他锁骨处张扬的纹身,浑身上下透着蛊惑二字。
再移,斑驳的光落在冷淡分明的脸上,班盛接收到打量的目光抬了一下眉骨,看了过来――
胡茜西立刻移开目光,不敢跟班盛对视,她俯在林微夏肩膀,悄悄开口:“姐姐,那个男生好帅呀,他是你男朋友吗?”
说是悄悄问话,胡茜西的声音大得在场每一个人都听到了。气氛不尴尬,林微夏反而觉得她可爱,失笑否认:
“不是。”
话音刚落,场内的人明显感觉到气压低了一个度,将人冷冻。
盛南洲出来打圆场,问道:“西西,我看这有你爱吃的慕斯蛋糕,要不要?”
“要要。”胡茜西立刻被转移注意力。
菜品,酒水陆续被服务员送上来,因为盛南洲和胡茜西两人的临时加入,饭桌上的气氛明显活跃了起来。
吃饭间隙,周京泽注意到一个点,就是林微夏和班盛没有任何交流,连眼神交汇都没有,全被她有意无意避开了。
两人之间流淌着一种怪异,僵持的气氛。
当初林微夏来京北参加比赛,这哥们撂下一切千里迢迢飞过来陪她,两人眼睛里透出来的喜欢能融化彼此。
现在竟成了这样。
他们的事,周京泽多少知道一点,他这个人,一向帮亲不帮理,再说了,他能让她妹子受欺负?
林微夏吃了一点东西后,正在喝她那杯金汤力,所有的酒对她来说,只有一个苦字。她牙齿打了个颤,正咂摸着舌尖,全然不知道周京泽心里的想法。
“林微夏,你现在单身吗?”周京泽忽然问她。
林微夏茫然抬头,但还是应了句:“嗯。”
“喜欢什么样的啊,哥给你介绍。”周京泽笑笑。
空气凝滞了一下,林微夏后知后觉对上周京泽的视线,拿起细长柄勺戳了一下金汤力里面飘着的绿柠檬,她想把里面的籽挑出来。
认真思索了一会儿,林微夏开口:“不会对我发脾气的。”
班盛坐在对面,正姿态散漫地玩着手机,手指飞速地在屏幕上方移动,闻言动作停止,手机不断传来kill的游戏画外音。
“还有呢?”
“我猜得透的。”
“不跟别人玩暧昧的。”
班盛直截了当地看了过来,林微夏低头接连喝了两口酒,苦得她吸了一下脸颊,也没接他的眼神。
林微夏和班盛再相逢,不断纠缠,拉扯,又激烈分开,像眼前这杯蓝色的加冰金汤力,明明知道味道苦涩,她还是不断受到诱惑,主动尝了很多次。
最后苦的是她自己。
周京泽哼笑了一下,拿起手机说道:“我这还真有一个,我们飞院的,让他加你微信怎么样?”
话音刚落,沉默半晌的班盛终于开了口,他的语气压着火,眼神横了过来暗含警告,声音发沉:
“周京泽。”
周京泽也不生气,也手搭在他肩膀上,眉梢是压不住的得意,反问道:“怎么了,兄弟?”
班盛一下子明白了他的用意,神经松弛下来,有些恼怒地笑了一声:
“马上要十点了,你不是说要去接许随?”
周京泽原本还极为放松的脸一变,拿起桌上的烟和打火机直接站了起来:“我媳妇儿该从实验室出来了,她怕黑,老子得去接人。”
被强行喂了一嘴狗粮,盛南洲有些不爽,冲他背影喊道:“周爷,您这就没意思了!”
怕黑怎么了,现在谁的智能手机没有电筒照亮的功能。
周京泽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酒吧,还嚣张地比了个中指以示回应。
林微夏被酒吧的灯光晃得有点头晕,站起身去了走廊尽头的厕所。班盛手指还夹着一根烟,丝丝白雾从指缝飘了出来,一根烟扔进玻璃杯里,火星发出滋拉的声音,然后熄灭。
像是猎人最后收枪发出的讯号。
班盛抬脚跟了上去。
林微夏一路穿过幽暗的走廊,两侧的包厢卡座里时不时发出男女暧昧的调笑声,跟随着绿色的指示灯,她来到洗手间。
洗手间空无一人,林微夏站在洗手台前,镜面反射出一张黯淡,魂不守舍的脸。拧开水龙头,哗哗的白水冲了出来,她接了一捧水,俯下脖颈,毫不犹豫地往脸上泼去。
冬天的水刺骨又冰凉,林微夏冷得一哆嗦,但没有躲,她仍一遍又一遍地把凉水泼到脸上。试图让自己清醒。她的皮肤层本来就薄,脸颊立刻起了红血丝。但人理智冷静了很多。
水空头被一只白皙的手拧紧,林微夏抽了镜子下面放置的纸巾,慢吞吞地给自己擦脸,然后拿出手机给门紫发信息:
【小紫,一会儿你给我打个电话。】
门紫收到信息之后,也没问她理由,回了个ok的表情。她们两人经常这样干,遇到不想待或难以脱身的场合,就会各自让对方打电话然后趁机离开。
林微夏现在不太想待这里了。
林微夏擦干净脸后,转身就往走,没想到在门口出现了一道极具压迫性的身影,班盛堵了上来,她一个没注意,撞了上去,脸颊刚好贴在他冲锋衣外套拉链上,十分冰凉,头顶传来男生温热的呼吸。
往后退两步,林微夏垂下眼,想要擦肩离开,不料那道身影堵了上来。她往左走,班盛也跟着往左。她往右,他就跟着往右。
像个痞里痞气的无赖。
“能不能让开?”林微夏睁眼看他,眼神疏离。
班盛眼疾手快攥住想逃的林微夏,整个人往前逼了两步,她不得已地往后退,他另一手反手将门关上,“哒”的一声,传来门反锁的声音。
林微夏睫毛抖了一下,睁大眼,眼底透着不可置信:“你疯了?这是女厕所。”
“聊聊。”班盛低下脖颈看着她。
不看不知道,视线对上一张鼻尖发红,眼睛发红的脸,眼眸紧锁着她,喉结滚了滚:“你哭了?”
班盛不知道这是凉水泼的,还以为是被他弄哭的。
“我没什么好跟你聊的。”林微夏淡着一张脸,试图甩开他的手。
班盛不仅没放手,反而把人拽到了跟前,一只手环住她的肩,另一只手揽她的腰,看似是拥抱的姿势,实际是轻巧地把人困住,以一种霸道的高高在上的姿态抱住她。
好像她是无理取闹的那一个。
林微夏不停地挣脱,抬手打他的肩膀,争执间指甲划过他修长的脖颈,冷白的皮肤赫然起了两道红印。他仍没有松手,任她打闹,一声也不吭。
不管怎么闹,班盛就是死死地抱住林微夏,不让她走。
林微夏整个人被按在他怀里,班盛的体温烘着她,身上的烟味熟悉得让人眼睛泛酸,她的手肘屈在班盛胸前,整个人被迫仰着头,他的脑袋埋在她肩窝上,嘴唇碰了碰她颈部那块白皙的软肉。
“班盛,你有意思吗?”
班盛轻笑一声,以为她还是像之前那样闹一下,他哄一下亲一下就好了,以一种散漫的态度应她:
“跟你怎么都有意思。”
热气喷洒在脖子上,他抱着她,明明两人在做着亲昵的动作,林微夏却被弄得眼睛通红,掉出一滴眼泪来。
他把她当什么了。跟那些主动送上门的女生一样?只不过他对她有些特别,无论班盛做出什么都过分的事,她都必须原谅?
这不是林微夏。
“你把我当成什么了?招之即来,挥之即去。”林微夏吸了一下鼻子。
“我现在最不想看见的人就是你。”
第77章 靠近
洗手间很宽大, 不停地回荡着这句话。林微夏的声音冷淡,她看着对面白墙上的黑点发怔,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想象不出他的表情。
林微夏感觉到班盛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僵了一下, 然后慢慢松开圈住她腰的手。
桎梏在她身上的力量悉数放开,他身上的气息也慢慢撤离,然后完全消失。
班盛走后, 空荡荡的洗手间只剩下林微夏一人,她站在原地愣怔了一会儿,走到洗手镜前, 抽出的两张纸巾擤了一下鼻子,然后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里。
其实林微夏刚才对班盛说得不止是气话, 还有一丝茫然。事情发展到现在这样,她已经想不到该怎么坚持下去。
林微夏照常上课, 去图书馆复习,以及去宋以航家给他做定期的心理治疗。没有班盛, 她的生活平静如湖面,心底不再起起伏伏,因为他而掀起山呼海啸。
中途,班盛打来过两通电话, 统统被她摁掉了,后来手机屏幕没再亮起过。
只是一次, 很偶然,工程大院那边的教学楼有几间教室的玻璃被暴风雪打碎了,那边的学生这一周上课都是借用她们这边的教室。
周三, 大雪。
这场雪下得急又厚, 到处一片皑皑雪白, 林微夏抱着书本走在校园里面, 身后不断传来积雪压断枯枝发出“啪嗒”作响的声音,凛冽的风钻进骨头缝里,不自觉地拥紧身上的衣服,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一节大课有十五分钟的休息时间,上完半节课,林微夏把桌上的《社会心理学》合上,拿上保温杯走出教室打算走到走廊尽头去打热水。
经过一排教室,一路上有路过认识的同学同她打招呼,林微夏笑着回应,视线不经意地一转,在看到某个熟悉的身影,目光停滞了一下。
他穿着一件黑色的兜帽卫衣,整个人懒散地搭在栏杆上,肩膀略低,他嘴里咬着一根白色的烟,正打算点烟,旁人冲他说话,侧了一下脸,下颚线敛起一个漫不经心的弧度。
班盛站在那里,就是话题中心。
林微夏握紧手里的保温杯,垂下眼,目不斜视地经过他们。迎面走来一位长腿女生,她的脚步有点活泼,在经过班盛的时候停了下来,也学着他,把双手搭在栏杆上,歪着脑袋问他:
“班盛,今天10点的赌球,零度酒吧你来不来啊。”
此时,一阵呼呼的风声吹过来,班盛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不真切,他低头点烟,“啪”的一声,烟丝燃烧,吞吐间,薄唇呼出一丝白雾,飘到林微夏这边,他说:
“来。”
林微夏不自觉地攥紧手心,指甲泛白,淡青色的血管突起,从两人身边走了过去。
门紫是第一个发现林微夏的反常的,两人在家吃饭时,林微夏通常夹了两筷子就不吃了,跟她说话也是心不在焉,一副丢魂的状态。
“夏夏,你怎么了?”门紫语气担忧,“有事的话说出来更好受些。”
林微夏犹豫了一下,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了她,一开始门紫还“嗯”“这样”地应着,听到后面她一下子生气了:
“我没听错吧,你一心一意想把他从原来的泥沼里拉出来,但他竟然让你下车?”
林微夏点点头,她起身坐到沙发上,拣了一个抱枕放在扶手上,整张脸颊贴在上面,神色恹恹,出神地问道:
“是不是我太过勉强了。”
之前听人说,恋人分开之后是靠任意一方的思念程度来检验这份爱。这些年来,林微夏发现自己一直忘不了班盛,所以再相遇后,她很努力地向他靠近。
可班盛呢,永远一副猜不透游刃有余的模样,他会跟林微夏纠缠,也玩暧昧,但不会坦诚一切,两人心平气和地交谈。
她试图走进班盛心底那扇门,但他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