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三十秒,LED 重新被点亮,出现在视线内的是一处空荡荡的大礼堂前,四处黑漆漆的,台下空无一人。
“啪”的一声一束追光灯打在台上,镜头缓慢拉近,一位头颈笔直个子很高的男生抱着吉他出现,略微弓着腰,后脊骨清晰地突显出来,
心猛地一缩。
班盛穿着黑色的衣服坐在空旷的台阶上,一只脚随意地踩着下一级台阶,另一条长腿往搭着。他戴着一顶黑色的鸭舌帽,只露出一半弧度流畅又凌厉的侧脸,随意又散漫。
他没有刻意看镜头,甚至是侧对着镜头,很符合本人的作风,冷淡,嚣张,不把他人放在眼里。
班盛咬着吉他拨片,利落的下颚线往下,一截喉骨透着冷感的欲,抬手翻了一下前面的琴谱。
班盛没有看镜头,抬手拨了一下吉他,缓缓出声:
“一首歌送给我喜欢的女孩,《燕尾蝶》,今天是她生日。”
修长且指骨分明的手指拨动吉他,响起一阵轻快的声音,随即慢慢压低,好像一封来自黑暗的告白。
班盛的喉结缓缓滚动,他的声音散漫又透着撩人的意味,是娓娓道来的低吟,唱道:
当我从高空坠落
世界是倒过来的模样。
我仍跪倒在你脚边。
当黑夜吞噬瞳孔,
我被困于无尽的海底。
请让我做你忠实的囚徒。
赐我你的仁慈吻
赐我你的无意清香
赐我你的白日梦呓
林微夏手里端着的冰激凌在纸盒里啪嗒一声融化,变成了一摊水。他的歌声牵动着她的呼吸,然而下一秒,歌里竟然出现了她低哼的声音,心剧烈地跳动起来。
La la la la la la ~~
l have a hidden star
那是林微夏在家时自哼自唱的调子,她无意哼的一两句英文,竟然被班盛记录了下来,还放进了他的歌里。
一颗心怦怦直跳,林微夏怔怔地看着在大屏幕里的男生,胸腔似有千万只白鸽扑腾着翅膀争相钻出来。
班盛继续拨动琴弦,深情款款唱着:
当燕尾蝶落入掌心
你重构了我的昨日之死。
给你我的呼吸
给你我的意志
给你我的自由
我心如此
只此一夏
围观群众越来越多,有人纷纷感叹这生日礼物好用心,也有人感叹这男生长得帅唱歌还这么好听。
“这歌应该是他自己创作的吧,好像没听过,好好听啊,我是他女朋友我得幸福死!”有观众感叹道。
“真的好听,操,我为什么听哭了。”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那个男生唱得好动人。”
一曲完毕,收完音后,班盛还侧对着镜头,半晌,他终于施舍性地转过头,想起什么,认真地看着镜头,低低淡淡的声音很抓人:
“林微夏,谢谢你爱我。”
“生日快乐,夏。”
而男人口中的女孩站在大街上拿着一盒快融化的冰激凌,她被人群簇拥着,鼻尖发红,琥珀色的眸子蒙了一层湿意,既惊喜又感动。
他竟然为她写了一首歌。
口袋里的手机发出嗡嗡的响声,林微夏拿出来点了接听,开口:
“喂。”
男人在电话那边的呼吸声勾着她的心绪,问:“喜欢吗?生日礼物。”
“喜欢,要是你在就好了。”林微夏吸了一下鼻子。
早知道她不出这个差了。
“你回头。”班盛在电话那边开口。
林微夏猛然回头,遥遥看过去,班盛痞里痞气地站那里,比人群高出一个头,他戴着那顶鸭舌帽,高挺的鼻梁如柱,锁骨的纹身明显,一只手举着手机贴在耳边,另一只手拎着一个樱桃蛋糕。
男人长得一向招摇又打眼,不断有路人频频看向班盛,他眼里只有她。
他在她身后站了很久。
身后不断有行人,车辆从两人身后经过,交闪的霓虹将此刻的画面定格。
林微夏拿着冰激凌一路小跑到他面前,不好意思地擦了一下鼻子,低声问道:
“这首歌你什么时候准备的?”
“三个月前。”班盛回。
“中午打电话的时候你在哪儿?”林微夏继续问。
“机场。”班盛哼笑了一声,抬手捏她的鼻子,看了一眼她手里拿着的冰激凌,脸色有点沉,“又吃?”
“错了错了。”林微夏立刻求饶。
最后班盛带林微夏去了江边,两人坐在沙滩上,远处有烟火燃起,五彩斑斓,好像也在为林微夏的生日而欢庆。
班盛从口袋里摸出一把打火机,两人掌心拢起,挡住了江边吹来的晚风,三根蜡烛燃烧着,发出滋滋的火星,林微夏双手合十,认真地许了三个愿。
许完之后,林微夏把蜡烛拔掉,拿起奶油蛋糕里的一颗樱桃放进嘴里,酸酸甜甜的,她又拿起了一颗樱桃塞进班盛嘴里。
她把蜡烛,彩带放进了塑料袋里,想起什么说道:“我最近做梦,老梦见深高,一下子想起好多事。”
“阿盛,其实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嗯。”班盛接过她手里的塑料袋,散漫地接话。
“为什么选中我?”林微夏睁眼看着他。
高二那年,林微夏转学到深蓝一中,第一面就被身上藏着锋利危险感的班盛看上,他像是看到猎物一般,步步为营,靠近她,然后牢牢在她心中占据重要地位。
后来无论经历多少风浪,两人一直纠缠至今。
林微夏相信一见钟情,可班盛从见到她第一眼开始,他眼底的情绪就过于浓烈,透着过强的宿命感过强。
不像是第一次见面会有的眼神。
班盛嘴里懒散地咬着一根烟,低下笔直的脖颈,伸手拢火,闻言动作一顿,轻笑一声:
“看来你真的忘记了。”
“什么?”林微夏眼神茫然。
十岁那年,一起变态凶杀案发生后,班盛还躺在医院里治疗,妈妈被拉去殡仪馆那天,他拔掉了输液管偷跑了出去,只是晚了一步,宋知丽的尸体已经从太平间拉走了。
太平间里阴森又让人心底发凉,班盛却一点儿都不害怕。出来后,他在医院附近乱走,脑子里乱得很,更多的是手足无措,最后坐在住院部前的广场花坛上哭泣。
他是不是彻底没有妈妈了。
班盛坐在那里,幽长的眼睫低垂,双手搭在膝盖上紧握在成拳,攥成血色,晶莹的泪珠无声地往下掉,落在地上,随机又被融化蒸发掉。
胸腔剧烈地起伏着,班盛从口袋里拿出一支蓝色的水笔,伸出左手,眼睛觑着手腕处流动的血管,想试一试戳下去是什么感受,会不会减轻痛苦,思索了一会儿,扬手就要戳下来――
一道冰冷的声音响起:“你在干什么?”
班盛以为是大人,神色慌张地把那支笔扔进花坛里,一抬眼,结果是一位和他年龄相仿的女生。
女生眼尾下面脸颊那里有一个红色的小蝴蝶胎记,她穿着一条蓝色细格纹的裙子,白皙小腿的形状很好看,穿着的帆布鞋被刷成毛边。明明是小女孩,举动和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比较早熟。
女孩走了过来,也没有说话,坐在班盛旁边。
班盛心里压抑太久了,医院那些护士同情的眼神,爸爸从未出现在病房里,无声地责怪他,偶尔撞见其他病人的窃窃私语,说这个人把他妈害死了。
每一件事都像一条无形的绳子,在不断拴紧他的喉咙,让人无法呼吸。
可能是太需要人倾听了。
班盛开始将发生的那些事说出来,有的事情他隐瞒了,有的没隐瞒。说完之后,空气静默,女孩一直没有说话。
班盛低垂着眼,脸颊忽然被女孩掰了过来,她指着斜对面发烫的火红的太阳开始说话,语调没了刚才的冷漠:“这件事错不在你,它只是个意外。太阳是公平仁慈的,只是有时候会忘记照到我们。”
太阳有时会忘记照到善良的人。
“但太阳会一直在,”女孩仰头看着天边,眯着说,“你信不信,太阳一会儿就会过来。”
等了十五分钟以后,果然,太阳慢吞吞地移了过来,耀眼又温暖的阳光洒在他们身上,一直无限包裹着班盛不安的,痛苦的一颗心,像妈妈的怀抱。
原本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的班盛眼睛忽然掉出大颗大颗的眼泪来,说话的声音抽噎:“我……我好想妈妈。”
女孩一瞬间表情无措,但还是伸手抱住了班盛,动作僵硬地拍着他的肩膀,说话的语气柔和起来:“不要哭了,送你我最喜欢吃的话梅糖。”
“我妈妈以前跟我说过,有些人的人生就像话梅糖一样,是先酸后甜,捱下去,会好起来的。”
“别哭啦,太阳会一直在。”
女孩说话这句话就走了,太阳照在她身上,是明亮的,温暖的,美好的。最后一段对话留在十岁那个有着热烈骄阳的盛夏。
“你叫什么名字?”
“秘密啦。”
“我以后能来找你吗?”
“有缘的话。”
远处的烟花停止燃烧,这件事班盛是第一次跟人说,他没跟任何人说过。别人问他为什么爱吃那个牌子的话梅糖,酸不拉唧的还老土。
班盛说因为喜欢。
有些甜无意间尝了一次,就想记住一辈子。
林微夏听后眨了一下眼,水红的嘴唇微张,这确实是像她会干出来的事。
林微夏的性格一直都是表面冷漠,实际很爱多管闲事。班盛这么一说,她隐隐有些印象,好像以前是遇见过一个小男孩,没想到是他。
“知不知道老子找了你多久。”班盛抬眼,眼睛紧锁着她。
南江偌大一个城市,班盛找了林微夏很久,却一直找不到她。直到高二那次转学,班盛一眼就认出了她,也只认定她。
抓住了他的光。
“哦,所以你从十岁那年就开始喜欢我了。”林微夏注意力走偏,开玩笑道。
“我那个时候才十岁。”班盛淡着一张脸否认,耳根却不受控制地红了。
班盛回答她最初的问题,看着她缓缓出声:
“是你选中我的。”
――你是我绝处逢生的希望。
第90章 抽烟
沪城出差之旅很快结束, 班盛陪林微夏在这边待了两天,但两人的手机也一直震个不停,原因是林微夏生日这天班盛在音乐软件上同步上传了《燕尾蝶》这首歌的demo, 加上有网友将他沪城这段LED视频表白发到了网上,这首歌在音乐软件的热度一直居高不下,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朋友知道后纷纷发消息过来, 胆大的直接调侃班盛,有的则是恭喜他们两人。
门紫发了好几个羡慕的表情包:我也需要一个会为我写歌且只唱给我听的男朋友。
谁不想要明目张胆的示爱和热烈的喜欢。
回到京北后,班盛和林微夏各自有约, 他去他兄弟的酒局,林微夏则去赴门紫的约。
零度酒吧, 推开2073包厢门,烟雾扑面而来, 摇骰子的声音一阵接一阵。包厢内有几个熟面孔,抬起头看见班盛纷纷打趣:“班爷, 您可算是来了。”
“这场子没有班少一点都不好玩了,你们说是不是啊?”有人搭腔。
“到底谈了恋爱就是不一样,班爷你那瓶人头马再他妈在这家酒吧存下去都快成女儿红了。”有人啐道。
面对这些人的调侃和打趣,班盛懒懒笑了一声, 没搭理他们直接坐了下来。
李屹然已经喝了两轮,半死不活地窝在沙发里, 整个人透着浪荡不羁的气息。见班盛来了,他挣扎着从沙发起来,费力地揉搓了一下脖颈, 睁开眼, 像蛰伏已久的困兽。
“你发歌的事我可听说了啊, 骚出天际了啊, 阿盛。”也就李屹然敢这样跟他说话。
班盛倒了半杯冰块丢进另一只酒杯里,发出哗哗的声音,睨了他一眼,慢悠悠道:
“没你骚。”
他指李屹然之前干的那些事。李屹然松散一笑,也没生气,点了支烟同班盛聊起天来。
班盛修长指尖夹着一根烟,烟雾徐徐往四周散,一缕白烟伴随时他说话时喉结吞咽的动作而变得模糊。
一举一动确实很勾人。
但没人敢往他身边坐,班盛顶着张生人勿近的脸,临出门的时候他从林微夏化妆桌前拿了根星星头绳,直接套自己手腕上了。
显示自己有主了。
谁还敢凑前去。
班盛和李屹然说着话,视线无线扫过对面沙发上坐着的女生,其中一位女生长相和林微夏有三分相似,眉眼清冷,瞳仁漆黑,只见她熟练地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啪”的一声,橙红色的火点亮一张厌世的脸。
李屹然见班盛愣神,挑眉:“没见过女的抽烟?”
“见过,还是从我手里抢过来的。”班盛眯眼回忆了一下。
猜也不用猜,李屹然直接报出一个名字:“林微夏吧,你老婆挺带劲的。”
班盛哼笑了一声,举杯跟他的方口杯子碰了一下,玻璃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低声说了林微夏管他抽烟的事。
李屹然听后冷笑一声,开口:“他妈的因为你沾上的,她现在绝对会抽烟你信不信?”
班盛给了一记李屹然眼神,脸上的表情晦暗不明,没有说话,指尖的烟静静地燃烧着。
“林微夏这姑娘跟乌酸一样,举一反三,”李屹然语气玩味,“阿盛,要不要赌一下她会不会抽烟?”
班盛的脸颊缓缓抽动,似乎在咀嚼举一反三这个词,他眼睫动了一下,将手里的烟缓缓用力地摁灭,最后一点零星火光消失在漆黑的灰烬中。
众目睽睽下,班盛撂下所有人捞起桌上的烟和打火机就走了。
来到车库,班盛打开车门,抬脚斜着身子坐了进去,GTR发出一阵响亮的轰鸣声离开了地下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