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第五层
居然有104个。
陆慢惊地把工作日志猛地合上。
她之前还有过怀疑, 生命研究所和实验室那批是不是一丘之貉，现在看来并不是这样。
实验室的人偏执而激进，为了目的能够用无辜人做实验, 并且从不为此哀痛, 他们理所当然地认为实验体的死亡是他们的荣幸。
但是生命研究所的研究员却用自己做实验, 从他们将所有牺牲者的身份卡挂在墙上铭记，以及日志中这段极为沉重的悼词, 可以知道它们从来都将生命看得无限珍贵。
104个研究员沦为实验体，那他们去哪里了？
答案似乎不言而喻。如果玻璃墙后的黑影不是他们, 那陆慢也不会如此顺利地走到这儿。
他们在研究什么？为什么需要一百多个实验体。
“曾经这里无限接近过正确答案，他们本可以拯救世界……”
陆慢喃喃自语, 一边重新翻开工作日志，争分夺秒地翻阅这本厚厚的记录。
迷雾诞生初期, 能将人类进行不可扭转的改造，无论医学、科学、神学都无法拯救。一切事实都在告诉他们，在当前水平下, 人类没有手段抵抗这种扭曲。
直到其中一位学者提出时间穿越的理论。
他认为既然人类和规则的扭曲无法逆转，那为什么不能找到一个办法，回到扭曲还没开始前，这样不就相当于恢复正常吗？
但是没有实现的手段前, 这理论就是一张废纸。
“所以在某个时间段上出现转机。”陆慢思索, “这个学者的理论恐怕才是所有课题的核心。”
的确和陆慢猜测的一样, 生命研究所突然有某种操控时间的方法。
他们的目的是进行时间穿越, 不过直到最后，他们也只能使时间加快, 或者无限接近停止。
陆慢想到玻璃墙后一闪而过的血字。
“所以, 玻璃墙后的时间流速也许极快, 当初进去的一百多个研究者不仅活到了今天，还度过比正常好几百倍的时间。”
【你有没有发现一个巧合？】
“嗯，我发现了。”陆慢神情严肃，“那个特殊的学者，和时间理论。”
虽然不敢打包票，但两个“学者”很大可能是同一个。
陆慢还记得学者的天赋能力，能让时间暂停。
而这一层楼，如果本身就处于几百倍流速的时间下，那的确是克制学者的一个天然场所。
陆慢开始往后翻，加入食盐的一百多个学者她都记在脑子里了，她想核对后面的内容，玻璃墙后是不是少了一个。
工作日志中没有任何不妥，她干脆再次走出办公室，朝着玻璃墙走去。
“你们在吗？”她放大自己的声音，“我已经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我想知道，你们中是不是少了一个人。”
很快，密密麻麻的黑影出现在玻璃墙后，影影绰绰地矗立在迷雾间。
他们不再试图和自己说话，陆慢也只想知道数人头。
因为玻璃墙后感染体的友好和配合，陆慢数完后一共103个影子。
果然少了一个。
陆慢站在黑暗中沉思。先不说学者当年怎么从这里离开，又怎么站到了生命研究所对立面，最重要的问题是当年是什么契机让他们实现时间控制。
带着疑惑，陆慢决定再往上走。
她要去顶层。
不过电梯还能用吗？
陆慢走过漆黑的走廊，随着她的远离黑影一个个退回迷雾中，再次恢复一片死寂。
她按了按电梯，往上走的没反应，但是当她按向下，电梯叮咚一声开了。
陆慢：“……难道还要我先去一楼再去顶楼吗？是不是有点怪。”
【是这儿的保护机制。】01号说，【只有先填身份表，才能去对应楼层，刚刚谢玉离开也是先去了第一层。】
陆慢发散思维，想到如果谢玉要去一楼填写身份表，他现在的身体……用毛茸茸的手臂握笔？
【怎么，人家消防斧都能拿。】
陆慢：“那没事了。”
这次她来到一层，老实填写了自己的真实名字和信息。只是身份那一栏的时候，她不知道如何填写。
只写巡逻队的身份吗？很明显能让她去最高层的身份不是巡逻队，不然谢玉不可能只去第三层。
那自己和谢玉的区别，不就在自己的另一个身份吗？
她想了想，把穿越前的身份写下。
这次前台没有露出任何诡异的表情，而是收敛笑意，对她说：“请跟我来。”
她带陆慢再次走进电梯，这次，前台按下最高层的按钮。
“接下来您将前往我们的办公区域，我们的院长和各位特级研究员都在此处理一切事物。”
“前往这一层的客人都是各行业的专业人才，不同知识和思维间的碰撞能产生智慧的火花。”
“当然，交流是双向的，首先我们会展现足够的能力，解答前来交流的同行的疑问。”
“然后，请客人展现足够让我们侧目的能力。”
前台说话仿佛都带上人情味，她说的话不论语气还是内容都没有让陆慢产生不适，让她不免侧目。
此时前台的确看上去没那么僵硬，连嘴角的弧度都柔软很多。
“我需要怎么展示我的能力？”陆慢试着问了个问题。
之前她都无法从前台这儿得到更具体的回答，这次本来也不抱希望，但是前台居然温和地回答她了：“我们的院长和各位研究员已经很久没有离开过。”
“如果您可以解答他们所有疑问，那您一定也能得到需要的信息。”
这次电梯上升的时间比上次长太多，等它叮咚一声打开，昏黄的灯光倾斜下来。
这一层没有任何房间，而是一个巨大的圆形礼堂，和陆慢以前在学校里开讲座用的礼堂差不多。
阶梯式的楼梯从底层延伸到天花板，而第一排前是一个半遮掩帷幕的高台，十个看不见脸的感染体坐在讲台后。
仿佛这儿即将召开一场学术论坛，而观众只有陆慢一人。
“这样的架势，恐怕不是想问些简单问题。”陆慢说，“这几个感染体等级都不高，但不知为什么，我却有种敬畏感。”
【它们本身只有C级实力。】01号顿了顿，【理论上C级感染体不具备独立思想，但是这十位例外，我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况。】
这时台上的感染体也发话了：
“好久不见。”最左边的感染体发话，“上次见面好像是两百多年前了。”
“……”陆慢就近找了个位置坐下，正好面对礼堂的正中央，“有没有可能，一百年前的我并不是我。”
演讲台上几个感染体低声窃窃私语，似乎交谈了一番。
“我们很确定，自从生命研究所沦陷后，这么长的时间内只有你有资格来到这一层。”还是最左边的感染体说话，“中间也许发生了什么变故，让你产生疑问。”
“不过放心，这里的时间是停止的，我们的记忆不会被任何外力改变。”
也就是这些感染体绝对没有认错。
一切似乎更加奇怪，陆慢只觉得缠绕在自己身上的因果越来越多。原本以为自己是另一个世界的土著，但现在却发现自己很早就在废土上存在过。
这也太奇怪了，明明陆慢很确定自己是人类。
“我想知道你们当年的研究做到哪一步。”陆慢还是先进入正题，“你们说可以先展现自己的专业性，那么我提出这个问题要求你们解答不过分吧？”
“当然可以。”
一沓极厚的纸张落在陆慢面前的桌上，讲台上的感染体说：“这是我们当年的所有研究，你可以将它们带走。”
陆慢眨眨眼，心里掀起滔天巨浪：“我可以带走？？全部吗？”
那岂不是她可以直接带回避难所，交给这方面的人研究？那对避难所的帮助——
“不过以前你也做过同样的事。”中间一个较为矮小的感染体叹了口气，“但是似乎没有任何作用。”
那就是未知的力量会阻止研究扩散出去，更可能直接销毁了。
“以前我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是这次我很自信，一定有用。”
以前内城势力不明，在利益博弈中这些研究会被抹除。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她会将研究交给自己最信任的一群人。
陆慢稍微翻看两页，就已经被里面极为丰富的信息量给震惊了。
“我还有一个问题想知道。”陆慢继续说。
“是什么？”
“有关‘学者’。”陆慢目光灼灼，“这个超高级感染体，你们是不是都认识？时间城凌驾在陵城之上，是不是和你们有关？”
长久的安静。
感染体之间又开始窃窃私语，陆慢没有打断他们。
最后，中间的感染体作为代表被推出来，它用十分苍老的声音说：“你猜的不错，他曾经是生命研究所的一个天才。”
“但是任何特质都会被迷雾扭曲，他很幸运也很不幸，走向了一个极端。”
“当时生命研究所的人是不是都遭遇了极端？”
“对，你知道的比上次更多。”感染体轻笑一声，“也许你看过一个叫死神来了的电影？我们是生命研究所，但那段时间，这里每天都在上演死亡。”
“电梯坠落、钢笔插入眼球、高速旋转的风扇落下来削去半个头，这是我们每天都习以为常的画面。”
“……我难以想象。”陆慢汗毛倒竖，“但是能理解。”
如果不是整个区域都开始恶化，他们也找不到控制时间的办法。
“最后一个问题。”
“你的确还能提出最后一个问题。”感染体说，“我们回答后，就轮到你来回答我们了。”
陆慢看着台上，台上的感染体看着她。
“你们见过‘缸’吗？”
其中一个感染体突然发出巨大动静。
中间的感染体颤巍巍站起来：“这一次，你终于找到正确方向了。”
“是的，我们所有人都见过。”
这次轮到陆慢不淡定了，她立刻追问：“它长什么样？多久前见的？你们在见它之前和之后有什么变化？见到它的条件是什么？”
“抱歉，我们不能再回答更多了。”陆慢得到了否定的回答，“接下来，你要解答我们的疑问。”
“否则你将无法离开第五层，并成为我们的一员。”
陆慢急的想骂人，又为第五层离谱的员工招聘方式感到震惊。
感情你们的真实目的是想让我留下来打工啊？是这样吧没错吧？
“你们的问题是什么？太专业的我不知道，毕竟我连你们写的公式都不一定能看懂。”
感染体说：“请你告诉我们，如果一个脑子被关在容器中，电脑能够通过电击刺激给脑子模拟真实场景，对它来说它是一个活着的人，那么脑子该如何在没有任何外在干扰的情况下意识到世界真相？”
陆慢：？
作者有话说：
第81章 三问三答
这是一个很无解的问题。
试想一下, 如果现在陆慢所在的末世是一个虚拟场景，一切感知、一切事物运动轨迹都由电脑模拟出来，会让她头等痛苦的问题恐怕并不是如何逃离。
而是荒谬感。
她的朋友不是真正的人, 她其实并没有经历让她成长的一切危险, 几乎就是在告诉她, 你的经历就是一场玩笑，可以被人任意控制。
所谓穿越根本不存在, 也许陆慢自己从一开始就只是生活在缸中的大脑，她的穿越只是为了让末世这个场景构筑更加真实。
胡思乱想了一会儿, 陆慢就把这些想法扔出脑袋。
她很确定自己不是活在虚拟世界中，穿越也是真的穿越, 她不会怀疑末世的真实性。
“这已经不是向我打探消息了。”陆慢平静道，“你们给我出了一道难题。”
“但我们的确很想知道你的回答。”年老感染体说。
“死亡可以。”
“死亡？”
“对。”为了让自己的说辞更可信, 陆慢诡辩道：“脑子有自我意识，只是意识不到造成幻觉的原因，那么只要活在虚拟世界的脑子选择死亡, 那不论电脑再怎么控制，也不能在一颗死亡的大脑上继续构筑场景。”
“你的解释不具有说服力，它选择死亡的同时就失去意识了，怎么可能再意识到世界的真相。”
“在选择死亡的时候, 它已经知道世界的真相, 才会做出选择。”
“那这样就变成了先有鸡后有蛋的问题。”一个感染体摇头, “你并没有提出解决问题的方法。”
年老感染体也点头：“你的答案只是在解释我们的问题, 不能解决问题。”
“不不，你们没有明白我的意思。”陆慢并不想留在第五层, 就算狡辩也要说服它们, “大脑每时每分每秒都能意识到世界的真相, 它不知道世界是否真实，那又如何，它拥有的永远是当下的时间。”
“它可以认为这个世界是虚假的，也可以认为其真实，只要深信不疑就行。”
感染体：“你想说，世界真实与否，全在缸中之脑的一念之间？”
“对。”陆慢坚持自己的说法，“不需要什么特别的办法，只要它深信不疑，那这个世界就是假的，它也知道了世界的真相。”
但感染体交流了一下，居然没有揪着这点不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