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见陈绥,你终于回来了。”
郑淑媚放下浇花水管,关水龙头的手都在抖。
“是,挺久不见的,您还好吗?”陈绥还是那副笑模样,看上去心情很好,“睡得好吗,没做噩梦吧?”
听见这话,郑淑媚背对着他,做的美甲都因为恐惧而在水龙头上折断。
深呼吸几次,勉强挤出个笑,却再也不敢跟他对视,匆匆瞥一眼,匆忙走在前面。
“挺好的,快进来坐吧。”
像是有些急切,脚下被石子绊了下,差点摔倒。
陈绥闲适地跟在后面,勾着唇角提醒:“小心呢郑姨,这路可得好好走。”
郑淑媚没应声,走得更快了。
陈绥走得慢,进了大厅,郑淑媚已经在给陈望打电话:“你快回来吧,陈绥他——”
说到这里,心虚而慌张地抬头看来一眼,继续跟手机那边的人讲话:“陈绥他好不容易回来一次,这么久没见,大家一起吃顿饭。”
又说了几句,电话挂断,郑淑媚尴尬笑着,坐在沙发上,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小心翼翼地看着陈绥,像是在解释:“你爸他很久没见你了,很想你,所以我迫不及待想进来给他打个电话。”
陈绥微笑着在一旁单人沙发上坐下,原先的沙发是舒桐买的,这几年他不在,已经换成了郑淑媚买的。
刚刚郑淑媚打电话的那几秒,他已经打量完毕,这个家里,至少,这个大厅里,不再留有他妈妈相关的任何东西。
她在抹除他妈妈舒桐的痕迹。
想到这儿,陈绥心里冷笑了声,面上的笑却还是无懈可击的,好脾气地回应:“啊,我也很想他,那就麻烦您准备下晚饭了。”
顿了顿,又补充一句:“最好丰盛点。”
有他在的空气仿佛都让人感觉到窒息和恐惧,郑淑媚不敢再继续待下去,慌忙起身往厨房走。
“没事,你能来我很开心。”
陈望回来得不算太快,但确实比平时早一点。
现在公司里陈宜根本担不了什么事,最近股东们也各种找麻烦,他天天都要忙到很晚才能心烦意乱地下班。
之前陈绥出事,他去苏黎世看了一眼,得知陈绥可能会永远成为一个植物人再也无法醒来,他心里自然是难过的。
但转瞬,郑淑媚安慰他,他还有陈宜,他想想,似乎也是,所以这两年一直都在培养陈宜。
至于后来陈绥醒了,逐渐恢复,他对他似乎也没了从前那么深的情谊。
可能有些男人就是这样,对子女并不会全心全意,只有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况且,他并不是只有陈绥一个儿子,那几年陈绥也从未陪在他身边,甚至连一通电话也没有,是郑淑媚和陈宜一直陪着他。
刚刚郑淑媚打电话过去,陈望得知陈绥回来,心里也许有一霎那间的开心,但转瞬却变得很平静。
他对陈绥,再也不像以前那样愧疚渴望了。
郑淑媚在厨房让佣人准备午饭,不敢出来面对陈绥,借口说要亲自做两道菜而一直待在厨房。
陈绥懒得管她,趁着这时间在别墅上上下下前前后后都溜达了一圈。
确实,连他妈妈种的花花草草都被挖出来弄走了,全体上下,再也没有了关于他妈妈舒桐的任何东西。
包括,他妈妈最爱的山茶花。
陈绥很确定,他们试图完全抹杀,他妈妈在这世界上留下的一切痕迹,就像她从未来过。
收拾好心情,陈绥若无其事地回到别墅一楼大厅,正好撞见陈望进门。
多年不见,乍一见面,陈绥觉得他很陌生,却微笑着喊了声爸:“下班了吗?”
他很久不叫这个称呼,也很久不这样笑,陈望下意识皱眉,觉得哪里很奇怪,但还是点点头:“嗯。”
除此之外,他好像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陈宜紧随其后回来,走得有些急切。
郑淑媚躲到厨房后,给他发了很多微信消息,他慌得当即都要坐不稳。
勉强熬到下班,神经一直紧绷着没敢放松。
好不容易回到家,手脚都是冰凉的,见到陈绥和谐地坐在陈望旁边,跟他有说有笑,更是吓得走路都不稳。
“爸。”陈宜急匆匆走过去坐下,警惕地看着陈绥,“弟弟回来了吗?”
往常这话一出,陈绥拳头已经砸了过来。
但今天,并没有。
陈绥脸色确实冷了一瞬,但很快又变成温柔笑着的模样,温声应着:“是,好久不见。”
他这副样子,陈宜心里很没底。
不太确定,他知不知道那场车祸怎么发生的,也不确定他今天出现在这里有什么目的。
但很快,他知道了。
“听说公司里最近不是很太平——”
“姑姑跟我说的,说希望我能回来帮忙,我想着也很久没回来了,所以来看看。”
“从前年轻气盛不懂事,如今在国外待了几年,又在生死关走一遭,才发现家才是最温暖的港湾。”
“以前自己那么混,回国后也一直没敢回家里来,现在作为这个家的一份子,我想我有必要站出来。”
陈绥微微笑着,看了眼陈宜,又看回陈望:“您觉得怎么样?”
陈宜立即扯了下陈望的衣服:“爸……”
这事儿听起来似乎毫无破绽很完美,但说这些话的人是陈绥。
陈绥是什么样的人,有多桀骜不驯有多混,陈望是了解的。
不排除他经历生死后性情大变,但他得再想想。
“先吃饭吧。”他说,“这事要从长计议。”
陈绥也不急这一时,很好说话地点头:“好,都听您的,我那边工作交接也还需要点时间。”
晚饭时间,闻喜之又被钱多多叫了出去。
最近韩子文家里人又给他介绍了两个相亲对象,他实在不想去,把钱多多供了出来:“我有喜欢的女生。”
“你说他是不是有病?”钱多多拉着闻喜之疯狂吐槽,“他不想相亲,拉上我干嘛?”
“他喜欢你啊。”
“他哪里喜欢我,我才不信。”
闻喜之想了想,从前的一切似乎都有迹可循:“你还记得他转来我们班那年冬天吗?”
钱多多:“记得啊,怎么了?”
“那天下午,他买了很多烤红薯,给我们周围的人都发了,但他却只问了你好不好吃。”
钱多多还记得,但不明白:“这能说明什么呀?”
“说明他在乎你啊,别人觉得好不好吃他根本不关心,只关心你的感受。”
“啊……”钱多多轻咬下唇,“真的假的啊,他那么早就喜欢我了?”
“我不清楚,只是我这么觉得。”
闻喜之看着手机,陈绥发来条消息,问她吃晚饭没有。
她一边回他在哪儿跟钱多多吃饭,一边又想起一件事儿:“之前陈绥说,如果不是他出国了韩子文要替他守着极光,应该就追着你去同一个城市读大学了。”
钱多多有些懵:“不是吧……”
闻喜之也没别的事可做,干脆帮钱多多分析韩子文对她的感情。
到最后,问出个很重要的问题:“你喜欢他吗?”
“我……”钱多多尴尬中有几分羞赧,“可能喜欢吧,读大学那会儿,他每年都来找我玩……”
“哎呀……”钱多多趴在木桌上,很不好意思看闻喜之的眼神,“反正毕业以后我回到南华工作也有点他的原因。”
“什么原因?”
“不知道,我烦的时候就想见他,跟他聊聊天,你也知道,他这人脾气不错,也挺爱笑,好说话,心情不好跟他聊聊就很开心。”
“那你这是当朋友还是有点喜欢?”
“我一直以为是朋友,但有时候想想,他如果有女朋友了,我肯定就不能这样,心里就会有点难受。”
“那是喜欢?”
“我怕只是占有欲作祟。”
闻喜之想了想,换了个问法:“如果他要亲你呢?”
“他敢!”
“……”闻喜之有点想笑,“假如,你幻想一下,跟他接吻,心里什么感觉?”
钱多多有点羞,但她一直很听闻喜之的话,当真开始幻想。
闻喜之默默看着,她闭上眼,舌尖舔了下唇角,并没有皱眉。
“好像……”钱多多睁开眼,有点恍惚,“还挺……心跳加快的。”
俩人分开时,钱多多在给韩子文打电话。
“过来一下。”
“有点事想问你。”
韩子文出现得很快,像是下了车跑来的,胸口微喘,看见闻喜之,打了声招呼,转而看向站在她旁边的钱多多。
习惯性食指挠挠额头,有些无措:“什么事啊?”
闻喜之把钱多多往他面前一推:“你俩慢慢聊,我还有事,先走了。”
钱多多一个趔趄,韩子文忙不迭地稳稳接住,抱在怀里。
闻喜之走出去好一段路,速度才慢下来。
已经晚上八点,街上车水马龙,霓虹闪烁,正是夜生活开始的时间,热闹繁华。
在店里坐太久,有些闷,这会儿呼吸着新鲜空气,又觉得有点冷。
有点想陈绥。
外套口袋里手机在响,拿出来一看,唇角翘起,划到接听,嗓音又软又娇:“干嘛?”
一问出口,自己都被腻到,打了个激灵。
陈绥似乎在笑,低低沉沉的嗓音贴着耳朵钻进来,有些痒:“你抖什么?”
“啊?”闻喜之愣了下,“没抖啊。”
“冷么?”陈绥问,“来车里坐坐。”
“车里?”
“抬头啊闻大小姐。”
话音落下的同时,前方落下两声车喇叭响。
闻喜之抬头看过去,不远处街边停了辆黑色大G,打着双闪。
电话里,陈绥低笑:“傻愣着干嘛,不过来等我去抱你?”
“噢……”闻喜之压着上翘的嘴角,笑得有点脸酸,“那你怎么不来抱啊。”
刚说完,电话被挂断。
黑色大G驾驶座车门打开,陈绥一身黑色冲锋衣跳下来。
只是这样远远望一眼,闻喜之就很开心。
在原地踮踮脚,还是没忍住,蝴蝶起舞翩翩似的朝他跑过去。
陈绥朝她走着,张开双臂把她接在怀里。
抱起来,脱离地面,转一圈。
他又在笑,今天一直在笑,但只有此刻的笑最真心最温柔最难忍。
“还挺想我的是不是?”
他这人就是这样,想你偏不肯直说,非得说是你想他。
闻喜之却一点也不觉得他这样很烦,还很喜欢,就喜欢他这样带着点儿痞坏的劲儿。
但她也傲娇,不肯承认:“不想。”
“不想我还抱这么紧,你流氓啊?”
“你先抱的我!”
“行,我流氓。”
闻喜之耳朵都红了,从他身上下来,嘟嘟囔囔:“宁可承认你是流氓,也不肯承认想我。”
“想你,哪哪儿都想。”
“你在讲什么……”闻喜之埋在他怀里掐他腰,“不许说荤话。”
陈绥笑得胸腔都在振动,震得她耳朵发麻:“一听就懂,你也不简单。”
“……”
羞死了。
作者有话说:
陈绥:啧……
沂沂来了,嗨呀,虽然有点晚,但还挺肥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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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起风
回到橙阳嘉苑, 陈绥的车直接开进了地下停车场。
小区里大多都是租客,停的车不多,有很多临时停车位空着, 陈绥随便找了个位置停着。
这一路俩人说的话不多,钱多多一直在跟闻喜之发微信消息,报告跟韩子文聊天的内容,让她出谋划策。
手机一直发出“嗡嗡嗡”的振动声, 陈绥听了一路, 不时从后视镜瞥一眼,眼神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忍到这会儿, 终于开口问:“谁一天话这么多,怎么没打电话?”
倒是让他听听是哪个狗男人的声音。
闻喜之两手握着手机打字,头也没抬:“多多。”
“哦。”陈绥眉目放松地挑开, 手指轻轻敲着方向盘, “聊什么呢。”
这算女生之间的秘密。
闻喜之发完消息过去,想了想,摇头:“没什么, 就随便聊着玩。”
扫了眼车窗外面,黑黢黢一片, 收起手机, 解开安全带。
转头喊陈绥:“到了啊, 下车吧。”
陈绥没动, 侧头瞥她, 像在等什么。
闻喜之不解:“怎么了?”
“怎么没亲我。”
“嗯?”
陈绥“呵”了声:“重友轻色。”
“……”闻喜之听明白了, 觉得很好笑, “你干嘛, 这种醋也吃。”
“快点儿。”陈绥把安全带解开, 往椅背上懒懒一靠,斜眼睨她,“不亲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