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才是夹杂着丝丝伤感的疑惑。
狂喜过后，禅院唯就感觉到中原中也若有若无的打量和不善。
她迅速的调整表情，眼波闪了闪，再次抬眸时，变又氤氲了淡淡的水雾，流露出显而易见的伤感和难以抑制的悔痛之色。
她颤抖着嘴唇，神思恍惚：“太宰… …他、他发生了什么？”
中原中也目光幽幽的看她，眼神复杂而微妙：“他自杀成功了。”
“自杀… …成功？”禅院唯敏锐的认知到这句话的不同之处，急忙问道：“他为什么要自杀？”
“你竟然不知道？”中原中也的目光更加复杂了，那双明亮如宝石般的眼睛泛上了一丝怅然，甚至连面上也带了出来。
他自言自语道：“他竟然能为了你做到这个地步… …就连这个… …”
说着说着，中原中也原本挑剔的神色就有所收敛，连若有若无的敌意也不见了。
他叹了一口气，只能含糊的解释道：“太宰他一直在自杀，这是他的爱好。”他紧接着垂眸，带着难以抑制的伤感：“谁知道… …这次他竟然成功了。”
禅院唯想起了太宰治身上，被绷带掩下的深深浅浅的疤痕。
她的心像是被轻轻的敲了一下，像是小小石子投入水里，泛起浅浅的涟漪，瞬间就了无痕迹。
也就这样了吧。
作为一个禁|脔和礼物该表现出的态度。
禅院唯想道。
中原中也从口袋里拿出一封信，继续道：“这是我在太宰办公室找到的。”
他抬眸：“是写给你的。”
禅院唯接过信封，却不着急打开：“中原君，能带我去港口mafia看看吗？”她义正言辞：“我得守护好他留下的东西。”
中原中也目光幽幽：“你确定？”
“… …我确定。”禅院唯犹豫了一瞬，却重重点头。
她非常确定。
正如她妈妈说的那样，男人的话正如天边的星辰，是不可触及的。
而权力和自由… …才是能被自己牢牢抓住的。
她需要这个，也只需要这个。禅院唯告诫自己。
中原中也看着她手中的信封，嗤笑一声：“你绝对会后悔的。”
***
『… …唯，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已经得到了我的死讯了吧？
呐呐，我知道，你一定对我自杀的原因很好奇吧？
我只能说… …很辛苦啊。
真的很辛苦，为了维持港口mafia在没了森先生之后的平衡，为了这个世界的安稳，为了能够让朋友能过上自己喜爱的生活… …也为了你能够摆脱禁锢走上自由… …
啊，我说的也许太多了，希望你不要把这封信随便撕烂扔掉… …』
在这段的后面，太宰治还画上了一个与自己极为相似的可爱Q版小人，看起来像是在扒着信纸玩闹做鬼脸。
禅院唯短暂的笑了一下，原本得到港口mafia的狂喜激动倏地冷却了下来，脑海里不由自主的想起了中原中也的那句话。
理智告诉她，她需要合上信封，就此抛开属于先首领太宰治的一切，告诉她——再看下去也许真的会后悔… …
可情感却趋使着她的眼睛，趋使着她的肢体，迫使她紧接着看下去——
『… …那天的日出我已经替你看了哦，很漂亮。橙红色的火光冲破黑暗和牢笼，终于回到了属于自己的地方。
我看到它就像是看到了你的未来一样。毕竟… …在那一刻，天空是属于太阳的，地面、海面、世界上所有的地方都是属于太阳的。
就像是我所期待中的唯一样。
——唯，应该是不会被任何东西禁锢的，你总能找到该走的那条路，坚持着走下去。
… …现在你是不是后悔没有同意跟我去看日出了？
别后悔啊，唯。
在我看来，你也是即将薄发的日出啊。』
禅院唯像是被突如其来的雷电击中了，几乎是克制不住的，跌倒在首领办公室的座椅上。
偌大的空间里，只能听见她急促的呼吸声。禅院唯猛烈的喘着粗气，面色苍白，太阳穴鼓噪的像是要炸开。
可她还是轻柔却坚定的捏着手里薄薄的纸张，强迫自己继续看下去——
『… …说起来，我规划的恋爱清单里还有两人一起殉情这一条哦！
但是我后来想了想，还是放弃了。你的人生还很长，为什么要跟着我呢？另一个世界也许会很苦呐… …
而且，你已经受过很多苦了，怎么又能跟着我呢？
所以，我就先去替你探一探路吧。
不要说要跟着我来的傻话了——虽然我也知道，你根本不会这样做。
唯是个聪明人，真的很聪明，比谁都聪明。才不会像是另外几个傻傻的家伙一样想不开呢。
另外，你一定要好好练习我教给你的那些，那可是你在港口mafia立足的必要手段啊，唯。
我将港口mafia作为你的财富留下去，只为了你能够走出禅院这个姓氏的束缚，真正的走上属于你的人生。
所以啊，唯… …
不要再被自己束缚了。』
禅院唯颤着手指，再也无法克制住自己的情感——这股不知道从何而起的情感席卷了全身，胃里的胆汁也仿佛倒流了出来，嘴里满是苦涩的味道。
颤抖由手指逐渐蔓延到全身，像是海浪一般击打冲刷着心底的软肋，就连喉咙也像是被鱼刺卡住了。
禅院唯哆嗦着，翻开了第二页，这页纸上只写了短短的几行，与满满当当的第一页看起来截然不同——
『… …我已经去到了希望去往的世界了哦。
不要为我伤心，因为——我已经从这个腐朽的梦中世界醒来了。①』
禅院唯走出首领办公室——这个被四面的墙壁牢牢封锁着的地方。
这里明明是她一直期待的权力顶端，一个象征着她逃离禅院家牢笼的自由之地。
可禅院唯此刻却觉得这里的空气憋闷的难受至极，无数从她胸腔里吐出的苦闷和难受，在这狭小的空间里旋转几圈，就再次回到了她的体内。
她站在走廊的尽头，看着外面淅淅沥沥的小雨。阴沉灰碣的天空在此刻像是被打破的空洞，密密麻麻的奏着冰凉又浓稠的哀歌。
禅院唯猛吸一口这冰凉的雾气，让这寒意浸入肺腑，再从自己破碎的胸膛里散出去。
她不由得回忆起了刚刚中原中也告诉她的事情。
四年半的时间，他作为港口mafia的首领，作为横滨的支柱之一，打磨出了属于横滨的新双黑。
太宰治为横滨谋划好了一切，也为她谋划好了一切。
… …他为她清除了她目标道路上的一切拦路石，包括他自己。
这让禅院唯浑身的血液都像是凝结成了冰块，过往的一切怀疑否定在此刻都像是一道道重重的伤痕，印在她伤痕累累的心上。
她后悔吗？
——后悔了。
但除了后悔以外，更让她难受的是… …事到如今，她的理智还在不停的思索太宰治的目的：
他是真的爱自己？
他真的是为了给自己让路而寻死？
他、他写下这封信的目的… …会不会就是为了让她牢牢的记住他，爱上他？
【你已经是个合格的港口mafia首领了啊，唯。】
禅院唯的眼前仿佛出现了幻想中的太宰治的灵魂，轻轻的捧住她的脸，再次吻上她的长发。
合格的首领吗？
她轻轻的颤着手，想要抚摸眼前的幻象，手指还没伸出去，晶莹的泪珠便像是断了线的珍珠，顺着下颌线滚落下去。
她喃喃自语：“不，我还不够合格。”
禅院唯狠心收回手，微红的眼眶里像是蒙上了一层雾蒙蒙的水汽，带着熟悉的哀求：“如果我是合格的首领，此刻… …我就不会再看到你。”
幻象中的太宰治像是在摩天轮上一样的温柔，眼底星光闪现，颇为爱怜的摸着她的头发，笑道：“那就努力成为一名合格的首领吧，唯。”
他乳白色的身体渐渐转淡，像是要重新归为虚无，笑容里带着鼓励的味道：“这不是做的很好吗？”
“我期待着那一天哦，唯。”
太宰治的幻影，这个他在人世界留下的最后痕迹… …彻底消失了。
一股寒风刮过，直接灌进了禅院唯全身的毛孔，她的每一寸神经、每一块肌肉都像是在被飓风切割。
她摸着这两页薄薄的信纸，看着眼前的一切，仿佛听到心中有只刚刚破壳的幼鸟发出一声哀鸣。
可禅院唯能怎么办呢？
幼鸟的双翼已经被折断，不管她再怎么悉心呵护，这幼鸟也终究飞不出心底的牢笼了。
除非——
除非太宰治能够重新活过来。
想到这里，禅院唯就像是疯了一样的找到中原中也，手里小心翼翼的捏着信纸，目光恳求：“… …我能见见太宰治的尸体吗？”
中原中也用那种极其陌生的目光看着她，丝毫不在意她是自己将来的上司，语气意味不明：“那么… …你是以什么身份向我提出要求的呢？”
“港口mafia的首领？”禅院唯小心翼翼。
“那就恕我失陪了。”中原中也嗤笑一声，“港口mafia向来是有部下收敛先首领尸体的传统。”
他作为太宰治曾经的搭档和朋友，怎么可能会看着他落入如此田地。
他警告道：“你即便想要尽快掌控港口mafia，也不能用先首领的尸体作为威慑手段。”
中原中也可是看到了，眼前这个名为禅院唯的女人，在得知太宰死亡的第一时间，眼中悦动的野心和狂喜。
她随后更是迫不及待的想要收伏港口mafia的成员。
禅院唯觉得不妙，立即改口：“以他的同居人！”
“同居人？”中原中也几乎要笑出声来了：“先首领大多数时间都住在港口mafia的总部，要论同居，所有的港afia成员都可以称为是他的同居人吧？”
禅院唯眸色黯淡了下来，小声道：“那就恋人。”
见中原中也蹙眉，她就紧接着解释道：“我知道自己不配做太宰的恋人… …”她摩挲着脚底，“毕竟我曾经的身份… …”
“够了。”他黑着脸，截话道，“跟我走吧。”
中原中也带她来到横滨海旁边的山坡上，这里束立着一栋精致的小房子。
他打开门，让禅院唯跟着进来。
她一眼就看到了摆在正中央的水晶棺。
他看起来没有变化——面容苍白、身材瘦削，浑身缠着绷带。
可当禅院唯踉跄着走到跟前时，她却又发现，这绷带几乎被血液浸染了。像是从雪地绽开的鲜花，带走了太宰治所有的生机。
中原中也随后走过来，在她身后站定：“别再说什么配不配的了，你现在是港口mafia的首领。”
“而所有的一切，太宰已经为你安排好了。”他垂眸，看着蹲在地上无声哭泣的禅院唯，再次轻轻道：
“现在，你后悔了吗？”
禅院唯呆呆的望着水晶棺里熟悉的人，一双明亮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遮住了她幽深的目光。
后悔吗？
她第二次问自己。
她后悔没有跟着太宰治一起看日出，后悔没有当着中原中也的面，第一时间打开信封… …后悔没有陪同太宰完成计划好的恋爱清单。
更后悔在那段日子里，对太宰治表现出的猜疑和推拒。
可她却对自己继承港口mafia没有丝毫后悔。
她需要这个，她需要这个来摆脱被肆意摆布的命运。
而现在，她是港口mafia的首领。
而只有死亡的太宰治，才是能让她心中幼鸟破壳的恋人。
禅院唯垂下眸，晶莹的泪水随着眼睫的眨动无声落下，一滴滴的，像是充斥着无尽的哀鸣，顺着脸颊坠落。
她轻轻道：“是的，我后悔了。”
海浪声拍打着山崖，合着天边淅淅沥沥的雨声，胸膛里像是被撕开了一个大洞，连玻璃窗上的倒影也被水珠打碎了。
禅院唯只觉得自己的心被撕扯着，天堂与地狱只在一念之间。乌云能够清楚的倾泻出自己的情绪，可她却不能。
她挣扎着，还是问出来：“有什么异能力… …能够救回太宰吗？”
中原中也蹙着眉，想了想：“听说武装侦探社里面，有个能救回濒死之人的异能者。”
他紧接着叹了一口气：“可他已经… …——太迟了。”
禅院唯看着水晶棺里太宰的尸体，只觉得这寒风如锋利的刀尖一样，刮入她的四肢百骸，似乎要将她的身体肢解开，直至这疼痛能够漫入骨髓。
她急促的呼吸，眼底的光像是黑夜里点燃的小火苗，熠熠发光：“总要试一试。”
中原中也没有拦住她，只是轻声道：“如果太宰是真的想死，他是不会告诉任何人的——他不会给别人留下任何能够拯救他的途径。”
“什么？”禅院唯像是不能理解他的话。
“你应该明白的。”中原中也道，“你既然能够被太宰选为港口mafia的首领。”
“那你就有成为首领的潜质。”
他闭了闭眼，取下礼帽，半跪下行礼，背后是海浪翻滚着拍打的声音。风，在空气里奏响旋律悲凉、饰演着离别的乐曲：“首领，该回到港口mafia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