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还是褚翌自己去了,他一身戎装,头上戴着凤翅盔,身穿盔甲,因为消瘦,穿上盔甲后不像他人那样臃肿不说,还显得特别玉树临风,特别英俊威武。
当然,玉树临风跟英俊威武都是卫甲跟卫乙在一旁“由衷”的夸出来的。
看在他们俩心地诚恳的份上,褚翌笑纳了这两句“马屁”,然后随手写了张纸条,吩咐卫甲送到褚府给武英。
武英打开一看上头的名字,知道并不是给自己,袖了后去内院给随安。
随安莫名,看了信顿时郁卒,褚翌跟她秋后算账来了,一则要将当初那匹母马给他的坐骑寻回来,另一则则是骂她:“说给老子做鞋,这么长时间了,你倒是给我一双鞋底子没有?”
把那匹母马寻回来不大容易,可做鞋的事她也不能全认,鞋底子还是做过的,立即对武英道:“你等等,我回个信儿。”
刚说完,就见紫玉从里头出来:“老夫人听说九老爷打发了人回来,想见见那个人,是你认识的吗?”
随安嘿笑:“是我认识的,估计他应该不认识我。我当初可是扮成小厮在将军身边服侍。”
“你呀,你到底是男是女?”紫玉见她丝毫不做作,无奈的笑着点她。
随安立即上前挽上她的手臂,两个人亲亲热热的靠在一处:“我是男是女,姐姐要不要好好查查?”抛了个媚眼儿给她,把紫玉笑得合不拢嘴,险些忘了正事。
可随安没敢忘了,“我才从后头收拾书房回来,衣衫不整,待我换身衣裳同你一起去见那个人好了。”
紫玉一想到两人见面的情形,就嘻嘻发笑,“那你可要快一点,老夫人许久没有见着九老爷,想得紧了。”
随安连忙回了房,取了纸笔模仿褚翌的字迹将那匹马的事写了,隐下做鞋子的责难。
等字迹干的功夫,又抓紧时间换了身衣裳。心里暗自嘀咕,做鞋是大家一起做的,怎么从褚翌嘴里说出来,就感觉他同她特别亲昵似得?连她刚才看了都心中一颤,这要是老夫人看了,还不得啐她啊。
武英一去不返,卫甲在门房里头百无聊赖,正寻思再找个人进去问问,看有没有回信给将军啥的,就见先前的武英小哥过来了。
武英先上下打量他一眼,然后施礼道:“这位军爷,我们府里老夫人想见见您,问问九老爷的事。”
卫甲点了点头,学着他的样子还礼道:“请前面带路。”
走到二门,武英冲卫甲一笑,卫甲觉得这小哥还不错,就踟蹰着问:“武小哥,敢问这位九老爷在我们军中的名讳?多大年纪,在何处任职?”
才说完就听见垂花门里头两个穿红着绿的丫头笑得东倒西歪。
紫玉捏了帕子,笑得差点喘不上气:“真笨,哈哈……”
随安也没想到卫甲会不了解褚家情况到了这种地步,一边扶着站不稳当的紫玉,一边冲着卫甲微笑着点了点头。
卫甲目瞪口呆,结结巴巴道:“随,随,随……”
随了半天没随出那个安来不说,这发音听上去还特别像那个“尿sui”。
随安白了他一眼,扶着紫玉往回走。
武英也笑,不过还是很厚道的跟卫甲解释:“将军在我们府里就是九老爷,我们老夫人是将军的嫡亲母亲……,前头两位引路的姐姐是老夫人院子里头的。”
卫甲对紫玉印象颇深,实在是,嗯哼,女子到了年纪,发育的曲线玲珑,加上描眉涂脂,看上去格外诱人。
他在心里喃喃自语道:“怪不得将军在外头对那些花枝招展的妓子不感兴趣,这院子里头的丫头们竟有如此漂亮的,如此一来,将军爱男色,竟是难得的一个奇葩,换了自己,怕不高兴的左拥右抱,找不找北啊。”
他心思转着,见老夫人的时候还没收回来,老夫人见他木木呆呆,就看向随安,随安忙道:“回老夫人,武英从这位军爷手里拿回九老爷的一纸便签,婢子还没来的及看。”将手上自己模仿着写的那张纸给了老夫人。
老夫人一看果然皱眉,端了茶,示意卫甲告辞,可卫甲并不懂内院的这些规矩,还在认真的打量着要是卖了这些屋里东西得值多少钱?
随安几乎怀疑眼前的卫甲换了个芯子,低咳一声,丢了个眼风给他,示意赶紧滚蛋。
卫甲被这个眼风一击,浑身如过电一般,机灵劲儿倒是回来两分,连忙低头告辞。
他一走老夫人就不满:“老九身边怎么这么个蠢人伺候么?”
随安垂头,见老夫人将刚才那张纸拍在桌子上,连忙道:“老夫人容禀……”
话没说完,被老夫人抬手止住,“锦竹院收拾的怎么样了?”
“里外都收拾了一遍,连书房那个院子也打扫整理了。”
“那我们过去看看吧。”老夫人抬手给了她。紫玉本要同去,被徐妈妈叫了过去:“去大厨房看看,老爷们的庆功宴上的菜品准备的如何了。”
随安见后头跟随的人都离了好几步远,便轻声道:“婢子那日救了九老爷,实乃巧合,九老爷的坐骑力竭,正好婢子牵着一辆马车学驾车,九老爷的马就停到婢子马车前头,那匹母马是婢子借了旁人的,因九老爷不欲让旁人发现他,婢子只好将马还了回去,又要安抚九老爷的马不要出声……,婢子去栗州的时候,九老爷也没提此事,谁知回来上京,竟想了起来,婢子当时是无奈之举……”本是玩笑话,却偏她说的正经不过,老夫人本想笑,看她一张俏脸毫无表情,也笑不出来,只好摇头道:“估计是心血来潮,算了,这事也不能算你头上,他要是再同你计较,你叫他来找我。”
“婢子是老夫人的人,九老爷一贯孝顺您,又怎么会为难婢子。”随安更是正经。
她这番模样,倒不好叫老夫人再说什么。但相比刚才,心里还是多了几分满意。
锦竹院也到了跟前,老夫人里里外外看了一遍,叹道:“年年时时的给他收拾,他哪里在乎过这个?”
“老夫人慈母心肠,九老爷定是在乎的。”随安笑着道。
褚翌孝顺是真的,虽然早年不爱读书,但也对老夫人从无违逆,否则老夫人也不会如此疼他,都超过了七老爷。
而且,褚翌并不是个天生喜欢谋略的人,可他有胆识,这样的人,落在老夫人眼中,就成了赤子心肠还特别才能卓绝,是怎么看怎么好,十全十美。
第一百五十一章 磨镜
天下父母心大抵都是如此。
可越是这样,随安就越不想去想嫁人的事情,她伺候老夫人,还有着对褚翌的一点救命之恩,就着老夫人眼中也是只看到褚翌做的对,褚翌做的好,时不时的敲打试探她……
这要是以后她嫁了人,上头的婆婆十有八九也不会多么宽和,说不定还要立规矩,日夜要媳妇在跟前伺候,——她伺候褚秋水,那是因为褚秋水是她亲爹,是她在世上唯一的血脉亲人,她可不想去伺候一个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人!就算那人是自己相公的母亲也一样!大不了她不嫁人!
说白了,那男子再好,婆婆不好,她就不会嫁,要是那样,还不如永远留在褚家打工,起码褚家还有不菲的月例发给她呢,可现在这世道,婆婆不要儿媳妇的钱就是好的,想给儿媳妇钱,那可有的等了。
她不想做这样的婆婆,更不想要个这样的婆婆!那还不如独身一人的好!
随安钻进了死胡同,却偏觉得自己发现了真相,立即对结婚生子伺候婆婆公公相公那一套认了怂,看见棋佩就哀哀的靠了上去,把着她的手道:“姐姐,我觉得自己是病了,还不会好了,要是以后我没了,还要麻烦你把我攒下的银子给我爹捎过去……”
棋佩一惊忙问:“你觉得哪里不好了,怎么说这样的丧气话?”
随安就垂了头,期期艾艾的道:“我发现我同其他的姐妹们不一样,她们谈论起哪个贵家公子,说的两眼放光,小鹿乱撞,我小时候觉得那样的感情陌生,可我现在大了,看见那些男子,觉得像兄弟一样,就像武英武杰,亲近是亲近,可似乎是兄弟之间的那种亲切,姐妹们所表现出来的那种怦然心动,两腮发红,我憋都憋不出来,反倒是看见姐姐妹妹们那样,心里觉得好生喜欢……”
她说着,就如猪八戒看见女妖精一样,想往棋佩身上扑。
然后扑了个空,棋佩先是笑,后来笑不出来,上下打量着她,半晌毛骨悚然。
匆匆丢下一句:“死妮子,你这是魔障了!”
随安立即点头,说着话就要拉她的胳膊:“姐姐说的是,我这病儿估计是没的救了……”目光可怜兮兮。
棋佩终是落荒而逃。
随安做出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看着她匆匆跑到前头,然后叹了口气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再次哀怨,当初怎么没能穿成只公的。
这个世道,女子太难。有太多的付出,却难有回报,不光如此,还要受到世族规矩的苛刻。
接下来的几日,棋佩对随安时不时的就看上一眼,等听到随安对旁人说自己不去看大军入京的时候,坐不住了,当着众人就说随安:“不行,这次带兵回来的可是九老爷,你这个九老爷的大丫头不去,那怎么行?”
随安真不想去,可还是被迫去了。
街上的人里三层外三层,随安随着紫玉等人侯着老夫人去了早就被包下了一个月的永乐楼,这是距离大军进皇城最近的一个酒楼,两间屋子包一个月就需八百两银子。
说起来,褚翌带军得胜这事,京里不少人吃惊,更有不少人扼腕。
若是大梁军步步为营眼瞅着就要旗开得胜,那京中的许多贵家子就可以去边疆锦上添花,因为出身的关系,总能捞一些军功,这样的功劳只是辛劳在旅途中,却不用十年寒窗苦读或者受沙场性命不保的风险。
可褚翌这胜仗,是险之又险,胜得出人意料之极,因此许多军功竟是没被京城的贵家少爷们捞在手里。
就有人腻腻歪歪的说褚翌的不好。
林颂鸾的小叔子刘桐宇从小不喜欢念书,刘家本有意让他也沾些军功,没想到刘桐宇这厢还没有决定要不要去边疆,褚翌那边的胜仗已经打完了,栗州也顺利收复。
林颂鸾的相公刘琦鹤又一向巴结刘桐宇,所以就顺着刘桐宇的话在外头说褚翌的不好:“我岳父大人从前教过这位,说他最是不学无术的,学问连我娘子的一半都比不上……”这话说得着实不着调,惹得众人纷纷侧目——将自家娘子跟一个外男做比对,不管是夸赞还是诋毁,都忒不是个事。
所幸刘琦鹤的不着调也是众人皆知,大家也都习惯了,你越性的说他,他反而会更上头,因此众人只是听了他一个人大放厥词,却没有制止的。
可刘家今儿定在这永乐楼的二楼雅间,不巧隔壁就是平郡王的雅座,褚太尉进了宫,褚钰就过来陪岳父,听了这话,当即就要起来发作。
平郡王伸手按住他的胳膊,淡淡道了一句:“何必为了一只老鼠伤了玉瓶。”看了自己的侍卫一眼。
等大军进城的时候,刘琦鹤下楼入厕,没站稳一头倒插进了茅坑。
当时街上鞭炮声,铜锣声,百姓喧闹声,比过年还热闹,他的小厮也伸着脖子往外头看,等回神,只瞧见刘琦鹤的两只脚在粪水上头了。
那小厮先呆后惊,总算记得自己的责任,急忙一边呼救命,一边去拉刘琦鹤。
林颂鸾虽然在屋里不叫刘琦鹤近身,可在外头,她是刘琦鹤的妻子,刘琦鹤出了事责无旁贷,别人听说出事的是刘琦鹤,都偷偷拿了帕子捂着嘴偷笑,林颂鸾却不能继续坐在席上。
结果她一下楼就看见他正从嘴里吐粪水,顿时扶着墙呕吐了起来。
旁边有帮闲的男子就大声的笑道:“这位奶奶有喜了吧!”
林颂鸾的面色顿时不好起来,呕的更厉害了。
有人注意到这边的情况,看热闹的人都回过神来,林颂鸾急急令丫头帮着小厮扶着刘琦鹤去看大夫,自己远远跟在后头,喉咙里头还时不时的冒酸水。
第一百五十二章 丢钱
随安在三楼靠着栏杆看了一阵子英挺笔直的军士,突然看到拥挤的人群中两个熟悉的身影,仔细一看,确定是褚秋水跟宋震云,她连忙跟徐妈妈说了一声,急匆匆的下去了。
永乐楼的大堂弥漫着一股臭味。她没有多想,快步出了门。
褚秋水见了她,先喜后惊,宋镇云也是一脸不自在,两个人都心虚的露出尴尬的神色。
随安也不能这会儿就训斥褚秋水,她拉着他站在永乐楼的墙根底下问:“可带了银子出来?”天色都中午了,这儿离他们住的地方并不近,总不能大老远的再跑回去吃。
谁知不问这话还好,一问这话,褚秋水跟宋震云都垂下头。
随安一下子怒火就起来了,她叫褚秋水跟宋震云来往,可不是为了养出第二个褚秋水!可眼前这俩人,动作竟然出奇的一致。
她的声音就带了怒意:“带就带了,没带就没带,你们俩这是做什么?”
宋震云头垂的更低,褚秋水看了一眼宋震云,觉得他没什么指望,才磕磕巴巴的说:“带了。”
“带了,就找个地方吃饭午饭再回去。”大街上都是喧闹声,她的声音要很大才能叫人听清楚。
随安才说完,就看见褚秋水脸色白白的嘟囔了一句。
亲爹无小事,她立即拧着眉头问:“你说什么?我没听见。”
宋震云就在一旁道:“银子被人摸走了。”关键是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摸走的。
褚秋水补充:“足有二两银子。”说完就委委屈屈的看着随安。
他这会儿倒是不心虚了。
随安一面暗恨那些无良小贼,一面生气褚秋水成事不足,瞪了他一眼:“你既拿了钱出来,怎么不好好地收着。”
伸手去拿自己的荷包,里头也空着,这才想起自己是被紫玉硬拉出来的,什么也没带。
“你们先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借点银子。”她说着转身就要回楼里。
褚秋水拉住了她的袖子,双眼萌哒哒:“随安啊,爹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