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境中所见的一切，都是他内心至深至迫切的欲/望。
想来换作任何人，大概都会和他一样忍不住沉迷其中，哪怕心里明知这一切都是假的。
第129章
昏睡的尤金并不似他的表象一般无知无觉。
他不知道兰德·菲斯特到底用了什么手段, 让他可以听到可以感知到周遭所发生的一切，却开不了口更无法动弹。
他听到兰德·菲斯特用他的通讯器联络梁萦，欺骗梁萦。
他也在兰德·菲斯特与属下的交谈中大概了解了对方的图谋。
为了贝斯特的未来……
为了生物机甲……
为了提高生育率的方法……
为了整个贝斯特能在游圣一族面前挺直腰板……
总之兰德·菲斯特所做的一切都在他自己的阐述中被包装得冠冕堂皇。
尤金不确定这些事是否对方刻意说给他听的。
不过他得承认自己内心的诸多动摇, 毕竟长久以来大主教在他心里的地位一直都很高。
他崇敬着兰德·菲斯特, 所以哪怕知道对方曾经设计想要杀死自己，他的心里对于兰德·菲斯特依旧没有生出多少恨来。
然而一想到对方设计害死了大长老, 又恣意挑起贝斯特与人类的战火, 更有甚者趁着战乱残忍剥夺成百上千人类异能者的性命用做实验……
尤金的心便不在动摇。
真的是为了贝斯特而非为了满足自己的一己私欲吗？
他们贝斯特的未来就一定要以人类的血肉来铸就, 就没有其他别的什么出路了吗？
在梁萦来贝斯特之前, 贝斯特皇曾来探望过尤金。
“你要的人已经在来的路上, 放了尤金吧，你无需担心尤金会破坏你的计划, 我会看好他。”贝斯特皇担忧地看着直挺挺躺在床上的儿子说。
显然, 贝斯特皇此行是来救尤金脱困的。
尤金在父皇与兰德·菲斯特的交谈中意识到，兰德·菲斯特应当已经用他冠冕堂皇的论调说服了他的父皇。
兰德·菲斯特却摇头没有同意。
他说：“我不想对那位梁萦小姐太过粗暴, 你知道有些坚持若是对方抵死不肯配合会很难办。”
大概是看到了贝斯特皇眼中真切的担忧。
兰德·菲斯特又补充道：“二殿下只是暂时被我封住了一部分感知, 我向你保证他不会有事，等整件事结束，我会将他完好无损的送回到你身边。”
“我爱着我的族群, 我从未刻意伤害过任何一个贝斯特族人。”
得到再三保证的贝斯特皇终是松动了, 他没有再提带走尤金, 只嘱咐兰德·菲斯特好好照顾尤金。
听到一切的尤金只恨自己异能不精, 才落得眼下受制于人的窘境。
他在心里无声呐喊：谎话, 都是谎话, 父皇你被他骗了。什么不曾伤害过任何一个贝斯特人, 兰德·菲斯特明明设计想要杀死他。是他命大碰到了梁萦才侥幸活下来。不说他自己, 大长老的死又怎么说。还有兰德·菲斯特挑起战火, 整整五年的战火，埋葬了多少贝斯特人的性命！
这一刻，尤金猛然醒悟过来。
兰德·菲斯特说什么为了贝斯特的未来，为了提高生育率，那些种种的苦衷，若他真如自己所言那么珍爱每一个族人的性命，他又如何忍心去挑起战火。
贝斯特人生育率诚然在逐年降低，但是也并没有严重到短时间内就会灭族的程度。
反倒是这持续五年的战火，让他们贝斯特的青壮年人数一降再降，生育率也因此变得更低了。
说什么这是游圣一族的引导，是游圣一族的阴谋，那台据说可以治疗炼兽的器械，尤金暂时还没有亲眼见过，但说这台器械才是真正引发战火的‘因’，尤金却是无法认同。
那么邪门的以命换命的治疗方法，从一开始就该被弃用，若它当真是游圣一族的阴谋，兰德·菲斯特又为何要在明知是坑的情况下，还要义无反顾的往里跳。
到底是游圣一族的阴谋，还是他兰德·菲斯特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借口？
想通了这一切的尤金逐渐冷静了下来。
按照兰德·菲斯特对他父皇的说法，他现在这种不能动不能说话的情况是被兰德·菲斯特用精神系异能封住了某些知觉。
尤金以自己的精神力探查了一番，发现自己的身体状况确实就如对方所言。
兰德·菲斯特的精神力显然要比他高上不止一个等级，尤金尝试数次冲破那些桎梏，皆以失败告终。
他按捺下来，开始琢磨其他脱困途径。
“除非你的精神力等级能够与我持平甚至超越我，否则，不要白费力气了。”
每次尝试冲破那层精神力桎梏，尤金都选择在周遭寂静无人时，他以为自己做的很隐秘，却没有想到还是被兰德·菲斯特发现了。
尤金无法言语，只在心里不无嘲讽的对兰德·菲斯特道了一声谢。
想要在短时间内提高精神力等级，可以说是难如登天，但是如果只有这一条路可走，尤金心想以自己的‘修炼天才’知名，或许也并非全无希望。
套用梁萦的话，就是死马当活马医。
彼时，兰德·菲斯特看着平躺在床上的尤金。
他伸手抚了抚尤金的银发，无疑他是喜爱这个孩子的。
这个孩子打小就表现出与众不同的天赋，兰德·菲斯特看着他一天天的成长，精神力一日比一日更加凝实稳固。
看着这样的尤金，兰德·菲斯特便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他不是没有考虑过将自己的计划全盘告诉这个聪明的孩子，然而，这个孩子无心皇权。
兰德·菲斯特还记得那日，那是在他们与人类开战后不久，皇城里的一些贵族大臣们之间突然兴起了一股豢养人类侍奴的风潮。
最初，尤金对这股风潮只表现出了嗤之以鼻。
但是某一天他却收到下属汇报，尤金从一名贵族的手里救下了一名受虐垂危的人类幼崽，并将其送到了教廷的医疗点。
兰德·菲斯特匆匆赶到了那个医疗点，没有错过尤金在看向那个人类幼崽时眼中闪过的一丝怜悯。
只那一瞬，兰德·菲斯特在心里摇头叹息。
对交战中的异族产生毫无必要的同情心，身为上位者，这是大忌……
兰德·菲斯特收回手，一并敛去的是他银色眼眸中的冷光。
他负手缓缓向外走。
他的计划绝对不能失败，所以哪怕是他喜爱的孩子，若是对方始终无法醒悟
又一次，梁萦被押解到了那间冰冷的实验室。
梁萦看了一眼实验室里那些熟悉而又陌生的机械设备，在心里暗暗叹息。
看来这一次她是逃不掉了。
虽然还不清楚兰德·菲斯特到底要对她做什么，不过弄出这么大的阵仗，总归是她不脱一层皮绝无可能迈过的关卡。
雷擎等人并没有和梁萦一起被押解到此地，双方在密地入口处便被迫分道扬镳。
自身难保，梁萦此时也没有余力去担忧他们的安危。
倒是尤金，无知无觉的他被一头炼兽驮进了密地。毕竟是贝斯特的二殿下，梁萦看着那头炼兽在兰德·菲斯特的示意下，小心翼翼的将尤金驮回了原来的那个房间并安置妥当。
该做的测试皆已完成，实验室里，摆脱了变异寄生曼陀罗催眠控制的工作人员已经将所有实验数据都录入完毕。
从他们的眼神里不难看出他们对此次测试结果的满意程度。
实验室的主要负责人在梁萦被押进来的时候，走上前，他先是朝梁萦投来一眼，那种眼神梁萦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仿佛带着一丝警惕，但更多的还是异乎寻常的狂热，就好像要把梁萦就地生吞活剥了一般。
梁萦迎上那古怪的眼神，忍不住蹙起了眉。
“大人，”那负责人冲兰德·菲斯特颔首道：“一切准备就绪。”
兰德·菲斯特淡淡看了一眼对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懵懂无知人类雌性。
他是惜才的，若非他的大计已筹谋多年，不可更改，他倒是乐意抛开种族偏见，诚心诚意的招揽拥有着特殊异能的梁萦。
可惜，可惜啊……
“那就开始吧。”
收起惋惜，伴随着兰德·菲斯特的一声令下，梁萦被身后的贝斯特守卫狠狠推搡着向前。
没有再做无谓的反抗，此时的梁萦也确确实实已经黔驴技穷，拿不出任何足以对抗身旁贝斯特人的有效手段。
身旁的贝斯特大主教显然不是傻子，吃过一次变异植物的亏，这一次被抓住的梁萦，在进入密地之前就被从头到脚搜了个遍。
身上的衣裤几乎都被剥了个干净，梁萦垂眼一瞥身上仅剩的薄薄内衣裤，大概还要感谢他们贝斯特一族想来自诩文明有礼，给了她最后的一丝尊重，没有真的让她完全的赤/身露/体，虽然生于末世的她其实并不在意这些。
在这样的搜身下，梁萦身上藏匿的变异植物种子肯定是保不住了，不过梁萦原本随身也没带多少就是了。
被强硬的压到一张金属床上，四肢均被坚固的锁套扣住，梁萦尝试着挣了挣，发现自己根本动弹不得。
很快随着工作人员的操作，梁萦的头顶上方罩下来一个头盔样的东西。
头颅尤其是天灵盖处，对于任何动物都是致命要害所在，一旦被不知名的危险所笼罩，绕是梁萦心理素质过硬都很难再佯装镇定。
一路的默不作声至此终结，梁萦勉强稳住声线，“我已经是你砧板上的鱼肉，现在你应该可以告诉我到底要对我做什么了吧？至少让我死也死个明白。”
兰德·菲斯特不曾听过砧板上的鱼肉这样的形容，仿佛觉得很有意思，他喃喃重复了一遍，道了一句，“倒是贴切。”
像是想到了什么，兰德·菲斯特忖度道：“这种说法应当源自于你所发现的那个古人类遗址，就我所知，现在的人类一族可没有这样的文明涵养。”
梁萦抬眼看向他，并不意外兰德·菲斯特会知晓末日粮仓的事。
尤金曾在通讯中不止一次的跟她提过，他与大主教的深厚情谊。大概也正因为如此，尤金现在才会成为一个无知无觉的背景板。
并不在意梁萦的沉默，兰德·菲斯特自顾自道：“有机会我会去看看。”
随后，他一扬手向身边的工作人员示意，“开门，既然梁萦小姐想要一个明白，那我们便给她一个明白。”
实验室另一侧的门在梁萦的眼前徐徐打开。
巨大金属构架相撞的啷当声，机械设备启动的轰鸣声在门开启的刹那涌入梁萦耳内。
钢筋铁骨，这是梁萦对于眼前看到的这一切脑内闪过的第一个反应。
就在梁萦的正前方，一架几乎拼接完成的巨型机甲沉默的矗立在那里。
梁萦心道，如果不曾见过青龙，她大概会为这台机甲震撼久久。
显然，兰德·菲斯特正在制造一台机甲，这或许是一台特殊的机甲，但是梁萦想不透，这与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梁萦首先想到的是当初青龙启动前的驾驶员匹配，难道她之前经历的一系列测试都是为了和这台还未竣工的机甲匹配？
不，不对。
梁萦几乎是立刻就否定了这一猜测。
让一个异族在非自愿的情况下充当这样一台钢铁巨/兽的操控者，兰德·菲斯特又不是傻子。
“你……啊啊!”
不待梁萦问个明白，上方头盔突然启动。
梁萦只感到仿佛有一束激光在那一瞬击穿了她的天灵盖，剧痛令她的意识陷入短暂的空白，脱口而出的痛呼已然不受她本人的控制。
尖锐的疼痛从天灵盖，随着固有的经络轨迹一路延伸至四肢百骸，冷汗在顷刻间浸染她的全身。
兰德·菲斯特冷眼看着实验床上的人类雌性，身体因为异能被抽取的疼痛反向弓起，一声一声的尖啸刺入耳膜。
类似的画面，兰德·菲斯特看过太多了，已经在他内心激不起任何涟漪。
他的嘴角甚至勾着笑意，因为他很清楚与往日的无用功不同，这一次这个人类雌性的牺牲会让他成功。
痛到了极致会变得麻木。
在梁萦感到自己的脊髓都仿佛被抽干的时候，她的意识犹如回光返照一般逐渐回笼。
她不想死，好不容易从危机重重的末世来到这个世界，她不想死！
尖啸骤然停止，梁萦憋下一口气，牙关都咬出了血。
她尝试着用精神力将那些不断被往外抽取的异能流重新聚拢纳入异能核。
她的反抗很快便显示在了一旁的仪器上。
工作人员询问地看向兰德·菲斯特。
他们并非没有遇到过类似的负隅顽抗的实验对象。通常来说，只需要加大设备的抽取功率即可。这样一来，不但能更快的完成异能流的抽取，也能让被实验对象尽快得以‘解脱’。
不过这样做的弊端也很明显，他们抽取到的异能流会少许多，且还有可能会掺上一些杂质。
兰德·菲斯特并没有做出加大功率的表示，他负手走到实验床前，语调平和的劝解道：“不要抵抗，这只会延长你的痛苦。”
他拿起一边的毛巾替梁萦擦去垂挂在下巴上的汗珠，动作轻柔小心，一如对待自己的孩子。
梁萦在半明半昧间听到兰德·菲斯特的话语。
他说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贝斯特的未来。
他说他会记住梁萦为他们贝斯特一族所做出的贡献。
他说他只是需要梁萦的异能流来激发那架生物机甲的驱动装置。
他说……个屁！
梁萦意识昏沉，却仍是忍不住在心里暗啐一口。
凭什么你们贝斯特的未来要我来付出牺牲，还有那什么狗屁生物机甲，既然造不出来何必要勉强自己，还要让别人被迫牺牲。
说什么只要有了生物机甲贝斯特就能拥有尊严，就能树立起威望，可笑，真是太可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