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便要孟筱以口喂药,直至让云彦全都喝完。
曹氏忙将屋里人都遣了出去,合门前,从缝隙里看见孟筱羞涩的褪去衣裳,爬上床榻,钻进云彦的衾被中。
她心里不知怎的,咯噔一声,就像山洪来时兵荒马乱的场景,她甚至有点后怕,万一六郎醒来,自己该如何解释,千头万绪扰的心内惶惶。
谢府
谢宏阔早就得了消息,自打云彦病倒后他便按压不住狂喜,恨不能烧几炷香,将云彦赶紧送至西天极乐。
谢瑛之所以不听话,多半是为了云彦,一个于家族无甚帮扶的女婿,不该偏占着位子不做事,还要消耗谢瑛的精力。
此番病倒,着实倒在谢宏阔心上,许是连他自己都不觉得,每日脚步轻快,精神焕发,活脱脱年轻了好几岁。
崔氏软软倚靠在美人榻,莞尔笑道:“老天有眼,也觉得谢家不该没落。”
“你仔细着点,别惹她。”谢宏阔来回踱步,抑制不住的激动,今儿听小厮来报,道谢瑛同云彦签下和离书,收拾箱笼搬出云家,他差点笑出声来。
本想带人去帮忙,可又怕适得其反激怒谢瑛,遂只得作罢。
“郎君都嘱咐多少遍了,我定菩萨一样供着她,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成了吧。”崔氏嗤了声,拨弄着蔻丹抬眼道:“幸好前两日将她闺房重整一番,否则定要来不及,她还真有魄力,说离便离了。”
谢宏阔笑,纵屋外雷声滚滚,黑云压顶,然心中碧空如洗,天高海阔,竟有一番说不出的痛快。
“四郎夜里回来吗?”
“大理寺很忙,他十日有八日都写在衙门,今儿怕是回不来。”崔氏不满,想着儿子最近的状态,心里很是不悦。
谢宏阔思量片刻,又道:“不打紧,便叫四郎媳妇出来陪宴,临哥儿也得来,省的她横竖没几句话就吵起来,活脱脱生了个老子。”
崔氏叹气:“成,我这就让厨房烧几道她爱吃的菜,总之她想要什么,便给她什么,总不至于再犯忌讳。”
这厢刚安排好,擎伞的小厮急匆匆跑回来,“郎君,娘子的马车在前街拐了个弯,径直往长乐坊去了。”
谢瑛当初的嫁妆不菲,三年来又置办了不少私产,其余都陆续赁出,只有长乐坊的这处宅院,平素交给得力的管事打点,故而屋内布置只消稍加整理,便能立时住人。
进屋后,谢瑛走到妆奁前,松了发髻坐下。
镜中人瘦了一圈,不知怎的却让她想起大婚那日,她一袭浓妆嫁衣,坐在大红婚床等待云彦进门的刹那。
忐忑不安,紧张而又充满期许,三年来她用心做云家媳妇,侍奉舅姑,疼爱小妹,和睦夫郎,便是奴仆也从未苛待,彼时总觉得日后会更好,实际也是如此,倘若周瑄没有回京,她大可安安稳稳度过余生。
无波无澜,随心所欲。
可如今仿若大梦一场,醒来还是空空一人。
“娘子,不回谢府了吗?”白露抖了抖帘帷,银钩轻晃,外面雷声不减,雨点如黄豆般噼里啪啦砸着屋檐。
“不回。”谢瑛斩钉截铁,随后又问:“去药铺的人还没回来?”
白露往外看了眼:“约莫还得费些时辰,雨太大了,离咱们这儿隔了两个坊市。”
谢瑛宽了衣裳,躺在帐内。
巧得很,游医配的药粉中有一味南诏特有的药材,谢瑛之所以知道是因为年前铺子活计提了一嘴,道那味药材不常见,价格也不昂贵,寻常南诏百姓用来熏蚊虫蛇蚁的。
白露点上安神香,见谢瑛睁着眼睛平躺在榻,不由过去俯身问道:“娘子,既然知道游医有问题,缘何不当面与他对质,何苦闹到和离。”
她都觉得窝火,何况是姑娘。
谢瑛笑,她总不能同疯子比耐性。
孟筱对云彦的喜欢,已经逼近偏执,若她得不到,恐会亲手毁了。
与其如此,不如等她给云彦解了毒,再行对策。
“往后要记住,我不再是伯爵府娘子,云家也与我们再不相干。”
廊下青苔隐隐泛着绿意,小院静谧,却很雅致。
白露倒退出去,从外合上门,寒露正与老管事吩咐下人规整物件,因着雨着实太大,几个箱笼都被淋了,故而七手八脚挪去库房,也来不及弄干。
寒露抹着脸上的雨水,往屋内使了个眼色,小声道:“娘子可哭了?”
白露摇头,叹气:“娘子哭出来还好,比这样强撑着欢笑倒叫人放心。她跟郎君何等恩爱,乍一和离,你说能不难受吗?”
寒露也跟着垮下脸来。
一连下了四五日的雨,天好歹清朗起来。
白露和寒露忙着在院里晾晒箱笼,晕头转向,又怕吵到谢瑛,遂只让两个丫鬟在外院守着,伺候茶水果子。
虽说入了春,可姑娘生了场病,总觉得困乏,恹恹的不爱吃饭,脑袋一沾枕头便想睡觉。
谢瑛正睡着,听见脚步声只以为是白露,翻了身,把手伸出帐外。
“帮我拿盏茶。”
声音软软的,惺忪未醒。
周瑄环顾四下,从圆桌上倒了白瓷盏内,端着来到床榻前。
谢瑛迷迷糊糊就着他的手喝了口,鼻间嗅到墨香,神思一下清明起来,她睁大眼睛,对上周瑄似笑非笑的面孔。
“你还真是硬气。”
谢瑛撇开头,许是习惯他的闯入,只往里挪了挪,闷声不理会。
周瑄顺势往床上一躺,谢瑛几乎要跳起来,然她还未来得及,便被周瑄一把抱住,箍在怀里往内滚了一圈,压在身下。
卷起的薄衾春卷一般,谢瑛挣不开,双手抵在胸口很是艰难的推他,周瑄身躯笔挺,肌肉坚硬,隔着这样近,像烙铁似的烫在谢瑛皮肤。
她穿着里衣,又薄又软,几乎能感受到周瑄的骨头,硌的骨肉极不舒服。
她咬着唇,却没有阻住那声轻哼。
落在周瑄耳中,宛若盛情。
“陛下究竟要戏弄我到何时?”
她歪过头,呼吸微弱,起伏间便能触到他的衣裳,他的温度,他火热匀促的喘息,毫不收敛的喷吐在她颈间。
周瑄眉眼冷冷,撑起身子抬手抚在她脸侧,手指似火,刻意时轻时重,谢瑛挣脱不得,被他撩/拨的浑身酥/软,一股暖意沿着某处到处乱窜,难受的吟/哦困在喉间,她用力忍着。
周瑄瞥了眼,俯首,啄在她耳垂。
谢瑛身子蜷曲,再也不能承受他的肆意,一张嘴,恶狠狠的咬住他肩膀。
听见轻嘶一声,这才解气。
周瑄不怒反笑,舌尖抵在上颚,棱角分明的下颌仰起来,喉咙滚了滚,发出低迷的呼声。他身形修长如松,劲拔有力,每一处皮肤都似经历锤炼,铁骨铮铮,他半支着上身,幽黑的瞳仁映出谢瑛面红耳赤的脸孔。
谢瑛抓着他的前襟,快要哭出来。
周瑄忽然衔住她的唇,舌尖染上血腥味,谢瑛推他,却被坚实的胸膛挡住手,蜷在腰间被薄衾束缚,那攻势不容拒绝,挟着侵略逼她启开唇齿,每个角落,每寸呼吸,如丝草一般,谢瑛只剩下依附的力量。
肩膀一凉,谢瑛便知这回轻易逃脱不得。
她想屈膝,可双腿被他压住,脚趾蜷了再蜷,依旧无法与之对抗,她就像一条被破膛开肚的鱼,任由他一刀刀凌迟。
他让她喘不过气,说不了话,眼泪汹涌的溢出,他浑然忘我,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
直到手底发凉,不经意抬了眼皮,才发现谢瑛哭的快昏厥过去。
周瑄不得不从她唇上离开,转而掰着她下颌,令她依着自己方便偏过头,露出细白滑腻的颈。
有些东西,一旦沾染,便成瘾患。
他不打算放过她,这辈子都不行,她在身下,软的像水,馨香甜美,而这种感受,却被另外一个男人堂而皇之霸占三年。
每每想到,周瑄便觉锥心。
他手指灵活,绕到颈后挑开小衣的带子,掌心贴在后脊,将人往身上一带,浑身血液便奔涌着汇集腰间,满脑子也只剩下一个念头。
他迫不及待想要她,想证明此时此刻她是真的,唇抵着她的颈,四肢火热,快要烧成灰烬。
不待他解开革带,便听谢瑛哭着求他。
“明允,你放过我吧。”
“明允,别逼我恨你,求你,求你停手,赶快停下来。”
她哭的前言不搭后语,脑子却很清醒,始终知道拿捏他的心软,始终知道拒绝他的靠近。
周瑄神色凉薄,下手更狠了些。
他拂开扰人的薄衾,两手钳住谢瑛的小腰往枕上摁去,他一言不发,眼睛只看着手底皮肤,就在他松开她的手,兀自解带时。
眼前一道黑影急速闪过,紧接着面上一疼。
清脆而响亮的巴掌声响彻屋子。
周瑄停了动作,漆黑的瞳仁阴恻恻的望向谢瑛。
谢瑛惊住,反应过来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手掌都麻了。
“你总是不听话,那么便别怪朕不知怜香惜玉,十一娘,是你自找的。”
话音刚落,周瑄一把抽出革带,单手擒住谢瑛的双手摁到头顶,缠着革带将其固定在床栏。
峦线越发明显,里衣被褪到双肩,露出被轻/薄的皮肤。
“明允,我...我不行,我不能...你疯了!”
周瑄冷眼睨着她,白嫩的腕子被勒出红痕,她仍在拼命挣扎,即便毫无意义,她还是不肯罢休。
他是什么可怖的鬼怪,竟叫她恐惧至此。
他双目刹那充血,太阳穴突突直跳,如猛兽一般弯下身去,布帛撕裂的声音夹着谢瑛绝望的哭喊。
他伏在她颈边,听见她喃喃哭道:“你让我恶心。”
心冷若雪,牙齿用了蛮力,咬的她曲起身体。
可下一刻,他觉察出谢瑛不对劲,浑身筛糠似的抖动,不受控制的呕了几呕,虚汗濡湿了衣裳,周瑄抬起头来,便见谢瑛哇的一声,趴在床边吐了起来。
他慌忙过去,将人搭在自己膝上,捋着乌发拢到脑后,也顾不得与她置气,轻轻拍击了几下,谢瑛小脸蜡黄虚脱,被抽空了力气般瘫在他身上,双目无神,泪珠仍一颗一颗往下掉。
“喝水。”
周瑄命令似的,拇指抹去她唇边的污脏。
谢瑛沉默,肺脏仿若裂开,四面八方都透风,呼吸也疼。
周瑄深吸一口气,冷声又道:“若是想让朕喂你,大可直接开口。”
谢瑛瞪大眼睛,眸中泛着水光,胸口因愤怒剧烈起伏。
周瑄把白瓷盏往前递了递,这会儿她很乖,抿了两口才移开唇。
“朕准备的别院你不喜欢?”
“也好,那往后便在此处,离蓬莱宫近,盏茶光景便能过来。你的身子骨太弱,这几日便好好调理,朕让陆奉御给你开药膳,每日都送过来。”
他慢条斯理从内侧捡起革带,往腰间系的时候,谢瑛忽然又擎手挥来,只是她将吐完,力道不足。
周瑄往旁边一避,随之攥住她的腕子反剪到身后。
神色冷凝。
“你莫要试探朕的耐心,若再敢忤逆,朕会教你何为君之威严。”
奋力一甩,谢瑛倒在枕间。
周瑄拢好衣裳,准备出门。
谢瑛笑了声,嗓音哑的又像是哭。
“那么多女人,你偏要羞辱我!”
周瑄转过头来,面色郁沉。
“王家姑娘不是进京了吗,你同她大婚,想如何便如何,为什么还是不肯放过我?!”
“还要怎么样,你便不计较不恨了,你到底还要我怎么样!”
“我错了,当年我怎么会...怎么会想去招惹你,从开始就错了,都是报应。”
她像疯了一样自说自话,小脸挂着泪,唇弯着,眼眸恍惚的望向周瑄。
“求你了,就当从没有我这个人,不行吗?!”
“不行。”周瑄淡淡吐出两个字,“至少,在朕腻了你之前,不行。”
“你最好习惯,下一回,不管你是恶心也好,嫌恶也罢,都得给朕受着。”
“云六郎是文臣,朕不会像他那般怜香惜玉。”
不过半月,云彦便身子大好。
今儿晨起还睁眼看了圈,似乎没寻到要找的人,颇为失望。
曹氏又喜又忧,只得与下人瞒着,道谢瑛出去巡店,得晚点回来。
一次还好,总这般搪塞云彦便犯了疑惑。
门下省的几位官员过来探病,心照不宣没有提到内眷,说起朝中事,隋侍郎另外派人去往青州,眼下已经开始搜罗典籍。
其中往禹州去的船半路翻了,一千多册书籍全部葬身江中,弘文馆的两个校书郎被追责入狱,生死不明。
云彦听了愈发感慨,便道自己不日将好,便回去同他们一起搜录。
几人相视笑笑,没有说破。
云六郎与妻子的事情他们都有耳闻,素日羡慕他们感情笃深,如胶似漆,却不想有一日会和离,此中蹊跷,可伯爵府瞒的严,便也打听不出来。
今日又见云六郎一副不知情的模样,他们焉能猜不出何意,定是忠义伯和曹氏私下做了决断,可怜云六郎,若知道实情不知要怎样失魂落魄。
他们的心思,云彦自然不知晓。他精神越来越好,吃了半碗稀粥便依着床栏看书,外头传来说话声,听动静应是禄苑的丫鬟。
听了少顷,云彦放下书卷,竖着耳朵拎起眉心。
仿佛话里说的是谢瑛,声音压的很低,怕被人听到。
“说句不该说的,真是怀念娘子掌家的时候,每月月例足,娘子又不训斥人摆架子,哪里像四娘子,张扬跋扈恨不能把人吞了。”
“小点声,仔细被剥了皮。”
云彦愣住,何时阿姊管起家来。
阿瑛呢?
他心中不安,咳了声,将那说话的两人叫进屋里。
两人神色慌张,捏着衣袖左顾右盼。
“我问你们话,要老实回我。”
两人紧张的大气不敢出,曹氏千叮万嘱不让告诉郎君,都怪自己嘴碎,眼下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