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妨,本宫也是好些日子没听人讲故事了,没想到你身世这般坎坷。”赫连颜芝眼中又泛起水雾。
“娘娘莫要伤心,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我现在在将军府很好。”连双出言安慰,她怕姑姑关心则乱让陆崇看出破绽。
赫连颜芝拿起帕子轻轻擦拭眼角,“说起来你我是亲戚,本宫又与你这般有缘,有空来宫中陪我聊聊可好?”
“这……”连双转头看陆崇。
陆崇在两人眼中看出了迫切,他垂下眼,“连双伤势未好暂时不宜活动,况且宫中有规矩,娘娘还是不要轻易破坏的好。”
赫连颜芝还要再说,连双冲她轻轻摇摇头,陆崇说不行就不行,说多了引他怀疑。
“娘娘若无事,我便带她出宫去,您也早些回去歇着吧。”
赫连颜芝眼中难掩失望,她想与侄女多说两句也知道现在不是时候,只好嘱咐道:“好好养伤,等伤好了就进宫来,本宫会像皇上要进宫的玉牌给你。”
连双心中一跳,心想姑姑啊,您对刚见一面的人太好了,会让人怀疑的,她偷瞄了一眼陆崇。
“看他作甚,本宫好不容易遇到个可心的人,想听她讲讲故事都不行吗?”这话是冲陆崇说的。
“等她伤好,臣便送她来给您解闷。”陆崇依旧是宠辱不惊。
连双抽抽嘴角,躬身行礼,“多谢娘娘厚爱,双儿告辞!”
陆崇转身,连双跟在他身后往外走,刚出偏殿就听前头的人说:“头次进宫就能让晨妃娘娘看重,小看你了。”
这话不阴不阳的,不知是嘲讽还是试探,连双忙道:“大哥说笑了,您刚也说我就是个解闷的,哪里担得起娘娘的看重,娘娘就是图个新鲜,我也没别的本事,说说所闻所见给贵人找个乐子罢了。”
“我倒是不知你有什么样的坎坷经历,能让晨妃娘娘哭得眼睛都肿了,不如讲来与我听听?”
第26章 怀疑
说给你听?那还了得,连双在他身后翻了个大白眼。陆崇似有所感,回头一瞥,吓得连双一个激灵,心说怎地背后还长眼睛了?
“我这点事儿算不得什么,说了您也许会觉得我无病呻吟矫揉造作,只有娘娘身居后宫久不听俗世才会觉得我可怜,世上可怜的人多了去了,我的事不足为怪。”
“也不见得。”陆崇停下脚步,转身看她:“世上可怜的人是很多,可怜又神秘的人就甚是奇怪了,你不觉得吗?”
“……”干笑两声,连双没有回答。在陆崇心中大概她就是居心叵测、怀有不可告人的目的吧,否则也不会三番五次试探她。
灵冬跟在主子身边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总觉得将军和少夫人说话奇奇怪怪的,她一句都没听明白。
马车前,陆府的人已经等在那里。看见两人从偏殿出来,白芙蓉气不打一处来,陆崇竟亲自去接她,一个寡妇让一个男人亲自护送,要说两人没关系她可不信。
白芙蓉忍不住想先前连双肯定是故意蒙她,让她放松警惕,然后自己去勾搭陆崇。
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转身时她故意挤了一下,连双被她挤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连双无奈,自己得不到男人就把气撒到旁人身上,她多冤呢。
这一幕被躲在偏殿门后的人看在眼里,等陆家马车走远,回到寝宫,晨妃气得肺都要炸了,“她算什么东西,竟敢对叒叒无礼,还有陆崇,叒叒是他什么人,他管得倒宽,进宫陪本宫说说话怎么了?陛下都不会阻拦,偏他不肯,竟比陛下谱子还大。”
“娘娘!慎言。”周嬷嬷提醒自家主子可别什么话都往外说啊,万一被人听去了会惹出大乱子的。
“怕什么,又没有外人。叒叒在陆崇眼皮子底下日子定是不好过,得想想办法让她离开将军府。”
皇上不止一次同她说过陆崇是个狐狸,满身心眼。这里面可能有陛下的嫉妒之心,可陆崇有真本事也是众人皆知的事,否则陛下也不会这么忌惮他。侄女在他跟前生活,她怎么放得下心。
周嬷嬷叹气,“娘娘说的简单,公主在为十三皇子守寡,哪能说离开就离开啊,那得陈太妃和大将军同意才行。”
在偏殿匆匆一谈,连双只挑了紧要的说,所以晨妃还不知道再过不久连双就可以离开将军府。
“那怎么办啊?难道就这么看着叒叒在将军府当受气的媳妇?刚才你也看见了那个低贱的女人是怎么对她的,在我们看不见时叒叒指不定吃了多少苦,可怜的孩子,命怎么就这么苦呢。”一想到侄女在将军府受人欺凌,小可怜一个,晨妃就心痛不已。
“娘娘莫要过分担心,公主没有您想的那么娇弱,否则她也不会一个人逃到这来,您是关心则乱。”周嬷嬷劝着。
娘娘把赫连叒当成弱不禁风的北辰公主,生怕她在外面受委屈。可周嬷嬷觉得今日见到的公主很沉得住气,在陆崇面前没有丝毫害怕,还能面不改色地编了个瞎话,这份胆量她这把年纪了都自愧不如。
当时周嬷嬷就站在晨妃身旁,可她见到陆崇进来就大气都不敢喘了。当年宫中有人对陈太妃言语不敬,陆崇问都不问就砍了十几个人。
宫里人犯错,皇上也得问清原委查明缘由,可陆崇就那么把人给杀了,不给人辩解的机会。从那以后宫里的奴才见到陆崇就腿抖,周嬷嬷也不例外,见到九皇子就躲得远远的,能不说话就尽量不说,生怕哪句话冒犯他,落得个尸首分离的下场。
在那之后再没人敢对陈太妃不敬,即便他远在边疆,陈太妃偶尔进宫,宫里人也毕恭毕敬没人敢给她脸色看。
兀自伤心了一会人,晨妃又有了另一个担忧,“叒叒长得这般好看,陆崇若是起了不该有的心思可怎么办?她一个姑娘家怎么敌得过?”
周嬷嬷对陆崇的恐慌被自家主子一句话搅得瞬间散了去,她无奈道:“天下美人那么多,九皇子见得少吗?可就没有一个能入他的眼,公主虽美九皇子未必就放在眼里。况且她还是亲弟弟的遗孀,以九殿下的为人应该不会做出那等予人话柄的荒唐事。”
晨妃不赞同道:“哼,男人起了歹心,还管他荒唐不荒唐,使出一切手段也要得逞。再说叒叒能和那些庸脂俗粉比吗?”
周嬷嬷心想,公主若是能把陆崇拿捏住也不见得是坏事,北辰她是回不去了,没有父兄依靠还不如一般小富之家的姑娘呢。
若是抱紧了陆崇这棵大树,至少性命无忧,可这话周嬷嬷可不敢说出口。晨妃这会正气陆崇,她若说了娘娘只会更生气。
“可现在也没有办法,若是公主在外面,老奴还能想办法以宫女的身份接她进宫,让她待在您身边。”
正说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蹦蹦跳跳跑进来,“母妃!您怎么这么快就离开啦?我找了你好久。”
看见女儿,晨妃眼睛一亮,她揽过陆南春,柔声道:“春儿,你明日去九皇叔府上玩吧,你九皇叔府上有个人叫连双,她与我一见如故,母妃很喜欢她,可我不能出宫,你替母妃看看她好不好?”
春儿是她唯一的女儿,陛下很宠陆南春,身为皇帝妃子她不能出宫但女儿可以出去啊,何况是去陆崇的府上,陛下不会拦着。
“不要。”陆南春嘟起嘴,“九皇叔吓人,都不笑的,我才不要去他家。”
陆崇得先帝喜爱,兄弟姐妹都十分嫉妒,再加上他不苟言笑,所以在宫中人缘着实不大好,就连小辈们都不爱与他亲近。
“春儿,你不是一直想要母妃那颗夜明珠吗?你若是答应母妃去九皇叔家,母妃便把那颗明珠送给你。”
“真的?”陆南春眼睛亮晶晶,小公主觊觎母亲那颗婴儿拳头大的夜明珠很久了,可母妃说那是父皇送给她的,不肯给,今日怎么为了个外人这般大方。
陆南春眯眯眼,歪着脑袋一脸严肃地问:“母妃,您说与人一见如故?您可是从来不与宫外的人来往,怎么对一个陌生人这般好?”竟然连珍藏的夜明珠都舍得给她。
晨妃嗔了女儿一眼,“怎么,母妃就不能有个朋友了?你就这么见不得母妃好?”
见问不出来,陆南春痛快答应下来,“好,我去。”
她亲自走一趟九皇叔府,她倒要看看那个人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让母妃这么惦记。何况她还能白得夜明珠,何乐而不为呢,“珠子拿来。”
“好好,给你。”终于说服了女儿,晨妃高兴就把夜明珠给她。
……
回到将军府,陆崇一直在想晨妃与连双会有什么联系?
占青给他收拾桌子,拿起卧虎的镇纸嘀咕道:“这眼睛都快磨平了,该换一个了。”
眼睛!?占青无意间的一句话如醍醐灌顶,陆崇终于想到为何觉得连双的眼睛似曾相识了,她的眼睛像极了宫中的晨妃。
都是眼角略弯又有一点上翘,尤其是笑起来弯弯的有些勾人,给人妩媚的感觉,这种眼型的人并不是很多,恰巧这两人都是。
被这样一双眼睛盯着看很容易让男人春心荡漾,陆贤当年就是对赫连颜芝一见倾心。
再细想下去,两人的五官也有相似之处。能这样相像的两个人一般不是巧合便是有血缘关系。
若说这两人是姐妹都有人信,晨妃曾是北辰公主,赫连颜芝的姐妹都生活在北辰,不可能出现在大燕。
难道只是巧合?可今日这两人的神情明显不对,陆崇不信她们说的所谓一见如故,不会有两个陌生人刚见面就亲如故人,尤其是对久居宫中的晨妃来说,这不合情理。
而连双身份至今没有查到,还有那些杀手……
一桩桩一件件细想下来,一个荒唐的想法在陆崇脑中一闪而过。而这个想法一起,陆崇心也跟着颤了一下。
“占青,一年前探子查到的关于北辰公主的信息准确吗?确定人已经死了?”一年前查到赫连叒死了,可情报也不见得一定准确。
“北辰公主?”突然提起不相干的人,占青想了一会儿才想起这个人,“您说的是赫连元唯一的女儿赫连叒吗?咱们的人没见过尸身,但赫连初大张旗鼓地发丧了,因为一个公主死与活对咱们没什么影响便没有深追下去。”
发丧并不代表人就真的死了,尤其是那时北辰正是动荡之际,很有可能是赫连初有意为之。
陆崇在桌下的手用力攥了攥,“传信回北疆务必让苗千查清北辰公主赫连叒的生死。”苗千是陆崇手下的四大副将之一,负责暗探情报的管理。
“是,属下这就去,若是苗副将动作快,用不了几日信鸽便能传回信息。”虽不知将军为何突然要查一个死去的敌国公主,但占青知道主子必定有自己的用意,他只需执行命令。
第27章 思亲
此次进宫有惊无险又遇见了亲人,让连双兴奋不已,夜里辗转反侧难以入睡。有姑姑在,她也不算举目无亲了。
戌时一过,连双穿好衣服,从床下拿出一个布包,给外间守夜的灵雨提了提快掉到地上的被子,轻轻打开门走房间。
出了院子又往北走,因为是正月十五,府内红灯高挂,平时少有人走的地方也挂了几盏灯笼,所以并不是很黑。
走到花园附近的岔路口,连双将布包打开拿出里面的纸钱,这是她前几日让灵冬偷偷准备的。
这一年多来她只顾着逃命,都没有祭奠过父皇和兄长,贡品香火现在不方便准备,只能这样简单的祭拜。
连双从最近的树上摘下一盏灯,用笼中的火点燃纸钱,她拿出写着双亲和哥哥名字的纸扔进火里。据说写上名字便有土地爷护送,外鬼抢夺不去。其实连双并不懂这些,这还是她听灵雨说的。
一轮明月高高挂在空中,清冷的月光洒下来,连双仰起头看月亮上一道道模糊不清的黑影,心想那就是传说中的仙宫吧,父皇他们是不是就住在那里?
一个个纸扎的元宝在火光中化为灰烬,连双轻轻呢喃道:“父皇、母后还有皇兄你们在天上可好?”
而后她又忽地笑了,只是眼中含着泪,“一定会很好,今日过节有没有吃元宵啊?大燕皇宫的元宵难吃,没有母后做的好,茶也没有父皇泡的醇,没有皇兄与我抢饭都不香了。”
她的母亲虽贵为皇后可是会亲自下厨给她做好吃的佳肴,她耍赖要父皇泡茶父皇就真的给她泡茶,还有皇兄,每次母亲做好吃的都要与她争抢一番,不过最后都进了她的肚子。
最疼她的人都已不在人世,连双蹲在地上抱着双臂,将头埋在胸前呜呜大哭。
委屈、难过一股脑地涌上心头,没有任何准备她就从天上掉到地上,逃亡的路上吃个饼子都要去讨要。很多次她想一死了之,可是她不能。
父皇要她好好活着,必要时可以舍弃一切,他临死也是将女儿的安危放在第一位。可她偏不,赫连初不是想要国印吗?她就不给,哪怕是自己身死也不让他好受。
反正北辰她回不去了,她也没本事找赫连初算账,那就让他担着心,最好夜里睡不着觉,连双恨恨地想。
“呼、呼……”耳边传来风刮树木的声音,连双一缩脖子,害怕地往四周看。远处树上的灯笼发出微弱的光,烛火所照之外却是黝黑一片,尤其是花园深处,光秃秃的树枝发出唰唰的声响,像是背后蛰伏着吃人的猛兽,黑暗总是令人无端的恐惧。
地上的纸钱也已烧完,连双从别处捧来几把雪洒在上面。这样明日就不会有人发现这里烧过纸。做好这一切,她抓起布袋头也不回地跑回梧桐院。
等她走后,一个身影消无声息地落在此处,陆崇看着地上若有所思,刚离得远,他并没有听清连双口中的呢喃。
不过更加确定连双心中有鬼,若是祭拜亲人,与管家知会一声,自然有人给她准备好祭拜的物品,哪里用得着大半夜偷偷跑出来烧纸。
陆崇蹲下身扒开掩埋的纸灰,从中找到一块未燃尽的纸片。借着地上灯笼的光他看见残纸上只剩下大半字,回到书房琢磨了好一会儿方才确定似乎是个“萱”字。
她在祭拜谁?能让她如此的恐怕只有至亲,用“萱”字者多为女性。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次日一早陆崇又让占青给北疆发密信,“查清北辰前皇帝赫连元一家人的姓名以及生辰八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