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廷舟在陆家待客厅坐了两个多时辰,茶壶喝空了五回,茅房跑了数次,午膳都用完了,还是没人来,他有些气,在心里把陆崇痛骂一顿。
心里骂完了人,袁廷舟想倒茶,一提壶又空了。陆家的丫鬟被他气汹汹的样子吓得不敢进来。他只好自己提茶壶走出来,刚走出房门就与陆崇面对面,两人均是一愣,都站着没动。
陆崇没想到冒牌未婚夫竟也器宇轩昂气势不俗,他腰背挺直,眼睛像鹰一样盯着自己,几步距离他能从这人身上感到杀气。这是练武之人或行伍出身的人才有的气势。短短几息陆崇便断定此人不弱。
袁廷舟也在打量陆崇,心想小白脸人模狗样的,难怪把若云公主给迷住了。他眯缝了一下眼睛问:“你就是陆崇?”
在大燕哪个敢直呼陆将军的名讳,眼前这人一点怕的意思都没有,陆崇便知来者不善。果然在他点头后,对方手里的茶壶朝自己飞过来。陆崇侧身躲过,袁廷舟紧接着一掌逼到近前。
占青和孙游吓得不轻,两人上前拦住袁廷舟,院外的护卫也涌进来将人团团围住。
袁廷舟冷声道:“陆崇,是爷们就别躲在手下后面,打不过我你还成个屁的亲,趁早把人交给我。”
陆崇掸掸刚才因为动作而有些乱了的衣摆,“本将军成不成亲关你屁事,先打赢了他们再说。”
“哎吆呵。”袁廷舟双手抱臂倪着他,“听闻陆将军墨吃的多、号称儒将,竟也说‘屁事’这等不雅之词,看来传闻未必是真,沽名钓誉罢了。”
“将军让我来!”侯甲和肖白得到消息也已经赶到。
袁廷舟有些急,今日他自己来的,打群架吃亏啊,况且陆崇手下都不弱,他可不想打。在躲过侯甲两招之后,袁廷舟道:“陆崇,你个胆小鬼,我是不会将叒叒给你的。”
陆崇一怔,随后大怒:“叒叒也是你能叫的。”他让侯甲下来,自己与袁廷舟打到一起。侯甲不知自家主子缘何突然暴怒,默默退后在一边守着。
连双在偏房扒着门缝往外看,袁廷舟的一声“叒叒”也是把她吓得够呛,父皇和兄长喜欢这么叫自己,难道这人是北辰人?
细看院中黑脸大汉确定不认识。此刻连双有些心慌,她努力回想父皇有没有给自己定亲,最后确定没有这才稍稍放下心。
院内,陆崇和袁廷舟都有些喘,袁廷舟略处于下风并暗自佩服,陆崇的名声他早有耳闻,可也只是听说而已。同为武将,他内心是不服的,所以也想与其一较高下。
对于陆崇的能力,原以为是夸大其词,今日一过招袁廷舟服气,至少在单打独斗上自己要赢陆崇恐怕难。
挡开陆崇一击,袁廷舟后退一步道:“不打了,先说正事。”
他想停手陆崇却不同意,“打不过想跑?没那么容易。”陆崇掌风凌厉,再来几个连环腿,袁廷舟有些招架不住。
“哎、哎,说正事说正事,谁想跑了。”
又过几招,袁廷舟肩膀上挨了一拳,疼得他一龇牙,陆崇这才停手。
“都出去吧,院里不用留人。”既是北辰人,接下来要谈的事便不能让其他人知道,目前为止他身边的人对连双之事也不知情。
占青:“将军不可,此人来历不明,您不能与他单独相处。”
“小子,我的来历不是你能知道的。”袁廷舟动了动挨打的肩膀,“我挨了你主子一拳,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院内只剩下两人,陆崇看一眼袁廷舟,率先走进屋内,袁廷舟紧随其后。他也不客气,进来就往椅子上一坐。
“有得罪之处还请陆将军海涵,我也不饶弯子了,陆将军既然知道连双是谁,就该知道她不能嫁你,多谢将军府对她的庇佑,稍后我会奉上厚礼,还请将军把人交给我。”
“报上名来,本将军不与无名之辈闲谈。”陆崇冷冷道。
“谁还不是个将军咋地。”袁廷舟翻了个白眼,“袁廷舟,够不够格跟你说话?”
陆崇愕然,北辰战将袁廷舟?!确实够资格,“身为北辰主将,擅自来我燕国京城,就不怕有来无回?”
“我来游玩又没带兵,要杀我也得有个正当理由,既然我敢来就不会怕死,而且袁某相信将军的为人。”
陆崇讽刺道:“刚才还说我沽名钓誉,这才多大会儿我就人品高洁了?袁将军怕不是靠嘴皮子才得来今日的地位。”
袁廷舟摸摸鼻子,心道小心眼那么较真干嘛。
沉默了片刻,陆崇突然问道:“你是她未婚夫?”
袁廷舟被他问愣了,把他的话琢磨了一下,心里乐了,嘴上道:“没错,先皇有意将若云公主嫁与我,虽然没有正式下诏,但先皇口谕与定亲无异。”
“口谕?”陆崇冷笑,“我没听说过,不算数。”
袁廷舟:“……”你特么大燕人上哪儿听说我北辰密事。你没听说就不算数?也太不讲理了。可在人家的地盘他也不好拍桌子,“你想怎样说出个道来,只要我能满足,定会尽力而为。”
“没有任何条件,你哪来的回哪儿去。”陆崇心里不爽,丝毫没给北辰将军面子。
“那可不行,不带走公主我是不会走的。”袁廷舟严肃道,“陆将军若是喜欢美女,袁某送你百八十个都没问题,但连双我得带走。”
“哼!”陆崇不屑,“现在要带人走,当初她被追杀身处险境时怎么不见你出来保护她?还有脸来要人?我若是你咽口唾沫噎死算了。”
袁廷舟:“……”唾沫噎不死但能被你呛死,他长叹一声,“你说的有理,但我也得为自己辩解一下,当初赫连初发动宫变,我在西南边境远水解不了近渴,后来听说公主身亡。前不久才知道她还活着,袁某惭愧但怪不到我身上。如今既然知道公主尚在,我袁廷舟便要护她周全,赫连初想杀她先过我这一关。”袁廷舟脸上露出肃杀表情。
“不必。”陆崇拒绝,“她自有我保护,用不着袁将军操心。”
“陆崇!”袁廷舟神情严肃,“你该知道娶公主的后果,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想必很快你们的陛下就会知道此事,届时你该如何?”
“袁将军多虑了,宫中还有一位北辰公主晨贵妃,我身为皇子与北辰公主联姻也是正当,陛下不会奈我何。”
“真不放人?”
陆崇斩钉截铁:“不放!”
“那总得让我见见公主吧,大老远来的。”袁廷舟无奈,好话、赖话说尽,陆崇油盐不进,着实气人。
陆崇看了一眼窗外,“见了又如何,徒增烦恼,不如不见。”
袁廷舟起身往窗边走,“这可不是你说了算。”他伸手要开窗,陆崇已经走到近前伸手拦,两人在屋内无声地过了几招。
两人不相上下,陆崇一个不注意袁廷舟胳膊肘一捅,两扇窗户啪地一声大敞四开。
一个小脑袋露出来,连双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出现在袁廷舟面前。陆崇与那个人打得厉害,她在偏厅什么也听不到很是担心,便想在窗下偷听,没想到刚来就被发现了,连双有些泄气,小脸肉眼可见地垮下来。
“想听就进来。”陆崇走到门外把人领进来。
见陆崇对人这般亲昵,袁廷舟已经猜到了来人是谁,他还是在公主小的时候见过她,如今样貌与那时大不同,可不管那时还是现在若云公主都是个大美人。
他双膝跪地,两手抱拳,“袁廷舟拜见公主殿下!”
“你是袁将军!”连双大为错愕,袁廷舟和袁侯爷应该在北辰与西宁的边境怎么会在大燕?
她扭头询问,陆崇点点头,连双赶忙将人搀起来,“袁将军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应该在西南吗?”
“我来接公主回北辰。”袁廷舟直截了当,连双怔住,跑出来后她没想过回去的问题。
“袁将军,请不要强人所难。”陆崇脸黑下来。
袁廷舟回道:“陆将军,若是公主愿意跟我走,便不是强人所难。”
连双垂眸沉思,半晌没有说话,袁廷舟心里叹气,大概公主也对姓陆的动了心,否则也不会这般犹豫。“公主在这过得可好?”
“挺好的。”连双回道,“将军可知宫里境况如何?皇祖母他们可还好?”
“公主放心!皇太后她很好,您走后,太后娘娘一直挂念您,她坚信您还活着。”
“真的!”一激动连双抓住袁廷舟的袖子。虽然与他不熟悉,可北辰的人多少让她感到亲切。
两人距离如此之近,陆崇心里十分不舒服,他抓过连双搭在袁廷舟袖子上的手,“坐下来谈吧。”
落座后,袁廷舟说了一些北辰的事情,末了他再次说道:“公主若想回北辰,袁某定会护公主周全。”
陆崇很紧张,不过他没阻拦,袁廷舟有备而来,不让他死心他不会善罢甘休,况且他也想知道连双的想法。
连双低下头,半晌她抬头看陆崇释然一笑,对袁廷舟道:“多谢袁将军,我想留下来。”
“公主!”袁廷舟还想说什么,被陆崇打断,“双儿,你先回梧桐院,我还有事与袁将军谈。”
“好!”连双起身,陆崇把搭在椅子上的披风给她穿好。见两人的相处,袁廷舟心想大概人是带不走了。
走到门口,连双不放心地回头叮嘱,“不要打架。”两人都保证不打了,她这才离开。
“袁将军看到了,双儿她心里有我,并不想跟你走,你又何必强求。”
“哼。”袁廷舟不满,“我跟你说先皇的话不是骗你的,若不是赫连初那个王八蛋搞事,我是驸马的第一人选,公主必将嫁与我,你钻了空子有什么好得意的。”
“她不喜欢面皮黑的。”陆崇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面色黝黑的袁廷舟,“也不喜欢粗鲁的。”所以第一人选也没用。
“……”袁廷舟咬牙切齿,“既然公主不愿走,那咱俩好好谈谈。”
第46章 祸水
镇北大将军与北辰战将在房内谈了很久,袁廷舟日落后才从将军府离开。走之前他问:“你的小妾姓白?”
陆崇泰然道,“陆某没有侍妾通房,白芙蓉是陛下赏赐,不好推辞。”
“把你的后院处理干净,不要让公主处在险境。”袁廷舟冷肃道。
陆崇蹙眉,“此话何意?”
“呵!”袁廷舟皮笑肉不笑,“你觉得我是怎么知道你后院里的事?”他从一个小妾的嫉妒之心看出陆崇对公主的在意。
否则袁廷舟不敢贸然来镇北将军府,更不会轻易相信陆崇把公主留下。陆崇爱护公主便可以为她赴汤蹈火,那么他们的目的一致。袁廷舟相信,他与陆崇联手碾死赫连初不是大问题。
不过他心里不爽,临走也不忘嘲讽两句,“你这府中也不是铜墙铁壁,我很怀疑你能否护住公主,若没那个本事,趁早取消婚约,把人交给我。”
陆崇脸色黑沉,“陆某的家务事便不劳烦袁将军费心,好走不送。”
“哎,晚饭都不留。”袁廷舟往外走,“后会有期!代我向公主问好!”
送走袁廷舟,陆崇眼中喷火,他找来孙游问道:“白芙蓉最近都做了什么?”
“每日出去逛一两个时辰,回府后就待在芙蓉院。”孙管家道:“先前她想去看连姑娘但都被挡了回去。”
凝思片刻,陆崇道:“芙蓉院的侍卫撤了,让金枝过去。”金枝和金叶是他培养出来的护卫,一直在母亲院子里,如今家里多了需要保护的人,他不得不分过来一个。
陆夫人听说儿子把自己身边的丫头给了连双,她不高兴地跟徐嬷嬷嘀咕,“现在就把我院里的人往梧桐院送,成亲后还不得要什么给什么,我这当娘的在他心里没有媳妇分量重,怪不得人家都说娶了媳妇忘了娘呢。”
徐嬷嬷和声道:“将军要了您一个丫头可是给您送来了三个,在将军心里您最重要,那连双在怎么着也越不过您去,这两日您闭门不见将军不也早晚过来给您请安?将军不善言辞但心里是把您放在第一位的。”将军不娶妻夫人着急,好不容易喜欢上一个,夫人又吃上醋了。
“哎,护的跟眼珠子似的也不知道他在防谁?”陆夫人怅然。
连双在房中等,等着等着就把自己给等睡着了。陆崇过来时她还没有醒,他来到床边想叫她起来用晚膳,就看见连双眉头紧皱,头在不安地晃动。小奶猫也觉察出了异样,蹲在枕边满脸戒备地看着主人。
“啊!”连双猛地从床上坐起,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做噩梦了?”陆崇拿出帕子给她擦额头上的汗。
原来是梦,连双长长舒了一口气。刚刚又梦见身边的人一个个倒下,一支箭正中她后心就被吓醒了。
“找郎中过来看一下吧。”
“不用。”连双摇头,“休息一下就好了。”她已经很久没有做被追杀的梦了,想来是今日见了袁廷舟才勾起那些不好的回忆。
“袁将军走了吗?”连双脸色不太好,她半靠在床头。
“走了。”陆崇握住她的手,“京城他不能久待,明日便会出城。”若是让皇上知道袁廷舟来过京城,还来找过他那就麻烦大了。
看着眼前的人,陆崇试探着问:“你想见他?你与袁廷舟很熟吗?”姓袁的嘴里也不知哪句话真哪句话是假。不管真假那些话终究是被陆崇放在了心上。
“不熟的。”连双轻轻晃了晃头,“小时候袁侯爷进宫总带着袁廷舟,我在父皇身边见过他几次,后来西宁不安分父皇便派侯爷去西南守边,袁廷舟也跟着去了,之后就没见过,刚刚都没有认出来。”长大些后,父皇见外臣就不准她在身边了,所以她知道袁廷舟这个人很厉害却不知他长什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