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的目光若有若无地都看向了那条长队。
戚乔也不例外。
但出于礼貌,并没有盯着人家不放。
东北方向吹来一阵风,戚乔舒服得眯了眯眼睛,将双肩包放在行李箱上,抬手拢头发,用手随意梳了两下,扯下腕间的发绳,束了个高马尾。
树叶翕动,绿荫间散落的光晃了晃,戚乔睁眼,扎好最后一圈,目光忽地被几米外的一道清爽干净的身影吸引。
那是个白衣黑裤的少年。
个子很高,皮肤比一般男生白很多,独自一人站在树下。
风吹动了他的黑发,苍白的脸上神情寡淡,但一眼望去,身高腿长,五官俊美,叫那分苍白也变成了拒人千里之外的高冷与疏离。
少年侧了侧身,微蹙着眉躲开阳光。
戚乔这才发现,他的左胳膊上缠了圈纱布,裹了石膏吊着。
蓦地,远处传来一声嘹亮的呼喊:“谢凌云!”
一位小麦肤色的男生几步跑来,身边还携着位穿黑衣戴墨镜的壮汉。
壮汉手中还拎着只行李箱。
戚乔原本并未留意,却发现这两人直直朝着树下的少年跑去。
是在喊他?
壮汉几步靠近,高墙似的堵在少年身前,目测超一米八的体格,在少年身前竟然也矮了半个头。
xiè líng yún。
是那少年的名字吗?
排在戚乔前面的两位同学交谈声传入耳中。
“那就是xiè líng yún啊。”
“你认识?”
“倒也不是,不过他挺出名的,之前刷咱们学校论坛总看到。”
听到这儿,戚乔又远远看了树下的人一眼。
虽只是最简单白T黑裤,田径场里扫一眼便能找出大半类似穿搭的男生,但在那人身上,却格外好看。
干净得像一棵挺拔的小白杨。
是大多数女生会喜欢,而男生会嗤之以“小白脸”的类型。
戚乔眨了眨眼,暗自将刚才说小白脸的那个男生,和树下的少年对比一番。
不由在心里笑了笑。
正要回神,树下的人不知在和身边紧随的壮汉说着什么,神情不耐,一副不愿意瞧见对方的模样,背过身,留下个后背。
他穿了双球鞋,运动风的宽松短裤下,露出肌肉紧实的小腿。
戚乔视线下移,在少年的脚踝上停留片刻,骨线流畅,跟腱很长,踝窝的凹陷有种恰到好处的完美。
这是戚乔隐秘的癖好。
她喜欢看漂亮的脚踝。
当初决定报考电影学院时,同桌的女生调侃,说她的大学生活一定会很快乐。
毕竟全国80%的帅哥都在艺术院校了。
戚乔当时不为所动,此刻却想起这句预言,却弯了弯嘴角。
她没有再去看树下的少年,心里却不禁猜测,不知道他是哪个专业的。
大概率是表演系吧。
又扫了眼表演系的队伍,哪怕在这一群长相出众的上帝宠儿中,他也鹤立鸡群。
光是凭外貌,想必都能拥有无数鲜花掌声。
一会儿的功夫,戚乔已经将那少年从入学到毕业后的璀璨星图在脑海中模拟了一遍。
以至于队伍都要轮到她了,还站在原地。
“同学,到你了。”
身后忽然有人提醒。
“噢,”戚乔回神,“不好意思……”
顿了顿,回头,戚乔一怔。
树下的人不知何时站在了她的身后,戚乔愣了愣,要去推行李的动作也停滞了一秒,才上前。
取出录取通知书等各种材料,戚乔一一递上去,学长查验无误后,递给她花名册。
戚乔签好字,往旁边的桌子走了一步,准备领校园卡。
余光里,挪开的位置有人补了上来。
“戚乔是吗?等会儿啊,东西太多,你的卡我找找。”
戚乔应声“好”,站在原地,所有的好奇都聚集在了身旁的人身上。
她看着他将材料递给学长,低头签字。
吹来一阵风,花名册的纸页被吹得簌簌作响,扬起一角。
胳膊上的白色纱布占据了戚乔的目光焦点,她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替他按住飞动的纸张。
少年低头签字。
他站直身体的瞬间,戚乔也松开了手。
“谢谢。”
她听见他说。
戚乔轻轻抿唇:“不用谢。”
面前的桌上齐齐摆好了两张校园卡。
负责的学姐温柔地说:“拿好校园卡就可以去办理住宿了。”
戚乔垂眸,瞧见那两张并排的卡片。
她不自觉地先看向了右边那张。
姓名:谢凌云
院系:导演系
学号:xxxxxx01
一只手伸过来,修长白皙,骨节分明。
谢凌云拿走了属于他的那张。
几秒的功夫,人已经走远。
戚乔抬眸,看见那名黑衣壮汉寸步不离地跟在他身边,另一位年龄相仿的应该是他的朋友。
“你来真的啊?”他朋友问。
谢凌云停步,面无表情:“不然这条胳膊白断的?”
“……牛逼,苦肉计你都用得出来。”
“那倒不是。”
“?”
行李沉重,一路走来,戚乔的力气已经所剩无几,慢吞吞地沿着路边的绿荫道走着。
她只落后那几人五六米,这些话自然也轻易听到。
正好奇下文,便听谢凌云语调散漫地开了口:
“是谢承真下得了手,我他妈怎么打得过一个柔术黑带。”
戚乔:“……”
我他妈……
他妈……
她偷偷又看他一眼,表面上毫无破绽,内心却感慨:他脏话讲得好顺口啊。
正消化着,又听那两人说:
“在你老子面前,你也这么直呼大名?”
“他都能卸他儿子一条胳膊,直呼大名怎么了?”
“……”
戚乔忍不住又瞧了眼谢凌云吊着的胳膊,原来脸色苍白弱不禁风的外象,是因为被他爸卸掉了一条胳膊造成的?
正想着,谢凌云从一直跟在他身边的壮汉手中接过一只黑色行李箱。
他朋友问:“去宿舍?”
“嗯。”
戚乔还不知道宿舍楼在哪个方向,刚想抬脚跟上,迈出去两步,便听他又说:“还跟着我干什么?”
戚乔一愣,还以为被人当成了尾随的变态。
抬起头来,发现前方的人也停下了脚步,转过了身。
谢凌云皱眉,望着紧随他身后的壮汉,语气不善道:“断了条胳膊,又不是死了,你看谁他妈上个学还带保镖的?”
“……”
戚乔有种美好幻想被人一拳打破的幻灭感。
原以为是个病弱美少年,没想到是位狗脾气大少爷。
轻轻叹口气,她翻出刚才报到时发的学校地图,循着指引往女生宿舍楼走去。
第3章 、・REC 02
戚乔是宿舍第三个到达的人。
敲门进去,便看见床上桌前各一人。
听到有人进来,桌前留着齐肩短发的女生看了过来,推推眼镜,问道:“你好啊,306宿舍的吗?”
戚乔点点头。
她不是个擅长第一次见面就能与别人侃侃而谈的人,敲门前将暖场的话打了遍腹稿,结果还是只回了句“你好”就偃旗息鼓。
好在对方不和她一样社恐,主动询问:“你是2号床还是3号?”
戚乔看看住宿证:“3号。”
“喏,”女生伸手往靠阳台门的那张空床一指,“那张。”
“谢谢。”
“不客气呢。”女生弯弯眼睛,起身帮她拿行李,一边又说,“我叫计念,声音学院录音艺术专业。”
戚乔冲她笑了笑:“我是戚乔,导演系的。”
“你也是导演系啊。”
戚乔一顿,疑惑地望着她。
“她也是。”计念伸手敲了敲4号床:“于惜乐,睡醒了没?你俩一个专业哦。”
床上的人被敲醒。
于惜乐顶着一头炸毛坐起来,眼睛都没睁开:“你好啊,我是于惜乐,改天一起上课。”
说完,直挺挺倒了下去,蒙头盖上被子再次睡去。
戚乔:“……”
计念低声解释:“她说昨晚在火车上听下铺一男的打了一晚上呼噜,没睡好。”
戚乔小声说:“那我收拾东西轻点,让她补觉。”
于惜乐一觉睡到中午一点,翻床下来,见两位室友都各自安静地干着自己的事。
“你们吃午饭了吗?”
“还没。”
计念说完,抽走戚乔手里的书:“走吧,我们一块儿,顺便逛逛学校。”
戚乔点头,笑了下说:“好。”
计念注意到她脸上转瞬的浅笑,忍不住说:“你笑起来好甜哦。”
于惜乐凑过来:“我看看――嗯?怎么我一过来就不笑了?”
戚乔:“……”
计念表情一言难尽:“有没有一种可能,你现在像个变态,乔乔笑不出来。”又转向戚乔:“我能喊你乔乔吗?你也可以叫我念念。”
“好。”
于惜乐也不在意,揉揉脸颊,唤醒困得要死的灵魂:“走,去二食堂。”
计念道:“可我听说三食堂最好吃诶。”
于惜乐:“我听说二食堂有一份一块钱的炒土豆丝。”
计念:“……”
戚乔:“……”
两人默契地看向于惜乐桌上两只显眼的相机设备包,旁边还摆着正在充电的最新版MacBook Pro。
看着不像是贫穷到需要入学第一顿,只能去吃特价菜的地步。
计念:“非去不可吗?”
于惜乐一脸纠结,最终还是妥协了:“你们不愿意的话……那三食堂也行吧。”
三食堂位于学校的北边,旁边就是男生宿舍楼。
过了饭点,戚乔几人到时,食堂已经没多少人。
计念打听到的传言不虚,这儿的确是整个学校最豪华的食堂,各窗口汇聚了山南海北的特色食物。
戚乔和计念挑了好久,才选中渔粉和麻辣烫。
端去座位时,于惜乐面前一份热干面只剩一半,剩下的却不动筷了。瞧见戚乔那碗不沾半点红油的渔粉,便问:“你不能吃辣吗?”
“嗯。”
于惜乐饶有兴致地追问:“你是哪里人?”
“我在洛阳出生,小时候和爸妈在济南生活过几年,九岁后去了南京,在苏州念完了小学,中学在杭州。所以……我也不知道我算哪里人。”
计念嘴巴张成了个“O”,语带羡慕地说:“那你去了好多地方啊。”
“那应该算是半个南方人吧?怪不得你不能吃辣,可惜不能一起吃火锅了。”于惜乐叹气说。
戚乔告诉她们的辗转经历,已经是她精简过后的。实际上,从童年开始,她从没在一个地方待过五年以上。
跟随父母搬家,是记忆中最清晰的事情。
也因此,她从前学生时代认识朋友与玩伴们,也都在奔波流离中渐渐失去。
戚乔抿了下唇角,轻声说:“……可以点鸳鸯锅吗?”
计念在拣麻辣烫中的小米椒吃,闻言猛点头:“当然可以。火锅就要一起吃才最好吃!”
也许是戚乔的表情和语气流露出几分可怜,于惜乐张了张嘴,妥协道:“也行吧。”
戚乔笑了下:“谢谢。”
于惜乐盯着她看了半晌,在戚乔几乎要不自在时,真诚发问:“你们南方人笑起来都这么甜吗?”
她吃完了,撑着下巴看着对面的戚乔,也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怎么了?”戚乔不由问。
于惜乐道:“我忽然想起来,二月艺考的时候我们见过。三试的时候我是18号,你是14还是15号来着?对不对?”
“15号。”戚乔思索回忆,还真想起来,“你那天穿了条白色的衬衫裙。”
于惜乐高兴道:“有印象吧!”
戚乔被她的笑感染,又倏地想到,按理说导演系每年招生人数并不算多,艺考共分三轮,初试与复试之后,留下的人并不多。
她记得见过于惜乐,却对谢凌云一丝记忆都没有。
何况,如果见过,她不可能对那样一个人没有印象。
想不通,戚乔也没一直揪着这个问题不放。
她们吃完饭,规划好路线,预备在校园各处转一转熟悉环境。
计念去买奶茶,戚乔与于惜乐站在三食堂门口等。
门口有几处花坛,里面种了银桂,才到花期,含苞欲放,空气中浮着淡淡的清香。
戚乔站在树下,伸手拨了一簇花,微微的桂香留在指尖。
陌生的城市,陌生的环境,连干燥的空气都有些不能适应。
可她的心里却有些高兴。
打从决定报考导演系以来便严阵以待,复习备考的每一天都重复着同一件事,从没放松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