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婆追到凌羽身后:“凌凌,十八层地狱的预言应验了吗?
凌羽慢慢回转过身。
两人对视,神婆不禁内心震动。
在她的印象里,凌羽性格乐观豁达,天大的闹剧落在身上,也是举重若轻,像衣上的灰尘,掸一掸就好,再不济,洗个澡,别妄想能留下什么深刻印记。
但这次不一样。
固若金汤的外衣层层剥落,她似乎快崩溃了。双目茫然睁大,向外伸出的手上爆出一根根青筋,像濒死的窒息者想要徒手抓住一团空气。
“佳悦,救救我……”
傅莲直到后半夜才听说自己伴娘失踪兼晕倒的事,赶到凌羽房间,在床边看到胡笑和神婆蓝佳悦,气鼓鼓道:“你们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胡笑伸出一根手指,示意她闭嘴,然后拉着两人去到隔壁。
这是她和路征的房间。但男朋友此刻已经被她赶到别处。
“咱们,开个会吧。”胡笑颇有领导风范。
“求之不得!”傅莲急性子又来了,连声催促,“快说说,到底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还晕倒了?应该也没喝太多啊……”
胡笑打断她的喋喋不休,言简意赅:“因为程应欢。”
“啊?”傅莲显然跟不上这个节奏。
她快速眨眼,一会儿看胡笑,一会儿盯神婆,希望有人肯纡尊降贵,再为她解释两句。
程应欢?这个名字不是早就被扫进故纸堆了吗?一整年了哎!期间凌羽不知道勾搭了多少鲜肉美男,按说早该翻篇了呀!怎么突然又冒出来,闹得兴师动众?
“凌凌她……还对那位念念不忘吗?”傅莲不自觉压低声音,仿佛这话自带放大音效,稍不注意,就会吵醒隔壁沉睡中的凌羽。
看到对面两位默认,她忽然愤慨:“凌凌怎么不早说!我要是知道,才不会挑这个鬼日子结婚呢!臭男人,晦气!”
胡笑示意她控制音量:“凌凌隐藏得很好。我估计,连她自己都快被骗过去了。”
“啊,所以真是因为我结婚选的这个破日子,她才爆发的吗?”傅莲脸上又委屈又难过,但她忽然想到什么,激动得狂拍胡笑,“等会儿!我记得,当初他们分手,不是凌凌甩的他吗?怎么到头反而是她自己念念不忘?这不合逻辑吧!”
“你还知道逻辑呢!”胡笑白她一眼,抽回已经被拍红的手臂,斜眼看神婆,示意她来解释。
蓝佳悦转动着手上那颗据说可以通灵的黑曜石戒指,复述了“程应欢是凌羽的十八层地狱”的预言。
“你的意思是,凌凌察觉到自己要输,所以赶紧跑路,结果跑都没跑掉?”这局面有点颠覆认知,傅莲脑子里一团浆糊,“那咋办?”
“帮她打赢这一仗。”
胡笑一锤定音,士气瞬间鼓舞。
傅莲打起精神:“有道理!不就是个男人嘛!姐姐我坐拥十二星座,没什么攻不下的!”
胡笑满意地点头:“我有个计划,等你度完蜜月回来……”
傅莲一听“计划”二字,激动得灵魂打颤,连连挥手说:“蜜月什么时候都能度,凌凌这事可拖不得!——女神,啥计划,快说来听听!”
女神摁下她贴过来的脸:“虽然我很欣赏你为朋友插老公两刀的精神,但你真的不用考虑钟先生的心情吗?刚结婚,蜜月旅行就放人家鸽子,不合适吧?”
蓝佳悦也难得开口劝阻:“莲莲,这样确实不好。就算是正缘,也不能随意挥霍对方的感情。”
“我没随意挥霍!”傅莲两手叉腰,很是志得意满,“不是我吹,我们老钟可欣赏我这种舍己为人的江湖义气了!要不是我俩异性相吸,早结拜了!凌凌这事儿,让他知道了,没准比我还热心呢!哎呀,他就是闷骚,你们慢慢就会明白的……”
说到这里,傅莲福至心灵,想到一个点子,大叹自己是个小机灵鬼:“女神,老钟这身份,好适合刺探军情!怎么样,要不要我过去游说一番,把他也拉入阵营?”
胡笑摸摸下巴:“说起来,还真有一件事需要他帮忙。”
傅莲合手抱拳:“得嘞!请女王大人下令。”
女王轻勾手指,招她附耳过来:“我要知道程应欢最近一个月的行程。”
傅莲自信满满:“小事一桩,保证完成任务!”
女王奖励似的拍拍她的头,然后看向神婆,发出第二道旨:“佳悦,你明天和凌凌一道回去,务必把她送进家门。出来的时候,顺带拿一样东西。”
神婆淡定点头。
傅莲好奇心重,追问道:“什么东西?”
“下钩的饵。”女王抛出一个暧昧眼神,露出“敬请期待”的表情。
第52章 密室逃脱
婚礼过去,凌羽恢复正常。她懒得深想,把自己的失态完全归咎于那个不祥之日。
好在,唯一的目击者不是八卦天后,她随便扯句“喝多了,胡说八道呢”的谎话,就把事情揭过去,之后无人再提。
时间大踏步进十一月,凌羽心无杂念地投身工作。
这天,她又从胡笑那里抢来一单私活,打车来到三脚架艺术园。
该园区相当于广告行业的横店影视城,大大小小的工作室、摄影棚遍布其中。凌羽也算这里的常客,熟门熟路来到二号棚,却见大门紧闭,一时怀疑自己记错了时间。
打电话问许洁,却听她不慌不忙地解释:“抱歉,我们堵在路上了,估计还得半小时才能到。那边就你一个人?”
“是啊。”凌羽无语望天,感觉有些奇怪。这伙人向来雷厉风行,严谨得要命,行程安排细化到分钟,竟然也会迟到?她啃着手指,站在寒风里哆嗦两下,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许洁似乎这会儿才意识到自己待客不周:“要不,你先进去吧。棚里有休息室,比外面暖和。”说完发来一串数字,是二号棚大门电子锁的密码。
二号棚的置景走重工业废土风,打开门,迎面一股浓厚的铁锈味。它由旧工厂改建而成,保留原来的骨架结构,并在此基础上进行全方位的艺术性夸大。旧工厂地形复杂,外露的管道四通八达,改造之后更是如同迷宫。饶是凌羽这等熟客,进去了也得时刻注意路标。
凌羽拐进休息室,放下背包,给自己接了一杯热水。刚喝两口,听见外门传来吱呀吱呀的响动。这声音原本不大,但在棚内回音的叠加作用下,相当有穿透力。她端着水杯,慢悠悠地踱步出来:“你们可算来了……”
话未说完,咬了舌头。
许是为了配合影棚的废土风,室内墙壁并没有修复,仍被涂鸦油污占满,一副饱受摧残的模样。程应欢穿着修身的呢面风衣,搭配羊绒围巾、牛皮马丁靴,手插口袋,用一种拍杂志封面的风骚姿势,站在写满末世斑驳的墙体之下,像个不合时宜的天外来客。
“怎么是你?”她脱口而出。
程应欢状似不满地抬起一边眉毛:“哦,你原来在等谁?”
凌羽不答,斜着眼睛看他:“您这尊驾,来我们这小地方,有何贵干?”
程应欢把手从口袋里拿出来,四处甩甩:“没什么贵干。就是刚才在门外看见熟人,过来打声招呼。——哎哎,瞪我干嘛,我说的可是真话。咱们当初也算和平分手,应该不至于老死不相往来吧?嗯?”
鼻腔里哼完最后一个音,他已经走到凌羽面前。身高优势让他如同泰山压顶,凌羽忽然有种炸毛的感觉,朝上怼过去一个死亡白眼:“是啊是啊,这世上哪有比一大清早就被前任送温暖更愉快的事呢?我真是谢谢你哦!”
程应欢恬不知耻,明明听懂了她的话外之音,依旧笑眯眯地点头:“不客气。”
凌羽头大如斗,懒得和他打嘴仗,只想在同事们到来之前,赶紧把这瘟神送走。于是大踏步走到门边,伸手拧动门把,使劲一拉,然而门纹丝不动。
凌羽一时没想太多,以为自己用劲儿太小,当下踩稳脚底,身体后仰,手臂肌肉绷紧,又拽一次。
结果,如同蚍蜉撼树。
这下,凌羽终于意识到问题。低下头,仔细研究完门上安装的电子锁显示屏后,试探地摁了摁开锁键。然后,听见了嘀嘀嘀的报错声。
“日!”凌羽在心里骂娘,回头质问最后一个摸门的人,“你刚刚进来的时候碰过哪里?”
程应欢原本抱手站在一旁,看着凌羽捣鼓那锁,既没插嘴胡说,也没上手帮忙,完全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这会儿遭遇凌羽冷眼炮击,立马双手平举,表情无辜之极:“我什么都没碰,这门是自动关的。”
凌羽狐疑地瞪他。
程应欢冤枉大叫:“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呢?我锁你干什么?”
“哼,鬼知道!”凌羽越看越觉得程应欢可疑。莫名其妙地出现,人一来,锁就坏了。如果不是故意,只能说明这货真的很晦气。
然而晦气本人并不觉得,隔着四五米的距离观摩了一阵电子锁,事不关己地评价:“智能锁果然不靠谱,亏得我在这方面比较传统,家里用的都是机械锁……”
凌羽本要翻白眼,听到后面那句“机械锁”,猛然想起二号棚还有一个后门,用的正是机械锁——应该能从内部直接打开。
是呀,在这儿跟一把无法沟通的电子锁死磕什么!当下就掉转脚尖,往里走。
程应欢看见她的动作:“喂,你去哪儿?不管这门了?”
凌羽连头都不回:“懒得跟你闲扯,我去后门……”
话未说完,忽听四周哗啦一声,灯光全灭。
室内拍摄不需要自然光,有时为了避免外部干扰,还会安装挡光板。如今灯一关,棚内如同暗夜,伸手不见五指。
“什么情况!停电了?”凌羽睁着大眼,在黑暗中惊问。
今天到底撞了什么邪!如果不是当下治安良好,她几乎以为自己被什么杀人魔盯上,要在这不见天日的棚里把她给刮了。
旁边有人影晃动。
“没事,应该是跳闸。”程应欢的语气相当日常,一下把她从恐怖电影的氛围里拉出来,“你带手机了吗?给园区的工作人员打电话,让他们过来开门,顺带也看看电路。”
凌羽伸手摸到墙壁,贴过去站稳:“我的手机在包里,包搁在休息室了。——拿到也没用,棚里信号差得要命,短信都发不出去,更别说打电话了。”
“至少可以照明吧。”
凌羽点头表示有道理。
她伸长手臂,对着身边的人影抓了抓。但黑暗中无法辨别距离,四处扒拉一阵,什么都没碰到,想开口让他走近些,又觉得这种请求有损她无所畏惧的气势。
正悻悻往回抽,手上忽然一暖,被人反向抓住,十指紧扣。
然而不等凌羽心头冒出一丝感动,就听程应欢在那边大放厥词:“哈哈哈,你可真瞎,抓半天都抓不到,看得人急死了!”
凌羽一口老血哽住:“程应欢,你要不要喝一口哑药?可甜了。”
他委委屈屈地“嘁”一声,好似在抱怨她不懂玩笑之乐。
去你妈的玩笑之乐!拿我开涮的玩笑,能乐就有鬼了!
凌羽气得说不出话,而程应欢大概是吞了哑药,也一言不发。
两人不近不远地贴墙站着,只有手拉在一起,勉强作为同甘共苦、并肩抗黑的凭证。
如此僵持一会儿,手上传来拉拽的力道。凌羽不理,他又拉几下,拽得更用劲儿,差点把她拉倒。
凌羽很没好气,回甩一下:“干嘛?”
他嗯嗯哼哼一番,仿佛嘴上贴了胶布。
凌羽在黑暗里翻个白眼:“玩上瘾了还!好好说话!”
程应欢哈哈一乐,狗爪子揉着她的手:“不是说好去休息室拿手机吗?这里面我不熟,你带路。”
凌羽嘴上高贵冷艳地一“嗯”,手上毫不留情,狠狠地回掐过去。
“啊——”一声惨叫,划破影棚沉闷的空气。
休息室离他们站立的地方不远,凌羽摸索一阵,总算探明方向。
“往左,走十来米,拐个弯,第二道门就是了。”
“那走吧。”
凌羽全神贯注探路,身后那人终于没有再闹,安分地拉着她的手,紧紧跟随。
他们没有对话,只用手来传达“往前,再往前,停下”诸如此类的信息。这对走在后面的人来说,是一种全身心的交付。同样的事,似乎以前也发生过。她忽然想起某个雨夜,自己也是大脑放空般被他拉着走,一句话也没问。
那时,他手上还戴着鹰羽戒指。现在却五指光溜,连戒痕都淡化消失了。
“想什么呢?”程应欢突然开口。
凌羽肩膀一颤,明知他看不清自己的脸,却仍有种被抓包的慌乱:“没什么。”
指腹蹭过她的手背:“别慌,时间有的是,慢慢来。”
凌羽不自觉捏拳,皮肤表层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痒,沿着神经蔓爬进心脏,带起一串电流,在里面噼里啪啦地冲撞。
但她终究还是嘴硬,喉咙滚动,发出嘲笑的声音:“谁慌了?瞎安慰人。”
程应欢自己上赶着讨了个没趣,不再说话。
之后不知磨了多久,他们终于到达休息室。
凌羽一进门,就丢开程应欢的手。
“哎?你……”不顾他在身后惊叹,凌羽弯腰摸到背包,掏出了手机。
第一时间查看信号,果然是无。来不及叹气,赶紧再看电量,很好,百分之八十,还能撑一段时间。
“接下来怎么办?”凌羽打开手机的照明功能,往四周一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