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伸出右手。”魏成渊一字一顿，有些局促。
他拿着药瓶站在林晓曦面前，足足比林晓曦高出一个头，恍若冰霜的脸上不带一丝烟火气，眼睫一抬，露出幽深的瞳仁。
林晓曦藏在袖底的手紧张地攥紧，半天也没有伸出。
“右手。”温柔的语调，浅浅的气息，这谁扛得住。
“那个……你把药给我，我回去自己涂。”林晓曦以为，这一次魏成渊也会听她的。
可滚烫的大手霸道又小心地将她的右手从袖子里捉出，很轻很轻地打开她的掌心。
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下一刻就会蹦出来。
林晓曦甚至不敢去看自己的右掌，只把眸光落在魏成渊好看的腕骨上。
她感觉到冰冰凉凉的碧寒池水倒在伤口处，魏成渊专注地在为她疗伤，似乎没有问起斑纹的事，动作平静得好像看不见她掌中斑纹似的。
林晓曦这才偷偷看向魏成渊。
他微微低垂着脸，垂下的眼睫投下一小片柔和阴影，下颚轮廓似雕刻出的那般完美，手上的动作细腻缓慢，生怕弄疼了她。
伤口在池水的浸润下，一点也不疼了，只一小会便完全愈合，丝毫看不出任何受伤的痕迹。
“魏师兄，多谢你。”林晓曦站直身体，欲躬身向魏成渊行礼道谢，被他一手拦住。
“叫我魏成渊。”他用不带杂质的眸光望着她，手上的温度透过轻薄的衣料蔓入她的肌肤。
“……”第一次尝试，声音堵在喉咙里。
“魏……成渊。”第二次成功了，但她心如擂鼓。
第8章 现在不是有林晓曦么
魏成渊没有回应，山谷也就安静下来。
长着金色翅膀的蛐蛐从一片叶子飞到另一片叶子上，最后跳到地上，林晓曦未曾看一眼。
她眼里容不下别的事物。
面如皓月，眸似星辰，额前两缕垂发随风飘在两侧，束发的簪子是一柄简单的纯白玉簪，无一修饰，可插在魏成渊的发髻里，却似万金也买不到的奇珍。
林晓曦盯着他看了许久，春风拂过了数次，她也还没看够。这人，一旦眷恋上了某个东西，那种隐隐的难舍之情就会在心底生根。
一直到魏成渊看不明她小脸上忽明忽暗的神色变化，眉间微动，林晓曦才尴尬地后退了一步，快速移开视线随口掩饰：“你的簪子蛮好看的。”
魏成渊顿了一下，浅浅勾起唇角：“是挺好看。”
“回……回去吧。”
救命，
他笑起来，颜值杀伤力翻倍。
魏成渊自然地收回手，二指一划，那柄冰剑平稳地候在林晓曦脚下。
林晓曦先踏了上去，魏成渊站在她身后。
这一次，他没有扣着她的手腕，而是用灵压为她立起一圈淡蓝色的护壁，完美地维持她身体的平衡。
魏成渊驱动冰剑，他们飞离碧寒池，一双月白的身影划过天际，如云上谪仙。
“左边的风景更好些。”沉默了一会，身后传来磁沉的嗓音。
林晓曦心里一暖。
鼓起勇气抬头，却感觉身后如瀑的长发依稀触碰到魏成渊胸口的衣襟，发尾瞬间被他身上的冰气吸了去，顽皮地粘在他身上。
原本迷蒙不明的气息、体温和心跳，突然变得清晰。
林晓曦思绪断了线，整个人僵直在空中，好在，魏成渊并没有再与她搭话，只始终笔挺地护在她身后，给她满满的安全感。
回到飞花阁，林晓曦虽有些疲惫，但还是从空间戒指里取出朱时令给她的修炼资源，直接去往北院。
“抓住了，抓住了……”
她一入内院，用白纱蒙住眼睛的陆千雪就摇摇晃晃地撞过来，伸开双手将她抱住，不盈一握的纤腰兴奋地贴在她身上。
“阁主。”
林晓曦尴尬地低声唤道。
她嗅到陆千雪身上有一股浓郁的酒气，而院子里，牧清槐正高举着白玉酒壶，肆意往嘴里倒酒，看样子也醉的不清。
“是你啊。”陆千雪听见林晓曦的声音，拉下蒙眼的白纱，露出一双迷离的凤眸，她眼尾微弯，笑得清丽多姿。
“林晓曦，你在这里干什么？不是说了，没事别来北院！”
牧清槐瞥了林晓曦一眼，立刻发了火。显然是气恼林晓曦破坏了他和陆千雪的游戏，一冲动欲将手里的酒壶丢出去，突然想起壶里还有美酒，绕了一圈又将酒壶举到了自己唇边。
“晓曦今日自作主张向库房申领修炼资源，特来向阁主和师傅领罪。”林晓曦无语地叹了口气，她突然可以理解朱时令，为什么不愿给飞花阁配发资源。
“哦？你倒是有上进心。”陆千雪清醒了三分，眼皮微微抬起，深邃的黑瞳睨向林晓曦，声音懒洋洋的：“朱时令给你了？”
“回阁主，给了……一些。”林晓曦将那一小袋修炼资源交给陆千雪，陆千雪没有伸手接，一拂袖，袋子爆裂，所有修炼资源整齐归纳后悬空浮在林晓曦面前。
二级丹药一颗、初级玄铁一块、一级食材五份、灵石一枚。
“朱时令，这是打发叫花子吧。”陆千雪眸色渐深，声音微沉。
这下，连带牧清槐也清醒过来，他放下白玉酒壶，站到陆千雪身边：“千雪，你别生气，我现在就去轰了库房。”
“朱时令入化神后期十多年了，你打不过他。”陆千雪青葱玉指一点牧清槐的脑门，嗔怒道：“你去库房闹事，我爹又得来烦我，上次我和他打成那样，你又不是不知道。”
林晓曦想起，陆千雪的爹是清风阁阁主陆星辰，陆星辰在书中是位大乘境后期强者，他性格古板，对弟子严苛，故整个清风阁都以实力为尊，但他却十分疼爱陆千雪，经常帮飞花阁收集高级食材。没想到三年前，这对父女的关系似乎也不太好。
“千雪，那你说怎么办。”牧清槐扫了林晓曦一眼，蹙眉扶额：“这点东西还不够她突破辟谷境。”
陆千雪眼波流转，视线柔和地落在林晓曦脸上：“昨日，你问我要二级食材，可是想做二级仙食？”
林晓曦点点头，认真地答道：“是，我想做二级仙食。”
“朱时令给了你五份一级食材，厨房里应该也还余有五份一级食材，若你能用这些食材做出六份一级仙食，我便帮你想办法。”妩媚的双眼微微眯起，陆千雪鼓励性地揉了揉林晓曦的小脑袋。
什么？
陆千雪愿意帮她！？
虽然需要通过考验，但她一定会抓住这个机会。
“多谢阁主。”林晓曦黯淡的小脸一下子有了光彩。
“做仙食可没那么容易，且看你的造化。”陆千雪淡淡的笑着。
“晓曦一定会尽力的。”林晓曦开心得想在院子里打个转，此刻她手握《仙食图谱大全》，用十份食材做六份仙食，并不太难。
陆千雪眼中明媚起来，语气却不咸不淡：“去吧，做好了拿过来，我和清槐也尝尝。”
林晓曦感激地看着陆千雪，应了声“是”，小跑着去厨房，心里想，陆千雪真是个极好的人。
“千雪，你对她似乎……不太一样。”牧清槐睨着林晓曦的身影，清俊的脸上已然没了醉意。
世间万物少有幸运的人或物能入陆千雪的眼，而她现在对这个新弟子的态度，听上去是要尽心栽培。
“子虚前些日子来找过我，再过半月就是三阁考核了吧。”陆千雪扬低吟，夕阳的余晖中，她眸光澄澈，水波粼粼。
“怎么，你是想让她参加考核？……”牧清槐的眉峰紧了紧。
飞花阁已近十年不曾参加三阁考核，即便执法堂那些人意见很大，但陆千雪从不在意。
而且三阁考核共有五项考核内容，团战、首席弟子战、寻物、驯兽和驱魔，林晓曦的通过率基本上为零。
为何这一次，陆千雪想让林晓曦代表飞花阁去参加考核呢？
院子里安静下来，二人各有所思。
春日的斜阳还带一点寒意，夜幕推着几朵黑云缓缓接上来，酝酿着一场春雨。
良久，陆千雪怅然地笑了笑：“子虚说，若飞花阁此番再缺席三阁考核，将从玄剑宗永久除名。”
永久除名？
牧清槐怔住，眉宇间沟壑锋利，难怪近段时间，千雪日日饮酒。
“这些事你应该早些告诉我。”他双手攥成拳，懊恼着自己为何如此不细心，未能帮千雪分担，虽然他也疑惑过，千雪怎会心血来潮让他收林晓曦为徒，还让他把镇阁仙器和四海厨具交予林晓曦，但却不曾想到，背后竟关系到飞花阁的存亡。
“三阁考核只有各司弟子才能参加，跟你说有何用。”陆千雪微微侧眸，平静地看着牧清槐。
牧清槐被她隐忍的眸光刺痛，喉咙一动，声音低哑：“千雪，我这就去找子虚长老。”
“没用，是老祖的意思……”陆千雪漫不经心地伸了个懒腰，水袖滑落，露出白皙的手臂：“清槐，你且宽心，现在不是有林晓曦么。”
她的声音很轻，听不出情绪。
牧清槐缄默着，隐隐担忧，他知道陆千雪在期待什么。
多年前，那个人的修为也很浅，迟迟未入元婴境，却依靠仙食，一年之内半步化神。
可那个人是那个人，林晓曦是林晓曦，又怎能复制。
厨房里，林晓曦取出五份一级食材，摆放在灶台上。
这朱时令倒是个嘴硬心软的家伙，其他东西都是一份，唯独食材给了五份，应该是知晓她未入辟谷境，怕她饿死在玄剑宗。
林晓曦扫了一眼食材，库房给食材的大多可用于制作主食类仙食，而陆千雪留下的食材则大多是用于制作点心类的仙食。
她决定取八份食材制作两道前菜，四道主菜，两道点心，另有两份食材则作为备用。
其实仙食比起世间的五谷杂粮饱腹感会更强，一顿晚饭吃不了这么多仙食，一下子把食材全用完有些奢侈，但林晓曦想尽快做出六份完美的一级仙食，让陆千雪看到她的仙食天赋。
她卷起衣袖，握着菜刀开始处理食材。
前菜的作用是“开胃”，对于习惯服用辟谷丹的陆千雪和牧清槐来说，林晓曦必须打通他们胃里的闸门，唤醒他们的食欲。
根据《仙食图谱大全》的提示，她选用植物类食材木薯须幻化作藕片，制作凉拌藕片，又选用植物类食材留仙草幻化作海带，做成醋溜海带丝，两道前菜就搞定了。
四道主食，林晓曦也已经想好了，分别是主修为的芙蓉玉瑶羹、水煮三宝，主口感的葵花鸡蛋饼、豆腐丸子。一级食材里，几乎没有鱼肉，唯有食材仙芋能幻化成人世间的鸡蛋。想来陆千雪在玄剑宗出生、长大，兴许没吃过人世间的菜肴，弄两道新鲜的仙食，保不准会让她胃口大开。
主食的制作工序较为繁杂，林晓曦忙得一刻也不能停息，额头上冒出细细的汗水，握着锅铲的右手被热气灼得通红。
第9章 选错了师门
芙蓉玉瑶羹在收尾时要以灵力稳住羹汤……
水煮三宝能短暂提升防御力，这倒是很特别……
槐花鸡蛋饼在翻面的时候一定要把握好时机……
……
每做出一道仙食，林晓曦都觉得获益匪浅，一听见神识中“烹饪熟练度+1”的提示，她就会瞬间充满无限动力。
忙碌了一个时辰，终于第四道主食即将完成。
铁锅里，金灿灿的豆腐丸子在温油中翻滚，小火慢炸，发出“滋滋”的声音，不一会儿，豆腐丸子一个个都冒出了油面，阵阵酥香从锅里飘出。
林晓曦咽了咽口水，干净利落地将豆腐丸子打捞至瓷盘中。
六道仙食已齐，该上菜了。
正厅中央，不知何时多了一方圆桌，桌上放着三副餐具，陆千雪和牧清槐坐在圆桌边调笑饮酒。
见林晓曦端着两道前菜走进来，陆千雪停住酒杯，坐正身姿。
“阁主、师傅，这是凉拌藕片和醋溜海带丝。”林晓曦将两道前菜放在陆千雪面前，声音里难掩兴奋。
陆千雪看着两道凉菜，灿若星辰的美眸随即黯淡下来，心也凉了半截，一言不发地拿起筷子，却迟迟不夹菜。
牧清槐早料到这样的结果，倒不怎么失望，温柔安抚道：“晓曦毕竟还是初学者，先从凉菜做起也不错。”
闻言，林晓曦误以为陆千雪不喜凉菜，忐忑地站在原地，懊恼自己怎么忘了先问一问她和牧清槐的口味。
场面尴尬得连空气都安静下来。
过了一会，陆千雪礼貌地夹了一块藕片，咬了一口，轻声呢喃道：“今日已服过辟谷丹，这两道小菜倒是适合下酒。”
她也实在想不出什么安慰林晓曦的话来。毕竟十份食材却只做出两道凉菜，这种天赋，怕是此生与仙食无缘。
见陆千雪没生气，林晓曦松了口气：“阁主、师傅，你们慢慢吃，我去去就来。”
陆千雪点点头，不想再说话。
林晓曦恭敬地退出正厅，准备稍等一会再呈上主菜。
听见细碎的脚步声走远，陆千雪抿着红唇，默默地放下了筷子，伸手拿起酒壶，将酒杯里的酒倒满。
她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一颗心如坠冰窖。
眉头微微皱着，怎么连酒都是苦涩的。
牧清槐不忍她如此失落，主动夹了块藕片到她碗里，小心翼翼地劝说：“仙食本就难做，晓曦她也尽力了，咱们就吃一吃吧。”
陆千雪无奈垂下细密纤长的睫毛，倒是重新拿起筷子夹起一块藕片，狠狠地咬了一口。
先前她处在失望的情绪里，只觉得这藕片索然无味，可此刻再一吃，酸甜香脆的藕片竟猝不及防地成功撬动了她的味蕾。
“虽然失败次数太多，但总算味道还不错。”陆千雪安慰自己，林晓曦也不是一无是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