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特里就注意到了这抹红色，抛开款式不谈，也是足以让贵族们争相抢购的纯正浓郁。
领子上是宝石？那三十金币的价格未免太便宜了些。
又忍不住开始朝着阴谋方向思考的特里，看莉莉丝转身去了标着缝纫间的房子，便小心的用光明魔法试探了一下。
并没有隐藏什么危险诅咒。
“奇怪……”
就算宝石是她很容易拿到手的，也没必要这样贱卖啊。难道真的只是很喜欢做衣服，并不在意能换回多少金钱？
特里带着疑问转到了男装区域。
“好便宜！”
和精致华丽的做工相比，牌子上的价格简直像是在开玩笑。
按下了多买几件的想法，特里认真的为老师挑选了一款白色长袍。有点发红的棕色内里，再加上金线花边，是件很适合主教的日常装。
仔细看过每一件的价格之后，特里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位莉莉丝法师，实在是太难懂了。如果真的这么喜欢人类，为什么会选择成为亡灵法师呢？
那可不是多赞美几句黑暗神就能获得的能力。
也许……莉莉丝年纪其实已经很大了，厌倦了之前的东躲西藏，所以不想再毁灭些什么，而是选择进入人类社会，做点自己喜欢的事？
但亡灵法师会喜欢设计衣服，一样让人很难理解。
从毁灭一切到创造美好，这跨度也太大了点儿。
在柜台放下金币之后，昨天谈话时也在场的那位小骷髅，便自觉地开始了整理绑带工作。
这是一个有名字的骷髅仆从。
特里很难把村民们描述里中可爱又礼貌的小花，跟一具骷髅联系在一起。
各式各样的传闻中，从来没有哪里一个法师傀儡，是能拥有自我意识的。
没有干扰小花的自主行动，在他将衣服放进背包之后，特里拿出一块手帕，递了过去。
眼前的小骷髅伸手接下，行了一礼，然后从那条短了一截的裤子口袋里，拿出一块小了一圈的手帕，递了回来。
在骷髅亡灵们工艺越加熟练，不再产出废弃布料之后，莉莉丝也没有下命令制止小花的交换行为。
还把乱七八糟什么都有的方块废布，换成了更精致的回礼。
尺寸变小并不是偷工减料，只是更符合小花的体型。那些人类收到的时候，也明显比之前更开心了。
看到骷髅真的如村民所说，自己做出判断，又自行送出礼物，特里再次握紧了法杖。
这种瞬发反应，绝不是听从主人命令的状态。
听说百年前那场大战，只要能接收到主人的法力，便可以不知疲倦一直战斗下去的骷髅仆从，可是给光明阵营的人带来了很大的麻烦。
这具明显拥有一定自我意识的特别骷髅，却在做着缝纫和接待客人的普通工作。
实在是太离谱了！
为了抚平心中的急躁，特里走向了女性服装区。
比男士那边的价格高一些，但相对服装品质来说，依然是十分低廉的标价。
要是有妹妹的话，特里肯定会忍不住买上几件裙子带回去。这些精致的图案，不要说劳尔城了，就是王城圣卡锡，也从来没出现过。
“黑暗魔法用在普通事物上，竟然能做到这种程度吗？”
特里有种光明魔法矮了一头的不适感。
“紫色大衣……紫色！”
第18章
特里闭了闭眼睛重新看向标牌，确实写着紫色，不是他的幻觉。
这家店不合常理的地方，已经完全超出了这位光明牧师的接受范围。
因为之前没怎么见过，他没有一开始就认出这是紫色，但既然红色的裙子卖的很贵，说明莉莉丝还是知道染料珍贵的。
怎么更难得到的紫色，却卖出了一金币这种荒谬的价格。
特里一头雾水的盯着眼前的紫色大衣发呆，那边莉莉丝从缝纫间走了出来，让骷髅卸下了几款布料轻薄，已经不太适合现在季节的衣服，然后套上刚做好的毛衣裙。
“莉莉丝女士……”
“直接叫名字就行。要买这件吗？运气不错哦，今天有现货可以直接带走。”
特里深吸一口气，“你的紫色染料，是在哪里买的？”
怎么想都只有得到的太容易，才会无法判断价值，这一种可能。
洗劫了某个城市？特里有点懊恼自己平时从不关心这方面的传闻，完全不记得附近是不是有哪座城市，是紫色染料的主要出产地。
并没有听出更深一层的含义，莉莉丝只是简单的从问句中捕捉到了特里疑惑的情绪。
和人类产生更多交流之后，发生变化的并不是只有小花。
“紫色染料，在其他地方都卖的很贵？”
“是非常贵。看你对那件红色裙子的定价，应该也是知道哪些染料更珍贵的。为什么会给更少见的紫色衣服，定下一金币的价格呢？”
莉莉丝还真是对紫色一点概念都没有，脑海里除了图册之外的服装记忆，基本上都是亡灵法师裹着灰袍的样子。
知道红色很贵，也是隐约记得这是教会和皇室喜欢用在衣服上的颜色。
后来安排仆从们制作染料的时候，原料也确实很难寻找，莉莉丝就按照人类世界的习惯，用第一次染出的红色布料，制作了镇店之宝。
但紫色，在莉莉丝给仆人传递了相关信息之后，他们很快就制作出来了，原材料也一直没有缺少过的样子。
紫色大衣可是目前店里最受成熟女性欢迎的款式，要是以镇店之宝的价格来对比计算，那可真是亏了一大笔。
不过这一点，莉莉丝倒并不是太在意。伊兰多村的人，还是挺可爱的，跟自己一样完全没意识到紫色的珍贵性。
只是出于对款式和面料的喜爱，才选择了购买。
对莉莉丝来说，衣服获得称赞，当然是比赚钱更让她心情愉悦的事。
“因为……紫色染料是我自己做出来的，余量充足，不需要卖的很贵。”
这个答案，简直比“抢劫了几个城市”给特里带来的震撼还要大。
教会还好，认为红色更适合主教穿着。皇室可是很喜欢以紫色来彰显尊贵的。这么些年，派出了不知道多少能工巧匠，紫色染料的素材依然收集的十分缓慢。
现在，一个开了裁缝店的奇怪亡灵法师，就这样语调平缓地宣布，自己掌握了大量制作紫色染料的方法……
特里脑袋里一片混乱，几乎快要忘记自己今天是来干嘛的。
心神一转，问了莉莉丝另一个问题，“在其他地方，紫色是很少见的。你会改变这件衣服的定价吗？”
“为什么要改呢？等那些知道紫色珍贵的贵族们，路过伊兰多村的时候，发现路边随便一个妇女，都穿着自己无法拥有的紫色衣装，那不是很有趣吗？”
变得更加了解人类的莉莉丝，在释放内心小恶魔的时候，自然也更容易直击重点了。
这种并不会产生太多负面影响的诱导行为，莉莉丝偶尔会选择放任自己。总是和恶意对抗的内心，也需要在没那么重要的地方稍微释放一下。
光明教会的人没来之前，菲尔一不小心，就会被劝着吃下更多食物。
“想吃，就说明你的身体需要。”这都算不上诱导，莉莉丝只是替菲尔把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
信奉着光明神的特里，自然没有涉世未深的小姑娘那么好说服，想看到贵族出丑的念头，一瞬间就被他压了下去。
“如果贵族因为这件衣服，去找村子里的人麻烦……”特里没有继续说下去，莉莉丝的表情已经直接给出了答案。
一个送上门来的反击理由。
“一般传教的话，会停留多久啊？这次多住几天吧，到时候好给我作证。”
面对亡灵法师时的警惕早就不知道被抛到了哪里，特里心中现在只剩疑惑和无力两种情绪交替出现。
“不要伤人。”
“当然不会。之前这家店就是因为有人闹事才开不下去的，合理反击，就和之前的车轮一样，一点小小的惩罚。”
伊凡完成查探，进入裁缝店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特里灵魂出窍一般的表情。
“你还好吗？”
“很好，非常好。”
看出了伊凡脸上的疑惑，但特里也不知道从哪开始讲解比较合适。心中的长篇大论最后汇总成了一句：“莉莉丝希望我最近几天都能来店里，看着她。”
主动要求被监视？伊凡看了一眼躺在椅子上挥舞着黑暗魔法的莉莉丝，心中充满了疑问。
“呼……回去再说吧。”
在莉莉丝“明天记得派人过来”的要求声中，光明教会双人组心情复杂的离开了裁缝店。
“到底什么情况？”
“先说说你的发现吧。”
伊凡沿着感应到的黑暗元素痕迹，找到了亡灵和骷髅工作的地方。
仆从们并没有理会外来的入侵者，按部就班的完成着染布裁布的每一道工序。
“我翻看了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确实就是在做染料和布匹，没发现任何可疑的未知物品。
“而且那几间屋子完全没有做保密措施，谁都可以进去查看。”
这时，负责去劳尔城汇报情况的文森特，带着指令回到了伊兰多村。看两人正在交流今天的收获，便坐在旁边，一起听了起来。
伊凡靠在椅背上感叹道：“从我看到的东西来说，这位法师确实是一心只想做衣服，对人类没有恶意。”
特里并没有露出惊讶的表情，只觉得果然如此。
“我今天刚到裁缝店，就看到莉莉丝使用了黑暗魔法，缠绕一个路过贵族的车轮。
“但这个魔法并没有让冒犯了她的那一家人，化为灰烬或是变成黑暗生物，只是让马车的前进变得困难了一点。”
文森特忍不住出声打断了特里的话，“你的意思是，今天有一辆得罪了亡灵法师的马车，完好无损的走出了伊兰多村。”
特里点点头，“连根木头都没留下。”
“真是不可思议……”并没有参与今日行动的文森特，成了最惊讶的那一个。
“主教大人也没听说这种情况，过段时间，他可能会亲自过来一趟。考虑到联合颁发的条例，教会让我们三个从今天开始长期驻守伊兰多村，监视那位莉莉丝。”
“你们今天收集到的情况，要不要再回去说明一下？”
特里思考片刻，给出了否定答案。
“再多看几天吧，亡灵法师改行做裁缝的事已经汇报过一次了，没必要急着重复说明。”
伊凡起身整理了一下佩剑，“以她的实力，真想做些什么，没必要浪费这么多时间。”
“我也这么认为。”特里无奈的笑了一下，“但城里那些魔族，哪一个不是长期顶着被监控的视线呢？”
说到喜好奢华的魔族，特里想起了今天的另一个发现。
“忘了告诉你们，那家裁缝店，有紫色的衣服出售。”
“什么！？”
“只卖一金币。”
看着两人因为震惊而呆愣当场，特里感觉，自己今天的表现也不算太糟糕。
“回城之前，可以去买一件。”
正式留守的第二天，两位骑士决定全面查探村庄外围的情况。直觉是一回事，认真确认好每一处细节，才是骑士的行事准则。
今天的裁缝店热闹了很多，光明教会没有给出额外指示，村民们自然就回到了平常的生活状态。留给客人缝纫碎布的桌子，也再次出现满员情况。
而昨天还在同僚面前说过，不管莉莉丝做出什么奇怪行为，他都不会再感到惊讶的特里，却又一次陷入了无法反应的震惊状态。
“这个纸袋，和羊皮纸具备一样的功能吗？能不能在上面写字？”
“当然可以。”
那你还用这种珍贵的东西来装衣服！特里呼吸急促的看向小花手中的纸袋，感觉自己马上就要提前回归光明神的怀抱了。
邪恶的亡灵法师，该不会是想用这种方法来达到不战而胜目的吧！
“你还好吗？”
好到马上就要去见自己信仰的神明了，特里调整呼吸，拿出了金币，“可以单独卖我一个纸袋吗？”
“不卖，只送。”
在心中默念祈祷词平复着心情，特里买下一套男装后，制止了小花的装袋行为，小心的将纸袋提在手中，准备立刻返回教堂，实验书写效果。
“别急着走呀。”
“您还有什么事吗？”特里咬牙切齿的用上了尊称。
“光明教会，对这种造纸技术，有兴趣吗？”
第19章
转身的那一瞬间，特里心中冒出了一个十分离谱的推论，也许莉莉丝和其他亡灵法师不一样，她是靠玩弄人心来获得愉悦感的。
“非常感兴趣，如果您有出售这个技术的打算，请务必考虑光明教会。”
现在的教会，并不是一个单纯为了传播光明神信仰而存在的不盈利机构，定期前往各地传教，所需资金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据说在大战刚刚结束的时候，这笔支出是完全由皇室来负责的。
百年的时光改变了河流地貌，人类自然也不会一成不变。像圣卡锡这样，领土没有发生变化，境内也未曾爆发过战乱的国家，是极少数。
当然，不管国家情况如何，皇室众人都还是信仰着光明神的。
战争相关的残酷记录始终提醒着大家，唯有光明能够战胜黑暗。
可是，国王乐意看到王子和公主掌握更强的光明魔法，并不代表他也能接受平民尊敬教会胜过皇室。
还没到直接敌对的程度，两边阵营始终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