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上神逢场作戏后——大米糕
时间:2022-10-07 16:36:51

  不但里头有邪魔侵扰,外头也有走了歪道的玄门之人想破开,辰虚去的次数也多了些。
  回来时,在瑶池中泡的时间也由以往的三日,变成了多则五六日。
  每次他从薄光殿中大印里走出,仙辉便会更加冷冽。
  有时白日飞霜,凤三在海棠林的最里头都能感觉得到。
  那种极寒的气息过一会儿又会被刻意收敛下,不仔细察觉便与平日里并无二样。
  在那几千年中,天阙和凡间都发生了很多事情。
  自从杜芷仙官堕天后,薄光殿中的事务有些分不太均匀。
  凤三虽无仙衔,但也以帝君座下弟子的身份,分担了一些。
  一开始,她多数在天阙之中,勘录文书,不过天下触碰机缘之事众多。
  其中免不了有些,会引起她特别的注意。
  比如导致太极天尊羽化,追本溯源最开始的那几个不惹眼的起因。
  比如曾经与她有过几面之缘的仙者凡人,又为何弃道入魔。
  凤三每每遇到这些事项,便会拉着与杜衡讨论。
  由杜衡出面,行走人间核实情况,再对天录稍加修正。
  后来她偶尔也会自己下凡间去一两趟。
  当然即便下界,她都尽力避开七月和鬼界魔界有关的一切。
  可后来她发现还是不行。
  有许多事情,越是刻意,越难避开。
  那本来是极其寻常的一次巡视,杜衡去梵净山论道未归,但胥山靠北一带似乎是有邪祟作乱。
  那一块地界原本是堕仙杜芷的封土,如今成了三不管之地。
  在凡间常有庙宇同时供奉两座神仙,有些祈愿飘到了杜衡的耳朵里。他分身乏术,飞了一封符书给凤三,托她帮个忙。
  凤三那一趟,很快便料理了作乱的邪祟。
  邪祟起于两国交战时的枉死怨灵,徘徊人间不愿往生往死,又因战场怨气深重,阴差阳错化成了恶灵。
  大约是被怨念所惑,其本性并不坏。
  玄火灼伤之痛,对于邪魔而言无异于百骸具焚。
  邪祟被凤三一箭钉在石碑上时,他垂眸看着自己被凤息灼伤的胸口时,居然异常冷静。
  他似乎借着这份痛感,找回了些许清明的神志,甚至在凝望自己所做犯下的杀孽时还稍稍蹙了眉。
  他说自己本是一国军师,并非是走了歪路走火入魔的玄门之人。
  只因风水道论与行军兵法有同源相似之处,他也懂些皮毛。
  他所带领的那一支兵马英勇善战,所向披靡。
  可惜兵不厌诈,因他一时错信歹人,整支亲兵阵亡在这深山之中,他亦被视作兄弟的奸细亲手一剑穿心。
  那一刻百味交杂,被背叛的震惊,对士兵的悔怒,对生的遗憾,对死的恐惧如排山倒海吞没了他。
  他吸纳了全部的恨意,在热血未凉之时化成了邪祟。
  又在感受了人间最恶劣的痛恨之后,大梦初醒。
  他朝凤三一拜,问她能不能送他去往生之地。
  凤三迟疑了一下,说好。
  那一回,是凤三第二次去丰都。
  在奈河之上,她竟然看见了熟人。
  起初凤三还不太敢认,因为杜芷带着半张面具,眼睛被一条黑纱蒙住。
  他独自一人在奈河边挂起长长的驱魔灯串。
  那些微弱的烛灯上每一盏都流转着驱魔镇邪的符文,任其将自己的手指灼得皮肉翻绽。
  这其实是一副很奇怪的场景,邪魔亲手在点驱魔灯。
  杜芷察觉到来人,退回到背灯的暗处。
  他没有取下面具,只是将蒙眼的黑纱扯开,还是按照天阙时的习惯,稍微鞠了一躬,道:“凤三殿下。”
  凤三点点头,因着天录的缘故,她其实这些年看了许多杜芷的事迹。
  比如生死一诡道之术,亦正亦邪。
  比如他因为一时失控,生死藤被窃用,最终拱破了一道结界裂缝,引发了一些列恶果。
  所以她自然也晓得,这无端的奈河水下,埋着杜家另外一位后辈。
  辰虚提及过一两次,且多为夸赞之词。
  甚至有一回还说过,那位杜家后辈在十分年轻的时候,就聆了天召,可他却拒绝了飞升成仙的机会。
  说当神仙有什么好的,挂在天上,看着沧海苍生变迁,又不敢多加染指。
  辰虚说这些的时候,声音又轻又淡,但是听得出他心情不错,最后甚至点评了一句,“他说得,其实也有道理。”
  连辰虚也觉得好的后辈,其心性和天赋自然都是十分出挑的。
  所以杜芷一直都对杜家和杜芒之死十分自责,这也说得通。
  听说这些年杜芷试过很多方法,寻遍仙门和鬼界两道,想在奈河水中捞一缕两缕碎魂出来。
  甚至还经常因此来往于凡间一些颇有名望的玄门,都没什么结果。
  其实就连辰虚也不能确定,当年留下的那一只铃铛能否在广阔的奈河,无数的碎魂孤怨中聚齐魂魄。如果能,又需要多久。
  但杜芷却好多年都守着丰都城,鲜少踏入鬼界。
  杜芷一脉,好多年都守着那一座空宅。
  不传教,不收徒,就这么一代一代地等着一个不归之人。
  此时杜芷早已经非天阙中人,本不该插嘴过问。
  但他还是极其自然地提点了一句:“三殿下,你不该来这里,杜衡和帝君可允了?”
  凤三弯了弯眼眸,笑着指着身后道:“仙……杜师兄教训得是,来送个人,不多耽误马上就走。”
  杜芷略微愣怔了一下,其实邪魔对同类的气息应当是很敏锐的。
  但直到凤三说了那句话,杜芷才注意到凤三身后跟着的人,并非是普通随从,而是一名邪祟,还是刚入门不久的那种。
  凤三简略的将事情一说,就像以往在天阙时被拿错了一样,解释自己这一次并非偷玩儿好奇,真的只是顺手之举。
  杜芷思忖了片刻,“这原本是我封地内之事,杜芷虽已经不是天阙中人,但丰都入夜之后怨气又浓又重,殿下不适合再往里走了,我来带他去死域吧。”
  这再好不过了,凤三谢过之后,都打算转身离去了,但又想起方才杜芷愣怔的神情,出于对故人的关心,又多嘴问了一句。
  “杜芷师兄,你可认得他?”
  杜芷反应了一下才回道:“不认识,只是有些可惜。”
  凤三奇怪道:“可惜?你不认识他,不知他的生平,何来可惜之感。”
  “倒不是可惜这个。”杜芷又看了一眼身后那人,“此人根骨颇佳,只是略通皮毛便能在将消散之际化成怨灵,又能在怨念愤恨最浓之际找回神志。便是如今这般也摸到了点清道的门边,只可惜未生在玄门。”
  “清道?”凤三听得心猛得一跳,乖乖拱手躬身,“还望杜芷师兄解惑。”
  “文书上说清净一道,需从生开始干干净净,清心薄欲,方能修得不悲不喜,视万物如一。可这个凡人,身前为一国军师,所涉生死尘缘颇多,为何能摸到点清道的门边?”
  “哦,寻常是这样的。”杜芷颇为耐心地解释道,就像很多年前,杜家兄弟指导凤三功课时的语气一样,“但也有例外,比如在经历过大悲大喜之后,心绪归宁,悟出清净本心之道,就如同佛家所说的顿悟一个道理。”
  杜芷走向前去,地底忽然拱动,生出几缕细细的藤蔓来,缚住了那人的手脚。
  他轻轻拨开了那人的衣领,借着一丈之外驱魔灯发出的晦暗之光,可以看到其胸口之上横贯着一道血肉外翻的伤口。
  “想必这就是‘视作兄弟的奸细亲手一剑穿心’留下的伤痕。”杜芷侧过身来,对凤三讲道,“喏,其实剐去喜怒尘缘,也能用这个方法,只是有些血腥。”
  凤三看着伤口,觉得眼角被刺了一下,怔了片刻,蹙眉道:“你是说,真的剐,用刀直接挖出来?”
  作者有话说:
  因为杜芷经常来往凡家玄门,所以凤三在方家的时候,为什么会看到杜芷的身影。
  (这个不重要哈,想不起来也不要紧,就这么一说当作伏笔回收了)
 
 
第60章 苦命师兄
  其实人间有修无情道, 仙有修清静道,在邪祟横行的鬼界亦有相似的大修。
  只是邪魔重欲,做不到长久的封心绝爱, 便琢磨出了些速成短痛的法子。
  “应当不至于如此粗暴, 这么挖……”杜芷想了一下, 摇头道,“毕竟邪魔也是惜命的。”
  最多只是将自己的喜怒渡给别人,或是吸食别人的修为。
  当真隔段时间给自己心口上来一刀, 修为精进不精进待说,可能命先没了。
  一阵锒铛风声从丰都上空吹过, 裹挟着来自死域的浓厚怨气, 有些呛人。
  杜芷动了动手指, 藤蔓将那邪祟从凤三身后拎了出来,路过凤三身边的时候,叶片还轻轻推了一下凤三的手臂。
  “好了,以后少来这种地方。”杜芷重新将黑纱蒙好眼睛,又顿了一下手, 提醒了一句, “殿下劫期将近了吧。”
  凤三乖巧地回道:“噢,师兄放心, 我养了几只玄鹊。”
  “在薄光殿里种树养鸟,你啊……”
  那一刻,即便杜芷未取下面具,也能让人感觉到他面具之下的神情有些复杂。
  “被惯得胡闹”这几个字几乎都要说出来了,可杜芷却似乎想起了什么似的, 又噤了声, 只是挥了挥手, 赶人道,“好了,去吧。”
  原本这件事情就这样过去了,只是千百年里平平无奇的一次故人相逢。
  却因为其中的一言半语,让凤三原本封尘了的心思,又开始反复起来。
  既然邪魔和凡人都能修清心寡欲这一道,为何凤族不行?
  天录总归是九重天上的仙官勘录,涉及到鬼界的东西不甚详实。
  加上她之前有意避讳,这些有关邪魔堕仙之事她并不乐意深究细想。
  自从那天碰到杜芷之后,她觉得即便是邪魔,堕仙,只要本心尚存与普通人其实也并没什么两样。
  她开始留神那些关于鬼界消息,并逐渐发现一些,她本该早就注意到的端倪。
  比如,鬼界被强行剥离出人界时,辰虚设下的那一道十方恶境的结界,其本质并非炼化,而是镇压。
  万物生灵,不会凭空化出,也不会凭空消亡。
  怨念亦是。
  凡间有句话叫做邪不压正,其实不然。
  阴阳相昭,正邪相斥。
  都是此消彼长的关系,就像在凡间碰到那么一两个妖魔邪祟,被凤息一点,瞬间化作玄火能将其烧得魂飞魄散。
  但是在死域鬼界那些阴气大盛的地方,就会反过来压制凤息。
  原本散落在整个人界的怨气邪灵被封禁在一处,怨念不会在年复一年中消逝。
  强行剥离镇压,怨念会横生出更大的怨念,因果纠缠出更复杂的因果。
  难怪结界总是会松动。
  难怪每一次重新封堪结界后,辰虚的仙辉总是更加冷冽。
  那是一种,魔高一尺道高一丈的相互角逐。
  压不住时,便是大妖大魔出世的那一日。
  或者换句话说,就是需要上仙应道的大造劫。
  凤三想到了这一点,但是无从验证。
  直到那一次辰虚从鬼界回来,薄光殿中冷风一扫而过,连窗沿之上都结了一层白霜,冷雾之中又带着一层呛人的烟火气。
  在辰虚一步踏进薄光殿前,凤三喊住了他。
  当时辰虚周身裹着冷雾,冷雾之上又沾着一层鬼界怨念焦化成的黑灰。
  乍一看黑乎乎的一团又威压极盛,回来时把南天门的守将都吓了一跳。
  凤三:“师父。”
  辰虚停了脚步,“嗯?”
  “这次鬼界,异常难对付?”
  辰虚将仙辉敛下,气氛缓和了些,“与往常没什么两样。”
  几千年来,结界时不时松动,也偶有难缠的几次,的确与往常没什么两样。
  但自从凤三想明白那层道理后,便越发忧心忡忡。
  日日都像是看点爆竹的引线。
  眼见它烧着,却不知引线有多长,能燃多久,到底背后是哑炮还是天雷。
  辰虚自然不知道她的心思,还抽空逗了她一句,“怎么哭丧着脸,不想看师父回来?”
  他不说倒还好,一说,凤三的脸更是难看,在那种尚未敛下的情绪中,凤三开口问,“下次我也想去。”
  辰虚愣怔了一下。
  每每他从鬼界回来的那一天,情绪就要显露得明显一些。
  无论是吃惊,高兴,还是烦闷都像是被黑雾重新勾勒了一道。
  在那一个微妙的停顿之中,凤三察觉到辰虚有一瞬间的犹豫,甚至她都觉得对方要松口应允了。
  但最终辰虚只是将手背放在凤三额头上过了一下,“噢,没烧。”
  “怎么开始说胡话了。”
  盈着碎雪的衣袖拂过凤三的鼻尖,再放下时辰虚已经恢复了神情。
  他声音温温沉沉,拒绝得温柔又不容反驳。
  “若是实在闷得慌,同杜衡一道去凡间走走。”
  辰虚的语气太过轻描淡写,凤三甚至怀疑是自己一个人琢磨得太深,想得有些偏执了。
  毕竟几千年都是这么过来的,不至于忽然之间起什么变故。
  那段时间,她的确依辰虚所言,又下凡间了几趟。
  大多没什么目的,走走逛逛。
  有时是和杜衡一起,有时是一个人。
  在这期间,她偶然又知道了一件事情。
  鬼界的确出了异动。
  传闻中那无端火海里化出了大妖,烛龙。
  有一则有二。
  凤三知道这件事情不彻底探究出因果,自己的心境永远都会因为旁人的一句话,多得的一星半点的消息而起伏反复。
  那天玄鹊叫得有些闹人,一个个胖墩墩站成一列,拦着她。
  鹊鸣能兆祸福,讲道理她不应该出门的,但她还去了一趟丰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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