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喝了一口酒，不说了。
“你师兄……”乔菀道，“没能回来？”
“是啊，”陈巽有些落寞道，“其实刚才思月只是不愿意让我进门，已是这些年态度松动，几十年前，刚得知师兄出事那会儿，她看都不愿意看我一眼。我们三个当初关系极好，说至交好友绝不为过，但却因我一念之差，弄成如今这样……所以我劝你们，没有做好心理准备之前，离空渊远一些，世事无常，没那么容易翻身改命、一飞冲天。”
……
陈巽虽然常常醉酒，但在锦星城待了多年，认识的人极多，遍布三教九流，办起事也很靠谱。
墨夷宁到底是帝君大圆满的修为，也很能打，虽然这片大陆的帝君很多，卷生卷死，但大圆满也没那么多，还有他还有“能够自由出入恶鬼道”这个特点，想接点能赚八级玄晶的活也不难。
乔菀出了云烟楼，一回客栈就把《宁宁养成计划》里剩下的二十块玄晶都开了，其中三块八级，一块九级，一块十级。比起之前的爆率可以称得上是人品爆发，但在这个处处要玄晶的新大陆，还是不太够用。
比如神品玄器。
听谢招游说，这是多么少见，多么厉害，多么珍贵。但在这里，只要花足够多的玄晶，就能定制。这里的神君没有那么神秘高调的架子，他们知晓完整的历史，以史为鉴，便知道神君不知终点，而要想突破到更高层次，就需要更多的玄晶，更多的玄气，更多的领悟。为了赚玄晶，这片天玄大陆即便资源比那片天玄大陆丰富，神君帝君们依然刻苦修炼，疯狂产出，极致内卷。
所以顾思月这样帝君级别的炼药师也要出面接单，不像那边的药帝左空鸥，多的是人求着他炼药却无门。
约定的日子一到，乔菀和墨夷宁就揣着玄晶去了云烟楼。
还是那间药香馥郁的屋子，陈巽知道他们要来，也特意跟了过来。
“哎，思月……”
砰！
门又在他眼前合上了。
陈巽摸摸鼻子，叹了口气。
屋内，顾思月照常给客人倒了茶，而后拿出一只瓷瓶，递给乔菀。
乔菀拔开木塞一看，顿时一惊：“两颗？！”
顾思月有些许疲惫地揉揉额头，说道：“第一颗炼得不太好，没出丹纹，第二颗出了。这药药性极大，你一次只可服用一颗，保险起见，可以直接吃有丹纹的那颗，也是为了药效发挥十成的效果，最好在毒发当日服用。”
这业务能力和服务态度也太到位了。
乔菀惊喜得连连点头道谢。
顾思月说完，又想起来什么，起身去里屋拿了东西出来：“陨星鼎和凤凰火。”
这两样属于乔菀借用给她来炼药，炼完了自然要归还。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契约完成，两方都舒了口气。
乔菀本想把顾思月给他们的联系玄器也还给她，顾思月却笑了笑说：“留着吧，有需要再联系。”
此时距离乔菀再一次毒发，也没几天了。
自拿药之后，墨夷宁便没有离开过锦星城，搁置了接到的一些单子，始终和乔菀待在一起。
解毒是乔菀心心念念许久的大事，她既期待又紧张，神经崩得太紧，睡觉都变得不安稳。
直到又一个十五的到来。
天黑之前，乔菀跟客栈要了一壶果酒，和墨夷宁两个人在房间里对饮。她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话，越靠近那个时间点越紧张话越越多。
墨夷宁耐心地听。
快要天黑的时候，乔菀起身，要把墨夷宁赶走：“你去外面等我吧。”
上次的狼狈还历历在目，她想到就觉得尴尬。
“菀菀，”墨夷宁忽然扣住她的手腕，“不管你是什么模样，我都喜欢，所以，不用担心什么，就让我在屋里，若有什么变故……”
乔菀睁大了眼睛，“喜欢”后面的话，一个字都没听清。
喜欢？
喜欢？！
喜欢！！
脑子一片空白，乔菀本能地追寻确认：“哪种喜欢……”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墨夷宁毫不犹豫道，“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
他在心里已经把这两句话想了一千遍一万遍，真的说出口时，注视着乔菀，仍有些不自在，终年冰凉的身体也似乎冒了热气，尤其耳尖，泛出了红意。
本不该在这个时候说的……只是看她这几天神思恍惚忧惶不安，又要推他出门，不允他作陪，一时感情用事了。
乔菀耳朵红得比他还厉害，望着他，眼里跳跃着欢喜。
她想说什么，墨夷宁稍稍冷静，原先的打算重回脑海，便说：“不用着急答复我。”
乔菀眨了眨眼。
墨夷宁迟疑了一下，还是说了：“我与隋秋河有深仇大恨，终有一日会回去与他决一死战，只是，这样一来，我没有十足的把握能活……”
“你想让我等你杀完隋秋河再给你答复？”乔菀打断他的话，“你想什么时候去？”
墨夷宁道：“等你毒解之后，等你在这里安顿好。”
乔菀摇摇头：“宁宁，我不想等。”
她抬起胳膊，搂住墨夷宁的脖子，整个人挂到他身上。
墨夷宁抱紧了她。
乔菀在他耳边吐息，语调有点狡黠，更多的是抑制不住的快乐：“我要我们现在就在一起，我解毒之后，好好修炼，你也好好修炼，这里的环境条件都比那个天玄大陆好，一百年两百年，三百年五百年，我们会变得很强，你也一定能突破，到时再杀回去！”
墨夷宁一时没有说话。
乔菀语调软了几分，有点撒娇和恳求的意味：“宁宁，别让我等，要等……要等，就让隋秋河等去吧！等他个三五百年，让他心神不宁，寝食难安！”
墨夷宁笑了，他收紧手臂，低声道：“好。”
……
尸之国门外，时间一点一点流逝，秘境之门始终坚如磐石，隋秋河的心一点一点沉了下去。
这个国度早就丧失了生机，只剩下断壁残垣和无边凄暗。
从前隋秋河没觉得，现在却深深体会到，这邪异一族的国度竟阴冷得如此深入骨髓。
作者有话说：
*出自两汉苏武的《留别妻》
第79章 解毒
话说开了, 乔菀却依然没让墨夷宁进门。
最后一线阳光没入大地之前，乔菀合上房门，在桌前放好解毒丹药, 天色暗下来的一刹，她吞下药丸, 而后静静等待。
是解药起作用, 还是毒药继续发作？
她的手放在檀木桌上, 摊开时在夜明珠映照下显出冷冷的玉白色泽, 彼岸花纹浮出来，却不像往常那样拥有剧烈的痛感。
吞下去的丹药化作一泓带着暖意的清泉, 冲刷着她的四肢百骸。乔菀好像又找回了第一次吃忘忧丹的感受, 紧张和痛楚被轻柔抚平, 内心宁静无比。
呼吸。
每一次呼吸, 空气中都有大量玄气涌进她的经脉丹田，随着周天运转, 成为她修为的一部分。
玄气融入玄气，犹如水融入水。如此自然, 如此顺畅。
房间外，电光一闪, 惊雷骤响。
乔菀下意识抬头望去, 从半开的窗户外传来猎猎狂风声。梳妆镜里，她的脸上又浮现了花纹, 花纹时隐时现, 毒与药在她身体里进行激烈的较量, 两者纠缠攻击, 令她的体温渐渐升高, 脑海里涌出醉酒般的迷狂。
好热。
乔菀起身, 把窗户打开。风声愈发大了。
夜空上层层叠叠的乌云，遮得月光暗淡，星子闪烁。
雷电没有一刻停歇，轰隆隆的，震得她手腕都在发麻，却不下雨。
过了好一会儿，乔菀才意识到，是她袖子里的手机在震。
乔菀打开手机，眼前却骤然一黑。
视线重新清晰时，眼前浮着一行字。
【第七篇章：鬼王】
宁宁。
她再度身处那个幻境中的炼狱，这里是不见天日的阴暗，鬼魂们的窃窃私语都带着阴风。
这时墨夷宁还是黑发。黑发白肤，即便在炼狱这么多年，修炼使他的样貌定格在最好的时候，因此总有几分少年气在，不像后来，一头白发，徒增妖异。
“宁宁”进入到她的现实后，乔菀便没怎么关注过剧情篇章，时间过去这么多久，骤然被拉进来，感觉真是陌生又熟悉。
在这个篇章里，她和宁宁互动的机会很有限——可以说是，几乎没有。
她只能作为旁观者，看到了墨夷宁和当年鬼王惊动炼狱的一战。
她看到了宁宁的头发是怎样变白的。
鬼王会一样玄技，能够吸收活人的生命力。
墨夷宁短暂落入下风的时候，鬼王把他按在宫殿碧瓦之上，几息之间，宁宁头发便完全褪去了色彩，连容颜也苍老了一瞬，好在他及时反击，玄气涌荡，身体和脸恢复如初，头发却再没有变回去。
这一战持续了很久，从炼狱苦水，打到恶鬼道流渊，一路雷罚不断，终于墨夷宁杀了鬼王。
乔菀看着他，他却没有看她。
墨夷宁眼中全是凛冽冰冷的杀气，鬼王魂魄在他手中被揉碎，魂飞魄散，一点儿残渣都没剩下。他发如霜雪，随风飘荡，寒声道：“从现在起，我就是鬼王，谁不服？”
有鬼不服，他就杀鬼。
不多时，鬼王宫殿内便满是漂浮的暗淡残魂，生息消失，三魂七魄全都湮灭。
墨夷宁就在这样的情况下，登上鬼王宝座，以人之躯，成炼狱之主。
【从今往后，再没有鬼敢欺辱他。】
【《第七篇章：鬼王》已完成】
【恭喜通关】
【获取奖励：玄晶×50，回忆碎片×3，黑发成年宁宁立绘×1，白发鬼王宁宁立绘×2】
重回现实。
下雨了。
雨丝顺着窗户飘进来，落在乔菀的脸上、唇上。她不知道为什么居然伸出舌头舔了一下……有点甜。
比起说是雨，不如说是玄气凝成的水。
乔菀在窗口发了几秒呆，雨水似乎把她身上的高烧打下去了两分，她眨眨眼清醒了点，想到篇章里展示的墨夷宁过去的事，突然想去找他。
回过神身朝门走了两步，整个人又是一晃，坠进了新的篇章。
【第八篇章：命运】
【你相信命运吗？】
这行字很快浮出又消失，乔菀看到了熟悉的尸之国，废墟，广场，秘境之门。
风月仙子的绸缎飘在空中，她枕在缎子上，守着百年如一日的门，百无聊赖地看云。
本以为这又是平淡如往常的一天，谁料身周突然刮起一阵冷风，她惊骇回头，看见一个身影陡然显现，墨夷宁提着一把青色长剑，众鬼紧随在他身后，发出张狂恣肆的笑声。
“你——”
风月仙子的质问声没有说出口，便被长剑贯穿了咽喉。
墨夷宁不在乎她想说什么。他记得这张脸，炼狱六百年，他一刻都没忘记过。
隋秋河来得很快。封印一松动，炼狱门开，他就有所预感。
两人眼神刚刚触及，都没废话，直接动手。
又是一场惊天动地的战斗。
乔菀的视角紧跟着宁宁，但到了这两个人的境界，打起来就跟她在凛国边城听说的，瞬移来瞬移去，一会儿在冰海，一会儿在婆娑海，一会儿到了莽苍山脉之上，一会儿掀起了辽漠的风沙。
也有她熟悉的剧情。
比如路过光明殿，比如隋秋河的阵法卷走了方离。但速度极快，周遭景物变化也让人目不暇接。
乔菀看3D电影有时候都晕，更别提这种沉浸式体验。
不知道过了多久，这样奇特之旅终于停了下来。
又回到起点。
尸之国。
乔菀亲眼见到了原本小说里的那个结局，墨夷宁被绝云剑洞穿心脏——
即便知道这并非真实，但乔菀呼吸还是跟着一窒。
墨夷宁倒在地上，血蜿蜒一地。
“宁宁……”乔菀喃喃叫了一声。
【这是最终的命运吗？】
周围静止，显示第八篇章完成，奖励和第七篇章差不多，除此之外还多了一条：
【第九篇章已解锁。】
不过，乔菀没有再被强行拽进篇章里。她把手机扔到一边，冲出门外。
墨夷宁就靠在门口，长身玉立，从容平静。
乔菀立刻意识到，他不知道自己刚经历了两个篇章，他不在篇章里面。
乔菀下意识松了口气，哪怕是在幻境里死一次，想必也不好受，宁宁的往事本来就够苦了，不用经历这“原本的命运”真是太好了。
她这么想着，墨夷宁的手抚上了她的脸颊，冰冰凉凉的，还有点舒服。
乔菀顿时想起她脸上还有花纹，欲躲，墨夷宁却轻柔道：“彼岸退了。”
“退了？”乔菀怔了怔，反身冲回屋子里，看着梳妆镜里自己的脸。
那妖艳可怖的花朵，真的在褪去。
高烧与迷狂随之退去，外面风雨大作，乔菀还没狂喜多久，体内就有浓浓的疲倦困意涌上心头……
她睡了自来到这个玄幻大陆以来最好的一觉。
醒来，灿烂的阳光从薄薄的窗户纸透了进来，洒在她脸上。
乔菀迷蒙片刻，伸出手腕。
彼岸已经到了最严重的时候，哪怕非毒发的日子，彼岸花也印在了她的皮肤上，手腕、颈后、脊背……
但现在没有了。
白皙的手腕上，在阳光照耀下，只能看见淡青色的血管。
她的手忽被另一张苍白但宽大的手掌握住。
“毒解了，”墨夷宁笑了笑，低声说，“总算结束了。”
乔菀心里一突，想到昨晚短暂又似乎迷雾重重的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