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孽力反噬,无数记者网红和正义的群众踏破刘家大门,叫嚣着让他们给个说法。
刘元杰现在被抓了进去,家里二老哪还敢开门。
夫妻两人躲在屋里瑟瑟发抖,难听的叫骂和粗暴的敲门声隔着窗户不住传来。
“你们滚出去!!把我们捐助的钱退给我们!”
“对!退钱!”
“滚出来啊你们!!”
人们一声比一声愤怒。
刘美娥哆嗦成一团,磕磕绊绊问身旁的丈夫:“怎、怎么办?我们、我们把钱退回去?”她小声翼翼地问。
刘父当即甩了她一耳光,唾骂:“退个屁!钱都拿去还债和盖房子了,拿啥退?”
刘美娥捂着被打的脸颊不敢吱声。
其实夫妻俩也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怎么一夕之间这些人就都找他们算账。
屋子里愁云密布。
刘父的烟吸了一根接一根。
此时,外面安静下去。
刘美娥缓缓探出头,院里静悄悄地,她惊喜出声:“孩子他爹,那些人好像走了?”
刘父也心惊胆战地看向外面,果然没了动静。
然而他们还没开心多久,就见几个人高马大的男人翻墙跳了进来,然后拉开门闩,十几号人如同出圈的野马般蜂拥而至。
刘美娥尖叫出声。
屋门哐哐地响了起来,农村的门本来不结实,经几人这么一踹,彻底崩坏。
数人踏破家门:“他们在这儿呢!”
“你们两个老不死得撒谎精,为什么要骗人!”
“把我们之前的捐款退给我们!”
刘美娥吓得站不稳,一屁股跌到地上。
刘父也没见过这种场面,脸上的恐惧比李美娥还要多。
“走!把他们带去派出所!”
几个男人上来拉扯两口子。
一听要去派出所,两人当即哀嚎起来,刘父惊恐地挣扎扭动,可是抵不过壮年男人。推搡之中,他忽然朝后倒去,后脑勺磕在桌角发生闷闷的一响,随着流淌而下的鲜血,他倒在地上再也没有站起来……
屋里寂静。
刘美娥白眼一翻,大喊一声:“孩子他爸——!”
然后便不省人事了。
这场闹剧随着刘父的突发性死亡和警察的到来归于结束。
一伙人被带走时,刘大姐随村里一群人在门口看热闹。
望着被抬上救护车的刘美娥和刘父,同村的一个女人推了推刘大姐:“你不去跟上去看看你爹妈?”
刘大姐面无表情地看着车子离去,“孩子还在家呢。”
说完转身,步伐是从未有过的轻快。
**
刘父的死没有换来任何人的同情,不少人都说这是福报,甚至联名为几个闹事者求情,希望法官轻判。
在他们看来,刘家是凶手,夏明月一样也是凶手。
就算刘家遭到报应,刘艾歌的死也和夏明月脱不了干系,不少人把愤怒重新转移到了夏明月身上。
——夏明月好像从别墅搬出去了,有没有人知道她现在的信息?
——这些人都给爷死!
——夏明月什么时候死?只有她死了刘艾歌才能安息。
——兄弟们,要是知道夏明月信息记得说一声,爷第一个冲锋陷阵。
——小三贱货,杀人凶手。
——刘家现在遭到报应了,蹲一个夏明月。
——可是看刘家这个德行,夏明月那件事有没有可能是误会的?
“……”
网友情绪空前绝后的高涨,这让桑淮一阵焦头烂额。
他本来以为刘家的真面目曝光后,群众情绪会暂时转移,好让他有机会把真相弄个明白。可是现在,他们又把所有的过错堆在了夏明月身上。
桑淮准备再跑一趟夏晓曼学校。
他收拾好东西正准备出门,就恰巧撞上了赶过来的贺以舟。
“哥?你怎么过来了,我正要……”
贺以舟强行进门,冷声截断他的话:“我问你,视频是不是夏晓曼给你的。”
桑淮瞳孔一缩,神色慢慢沉寂。
“你……是怎么知道的。”
贺以舟没有正面回答,他拿出手机翻了翻,然后丢给他:“自己看。”
桑淮手忙脚乱地接住。
当看到上面内容时,他的呼吸瞬间自己凝滞。
[用户85030。]
头像空白,显然,这是一个小号。
他从下往上,一条一条翻。
[用户85030:考上大学啦,可以开启新生活了。]
这条信息来自两年前。
[用户85030:好痛苦,不想回家。]
[用户85030:既然不想要我,为什么要生下我呢?]
[用户85030:我没有自己的人格,甚至连我的名字都不属于我自己。]
再翻到上面,是今年夏天。
[用户85030:我走啦。[花花]]
她配了一张蓝天白云的土。
轻快的“我走啦”三个字,让别人误以为她是去哪里玩,底下只有寥寥一条评论,是让她玩得开心。
桑淮发现自己的指尖开始颤抖。
他合在一起的牙齿也忍不住哆嗦,桑淮放慢呼吸,翻到了最后一条。
[用户85030:它好可爱,又不想走了。]
配图是一只金毛。
她的手放在它的大耳朵上面,后面是蓝天,白云,清水,绿草。
她调皮地说——
[我不想走了。]
照片里露出一个女孩子的身影,很模糊,站在角落处,但无疑是夏晓曼。
桑淮已经有了一个大体的答案。
他不愿承认,不敢承认,也如贺以舟之前所说的那样,此时此刻他想后悔。可是他也清楚地知道,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没有可以后悔得机会。
“我查了刘艾歌的最后一条信息,是催债的,时间与微博时间吻合。”
贺以舟一句一句地说:“有些人想害她,可是抱抱想救她。”
他说:“桑淮,夏明月是无辜的。”
他说:“你的一条未经证实的新闻,毁了她整个人生。”
如身骨抽离,桑淮神色空洞,整个人都失力地坠在了后面的沙发上。
第48章
贺以舟没再理会桑淮, 驱车往怀明区赶。
怀明区那栋房子还是他父亲生前留下的,没有安装电话,夏明月的手机也留在他这里。
此时此刻, 他想亲自见她一面, 亲口告诉她真相。
贺以舟目视前方,思绪却飘在其他地方。
他想起在那个夜里, 夏明月哭着和他说“我是个罪人”;他又想起小路给他看的视频, 那个时候还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她在镜头里光华溢放,仿若一颗他此生都难以企及的明珠。
她把自己困在了莫须有的罪名里;此后所在的每一寸土地都成为她的监牢。
在得知真相时, 贺以舟开心吗?
——不。
他无力, 甚至发不出愤怒的悲鸣。
天阴了。
几片厚重的云层遮在城市上方。
又过一会儿, 丝丝缕缕的雪片打在了车玻璃上, 短暂停滞几秒后,融化成点点水珠。
这场大雪让道路变得拥堵。
排在前面的车影好像看不到尽头,贺以舟等的烦躁,打满方向盘拐了一条偏僻的小路。
小路难走。
雪才下了几分钟,就在地面铺了一层白霜。
他并不减车速, 黑色越野车疾驰在本就不平坦的石路上。
此时,寂静的车厢里响起一阵手机震动。
他分神瞄了眼手机。
——沈东阳。
贺以舟正要按下接听,余光突然窜进一个橘黄色的身影,是一条拦路土狗。
他神色一震, 情急之下打偏方向盘,车轱辘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尖叫。车辆失控,如离弦一般直直冲出道路。
砰——!!
车子撞上树干, 巨大的冲击让他身体被迫向前, 安全带又重新把他拉回座位。
他好像听到脑子里有东西晃了一下, 天与地颠倒,浓稠的黑色一点点泼入视线。
他张嘴吐出一口血水,双手艰难地解开安全带,拉开车门,还没来得及站稳,身体便重重倒在冰天雪地里。
雪还在小。
白絮纷扬,世界转瞬便归于苍茫。
**
夏晓曼今天没课,于是就来了夏明月这儿。
可是她运气不好,刚下车就滑了一跤,裤子破了口,羽绒服上还都是雪泥。
“姐,我能借你衣服穿一下吗?”
夏明月扫她一眼,起身去屋里找出一身衣服。
夏晓曼全身上下都一塌糊涂,她怕弄脏地,就在玄关把衣服换了,然后掏出手机去浴室清洗衣服。
夏明月扭头看向窗外。
这是初雪,没个一天一夜是停不了。
担心夏晓曼着凉,她去厨房熬姜汤。
嗡——!
外面不知哪里响了一声。
屋子安静,所以有点响动格外明显。
她走出去环视一圈,发现桌上的手机正不住震动着。
“晓曼,电话。”
夏明月叫她,回应的是哗啦啦的水流。
她无奈地拿起手机,正要去卫生间交给夏晓曼,却注意到了屏幕上亮起的号码。
刹那之间,夏明月脚步顿住。
号码没有备注,但是她将永远记得这个数字。
桑淮。
手机震得她指尖发麻,夏明月情不自禁瞥向卫生间所在的位置。
桑淮,为什么要给夏晓曼打电话?
她退到厨房。
鬼使神差地,按下了绿色接听键。
话筒里传来青年难以克制的,怒气冲冲地质问:“夏晓曼,你为什么骗我?!”
夏明月瞳眸一闪,嗓音缓缓地:“骗你?”
怒意控制了他的理智,他没听出什么不对,不顾一切地发泄着:“我哥已经查出来了。事发当天你看到了整个经过,抱抱根本不是凶手,那个女孩子是自杀!”
轰。
夏明月的脑海深处剧烈响了一下。
“视频是你恶意伪造的,可是你却骗我……”他的嗓音发出类似哭声地颤抖,“夏明月不是你的姐姐吗?夏晓曼,你说的话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夏晓曼,你毁了你姐姐,你毁了我,现在你也要毁了你自己!!”
他情绪激动的:“夏晓曼,你说话啊!”
啪嗒。
夏明月轻轻挂断了电话。
姜汤在锅子里咕噜噜响,她神色空洞,茫然若迷。
姜汤已经滚开了,飞溅出几滴烫水,灼在她胳膊上,火辣辣地烧烫感立马让她把支在灶台上的双手拿开。
她静默看着白皙皮肤上的一点红,表情已经没有任何变化。
“姐,晚上吃什么,我给你做。”
夏晓曼洗完了衣服,走过来询问她。
夏明月回眸打量她,一向沉闷内向的妹妹,此刻却让她觉得陌生。
“姐?”
夏明月睫毛一抖,平静开口,“刚才有你的电话。”
“哦。”
夏晓曼接过,没有看出半点不对。
“是桑淮的。”
简单四字,当即让夏晓曼怔在原地。
短短的一秒钟,夏明月在她的脸上看到了多种的情绪转换,每一次变换都让她心冷异常,都让她意识到刚才的那通电话不是自己的臆想。
她想起了最开始死去的看门狗大黑;想到了众口铄金下对她的暴力;想到了村落里的侮辱,又想到自己那死在寒地里,无人发现的奶奶。
她不愤怒。
她只是委屈,不解,还有痛苦。
“他说视频是你伪造的。”
夏晓曼迟迟没有说话。
如此的沉默在夏明月看来,无疑是默认。
“晓曼,我对你不好吗?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鬼迷心窍,一时想不开……”
她抿了抿干涩的唇瓣,惴惴不安,看起来就好像自己才是那个受害者。
背后的天然气发出类似婴儿哭叫般的呜鸣,她急忙关了火,锅子里飘出来的热气蒸在脸上,生姜的气息熏得她眼睛疼。
“你一时想不开,就想害死我吗?”
夏晓曼怔住,忙为自己辩解:“我没有想害死你……”
她一直以来紧绷的神经随着这一句话彻底断裂,翻天倒海的怒意朝她涌来,可是她表面冷静,整个人仿若是立于冰天雪地里的精致神像,无一不是冷色。
“你要是不想害死我,为什么要编造这个谎言?你要是不想害死我,为什么冷眼看着他们辱骂唾弃我?你要是不想害死我,为什么在我失去一切后依旧什么都不告诉我!”
“是啊,你没想害死我。”夏明月怒极反笑,“你只是什么都不做,静静地看我走向一无所有。”
夏晓曼听着这番斥责,不禁张开嘴想为自己辩解,然而话到嘴边,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是了。
打从一开始,她就是出于嫉妒,想让夏明月失去一切。哪怕到了想反悔的时候,事情已经发展成了不容转圜的地步。
“曼曼,我对你这么好,对你没有半点亏欠。”她哭着问,“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