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知夏摇了摇头,“不行。”
她往后退了一步,态度平缓而坚决,“我要学。”
她神色平静,不见慌乱,“我能学会。”
第三十六章
梁知夏如果想做一件事, 也一定会做到。她只用了几天时间就学会了凫水。
她趴在泳池边,望着金陵城的喧嚣繁华。今日天气极好,晚霞漫天, 她伸出掌心, 夕阳的余晖从指缝中穿过, 落在身后的水面上,美得像一幅画卷。
“真漂亮。”梁知夏感叹,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么美的夕阳了, 而且还是和祁燃一起看的。
“是么。”男人背倚着池边,手肘往后撑在台子上, 姿态显得有些漫不经心。
“你不看眼吗?”梁知夏侧头看向他。
男人偏了下头, 指尖将她脸颊上的碎发拨开, 懒散的笑了下,“我看你就够了。”
梁知夏盯着他,男人的眉眼生的极其好看,五官俊朗矜贵,棱角分明。他湿发往后撩起, 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 几缕碎发垂下来,他的双眼皮褶皱很深, 眼角微微上挑,看人时总带着一丝审视,压迫感极强。
“怎么这么看着我?”祁燃挑了下眉。
梁知夏伸手轻抚他的眉眼,男人目光一瞬不移的落在她身上,任由她打量触碰。他的眼尾还残留着一丝未从□□里抽身的情意, 含着春色, 夺目又耀眼。
这么好看的一个人, 怎么死的时候就面目全非了呢?
祁燃将她往自己怀里拽了拽,让她能够看的更清楚,“在想什么?”
梁知夏眨了下眼,抬眸看他,轻声问:“你知道你将来是怎么死的吗?”
祁燃觉得她的问题有些奇怪,低笑一声,耐着性子回答她,“不知道,怎么死的?”
“淹死的。”
祁燃神色微微一僵,他垂下眸来,静静的看着她。
“是么。”他声音淡淡的,语气像是敷衍。
“你不好奇为什么是淹死的吗?”
男人眼眸动了动,看着她道:“如果有一天我会淹死,那应该是因为救人。”
梁知夏沉默了。
祁燃见她情绪不对,故意转移话题,“你为什么觉得我是淹死的,万一是别的死法呢?”
梁知夏沉默更久,低声道:“我就是知道。”
“好了,那都是以后的事了。”祁燃抱着她,揉揉她的脑袋,“还没发生的事想它做什么。”
他低头亲了一下她的侧脸,见她情绪还是不高,他轻轻的叹了口气,双手捧起她的脸,认真看着她道:“梁知夏,我不能保证自己一定能活多久,但我能向你保证的是,我会惜命。你还在等我回来,无论如何,我都会努力活着。”
梁知夏抱住他,点了下头,“好。”
夕阳快要沉入地平线,天色越来越暗,温度也在下降。祁燃搂紧她,伸手扯过旁边的浴巾将她裹上,“回去了。”
浴室里雾气腾腾。
祁燃打开淋蓬头,将梁知夏拽过来,帮她洗头。
梁知夏就一直盯着他看,祁燃觉得好笑,指尖搅了一点泡沫刮到她的鼻尖上,“弄疼你了,这么看着我?”
梁知夏摇摇头,“我一会儿也帮你洗好不好?”
“……”祁燃笑意微僵。
“不行么?”梁知夏以为他不愿意,“我尽量不弄疼你。”
祁燃低下头,舌尖抵了一下上颚,“嘶——”了一声。
他伸手毫不客气的捏了一下她的脸颊,“怎么一点都不矜持呢。”
“我不矜持吗?”梁知夏有些不明所以。
男人喉间发出一声气音,低下头来,指腹摩挲着她的唇瓣,“让你给我洗,你今晚还能出的了这浴室吗?”
“……”梁知夏眨了下眼,“那还是……”
她小心翼翼的收回刚刚的话,“以后再洗吧。”
梁知夏洗完澡出去后就瘫在床上不想动了,倒在床上什么姿势,祁燃洗完出来时还是那个姿势。
祁燃随意擦了擦头发,看到梁知夏瘫在床上一动不动,以一个特别别扭的姿势。他半跪在床边,轻轻拍了一下她的屁股,“这么睡不累?”
梁知夏声音闷闷的,“好累,不想动。”
祁燃将她翻过来,抱在怀里,梁知夏抱着他的腰,鼻尖嗅了嗅,“你好香。”
她的耳朵贴着他的胸口,感受到男人的胸腔震动,“用的是你的沐浴露。”
梁知夏的占有欲瞬间得到了满足。
她突然想到了一件事,趴在他的胸口抬起头,“之前约的一个个人写真快到时间了,我想去拍。”
“嗯,什么时候?”祁燃低眸看她,“我看看有没有时间陪你去。”
“这周日晚上。”
祁燃笑了下,“有空。”
梁知夏重新倒下来,眼皮懒懒的耷拉下来,声音也越来越低,“那我们说好了,那天你要陪我去。”
“好。”祁燃亲了亲她的额角,“睡吧。”
*
周日晚上,祁燃接她去写真馆拍照。
拍写真是个很费时间的事,而且梁知夏的写真都是私人订制,从妆造到选景都是精心设计的。
梁知夏已经拍了一套,正在换造型。
“梁小姐,外面那位是您男朋友吗?”化妆师在给她补妆的时候,没耐住好奇心问。
她们这里曾接待过很多客人,也有男朋友陪着过来拍照的。拍照是个很繁琐无聊的事情,那些男人一开始还挺有耐心,可时间一长不是出去抽烟就是在打游戏,要么就干脆直接走了,很少有一直陪着且不耐烦的。
关键这个男人好有型、好帅啊!还一身的正气,虽然眉眼间疏离感很重,可他看向梁知夏的眼神好温柔!
梁知夏透过镜子看向一直坐在外面沙发上的男人,他姿态慵懒的倚着沙发,难得悠闲,似乎发现她的注视,他朝她看过来,偏头一笑,惹得小姑娘们纷纷眼红。
梁知夏想,如果这人不去低调的当警察,而是当个放荡不羁的富二代,那绝对是个勾人的妖精。
幸而她发现的早,尝过这妖精的滋味。
梁知夏笑而不语,没有回答化妆师的问题。
造型师最后拿出个真花编出的花环来,带在她的头上。梁知夏起身,她换了一身C家的限定款仙女裙,粉白色的纱裙上缀满了大大小小的立体的花,浪漫又梦幻。为了衬这身裙,化妆师在梁知夏的眼角点缀了花瓣,美到了极致。
梁知夏转过身来,祁燃不知何时走到了她身后。
“好看吗?”她微微弯起眉眼。
祁燃心中不自觉的想起了白居易的诗——
回眸一笑百媚生。
“好看。”他绅士般朝她伸出手,梁知夏笑着将手搭在他的掌心,然后被他牵着去拍照的地方。
“你会无聊吗?”梁知夏好奇的问,她已经拍了三个小时,连她都觉得有些累了。
“不会。”祁燃轻轻勾起她的下巴,怕弄花她的妆,他不敢有太多的动作,只能注视着她,“以后……”
他微微停顿。
梁知夏茫然的看着他。
祁燃低声一笑,“我们一起拍张合照?”
“好呀。”
见她没听懂自己的意思,祁燃意味不明的俯下身,薄唇凑到她耳侧,声音又低又轻,仿佛带了蛊惑,“盖章的那种。”
梁知夏微微睁大眼睛。
场外的人纷纷安静下来,还是摄影师最先反应过来,举起镜头,对着他们连拍了好几张。
这画面实在太美。
梁知夏继续拍,祁燃则站在镜头外一直看着她。他的目光太过专注,两人目光相撞,梁知夏也变得羞涩起来,脸颊泛起微红,像染了一层薄薄的胭脂。
拍出来的效果简直太美!
摄影师都忍不住激动的颤抖起来!
这绝对是他拍过的最棒的画面!
这一组拍摄结束,已经晚上九点半了。祁燃中途去接了个电话,但很快就回来了。
梁知夏还有最后一套,是她准备的惊喜。
她坐在沙发上休息,祁燃给她递来一杯温水。
梁知夏喝了一口,祁燃的手机又响了起来,他瞥了眼来电,皱了皱眉。
“怎么了?”梁知夏余光瞄到了简柔的名字,她却装作不知。
“队里有点事,我去接个电话。”
梁知夏点了点头,目光一直追随着他,见他接了电话后神色越来越凝重,然后他挂了电话,在外头站了一会儿才转身回来,眼中带着歉意。
梁知夏从他的眼神中已经明白了什么。
“你要走了?”
祁燃捏紧手机,垂眸看着她,“抱歉,我得去一趟。”
梁知夏轻轻咬了下唇,下意识的拉住他的手,眼中升起雾气,“我还有一套衣服没拍,不能等一会儿吗?”
祁燃没说话,只是看着她。
梁知夏明白了,她失落的松开手,可祁燃却突然喉间一哽,他看不得她露出这样的表情。
她与工作如何抉择,第一次让他犯了难。
他快速的瞥了眼四周,发现大家都在做自己的事,没有人看向这边。他轻轻捧起她的脸,轻声问:“待会儿是不是会补妆?”
梁知夏点了下头。
几乎是她点头的一瞬间,男人捏着她的下巴吻了下来。
不知道是谁率先发现了这一幕,立刻激动的朝摄影师示意,摄影师见状,立刻举起镜头,把这一幕记录了下来。
“等我回来。”祁燃最后吻向她的唇角。
梁知夏微微喘着气,口红都被他吃了,露出她原本淡粉的唇色。
她牵了下唇,轻“嗯”一声。
祁燃深深看了她一眼,然后转身快步离开。
这时助理推着最后一套衣服从幕后出来,“梁小姐,婚裙已经来了。”
助理出来后,发现现场的氛围有些压抑。
谁都不敢出声,因为他们都知道,这最后一套衣服是梁知夏精心准备的惊喜,应该就是为那个男人穿的。
可好不容易等到最后一套了,他却离开了。
剩下的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开口。
最后还是梁知夏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换吧。”
梁知夏换上了最后一套,纯白色的婚纱,纯洁又明媚,哪怕没有任何点缀,都比之前的任何一套都要美。
可惜那个本该欣赏的人却不在了。
梁知夏看着镜头,明明该笑的,可眼里还是聚集了晶莹的泪珠。
摄影师从未拍过如此令人心惊的照片。
穿着婚纱的女孩明明该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可镜头里的女孩却在哭,眼泪蓄在眼眶里,要落不落。
第三十七章
祁燃直到深夜才回来。
梁知夏已经睡了, 他悄无声息的上了床,从身后搂住她,他动作轻柔的低头吻了吻她露在外头的肩, 用气音道:“我回来了。”
梁知夏陷入熟睡, 丝毫没有察觉这细微的动静。
隔日一早醒来时, 梁知夏发现自己被祁燃抱在怀中,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她竟然都没发觉。
天还没完全亮, 祁燃睡得很沉,她轻轻挪开他的手, 然后起身。她的目光掠过昨晚随手放在床头柜上的剩下的安眠药盒, 拿起来塞进抽屉里。
六点半一到, 祁燃的生物钟叫醒了他,他下意识的往怀里一捞,却捞了个空。他瞬间清醒,发觉梁知夏不在房间里便下床去找她,最后在阳台看到了她, 她正在给她的绿植浇水。
清晨的阳光从窗外照进来, 落在梁知夏的脸上,衬得她肌肤莹白如玉, 连脸上细细的小绒毛都能看的清。
“怎么起的这么早?”他从身后抱住她,“生我的气了?”
“没有。”梁知夏放下手中的小喷壶,转身问他:“你昨晚那么急匆匆的离开,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提到这事,祁燃眼中闪过一丝晦然, 声音也变得沉重起来, “在抓捕周发财行动中, 我们的一个同志受了重伤没抢救过来,昨晚牺牲了。”
梁知夏睫毛一颤,牺牲这种事,对于他们一线警察来说便是家常便饭。
她垂着眸,轻声问:“他的追悼会是什么时候?”
“今晚。”
梁知夏轻轻“嗯”了一声,问他,“我可以一起去吗?”
祁燃轻轻抚了一下她的脸,“好。”
到了晚上,祁燃过来接她去追悼会。梁知夏换了一身黑色的裙装,化着淡妆,一路上气氛都很沉重。
到了追悼会的地点,已经来了很多人,每个人脸上的神情都十分沉重悲痛。梁知夏远远的就看到了挂在最中间的那张照片,照片里是一张年轻到还有些稚嫩的脸,眼睛里还带着对这个世界的憧憬和无谓。
“他才24岁,刚刚工作一年。”祁燃站在她身边,偏头看向她,嘴角轻扯,笑容中带着一抹涩意,“在和走/私人员打斗的时候,被刀刺中了胸口。我们赶到的时候,他还死死的拉住那个人。”
梁知夏沉默的听着祁燃的讲述,这样的画面,她也曾经历过。
她抬头看向他,脸上情绪很淡,很平静的问:“你们心中,是不是都有一个信仰?为了完成任务,牺牲自己的生命也在所不惜?”
“谈不上。”祁燃双手插兜,目光微微眯起,不知想到了什么,看着她的目光有些深,“没有人会不惜命。我们也只是想要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