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快下班时，外面脚步匆匆进来好几个人。
等到把背上的病人放下后，姜黎才看到背病人过来的是余程。多日不见，两人刚看到略有错愕。
病人是个老大爷，身上的衣物和鞋子上还沾着很多泥巴，看样子是在干农活的时候突然发病的，随行的大妈惊吓的六神无主，一直在旁边抹泪。
“陶阿姨，都到医院了，放心吧。”余程安慰陶娟起来。
姜黎飞快询问老大爷的症状，大妈紧张地前言不搭后语，还是余程条理清晰地在一边补充，老大爷张桂福在田间干活，突然栽倒在地，大妈惊慌之下打给余程求助。邻居帮忙叫车把大爷送到镇上，正好余程紧急叫的120救护车也开到镇上了，接力把大爷紧急送来就医。
姜黎看大爷虽然还有意识，不过舌根发硬，说话都不利索，而且右侧偏瘫，姜黎初步判断是脑溢血，开了单子让他们加急去做CT加验血。CT出来果然是右侧大脑基底节区出血，幸亏救护车过来路上做了物理降温，出血量不多。姜黎看到大爷大妈的解放鞋的鞋底都快磨平了，看得出来老人家日子过得很节俭，肯定会很心疼治疗费，她开了止血药物，让余程明天给大爷挂到神经科，建议保守治疗。
余程去缴费时，陶娟偷偷拉着姜黎的手问道，“医生，你和小余是朋友吗？”
姜黎察觉到大妈手心依旧冰凉，知道大妈还是担心得厉害，她点点头，想让大妈心里放松点。
“医生，要是我老伴治不好，我真的活不下去了，求求您，一定要救我老伴，用最好最贵的药，无论如何求您救我老伴，钱不是问题——”大妈说着说着又哽咽起来。
姜黎没想到衣着朴素的大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她自己家也在偏远山区，知道农民劳作艰辛赚钱不易，所以已经建议尽量方便老人后期恢复的方案。
为了让大妈安心，她虽然下班了，也一直陪到半夜。
果然，到半夜后，大爷状态明显好了不少，大爷能勉强说话了就催陶娟一早回去割稻。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惦记田地。”陶娟无比庆幸老伴脱险，忍不住唠叨起来。
“天气预报后天会有台风开始下雨，忙季大家都抢收，叫不到别人来帮忙，你不回去的话，这水稻就要烂在地里了——”老大爷还是催陶娟赶紧回去。
“就那点水稻，烂就烂了，有什么要紧的！”陶娟反驳张桂福起来。
姜黎看到老大爷都有精神和老伴斗嘴了，起来准备回去。
陶娟又再三和姜黎道谢起来。
弄得值班的护士长纳闷问她，“小姜，患者是你家亲戚？”
姜黎看老人家风中残烛，没有否认，她看到余程还在边上守着，临走前对余程说道，“送医及时，出血量也不大，你放心吧。”
“嗯，谢谢了。”余程打心底道谢起来。
姜黎回去洗漱后已经是凌晨两点多了，她躺下去后迷迷糊糊刚睡着，脑海里不停浮现出来陶娟刚到急诊室时六神无主的场景，还有高考前几天姜永华车祸她赶去医院时，就看到徐淑珍害怕地把医生当成救命稻草不住央求。
姜黎猛地坐起，开了灯，早已出了一身的冷汗。本来以为时隔多年记忆已经淡忘，没想到一直没有远去，再躺下时姜黎就没有睡意了，直到凌晨才迷迷糊糊睡着。
感觉刚合上眼不久，闹钟就响了，她觉得脑袋异常胀痛，反正今天开始放假，她把手机闹钟关掉又按了静音后又睡沉过去了。
姜黎再次醒来看了下手机，没想到已经是下午一点了，姜宇果然给她打了好多个电话，她嗖得一下坐起，提着之前特意给徐淑珍买的按摩仪，飞快洗漱出门。等她转了两趟车到镇上后，姜黎看了下时间已经不早了。她平时工作忙，难得会回趟家里，又顺便去镇上随便买了点水果提着。
幸亏赶上最后一趟公交车，不过到站点离她家里还有半个小时的车程。姜黎下车的时候，集市上都没看到几辆过路车，这会正是农忙季节，估计都抢着收成去了。这边实在偏远，平时常用的各种叫车软件根本用不了。
姜黎打量了下，看到不远处的垃圾桶边上停着辆车子，她提着大袋小袋走过去，差点和前面过来的人撞个满怀。
“你怎么会在这里？”姜黎本来以为余程今天多半还在医院陪老人家，不掩错愕。
余程左手提着一个塑料袋，里面放着几包烟和几瓶红牛，右手拿着喝到一半的红牛。他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脸上晒得通红，手上还沾着不少泥巴。
“要喝吗？”余程说时从塑料袋里拿出瓶红牛递给姜黎。
“我不喝。”姜黎摇摇头。
余程看了眼姜黎手上的大包小包，打开车门说道，“我送你过去吧。”
姜黎看了下附近还是没有过往车辆，她已经快提不动了，只得改了主意坐进车内。
集市到她家15分钟左右的车程，离村口还有一公里时，姜黎主动说道，“我在这里下吧。”她怕万一在村口遇到左邻右舍被人问个不停。
余程没有多问，及时停车，他下车刚帮姜黎从车里提出大包小包后，又准备从后备箱里把姜黎买的水果拿出来，前面走过来好几个人。姜宇忽然大喊一声，“老姐？”
“姜黎，余程？你们过来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啊？”姜永华欣喜问道，他随即又看到余程手上帮姜黎提的大包小包，忍不住唠叨起来，“来就好了，买东西干什么——”虽然是唠叨，看得出来姜永华还是很满意余程的表现。
“姐夫？”姜宇很有眼力见地对余程大声喊道。
余程冷不防丁杵在原地。
姜黎也是无语问苍天，刚打算澄清余程和她没有关系，姜宇突然凑到姜黎耳边问道，“姐，你昨天还刚和我说他分手，没从情伤里走出来，用了什么大招今天就复合了？”
问题是姜宇说话向来中气十足声音洪亮，他这悄悄话虽然特意降低了分贝，却依旧足以让旁边的余程和姜永华听到。
姜黎：……
第33章
下一秒姜宇已经自来熟去把后备箱里的东西往侧边挪了下, 又把他自己拖着的一大袋稻谷放进后备箱里。姜宇放好后整个人直接瘫坐到后排，不到半分钟脑袋从车窗里探出去狐疑问道，“我们家在村口后面，走路还要十来分钟, 我老姐干啥让你在这里下车？”
没等余程应答, 他忽然猛地拍了下自己的小脑瓜, 恍然大悟说道，“对了, 我们家的稻田就在旁边, 我老姐肯定算准了我们割稻，你们才特意在这里接应我们吧？姐夫你人来就好了，还买按摩仪，多费钱啊, 待会肯定要被我妈唠叨你浪费钱。”
“不是我买的, 是你姐自己买的。”余程及时出口澄清起来。
“我姐买的和你买的, 又没啥区别。”姜宇嘴直心快应道。
姜黎无语凝噎，刚打算让姜宇闭嘴, 姜永华开口说道, “那我们赶紧先回去吧。”姜永华想着余程头一回上门, 家里也没提前准备好菜招待，急着要回家和徐淑珍赶紧在家里张罗做饭, 没多想就坐到后排。
姜黎自然无比后悔自己刚才的自作聪明, 她本意不想让余程知道自己家的确切位置才特意让余程提前停车，没想到好巧不巧遇上姜宇他们，她怕事态越来越复杂, 赶紧和余程说道, “真不用, 我把东西拿下来，你先回去吧。”
余程看了眼姜永华又放进百来斤稻谷的后备箱，又打量了下姜宇和姜永华，关上后备箱坐进主驾说道，“走吧。”
“姜黎，快点坐进来。”姜永华自然不懂姜黎的心思，在后排催促起来。
姜黎只得把手上一大堆的东西重新放回到车里，之后才坐回到副驾上。
车子刚发动后，姜永华就发了信息给徐淑珍：余程突然过来了，一会后就到家。你赶紧杀只鸡和和鸭。
没多久车子就开到村口，余程下车帮着把后备箱里的稻谷抬下车。
这个点，不少村民刚从田里收工回来，和姜永华打趣起来，“哟，毛脚女婿头一回上门就帮干活了，可以啊——”
姜永华也不解释，笑眯眯地递了支烟和对方闲聊起来。
姜宇看到余程轻而易举把自己艰难挪动的稻谷搬下车，小声凑过去说道，“姐夫，你力气比我大，那这稻谷就麻烦你帮忙搬回家哦。”他说时从车里搬起姜黎买的大包小包，兴高采烈地走在前面。
“你有事的话先回去吧。”姜黎走到余程身边小声提醒了一句。
“毛脚女婿上门了？还说姜黎找不到对象，姜黎这样的高材生怎么会找不到对象呢？”过来搭讪的村民越来越多。毕竟姜黎是村里唯一一个考上研究生的女孩子，村民们路过时明显好奇打量余程起来。
余程察觉到村民打量自己的用意，正打算拒绝姜宇，没想到徐淑珍风风火火赶到，刚看到余程就热络问道， “余程，你过来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呢？姜黎，你这孩子真是的。”她一边嗔怪两人，一边三不五时和经过的村民搭讪几句。
村民甲：“你之前还担心姜黎找不到对象，不声不响女婿都直接带回家了！”
徐淑珍显然是觉得脸上有光，笑笑应道，“缘分这个东西的确是难说。”
“姐夫——”姜宇走了好几米，看到余程还杵在原地，忍不住回头大声催促起来。
余程看了眼旁边上百斤重的稻谷，又看了眼越围越多的村民和边上神色窘迫的姜黎，默默把后备箱里上百斤的稻谷搬出来扛在肩上往里面走去。姜黎见状也只得提起别的东西往家里走去。
到院子里，余程放下稻谷后，姜黎看到门口刚杀掉还没来得及拔毛的两只鸡和一只鸭放在塑料桶里，她看得出来余程明显疲累，估计干了一天活没吃什么东西，说道，“都这个点了，你要么吃了晚饭再走吧？”
“我到镇上随便吃点好了。”余程说时准备往外走。
“你怎么要走？”徐淑珍错愕问道。
“嗯，我还有点事。”余程含糊应道。
“开车的钱挣不完的，不用急。你难得过来一趟，这头一回上门，饭都不吃就走，别人也要说的。”徐淑珍不假思索应道。
“对啊，姐夫，我们这里的习俗，毛脚女婿头回上门，要是赶上农忙，是要帮亲家干完农活才能回去的。要不然邻居们会在背后议论这个女婿瞧不起亲家的。”姜宇凑过来说道。
“你不说话没人当你哑巴！”姜黎终于忍不住怼了一句姜宇。
姜宇不明白姜黎语气突如其来凶巴巴，委屈地看了眼姜黎后主动闭嘴。
“都这个点了，饭总要吃的，再说我鸡和鸭都杀好了，我们养了几年的走地鸡和鸭子，和城里饲料养卖的肉鸡肉鸭不一样——”徐淑珍说时把热水倒进桶里，利索拔鸡毛起来。
“那——也行吧。”余程点点头，他今天干了一天活，中午只吃了个面包还有几瓶饮料，这会的确饿的前胸贴后背。他怕自己待会开到盘山公路那边精神不济，这才答应下来。
姜永华帮徐淑珍一起做晚饭，半个多小时就做好晚饭了。
徐淑珍不停给余程夹鸡腿和鸭腿，余程不好意思把鸡腿放到姜黎碗里，夹了一个给他隔壁的姜宇碗里。
“谢谢姐夫。”姜宇三下五除二啃完鸡腿，还不忘打趣，“以前这鸡腿都是给我的，看来，我的地位要被姐夫取代了。”
姜黎忍不住拿起手机在微信上发了几个字给姜宇：闭嘴！
“姐，不是你自己说的吗？吃饭时少玩手机。再说，你今天都放假了，难不成还在挂念病人吗？”姜宇没看手机，不解问道。
姜黎深呼吸，顾自吃饭。
刚吃完晚饭，姜永华和徐淑珍看了下外面提前刮起的大风，想起天气预报提及明天会有暴雨，喊姜宇一起去把田里的稻谷全都扛回家。
“这刚吃完饭就干活，容易造成胃下垂，老姐说的。”姜宇摸了摸肚子，不情不愿说道。
“就你话多！”徐淑珍数落姜宇起来。
“我开车去载，快一点。”余程提议。
“嗯。”姜永华点点头，姜宇不情不愿跟在几人后面。
“姜黎，你收拾下碗筷。”徐淑珍吩咐起来。
“哦。”姜黎点点头，人一多碗筷自然也多。
姜黎收拾了十几分钟才把碗筷洗好，她走回到前间，听到手机铃声一直在响。
是余程的手机，放在角落里冲电。
姜黎没接，那手机一直在打。她走过去看了下备注是张叔叔来电，姜黎脑海里回忆了下昨天余程紧急送过来的患者名字就是张桂福，担心会不会是病人有什么突发情况找余程，犹豫后才去接了起来。
“小余——”
“阿姨，不好意思，余程走开了，我待会让她给您回电话。”
“哦，这样，不好意思。我也没别的事，就是小余今天一个人帮我家里的稻田全都割好了，一亩多地，他一个人干活，我都不知道他怎么办到的。我和他道谢下。”贺娟在电话那边尴尬说了几句才挂下电话。
姜黎没想到余程一个人居然能把张桂福家里的稻田全都割光，姜永华今年种了不到一亩水稻，整整忙活了几天还没料理完。
半个小时后，徐淑珍和余程已经接二连三把装袋的稻谷搬进屋，姜黎看到余程原本风干了不少的衣物又湿了大半，割稻以后加上汗水，身上肯定麻痒无比。
而且他昨晚半夜回去后肯定没睡几个小时就出门了，白天马不停蹄忙了一天，她家到镇上那段车程都是盘山公路，外侧就是悬崖，大晚上一个人开车要是疲劳驾驶很危险，姜黎想到这里说道，“都已经这么晚了，你先去洗漱下，睡一晚再走吧。”
“那当然，这都几点了，当然住下了。”徐淑珍以为姜黎这话说得没头没脑，自然接了上去。
余程的确无比困乏，身上反复出汗后混合着稻穗上的尘灰，奇痒无比。祁老二的自杀让他这么久以来的心血化为泡影，案子不得不重新搁置，他眼下手上暂时没有特别要紧的事情，以他眼下的状态的确是会严重疲劳架势，余程想到这里同意了姜黎的提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