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好日子为什么不能跟朋友在一起啊?
裴露与司廷一起并肩出了门,在早点铺子吃了沾满了芝麻的香脆烧饼和鸡蛋肉排,就这小菜喝了鲜香的海鲜粥。
虽然已经是年三十的了,但是早晨还是有人出门来买早点的,小店的门口写着,一会儿他们就要关门了。
裴露还看见了旁边的体彩店,人家早就关门回家过年了。
她有点遗憾,还想拉着旁边的欧皇去买张彩票呢。
吃完了一顿早饭,裴露就开始慢吞吞的收拾自己那些东西,赵雅珍给她发短信,让她回去吃团圆饭,她不太想住在裴家,可是赵雅珍说连房间都给她收拾好了。
裴露现在也不想让他们知道自己有钱,可以在外面租房或者住在旅馆,她也不想让他们知道司廷的存在,她总下意识的想跟对方划清界限。
纠结了半天,她还是往自己的包里塞了一套私人用品,然后就拎着几袋在超市买的营养品出发了。
裴露本来想自己下去的,但是司廷却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看见她拎着包出门,对方放下手机问:“要走了?”
裴露点了点头。
然后男人就放下手机朝她走来,接过了她手里的袋子,然后要送她出门。
裴露跟在司廷的后面,两个人一路下电梯,出了楼门。
裴露还是没忍住叮嘱他:“你要记得按时吃饭,要是想打发时间,玩玩游戏也不错,有事可以用手机联系我,不想在家里待着,就出门转转,但是记得回来。”
司廷只是“嗯”了一声,还是往常那副模样,但是裴露说话的时候,他却很认真的在看对方的眼睛,裴露知道他很乖的在听。
于是她眯起眼笑了起来,然后拍了拍对方的胳膊,从他手里接过袋子,上了出租车。
司廷站在那里目送那辆出租车消失在拐角。
他的视力超乎常人,能看见那不怎么干净的后玻璃后面,女孩也有在回头看他。
那辆车消失在红绿灯路口的一分钟后,又有一辆出租车停在了司廷的旁边,裴露刚才满腹心事,根本没注意,就下个楼的功夫,司廷也换了鞋,拿了钥匙,穿好了外套。
他捏着那张薄薄的身份证,望着这座小镇从自己的目光中略过。
那边对司廷的计划一无所知的裴露终于转回了头,她还有点惆怅,司廷现在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大过节的多可怜啊,就跟以前电视里演的留守儿童一样。
她只能这样想着司廷了,因为她有点紧张。
这个裴家并不富裕,甚至不如大多数普通家庭,她知道裴萌萌在这样的家庭长大很不容易,尤其还是穷苦且重男轻女的家庭。
但是裴露不觉得那是自己的错,她同样也是一个受害者,尤其是在预见到了自己遭受的事情之后。
但是她努力回想起那些细节的时候,却发现她的不幸是从这个喜欢算计的裴家开始的。
裴萌萌顶多算是凉薄,看见她过着自己曾经的日子,有一种及其优越的快意之感。
她是有一些小聪明的,比如告诉赵雅珍自己的手机号码,给他们发自己的照片,可是——
裴露想着日后裴萌萌会在那对夫妻手下生活的日子,忽然也觉得没意思。
她想,她们都是命不好的人,如果裴萌萌以后不会找她的麻烦,那么她以后也顶多对其凉薄罢了,她本来也不留恋那个曾经的家,还真干不出来什么你死我活非要毁掉她的事情,她现在只想过好自己的生活。
裴露只能这样不停的胡思乱想,才能让自己不去想那对夫妻的事情。
赵雅珍再次热情的打来电话的时候,她轻轻的说:“我已经到了,马上就上去。”
出租车停在一栋小区下面,这一片是新建起来的还迁房,看着倒还干净。
但是据叶柯所说,裴家老家是在村子里的,那个村子也没有拆迁,赵雅珍和裴帆不耐烦住在家里那个小瓦房了,所以撺掇着裴峰来这里租了房。
“哎呀,你这孩子,到了怎么也不说一声……我现在就下去接你,你就在门口别动啊!”
裴露来不及说拒绝的话,赵雅珍那边就“啪”的一下挂了电话。
裴露的心跳得更快了。
就在这时,司廷给她发了一张照片,拍的是一张车窗外的景色,裴露被照片吸引了注意,随口问了一句这是在哪。
对方那边回来消息,说是想出去走走。
裴露正盯着手机看,门口忽然就传来一个音调有些尖,但是语气全都是喜悦的女声——
“是露露吗!”
裴露一惊,捏着手中的手机抬起头,三个人朝自己走过来。
女人瘦高,虽然脸上有很多皱纹,但是依然可见当年有风韵的模样,她的眼睛中带着惊喜,唇角的笑都是大大的,有一种超乎寻常的热情。
但是裴露却觉得她不像是在看自己的孩子,倒像是在看一件可以售卖的精致花瓶。
因为不管面前这一家如何,他们是自己的亲人,裴露心中有一种放松,但是眼眶却有点热。
有些温热的眼眶下,她却在打量跑向自己的妈妈。
她很不合时宜的想到,她未免……
高兴得过了头吧?
而裴峰已经中年发福,有个挺得大大的啤酒肚,他站在赵雅珍旁边,将对面独自站在冷风中的女孩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最后目光停留在她那张被宽大的羽绒服领口遮住的脸上。
还不等裴露看清后面那个年轻人的模样,赵雅珍已经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了裴露的跟前,一把将她给抱住了。
第14章
裴露第一反应就是把人给推开,但是赵雅珍抱得太紧了,她根本推不开。
她被摁在对方的肩膀上,也终于看清了最后面那个懒洋洋的男人。
大冷的天,男人穿了双凉拖就下楼了,他穿着一身睡衣,睡衣外面胡乱裹了一个羽绒服,一脸没睡醒的不耐烦模样,裴露在看他的时候,他也在看自己。
裴帆也是一副瘦巴巴的模样,因为常年熬夜喝酒抽烟作息不规律,眼底有一块怎么也消不下去的乌青。
那一头黄色的头发下面接着刚长出来的黑根,五官跟她倒有些像,可是那颓败的气质和瘪下去的太阳穴让裴露觉得他有些肾虚,连带着整个人都显得不是很精神。
他的皮肤也是那种不健康的苍白,但是裴露觉得他跟司廷是不一样的。
司廷那样修长挺拔的人,肤色虽然也看上去不怎么健康,但是你往那里一站都不太敢直视对方的眼睛,那可是个能单手捏碎浴缸的家伙。
不合时宜的想到司廷的时候,裴露又点胃疼,她还得给房东赔一个浴缸呢。
因为肉疼,赵雅珍碎碎念的说了什么她都没太听进去,最后还是裴帆提醒:“有什么话上去再说吧,别在这杵着了,冻死我了。”
赵雅珍这才想起来,裴帆只穿了一套薄睡衣,新楼的地暖给的很足,在屋子里是很暖和的。
赵雅珍也心疼儿子,她很满意自己这个亲闺女的模样,而且她还从裴萌萌那里得知,裴露是个大学生呢,正儿八经的大学生,这可比之前裴萌萌上的那个大专听上去高级多了。
这样有模样有学历的闺女,她都觉得介绍给王昆那个混不吝的有些亏。
赵雅珍满意得不得了,眼珠子就跟黏在了裴露身上似的,一刻也不舍得离开,她亲热的拉着裴露的手,带着她上楼,然后马上就拿出自己买的那套衣服,让她穿上试试看。
“我不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样式的衣服,怕乱买你不喜欢就买了套居家服,家里热,快把羽绒服脱了换上吧。”
裴露也觉得这屋子里有点热,她接过赵雅珍的衣服,依照赵雅珍的指示,进了那个最小的房间,关上了门。
她关门的动静不大,裴峰和赵雅珍脸上的笑在她关门的那一瞬间就没了。
裴帆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一边抽烟一边说:“我说什么来着,人家有没见过你们,怎么可能跟你们亲?”
赵雅珍显然也是不怎么满意的,但她还是说:“她现在只能住这了,早晚会亲的。”
裴帆掏了掏耳朵:“早晚跟你亲?你不是大年初二就安排她跟王昆见面吗,她现在对你不咸不淡的,你觉得她会听你的话?”
赵雅珍瞪了他一眼,对自己亲儿子总是落井下石夹枪带棒的话不怎么满意。
但是她知道,裴帆说话一向不中听,以前裴萌萌在这里的时候兄妹俩就总拌嘴,但是裴帆是被一家人给宠出来的,嚣张惯了,也改不了了。
“就是相个亲,怎么了,我又没逼她非要跟王昆怎么样。
再说了,你看她长得那么细皮嫩肉的,一看就是吃不了苦的,她原来家里那么有钱,能跟咱们过苦日子?
那王家有钱,她肯定乐意跟了王昆,那样她还能当有钱人。”
裴帆嗤了一声,不说话了,他就是对这个便宜妹妹不咸不淡的态度感到不满,可他也知道,要是裴露和王昆的事儿真能成了,,对他只有好处。
裴峰皱着眉盯着手机,一直没参与母子俩的谈话,这时才说:“这事儿好像不成了。”
“为什么?”赵雅珍皱眉转头看自己的丈夫。
“王昆好像被狗咬了,还挺严重的,现在成天在家里趴着,下不了床了。”
“啊?”
裴帆和赵雅珍异口同声的发出疑惑的声音,赵雅珍怪叫道:“被谁家狗咬的?这怎么回事儿啊?”
裴帆则是怪笑出声,王昆这人挺嚣张的,看不起他们这群人,但是他有钱,平常也没不能有人把他怎么样,乍然听见这种消息,裴帆还觉得挺痛快的。
但是赵雅珍就不一样了,他们家又没钱给王家送礼,要想让裴峰拿到那个厂子小管事的工作,这是他们能想出来的最好办了。
这都说好了的,要是王昆压根出不来,这事儿不就黄了吗?
“你急什么?”裴峰也慌了一下,但是想到裴露那标致的模样,马上就冷静了下来,“你带点补品去探病呗,王昆就算被咬了,这种大日子肯定也得回老家的。”
先前说过,裴家老家是农村的,好死不死的这个老家也是蒋丽娟的老家。
蒋家老人念旧,将手中的权柄交给女儿之后就一直住在村子里。
蒋丽娟每年都是要回家过年的,她很孝顺,而且一回去就是带着自己的丈夫和儿子。
王家的老人走得早,王大军现在在老婆面前也矮一头,所以自然是跟着乖乖回去。
还有王昆,那是蒋家和王家唯一的后代,也是老人家的心头宝,也是年年必须回去的。
有一年王昆因为贪玩去攀上公路飙车,后来出车祸断了一条腿,蒋丽娟也照样把他给带回去了,所以裴峰才敢说,王昆绝对会回去,所以这并不耽误他们的事情的。
赵雅珍也觉得这是个好主意,一下子镇定了下来,开始压低声音重新跟丈夫商量这件事情。
拐角处,那道门其实在轻响之后又无声无息的开出了一条缝,一个女孩站在门口,耳朵贴着门缝,静静听着这一家人的讨论。
他们的声音越压越小,但是她却已经听了个七七八八。
裴露的眼睛盯着拿到门缝,那张漂亮的脸蛋表情极为放松,红唇轻轻抿着,还是平时那副无害的模样,但那双眼清明冷静得可怕。
司廷是去看大海的,高铁站即便是在这样的大日子也不停运,他拿着自己的身份证,买好了票,朝兴市的方向而去。
他还真用不习惯这个东西,但是系统离开的时候只留了这个,可见这是比钱还重要的,上次办银行卡不也用到了吗。
兴市是发达的海滨城市,同时也是国内的超一线城市之一,繁华程度仅次于首都,甚至某些新兴产业更甚于首都。
第一次与裴露乘坐这趟线的时候,他的注意力全都放在车里,这次,他看着窗外的栋栋摩天高楼窗口略过,看着没入天边的高塔,静想着这里的海是什么模样。
海边在远离市中心的地方,几乎与隔壁的城市接壤,这种冷天,又是这种节日,大家全都在家团圆呢,他站在海岸线上,都看不见一个人。
司廷花钱开了一间房,将自己的带来的证件和手机放进了房间,然后走进一层一层刮着雪白浪花的大海。
冰冷彻骨的海水浸透他的皮肤,男人黑色的头发飘飘柔柔的荡在水中,有力的鱼尾摆动着,朝更远更深的海中游去。
他的大脑如一个精密的仪器,投射出一颗完整的球体大片蓝色被标记出来,他在无边无际的大洋海底看见了沉落的巨轮和宝藏,看见了人类的骸骨,看见奇怪的深海鱼。
他从深海密密麻麻的幽深藻林穿过,看见了优雅的拉长飘带舞动而过的冥河水母。
他从巨鲸身边游过,在一条长长的海岸线冒出头,这里是很深很深的夜晚。
但是这里灯火璀璨,将夜幕之下的世界照得宛若白昼,豪华游轮驶出码头,一副不夜之城的模样,比繁华的兴市夜景还要繁华。
一艘巨轮从他身边驶过,司廷辨认着他们的语言,他在尝试着接触其他的语言。
语言就是信息,这个世界的人们会学习不止一种语言,他们的语言体系也很复杂,除了经常用到的汉语,他也在看英文,可现在还听不太懂。
但是他也不用听太懂,因为甲板上的人说的是中文。
他本来已经要离开了,但是一股熟悉的感觉却打乱了他离开的动作。
那是一股久违的欲望与渴望,全都是于他而言无法抗拒的仇恨味道。
“叶秋,你这辈子其实也不算白活了,李家没亏待过你,虽然现在走到这一步,但是你得记着大哥的好。”那声音还算有修养,但是却藏不住怨愤。
而被他称呼的那个青年,司廷只能听到微弱的喘气声。
他有很严重的病,还有浓重的血腥气,现在已经快死了。
这是一对兄弟,但是无非就是争夺财产那些事罢了,这种事情在哪里都避免不了的。
司廷已经打算离开了,即便有那种被召唤的熟悉感觉,他也没打算做什么。
不说他现在已经厌倦了,选择来这里好好待着也不是为了这个,这种家族中的你来我往,他能得到的报酬太少了。
若不是他正好待在这个世界,距离对方如此近,这种程度的征服和仇恨之欲根本没法被他感应到。
司廷没有兴趣再听下去了,他正要离开的时候,却听“噗通”一声,那个人掉进了冰冷的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