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早已过了一个正常海族该有的寿数,失去的心脏还能再次长出来,这本来就是一个不可思议的奇迹,心脏可以杀死“它”,同样的,失去了帮他维持生命体征的诅咒,就算有心脏,他也会死去。
司廷这几天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他现在是不是还想死去,原本的他求之不得。
但是现在的他,有点舍不得了。
所以为了活下去,他得做点什么。
他知道裴露一直在担心,一直想要了解他,但是他不能把这么绝望的事情这样告诉她。
对于他来说,她是一朵绽放在荒芜中的美好娇花,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为爱情绽放,既然他自私的采撷了她最美好的花期,就不可以、也绝对不能让这朵美丽的花露出半点难过,也不可以让这样美好的花期变成她一生中难以忘却的惨痛回忆。
所以他不能说。
但是两个人在一起最重要的是什么呢,他来这个世界的时间也不算短了,每个世界的基本标尺大抵相同,不管面对什么世界,什么关系,信任总是最重要的东西,如果关系与关系之间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那这段关系就注定无法长远。
所以他没法一直隐瞒下去。
既然隐瞒不下去,那坦白时最好的办法,就是已经解决这个问题。
司廷是这么想的。
裴露不知道对方这几天经历了什么,她被腥咸的海风吹了一脸的时候,人都精神了。
原本她窝在车子里,都快睡着了。
她登上甲板,眺望无际的大海,从司廷口中的那些故事里幻想着对方从前在海里生活的模样。
她有点弄不明白司廷为什么大晚上把她往船上带,但还是不影响她掏出手机给叶柯拍张照片秀一下恩爱。
叶柯那边一直嗷嗷叫着要司廷请客吃饭,这会儿大半夜都要睡觉了被塞一嘴狗粮,马上就有点受不住,气哼哼的对着自己的好闺蜜一顿表情包输出。
裴露乐完才发现司廷上船之后就不见了,她都在外面站这么久了,对方也没出来找自己,就把手机收起来,朝舱里面走了进去。
司廷正跟船长站在一起,两个人在驾驶室说着什么东西。
裴露只悄悄趴在门口看了一眼,就跑回去捏了放在桌子上的草莓。
今晚的风有些大,连带着吹起的海浪,带着游艇起起伏伏,裴露咬着草莓,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趴到了窗边,她看着漆黑的海面,总觉得这个夜晚有些危险。
听见动静的时候,她鼓着腮帮子回头,对司廷伸出了双手。
司廷把她抱在怀里,裴露就靠在带着凉意的宽厚怀抱里抬起脑袋看他:“要给我惊喜吗?”
司廷的眼中也带了些笑意:“你觉得是惊喜吗?”
裴露的指尖抠着他袖扣的扣子,闻言不高兴的说:“有你这样的吗,还要我自己猜啊。”
司廷笑笑,将下巴放在了她的头顶,然后慢慢说:“不会让你一直猜的。”
裴露默默消化了一下这话,觉得这可能不单指惊喜。
“露露,我刚才没有回答你的问题,但我现在可以告诉你。”
“一旦你的任务完成,我会死去。”
裴露刚才还雀跃的等待着惊喜的心脏猛然下坠,因为这样的内容超出了她的所有认知,所以对方这话说出口的那几秒里,裴露的脑子完全是懵的。
这几秒的时间里,她刚刚震惊的想要追问对方这是什么意思,抱着她的那双手臂就陡然加紧了力道。
耳边那个声音问她:“你记不记得,你是系统的委托人?”
裴露张了张嘴,竟然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她的眼睛有些茫然的穿过对方的肩膀,望向外面无际的黑色海面,怎么都说不出一个“是”字。
好在,司廷也并不是真的想要从她口中问出这个本就无所谓的答案。
“但是现在,露露,我需要你,你想请你做我的委托人。”
不知何时开始,外面的风开始大了起来,游艇像一片孤叶在大海中无助的飘零。
裴露却什么都感觉不到了,她感觉不到大海的危险,感觉不但此时的狂风,她睁着圆眼睛,在闪烁的灯光之下,眼底的光明明灭灭。
“我现在是个怕死的胆小鬼了,你愿意相信我吗?”
裴露听见自己的声音都颤抖了起来:“我要怎么相信你?”
在她那慢了几拍的脑子里,她也不过才刚刚消化了对方告诉他的死亡事实,所以她现在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可是,一想到这个默默陪伴她度过了最难熬岁月的人会像上次那样,躺在血池里停止呼吸,失去所有生机,她的身体就止不住的颤抖,她觉得自己身体中的温度在一点一点流失,心脏已经被冰块冻结。
司廷一下一下的拍抚着她的后背,像是在哄一个小孩子,“别怕,我想到解决的办法了。”
裴露茫然的眼睛里流出些光。
司廷等着她慢慢消化这一来一去的震荡。
谁知,裴露眼中的光慢慢聚拢,她忽然后退了一步,从他的怀中退了出来。
就在司廷以为她被吓傻了的时候,她的眼神忽然变得凶狠了起来。
裴露,一咬牙,蹿起来两条细腿夹着司廷的腰,抱着他的脖子就咬了一口。
“你觉得挺有意思是吗,你挺厉害呀。”
“你想干嘛?打我一棒子再给我个甜枣吗?”
司廷被咬愣了,脖子上马上就多了个牙印,他被裴露撞得后退一步,伸手接住了人,让裴露又闹又咬。
但是裴露马上就没有力气闹了。
因为她知道,司廷可能说的是真的。
她早就知道他不正常的,虽然浴室门紧闭,但是门底的缝隙依然能看见红色的痕迹,他的心口的皮肤不断手上又愈合,每次鳞片分部的位置都是不一样的。
她蔫哒哒的趴在他的肩膀,有气无力的问:“你想到什么办法了?”
作者有话说:
抱歉大家!!这两天需要跑两趟医院所以更新不及时,我尽量快点调整过来
第39章
司廷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裴露只理解了一部分,她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是此时的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如果系统给她的委托通向司廷死亡的结局,那么这个委托,她宁愿放弃。
男人在她耳边耳语之后,手中力道收紧,眼神也变得幽深,那双眼睛盯紧了她,不错过她丝毫的表情变化,他的气势变得有些危险,高大的身影因为灯光的缘故,在裴露的脸上落下一片阴影,罩住了她眼中的光。
但是这样,反而让裴露莫名的安心了起来,因为对方这样的态度明显昭示着,他在害怕,害怕离开。
裴露抓着他的胳膊,笑了。
因为她终于不是自己一个人在担惊受怕了,因为对方居然也会害怕。
司廷惊异的看着她,似乎不太理解她为什么在这种情况下都笑得出来。
裴露拨了一下他额前的碎发,笑盈盈的说:“我很高兴,因为你能信任我。”
裴露想,如果现在能看见系统,她还是会跟系统说,你看,他就是很乖啊。
尽管口中的“乖”,跟系统所认为的,根本不是一回事儿。
司廷垂头,在她嫩红的唇上亲了一下,然后揉了揉她的头发。
外面风越来越大,裴露亲眼看着放在自己头顶上的手蜿蜒着长出了狰狞的深色血管,他们如同树根一般野蛮生长在透明的皮肤之下,迅速吸食着这具身体的生命力。
一时间,裴露的眼中只剩下那些盘虬的深色怪物,她的意识倒转,身体已然在船里,但是意识却被带入了一个虚空之中。
有什么东西气急败坏的用尖锐的噪声在她耳边不停的咒骂。
“你了解他是一个多么可怕的人吗?我从没见过你这么愚蠢可笑的人类,你怎么可以相信怪物有心呢?”
那声音冰冷缥缈,如同一条吐信的毒蛇,在她的耳边冰冷又嘲讽的对她笑。
与此同时,它那些带着剧毒的字符从串串流入她的耳中,裴露终于看见了她所好奇的一切。
她看见司廷一个人躺在冰冷的海沟中,肉身一点一点被什么奇怪的东西吞食,控制,那个东西拿走了他的心脏,让他痛苦的重生,操纵着他、利用着他的身体跨过空间与维度的屏障,去各种各样的世界收割生命。
他是大海的暴君,深海就是他辉煌的王朝,他可以统治所有生物,控制着他们卷入没有必要的争端。
“看见了吗,你现在还觉得他是一个无害的人吗,你敢跟这样的人待在一起吗?”
裴露的脑中不停被粗暴的灌输着这样的画面,她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诅咒以为自己成功了,自己的傀儡马上就会被这个女人抛弃,只要对方的心脏重新冰冻凝结,它就可以重新夺回自己的掌控权。
若非无奈,它实在不愿意失去这么好用的宿体。
但是那个一直沉默着的女孩却忽然在它想要畅快大笑的时候抬起了头。
“你是有毛病吗?”
裴露看着这将整座空间都封闭起来的奇怪“东西”。
细看,那深蓝到近乎发黑的、层层难以名状的东西,其中还裹挟着什么不一样的颜色,看久了,让人很不舒服。
裴露干脆遮住了自己的眼睛,但是她的语气却依然带着疑惑:“那不是你做的吗,你怎么全都怪到别人身上?”
如果当初的司廷知道自己跌入阴森的深海沟会是这样的结果,他肯定宁愿去死。
那东西似乎没想到她还会反问自己,阴冷的声音停滞一秒,然后变得尖锐起来。
它本就是没什么理智的东西,否则也不会想方设法掌握了跨越空间的奥秘,残暴的四处屠戮,这两天,因为司廷的反抗,它的耐心几乎消耗殆尽,其实它现在的游刃有余只是强装出来的罢了。
这些天,傀儡司廷的身体中迸发的鲜活生命力让它受尽折磨,每次对抗,他们都两败俱伤,甚至有一次,失去理智的它被他排除了身体之外!
虽然那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但是却让它知道,它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因为他是真的不害怕死的。
就因为一个认识了几个月的该死小姑娘,他居然不怕死了!
所以它声嘶力竭的尖叫了起来。
那种头疼的感觉又来了,但是裴露却感觉有人在紧紧抱着她。
风暴之中,那艘小游艇无助的飘零着,舷窗旁边,两个相拥在一起的影子并没有随着船体摇晃,浓稠的诅咒如同什么脏污附着在他们身上,将这艘狭窄的船投注进了空间的夹缝。
无际的深色还在蔓延,慢慢吞噬了两个人,又吞噬了这艘船。
“你也太可笑了,你们才认识多久,真情这种东西狡猾又多变,你们人类社会不乏爱得死去活来的蠢货,但是真走到最后的有几个?”
“你们才有几天感情,如果你继续犯蠢,你今天可能都没法活着离开这艘船!”
裴露也冷笑,她重新凝望那些将她包围的奇怪诅咒,然后冷静的说:“你太看得起他了,你也太小瞧我了,你以为我是为了一个男人才在这里冒险吗?”
“我现在喜欢他,他属于我,所以我不允许我喜欢的人被你这种莫名其妙的东西剥夺生命。”
“我喜欢他一天也是我的事,我喜欢他一百年也跟你没关系,就算我下一秒就厌弃他,但只要他这一秒属于我,我就要做我想做的事,不允许别人干涉我的事情。”
人生太无常了,裴露现在深切领悟着这句话的含义。
人会长大,你不知道什么时候,身边的人会离你而去,而你又会遭遇什么意外的事情。
所以在短暂又漫长的生命中,如果有一朵璀璨的花朵旺盛开放,那你一定要抓住它,哪怕它只盛开一分钟、一秒钟,抓住它,你的整个生命都会因为这样的璀璨而绚丽。
它或许会凋谢,但是它将留给你更磅礴的勇气。
她本来就是个被自我情感支配的人,很多时候她都无法做出理智的决定,她敢爱也敢恨,这是她的选择,她选了就不后悔。
诅咒快被气疯了。
它是真的要疯了。
它与司廷的对抗本就到了极限边缘,它知道,这番话它听得见,它的傀儡也听得见。
那个男人现在已经被这个女人给迷住了,被她惊心动魄的勇气迷得发狂,那几乎溢出胸腔的旺盛生命力与它而言就像硫酸,将它的烙印寸寸灼烧殆尽。
它再次开始挣扎,想要与它的傀儡同归于尽。
可此时的它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就在自己歇斯底里的在裴露耳边干预着她的思维,试图挑拨离间的时候,司廷已经趁着它崩溃分神,再次试图将它剥离。
他的身体已然冰冷僵硬,在这茫茫的时空裂隙中,它流入深海,卷挟着海底那些已经腐烂的枯骨,掀起阵阵风暴。
诅咒想要大骂,你是不是有病,这种荒凉无人的空间夹缝又没有仗可打。
但是它马上就意识到了,有病的是它,而且还是蠢病。
因为司廷并不是流放它去控制那些死物,他趁着自己崩溃走神的时候,操纵着它搭触到了那个叫“主脑”的东西!!
被它桎梏在奇怪空间的裴露看它开始颤抖。
同时,她还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是那个与她打交道的系统在吱哇乱叫。
负责维护各个时空秩序的主脑把系统给派遣了过来,因为他们检测到那个不让人省心的大魔王又开始搞事了。
先前那东西将她关得密不透风,所以她一点声音都听不到,司廷让她帮忙气死这个东西,她就专注气死它。
所以……
这东西现在抖成这副模样,到底是不是被她给气的?
就在裴露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系统似乎终于冲破了什么屏障,来到了他们的身边。
可是现在的它只能咆哮:“你们搞什么,你们想违约吗!!”
诅咒也在咆哮:“司廷,你敢利用我!!”
它开始陷入无端的恐惧,因为它的傀儡,这个狡猾的鲛,正在如同摆弄一个电脑病毒一般,利用它再次沿着系统,侵入了另一个空间的主脑。
为什么说“再次”呢,因为第一次,他利用自己回到那个监狱,搬了两箱珠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