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良臣看他爹隐忍克制的欢喜,也跟着笑笑,总归他这几年也算没白费,这个成绩他还是很满意的。
再就是他爹太可乐了,竟然还学会了最牛/逼的炫耀就是低调,上次他考中县试的时候他还说是考的第一名,现在就换成“府案首”了。
“哎呀!这是又考了第一名?!”问他的那个村民闻言,惊呼道。
原本他们对什么县案首、府案首的说法也不清楚,不过上次县试,谢正科普了一下称呼,他们就懂案首就是第一名的意思了。
“那你家二小子就是也跟村长一样,是童生了?”另一个村民也追问道。
“听官府那边说,确实是童生了。”谢石头呵呵笑。
得了肯定答案,平顶村的人都沸腾了。
当初谢正考中童生的时候可是三十都过了,如今谢良臣才不过12岁竟然就中了童生,那等他考中秀才,不是也用不了多少年?
若谢家这二小子真的成了秀才,不说别的,至少他家便不算纯粹的农户了,勉强能跟诗书之家沾点边,而要是中了举人,那就是乡绅阶级,可以跟官府攀上关系了。
隐隐察觉到谢家以后可能不同凡响,平顶村的村民们比以前还要热情,毕竟要是跟谢家处好了关系,等哪天谢良材真考中举人,自己田地就可挂到他名下,只要谢家收租比官府少一点就行。
谢家两父子被簇拥着往家那边走,时不时停下来答几句别人的话,走得实在不快。
这边谢明文看着自家三叔和六弟,再想到自己,刚才别人听说他没中,就只随便客气两句,道他别着急下次还有机会,就觉得失落。
不过这失落也只持续了一会,因为一路上他早就想通了,左右自己现在对过县试已有了把握,至于府试,他便是失败上几次又如何?早晚他会过的!给自己打完气,谢明文也回家报信去了。
贺喜的村民络绎不绝,谢家两房听到动静,此刻也全都过来了,谢平和谢安两个老人更是喜极而泣,只道要放鞭炮庆祝。
刚想吩咐儿子赶紧去买,赵荷花直接道不用,因为她早就买好了。
她对自家儿子还是很有信心的,只不过结果没出来前,鞭炮她是偷偷藏着的,此刻既然真过了府试,赵荷花也就不遮掩了,脸上全是喜意,声音也洪亮不少,让大儿子挑着鞭炮到院子去放。
“噼噼啪啪”的鞭炮在谢家院子里炸响,热闹喜庆的氛围一下就起来了。
谢明文刚才回家去了一趟,此刻也跟着他爹谢正一起到了这里,刚才府试的情况他已经跟他爹做了交代,他爹虽也遗憾倒没怪他,只道他能找到学习方法就行,所以他见这场景心情倒也还算轻松。
现在他见谢良臣被围在人群里笑得脸都快僵了,还想着去解围,找了自家弟弟谢明章一并过去,以探讨学问的缘由将他拉了出来。
“六弟,你现在可真成名人了,要是明年院试你也得了院首,那就是连中‘小三元’了!”谢明文笑道。
“大/三/元”指的是乡试、会试、殿试都得了头名,这样的人叫“三元及第”,而小三元就是县试、府试、院试都是第一。
其中前者几百年也不定能出一个,后者虽容易一点,但真正等得这名头却也不多。
谢良臣虽然府试也得了案首,但还没这么猖狂,闻言只平静道:“明年就要参加院试了,这时间实在有些仓促,再加上主考官是朝廷派过来的学政,我摸不清对方喜好,到时能不能过都还说不定呢。”
听他这么说,谢明文轻视院试的心又冷静了一点,是了,虽再是基础,可这么多人考,大家学得也都差不多,考中还是考不中,有时真的很难说,自己不就是连府试都没过吗?
三人都赞同的点头,谢良臣却看向自己三弟谢良材道:“我听大伯说如今你也已经把四书五经都背得差不多了,既是这样,等我去镇上,你便随我一起去,咱们去拜访夫子,看他愿不愿收你。”
孙夫子收学生很严格,要么是对方资质不错,要么必然要刻苦,否则就算是熟人家的孩子,他也是说拒就拒。
就如他三堂哥,也就是谢明文的亲弟弟谢明章,他大伯父亲自领着去,最后还是被孙秀才拒绝了。
只不过孙秀才虽是拒绝,却拒绝得委婉,没有伤两家的面子。可私下里谢良臣却知道,孙秀才曾与谢正交过心,道既然谢明章心思不在读书上,不如让他另学点其他的东西,免得以后年纪大了没出路。
谢明章的确实心思不在读书上,因为他大哥谢明文虽是记诵慢些,但好歹还能读得进去,而谢明章却是个坐不住的,经常来找他哥谢良富看些农书技书,两人还在这两年真鼓捣出了点东西,那就是木耳。
只是因着产量还不稳定,菌丝培育也还需改进,所以只谢家人在实验种植,还没推广开。
也因着此,如今他已经14岁,可却还没把五经读完,之前读的书也是读了忘,忘了读,谢正拿着戒尺都快把他手心打肿了,可就是没用,他还就对赚钱感兴趣,非要跟谢栓子一起鼓捣东西。
见二儿子屡教不改,谢正后来回去做了半天思想斗争,终于还是放弃了,打算一心供着大儿子,毕竟他爹谢平就是过来人,所以也明白有的事真不能强求。
听说要去拜师,谢良材有点紧张,问他道:“二哥,你说夫子他会收下我吗?”
谢良臣也没把握,只道:“我也不知道,不过你好好表现就是了。”
他说得轻飘飘,谢良材却是真的慌了,要是夫子不收下他,那他多丢脸?而且他还想跟他二哥一块上学呢。
想到这,他坐不住了,匆匆甩下一句“我去看书”,就跑回自己房间去了。
谢家热闹喜庆的氛围直到夜深才终于散去,而谢良臣的假期也很快到了,两天后,他带着当初自己拜师用的东西,领着自己三弟,一起往镇上去。
一路上谢良材都在问东问西,光是让谢良臣讲当初他通过考验时夫子说了什么就问了好几遍,在得知只让他背了书,串讲了几段文章后,终于彻底放了心,乖乖的跟在他哥身后。
因着这几年两人都遵循良好的作息时间,更会在早上锻炼身体,所以两人个头都不低,在加上两人在相貌上也有几分相似,因此刚到孙秀才的私塾,见到他们的人一下就明白了两人关系。
门房已经进去通报了,谢良臣不是外人,所以两人便等在了客厅里,而谢明文则去了教室读书。
听说自己的得意弟子来了,孙秀才很快也到了客厅,才刚见到他就哈哈大笑,夸赞道:“老夫虽猜到你府试必过,却没想到你竟然能得府案首,实在是出乎意料,意外之喜啊!”
“多谢夫子夸奖,学生也是侥幸而已。”谢良臣谦虚道。
就着府试的话题,孙秀才又问了他几句,两人寒暄过后,他看见坐在旁边的谢良材,问道:“这便是你幼弟?”
见孙秀才说到自己,谢良材也不马虎,立刻就起身恭敬道:“小生谢良材,仰慕先生高才,此次正是来拜师的。”
没想到他比自己还会拍马屁,谢良臣放心了,看来他这弟弟也不傻嘛。
孙秀才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点点头,然后也与之前考量谢良臣一样,开始问起他的学问来。
这几年,凡是谢良臣在家,两兄弟很多时候都是一块学习的,因此谢良材学得也不差,只是有些地方背得不甚熟,但是理解基本的文章意思却是没问题的。
因此孙秀才抽了几篇文章,又让他解释了其中几句话,见他基本都能答上来,便点头把谢良材收下了。
听说自己拜师成功,谢良材有点激动,但还记得二哥说的喜怒不形于色,尤其是人前时,便克制着心中的激动,稳重的行了拜师礼。
他即将去的也是甲班,不过不是跟谢良臣在一处。
至于原因嘛,便是因为他这私塾名气越来越大,今年一下就有两人考中童生,其中还有一人是府案首,所以名气一下就传了出去,甚至还有临镇的人过来拜师,孙秀才也就顺势扩编了一个班,还将自己以前交好的同窗请了过来,两人一并教学。
拜师也完成了,谢良臣便也打算继续回去读书,孙秀才却叫住了他,“良臣等等,我还有话跟你说。”
闻言,谢良臣便又坐下,“夫子请讲。”
但见孙秀才捋了捋胡子,默了片刻,开口道:“你也知我身上不过只一个秀才功名,乡试考了多次却一直未中,如今我也早已放弃了,只专心教我私塾里的学生。”
“夫子何必妄自菲薄?殊不知多少人考试往往也只是输在运气上,夫子以后......”
“你也不必安慰我,我今天也不是跟你来说自己怀才不遇的。”孙秀才打断他。
“我是想告诉你,要是你能找到更好的去处,倒时也不必顾忌老夫的面子而白白浪费机会,须知科举一途,越到后面,越是不容易,眼界、见识还有名师都是很重要的,甚至是成败的关键。”
谢良臣当然清楚,否则他也不可能舍了谢正到镇上来,
只是名师可不好拜,没人引荐,又无家族地位,哪个大儒会随便到街上捡徒弟?
见自家弟子还没明白过来,孙秀才便又道:“县学凡是生员都可入读,虽县里离洛河镇远了点,但是县学里有讲经博士,还有教谕,且教谕一般都是过了乡试才能胜任的,你去了只会有好处,没坏处。”
听他这么说,谢良臣明白了。
原来他也曾犹豫过是去县学还是在孙秀才这里读到考中秀才为止,因为毕竟县里确实远,而且院试其实也多是考基础,他便没做过这个打算,毕竟张筹不就没去吗?
可现在孙秀才提了,谢良臣也相信他不会害自己,肯定是去县学更好才会劝他,他也就点了头,道:“夫子的建议学生一定会好生思量。”
“嗯,这样就好,你先去教书读书吧。”孙秀才朝他摆手。
等进了教室,几个好友都过来问他,“刚才那个是你弟弟?看着跟你好像啊。”
谢良臣看了祝明源一眼,无语道:“你不是见过他吗?怎么忘记了?”
那次他得罪人差点挨打,谢良臣救了他,原本那天他就想跟去平顶村,后来听说要走一个时辰的路,最后作罢,可后来还是找了机会去,并且刚好碰到谢家正在秋收。
他来了,原本正在地里割稻子的谢良臣便打算先招呼一下他,哪知祝明源却道不用,还说想跟着下地试试。
谢良臣劝不住他,便只好给了他一把镰刀,哪知他才割了不到两行,人就差点中暑了,最后还是谢良臣跟谢良材两人把他扶回来的,后来祝明源就不来了,约他也只越在镇上。
“那时候你弟不是还太小嘛,而且长得也黑黑的,可不像现在这样。”
谢家几个孩子长相全都随了赵荷花,皮肤也白净,再加上身量一拔高,看着就很有点俊后生的意思,以前谢良材看着还是小孩子,现在满了10岁,看着已经有点少年的影子了,相貌自然也长开了些。
“嗯,是我三弟,刚才夫子已经收下了他,从今天他就也在这里读书了。”谢良臣翻开书,随口道。
“嘿嘿,那可好,以后咱们一处玩的人又增多了。”祝明源笑道。
哪知他话音刚落,那边的唐于成却道:“我舅舅听说我过了府试,便让我去县里的县学读书,恐怕以后没办法再跟你们一块了。”
听他这么说,那边张筹翻书的手顿了顿,不过很快他就想明白了什么,问道:“那你可是要住到你舅舅家中?”
他舅舅在县里当训导,虽官职小,到底是衙门的人,再说训导又是县学里的官员,对于学识是有一定要求的,唐于成既然去了,当然是住在他家最好,这样便能时时指导他了。
谢良臣也做此猜想,可唐于成却给了否定答案:“我娘说,便是亲戚也得注意分寸,要是我明年中了还好,不过也就一年多点的时间,要是没中,那下次再考院试就得再过两年,也就是三年时间,要是我三年都住舅舅家,便是舅舅不说什么,舅母肯定也心中不乐,毕竟说到底我还是姓唐。”
“所以你要住在外面?”谢良臣想了想,问道,“可要是住客栈,这笔钱可不算少,要是买房子,那就更多了。”
唐于成早想好,于是回道:“听说县里能提供住宿的也不只是客栈,还有很多民房也是可以租的,而且要是长租,价格还十分的便宜,只是是与人同住而已,并不是单一的院子。”
听他这么说,原本还有点犹豫的谢良臣心动了,问他:“那大概是什么价钱呢?”
“听说好一点的大概一年5两银子,差一些的3两也有人愿意。”
俗话说居大不易,这句话不止适用与皇城,很多府城、州县也是适用的,因为这里的居民大多并不自己种地,而是做些小生意或者在别家店里打工,所以一日三餐大多要钱来买,自然不易。
所以,要是谁家屋子宽敞有空余房间,那多半都会用来出租增加额外收入。
5两银子不算少,便是3两也不是一笔小钱,再加上住在县里,自己同样要吃喝,肯定花销还要继续涨。
可是谢良臣想了想,觉得这笔花销其实也不是不能接受,只要看值不值。
“听说你舅舅是训导,他可知县里教谕会经常到县学授课吗?”
教谕多是举人,而中了举人的人往往比只中秀才的人还要执着,因为他们离古代特权阶级几乎只差一步之遥,所以很多都会继续考,花在教书上的心思可能就没那么多了。
这也是孙秀才为什么是秀才,可教出来的学生却考过县试和府试的几率这么高的原因,因为他全部心思都集中在教学上了。
“听说是常去的,而且每月都会有几次讲经,而且岁考查得也是很严的,以往有生员岁考不过,还被教谕要求从县学退学,说等他下次过了岁考再来呢。”唐于成把自己知道的全都说了出来。
两人在这边谈话,那边的张筹笔也彻底放了下来,听得入神。
以前他过了府试,不是也没想过去县学读书,只是囊中羞涩,再加上放不下家中寡母,便一直在孙秀才这里,也没主动问过唐于成县学的情况。
可如今自己两个好友都要去县学,他心里便也起了波澜。
夫子是很喜欢谢良臣的,这点他一直明白,而要是现在夫子都劝他去,那就说明县学是真的值得一去。
回到家,谢良臣将去县学的事跟家人商量了一下,也问过谢正的意见,除了大家都有点舍不得他以外,倒没人提出反对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