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清楚了这些,谢良臣干脆放手随他去做,自己只提供经费就行,毕竟此刻他最重要的事还是三个月后的院试,他得抓紧时间学习了。
三合村挖水塘和修渠的事最终定了下来,银子是盛平顾出的,至于挖水塘和修渠则是三合村人自己在干,另外听说好像也还请了些外村的人,场面很是热闹。
在此期间,借着谢栓子和谢明章去三合村的机会,谢良臣也跟着去过几次,原本他是想看看这盛老伯愿不愿意借书给他,哪知去了几次都是无功而返。
要么是他见不到人,要么见到了对方也正跟着村民们一起在挖土,谢良臣便只好作罢,放弃这个可能的强力外援,每日待在房中复习,不再出门。
一晃两月过去,三合村的水渠还没修好,谢良臣却要出发去江城了。
因着去年一年谢良臣都是独自一人在县里住着,所以这次他说不必人跟着去省城,谢家人都淡定了很多,虽也有不舍,但也都能接受。
这次同去的仍是张筹和唐于成,三人约定在码头汇合,到了时间,一同乘船出发去江城。
谢良臣是光杆司令一个,张筹也是一个人,唐于成则还是带的上次的老管家。
这次他们四人出行,加上去的地方又远上不少,怕半路有危险,所以他们这次特地坐了大船,而且是那种船里有富商,对方还带着镖师护航的那种。
因着院试临近,在这段时间内去江城的书生着实不少,三人一看打扮就是读书人,因此他们虽上了船,却也没引起什么注意,起船后都平静得很。
这艘船很大,从外头看总共分两层,上层船舱房间宽敞,每个房间都有窗户,人也少,再加上还能看到两岸风景,所以船费比下面的贵一倍,已经被船上那个富商全包了。
谢良臣他们则是住在下头一层,这层多是旅客,再就是与他们一样的书生,房间密集一点,至于有没有窗户也全凭运气。
除了这两层,船仓底也是有人的,那里就没什么房间了,而是一群人席地而坐靠在一起,且几乎没有光线,这些人大多是想去省城找活计干的穷苦百姓,因此船费也极低,只要十文钱。
上次去府城,他们坐船总共花了三天时间,这次就更久了,要7天。
因着船舱憋闷,空气不好,谢良臣三人时不时便会到外头透透气,时间久了,他们就发现那个李员外每天都会在甲板上命人抓鱼,而且还真给他抓到不少。
船上不好生火做饭,因此大家都是带的干粮,那李员外应该是吃干粮吃烦了,所以才开始捉鱼来吃。
三人都有点羡慕,果然有钱真好。
不过羡慕归羡慕,三人也没仇富,毕竟他捉鱼的行为也给原本单调无聊的旅程增加了点趣味。
所以到后来,不只是谢良臣他们,便是船里很多人也都会来看李员外捉鱼,要是捉到了,大家就跟着拍手,要是没捉到,也跟着失望唏嘘一下。
随着观看的人日益增多,李员外觉得自己受了关注,因此愈发的起了表演欲,甚至在一天上午,他拨开小厮,撸起袖子,表示自己要亲自上场。
听说他要亲自上场捉鱼,谢良臣就挑眉,还真不是他看不起这李员外,就他那样圆润的身材,手臂又短,拿抄网都拿不对,别说捉鱼了,恐怕最后还要变成鱼来捉他。
只是现在听说这胖员外要亲来来捉鱼,站在甲板上观看的人已经很多,大家都好奇他到底能不能捉到,李员外也被鼓励得热情高涨,没一点退缩的意思。
然后他就悲剧了。
因为不许人帮忙,还让他们站得远远的,结果没想到,这抄网太长,入水之后要是捉到鱼儿,只能顺杆捞起却不能直接抓着竹竿尾部往上抬,否则另一边就会与这头形成杠杆原理,从而把人掀下去。
这李员外就是太过激动,犯了这个错误,然后被好不容易网到的一条鱼给带了下去。
见他落水,李家的小厮急得团团转,还好随行的镖师就在旁边,见状立刻跳进水中,把浮浮沉沉看着像是快要吓掉半条命的李员外给捞住了。
只是他虽是捞住了人,船却没立刻停下来,因着他们这船上有帆,是靠风前行,现在要停船也得降帆。
虽然李家小厮已经去喊船家停船,可是就这么一会的功夫,这船与带着人往这头游水的李员外还是越来越远。
而那李员外因着胖,且受惊,正在水中扑腾不停,眼见那镖师也快抓他不住,两人要一块溺水了。
情况危急,谢良臣见旁边船上有段缆绳,看了看长度,见比竹竿长些应该能够到两人,便拿起在一头系了个绳圈,然后跟草原上套马一样甩过去,刚好被那镖师接住。
抓着绳子了就好办,这边船家开始降帆,这边水中两人也被越拉越近,并终于在众人的齐心合力之下被救上了岸。
上岸后不久,李家的小厮就把李员外抬了回去,那镖师上岸之后也朝谢良臣他们拱了拱手,道声谢,跟了过去。
他们救了人,原本也没放在心上,哪知第二天李员外醒过来,便说要答谢三人,把他们请了上去,还道要腾出三间房来给他们住,好报答三人的救命之恩。
虽然是救了人,可谢良臣并没想过要以恩挟报,所以婉拒道:“多谢李员外盛情,我们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实在担不起员外盛情。”
唐于成和张筹也是这个意思,便也跟着拒绝:“员外好意我们心领了,只却不用破费这些。”
哪知李员外却根本不听,直接摆手道:“谢公子你们救了我的命,若是我不报答,以后恐怕再遇到意外老天都不帮我的忙了,你们便当是再帮我一次吧。”
说着,他拍拍手,让人去将三人的行李全都到上头,还道:“你们放心,屋里的床单被褥全都是换过了的,要是住着还有什么地方不妥,只管告诉我,我立刻再让人去置办。”
听他说是置办,三人对视一眼,吓得赶紧应下,“这样就很好了,那多谢员外盛情。”
他们可是去江城考试,要是这李员外时不时就要船家停靠买东西,那这时间耽搁可就不是一时半会了。
见三人应下,李员外捋了捋胡子,又笑问:“你们几位可是去江城赶考的书生?”
“正是。”唐于成放下筷子,答道。
“那这么说你们都已经考中了童生了?”李员外又问。
谢良臣总觉得李员外现在看他们的眼光有点过于闪亮,于是便留了个心眼,一直在旁边没说话。
“不才,确实在去年侥幸过了府试,因此我等才会结伴去江城应试。”这边张筹也跟着道。
“我常听人说老童生老童生,便以为大多人考中童生时年纪都不小了,却没想到三位竟还这样年轻,真真是后生可畏,英雄出少年啊!”李员外继续夸。
谢良臣听他说的夸张,还是没说话,只又夹了一筷子的蒸鱼,不得不说,吃多了干粮,这鱼还真挺好吃的。
这边李员外一直在捧,那边唐于成与张筹也一直谦虚应答,看着气氛是越来越好了,然后突然李员外就问起了别的事来。
“不知三位如今年几何?如此英才家中可有为三位定下亲事?”
果真如此,谢良臣把口中的饭菜咽下去,然后就见唐于成和张筹皆顿住了。
只是他们也不能沉默太久,毕竟刚才聊得正高兴不是吗?
“小生今年16,家中倒是还未给小生定下亲事,不过婚姻大事岂能由儿女做主,小生也是全凭父母安排。”
唐于成这话算是婉拒了,不过谢良臣在一边看着,这李员外似乎不以为然?
他这边说完,张筹也跟着开了口:“小生今年18,家中也未给小生定下亲事。”
嗯,一个16,一个18,而且都没定亲,李员外很满意,于是目光又顺着看向了谢良臣。
谢良臣本来刚才就没怎么说话,也明白这李员外应该还是更满意“人情练达”的唐于成和张筹,而对自己的“拙于口舌”有了初步印象,该是不太满意,想到他不会深问太多,于是直接正大光明的撒谎。
“小生今年13,家母却是已经给小生定了娃娃亲了。”
他话音刚落,那边唐于成和张筹立刻就朝他看了过来。
“哦,原来是青梅竹马,真是可喜可贺。”李员外原本听他才13岁,有点心动,毕竟这年纪就能来考秀才,那以后前途必定差不了,可惜却是已经定亲了。
那边唐于成暗自吐槽谢良臣奸诈,可却也不能拆穿他,只好一直陪着笑,与张筹两人开始回答李员外无穷无尽的身家拷问。
等回了船舱,谢良臣刚想推门进去,唐于成抵近门边,竖眉咬牙道:“良臣啊,你怎可撒谎打诳语?”
谢良臣轻飘飘看他一眼,回的十分坦然,“我又不是和尚,自然可以打诳语。”
留下愣住了的唐于成,谢良臣推门进了房间,才刚坐下拿起书,脑中却回忆起刚才张筹的表现。
他总感觉张筹似乎并不抗拒李员外的拉拢,甚至对于对方言语中的暗示结亲,也不像唐于成那样委婉拒绝,可要说他有那个意思,又不太像。
算了,别人的事情跟他无关,只要李员外不来烦他就行。
果然,头一天的试探是有原因的,因为从第二天起,唐于成和张筹便会经常“偶遇”李员外的女儿。
这李小姐生得也算貌美,再加上她的主动接近,唐于成和张筹倒也不好太过失礼,凡是遇见了,总不好立刻走开,非要李家小姐先告辞才行。
这次数多了,唐于成便不再往外头去,每天都在船舱里读书,连饭都是在屋里吃的,险些把他憋死。
而谢良臣和张筹倒是经常出去透风,只不过张筹是对李小姐应付自如,而谢良臣则是对方根本不理他,所以自在得很。
又过了三天,船终于到了江城。
唐于成在屋中憋坏了,船刚一靠岸就跑了出去,唐家的老管家着背着包袱在后头追。
七天时间相处,这李员外虽是别有心思,到底也不是什么坏人,谢良臣便含笑与他告辞,“多谢员外款待,小生这边先行一步了,咱们后会有期。”
这边张筹也一样有礼,只是李员外原本期待他能提出两家结亲,没想到直到下船张筹也没提,所以有点失望。
到了江城,首先还是找客栈,只是如今一省的童生们都来了,这地方着实不好找。
而且与之前的县试和府试不同,他们才刚踏进城门,路边的小摊就都在叫卖学政们的著作和书籍。
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院试
小贩叫卖得起劲, 进城考试的学子们也都很捧场,几乎都会到摊前看看,且大多到最后都会掏钱买, 小贩的生意好得很。
三人看着这热火朝天的场面,都有点吃惊,本着一探究竟的原则,他们也去了摊位前,想看看这些到底都是什么书。
结果原本以为真是什么了不得的书呢,没想到却是诗集。
谢良臣随手翻了几页便把书放下了, 又拿起另一本,呃,人物传记, 再换一本,游记, 再换,读后感。
这些书都很平常啊,尤其是那个读后感,虽然内容写的是读《春秋》有感, 但是那完全就是作者的一家之言, 里头很多观点甚至论据都不充分, 实在算不上什么惊世之作。
他这边把书放下了,那边唐于成和张筹却都掏出了银子, 打算买这书。
谢良臣向他们投去惊讶的目光,二人亦回以疑惑, “良臣你不买吗?”
他不好说自己觉得这书还比不上书店里随便卖的教辅, 只问他们:“你们为何要买这书, 额, 难道你不不觉得,这里头其实并没什么涉及到与考试相关的事吗?”
谢良臣话说得拗口,唐于成却是听懂了,只大街上不好明说,便回:“这既然是学政大人的著作,咱们拜读一下总归没错。”
两人说着就掏了钱,而就这么薄薄的一本书,竟然就要3两银子,谢良臣摇头表示他拒绝当这个冤大头。
小贩收了银子,脸上笑开了花,见谢良臣无动于衷,还极力鼓动道:“这位公子可别小看这书,殊不知要是读懂了这书,那学政大人想什么,您不就全知道了?您这一知道,考试不就容易过了?”
唐于成与张筹正是做此想,这才花银子买了这书,毕竟要是学政的思想与自己不同,提早发现也能在考试时避讳一二。
可惜谢良臣却不好骗,仍旧摇头道:“便是知道了又如何,院试虽是学政大人主持,可主要阅卷却不是,再说出题也不是一位大人说了算,而是连着学政、监副在内的几位大人一起商量,若要每人写的书都看一遍,那这一个月时间可不够。”
这也是他不买这些书的原因,因为要真想靠着这个占优势,那就得把连阅卷官在内的所有人的书全都买来看一遍,否则不也不保险吗?
这笔钱可不少,不见这些人连诗集、游记都在出书吗?就算出得起这笔银子,一个月时间,看也看不完。
听他这么一说,唐于成和张筹也觉得这书有点鸡肋了,正犹豫,小贩见事不好,立刻补上一句:“笑得先说好,这东西卖出,恕不退换,你们二位可别告诉小的要还书,这书被你们碰过了,再卖谁知道还有没有人买呢?”
原本正犹豫要不要退书的唐于成,闻言都气笑了,他把书往书摊上一放,直接道:“那我还就告诉你,这书小爷我不要了!”
小贩在江城摆摊这么久,也是经历过大风大雨的人,自然什么事都遇见过,见他这样也不害怕,反而笑道:“大爷也别吓唬我,要是您想找茬想要坏我生意,那小的只好找监市的胥吏来了。”
他说的监市是官府衙门里专管街道日常工作的,主要是维持秩序的部门,胥吏就是具体巡街的人,他们既管着街上的商贩,也会顺便处理一些买卖纠纷。
这些人与衙门里那些皂隶一样,都是由一些无赖混子担任临时工,素质基本都不怎么样。
“你这是在威胁我?”唐于成嘴角沉了下去。
小贩皮笑肉不笑的勾了勾嘴角,“哎哟,那我可不敢,我不过小本生意在这省城门口摆摊卖书,混口饭吃罢了,大爷您要来砸场子,我们这些良民可不就只能请衙门的大老爷来做主?”
谢良臣在一边听着,也听出这小贩的意思了,无非就是这些巡街的胥吏早跟他私下有勾结,两方黑吃黑坑人,要是真找了对方过来,不定吃亏的是谁。
这样说来,这些书到底是不是出自学政、监副之手都难说了,说不定就是些盗版伪劣书籍,毕竟书的质量确实差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