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良臣(科举)——桑阿豆
时间:2022-10-07 17:11:58

  作者有话说:
 
 
第50章 考完
  第三场的策问才是重点, 第二场第一天考的这道策问不算难,谢良臣很快就答完了,至于第二天的判语题, 也不难,只是要求考生对律条需记得十分清楚准确。
  这五条判语分别是:官司出入人罪、失时不修堤防、纵放军人歇役、出纳官物有违、举用有过官吏。【1】
  其中五条需下判语的罪名大概意思是:
  官吏在断案的时候若是判轻或者判重了该受何等处罚;该修筑河堤防洪防汛结果没修该判何罪;私自将军队士兵放出辖区买卖或帮上官打工牟利,指使者该论何罪;仓库收新出陈,过程中有违规的操作该论何罪;私自起用了因罪被罢免的官吏,按律该当何罪。
  这五条罪名在律书里都是能查到具体条例的,只是在写判语的时候, 必须先对案子发生的条件做充足的假设,如此才能未有遗漏。
  比如第一条“官司出入罪”。
  这里只问了误把轻罪判成重罪的“入罪”,和误把重罪判成轻罪的“出罪”后, 官吏要承担什么责任,但是在实际律书条文里还分了“故入罪”和“故出罪”。
  也就是说, 轻判和重判还有分支为“故意”和“非故意”,若只是单纯的失察,官员受到的惩处较轻,而若是故意为之, 则会加重处罚, 考生便要在列举这两种情况后再把断语写下。
  虽是需要分析案情的具体情况, 不过答案却是标准的,因此谢良臣除了仔细回忆书中原文外, 倒没有在第二天的考试里花太多心思。
  而且他发现不止他答得很顺利,隔壁昨天找他换东西的少年似乎答得也很轻松。
  因为对方差不多是同时与他开始生火做饭, 而另一边的考生就不一样了, 差不多是傍晚时分谢良臣才听到有细微脚步声传来, 想来那举子该是之前一直都在坐着答题, 恐怕连午饭都没吃。
  再想到对方如此年轻就来参加会试,谢良臣也有了点危机感,猜测这少年恐怕也是自己的劲敌之一,因此格外提醒自己不要大意。
  第三天考内科,题目是让考生写赦书。
  所谓赦即赦免的意思,既可以是皇帝大赦天下,赦免各种囚犯,也可以是对单独的一个人进行赦免,而此次会试考的就是赦臣。
  说要赦,首先就得明白一般大赦的条件以及不赦的范围。
  若按大类来分,凡皇室成员包含皇帝在内等人生活,若发生重大变化,如登基、立后、生子又或者亡子,都可以下赦书。
  另外其他还有封禅祭祀、天降大灾、对外用兵等等几大项也是可以下赦书的,而这几大类里又细分了各种情况,因此大赦天下的理由细数起来大概有二十多种。
  但是同样,不赦的情况也有十条,即所谓的“十恶不赦”。
  其中这“十恶”具体罪名为:谋反、谋大逆、谋叛、恶逆、不道、大不敬、不孝、不睦、不义、内乱。【2】
  光看这十条就知道古代社会看重什么了,一是君权,二是孝道,若是犯逆,皇帝大赦天下都轮不到头上来,可见事态严重。
  而不知是不是主考官故意,这次会试题目要求考生们写的赦书,里头的臣子就是犯了谋反大罪。
  照理来说这大臣是不在赦免范围之内的,但是材料里又表示,谋反一事查到该大臣头上时并无实据。
  该大臣之所以会受到牵连,一是叛党与其平日来往甚密,二则是对方一口咬定他参与其中,且在叛党事情败露之前,该大臣还多次出入其府上。
  如此,在外人看来,两人之间肯定是有勾连的,这也是他之前被抓入狱的原因。
  但是除了有人证之外,物证却没有,而该大臣以往为国效力,着实有过不少的功劳,所以皇帝最后免了对方满门抄斩,只将其贬为庶民,因此而下赦书。
  谢良臣审完题就觉得这主考官真是个妙人,都道科举考试是为朝廷选拔人才,但在谢良臣看来,他们这是在选拔符合自己期望又识时务,与此同时还要十分聪明的人。
  若是不谈对方私心,谢良臣倒是觉得没有证据的事确实不该定罪,但是同样的,他也不认为大赦天下是什么好事。
  原因也很简单,这些被抓进牢里的人,除了那十恶以及被冤枉的之外,几乎都是作奸犯科的恶人,比如像欺男霸女、杀人劫财、横行乡里等等,这都是触犯了律条,伤害了别人的罪犯。
  可是因着古代大赦频繁,这些罪犯往往坐牢不久就被放了出来,不少人回到家乡甚至会报复受害人,这样看来,大赦这种事,不过是在保护那些目无法纪的人,并伤害遵纪守法的良民而已。
  诸葛亮就曾说过:“治世以大德,不以小惠”,而大赦天下这种事就是“小惠”。
  不过古代帝王出明君的少,对于治理天下无建树的更是多了去了,所以“大德”不行,只好施“小惠”收买民心,得上一句“皇恩浩荡”的称赞。
  只是再是不屑,谢良臣也只能按照如今的主流思想来答题。
  首先当然是要称赞皇帝仁德,以及做出这个决定的正当性,即大臣无实罪,而君王有怜心。
  又道大臣蒙赦,百官定更加忠心为朝廷办事,民间百姓知道皇上如此的仁厚,心中戾气也会随之消减,是皇帝爱民如子的另一个佐证,国朝之内亦会愈发稳定祥和。
  全文主旨基本就是,这赦书一下,大家都有光明的未来。
  答题完毕,因为此题涉及到了皇帝朝臣,所以谢良臣特地检查了一下有没有犯皇帝名讳、庙号等,确定文章无任何问题,这才将答案誊抄了上去。
  交完卷子,时间已快到傍晚,底下的火盆也早已熄灭。
  布鞋布袜实在不怎么保暖,谢良臣双脚被冻得都快失去知觉了,可现在要点火也来不及,所以等抽掉木板,他就赶紧在号房里活动开来,等脚上知觉渐生,他这才开始点火烧水。
  贡院虽提供水,但是因着天气冷,送过来的水也冰凉刺骨,若是放上一会,有时还会结出冰凌。
  这样的水是不能直接喝的,喝了肯定要闹肚子,所以虽然费事,但谢良臣都是烧开了喝。
  他这边烧着水,隔壁号房又开始煮茶了,袅袅的茶香顺着油毡布的缝隙飘散进来,闻着倒很是有些沁人心脾,就连刚刚因答题而紧张的头脑都舒缓了下来。
  现在他总算明白对方为何要带茶叶进来了,他放空自己的方式是在地上画格子,下“打三棋”,别人是煮一两茶叶一两金的“白毫银针”,真就贫穷少男与高富帅的参差。
  第二场统一交卷时间到后,衙役告知他们可以出门,谢良臣就又围着围脖出去了。
  被人关着的滋味的确不好受,基本与坐牢没两样,这两天他早上起床洗漱,甚至都能摸到自己下巴上的胡渣。
  想起以前他胡子长起来的样子,不用照镜子谢良臣也能猜到自己现在看起来有多颓废,不过幸好梳子他是带了的,因此头发还算顺滑整齐。
  出了号房,脚才刚踩到小道上,谢良臣便发现地下似乎已经结了冰,上头的雪也很薄,人走在上头极易摔倒。
  原本他想着要不就在门口站站算了,可是想着一个时辰后自己又要被关进去待三天,他还是决定逛一圈再回来。
  小道这边是号房前头,另一边就是别排的后墙,谢良臣想着既然路滑,不如扶着墙走,哪知还没走过去,后面便传来一人呼痛的声音。
  转头看去,却是隔壁那少年不小心摔倒了,此刻正扶着腰呲牙咧嘴,五官都皱成了一团。
  谢良臣见状便退回去扶起他,“你没事吧?”
  少年扶着他手站起,脚下却仍重心不稳,看着还要打滑的模样,谢良臣便先把他扶到了墙边。
  号房后墙的缝隙里生了杂草,因着有草的缘故,此处倒无结成块的冰凌,少年站稳了脚,这才笑着道谢道:“多谢兄台相助,小弟姓江名牧,京城人士,敢问贤兄高姓大名?”
  这便通上姓名了?谢良臣看他衣着打扮,便知此人出身定非普通,再加上之前两人易物,对方却没有跟他结识的意思,此刻突然示好,他总有点警惕。
  “江兄不必客气,在下姓谢,乃从江城而来。”谢良臣客套还礼。
  江牧见他不愿透露过多自己的信息,也不在意,用手扶着墙,一边朝前走,一边与他谈话。
  “我观这两日谢兄做题一直从容不迫,可见学识渊博,不知师从何人?”
  谢良臣见他摔了一跤还要往前走,暗暗挑眉,也跟在后头,只是却没答,而是反问道:“江兄看着也还未及弱冠,想来也是名师出高徒。”
  江牧见他戒心甚重干脆也不问私事了,只与他聊些无关紧要的话题,“谢兄是第一次来参加会试吗?”
  谢良臣点头,只是点头过后又反应过来对方看不见,于是出声道:“却是第一次,江兄该是也如此吧。”
  “嗯,我的确是第一次来考,所以还不太习惯,不过谢兄看着倒老练得很,想来此次必能高中。”江牧恭维道。
  谢良臣可不敢这么自负,全国多少举人,其中卧虎藏龙的更不在少数,如今还有一场没考,他可不敢掉以轻心。
  “江兄说笑了,我此次来也不过碰碰运气而已,结果如何全凭天定。”
  他这边谦虚,江牧却又说起另外两人来,其中一个便是谢良臣之前见过的孟彻,另一个则是位名叫盛定直的人。
  据他说,这两人一个师从大儒,又年少多才,因此名声都传到了京城,另一个则是盛侯府的盛定直,是盛家长房嫡孙。
  这个“盛”字一出来,谢良臣心中就是一顿,他一直知道盛平顾身份不简单,但如何个不简单法,他却无从知晓。
  现在这江牧说到盛家,他几乎立刻就联想到了平顶村那个老人。
  于是,他开始旁敲侧击的问起盛定直来,而等两人绕着贡院走了半圈后,大概情况谢良臣才算是清楚了。
  回到号房后,他一直在想这件事情,直到察觉夜色已深,再不睡明天恐怕就要晚起了,谢良臣这才收敛心思,合眼睡去。
  只是第二天一早,谢良臣醒来后就觉得有点头晕,最初他以为是睡眠不足,可是等洗过脸,吃过早饭,他整个人依旧没什么精神,而且鼻子还有点微微堵塞后,他反应过来了,自己绝对是着凉了。
  幸亏他带了防治风寒的药丸进来,谢良臣察觉自己生病后就开始吃药,只是未免答题时没精神,他还是又切了一片人参含在口中。
  如此过了片刻,不管是药物的原因还是心理作用的原因,谢良臣觉得自己精神好了点,便到了温水进砚台里开始研墨。
  第三场考试全考策问,总共有五道题,皆是问政见时务。
  像第二场考试里的策论,虽然与策问很相似,但是在表达上主要侧重与表述考生对考题的理解,也就是我是怎么想这个问题的,当然也会提出一些建议,否则就太夸夸其谈了。
  但是策问与论不同,主要侧重点在“问”上,也就是考官提出问题,考生对此问作答,并写出详细可行的对策来。
  一般来说,论的题目较短,而策问的题目长一些,而且因着涉及内容是时政要务,所以里头的情况很复杂,一道题里有时往往不止一个问题,而是还包含许多小问题,而考生需得对这些提问悉数作答,不可回避,若是回避,则必然失分。
  谢良臣拿到卷子后便发现,这次的五道策问题都十分的紧跟时事,比如大融与北桑国一直断断续续有交战,这第一道题问的就是:
  汉朝时,贾谊曾给汉文帝提建议,如何感化匈奴蛮夷,对此,贾谊提出了“五饵三表”之说,也就是给匈奴好处,并让他们见识中原王朝的繁盛与发达,这样就能把这些蛮夷给感化、同化,以后也不再进犯中原了。
  而班固对此策则持讥讽态度,说他是异想天开,书生意气。
  这是两个截然相反的观点,然后题目又调转话头,说秦朝时,秦穆公之所以能称霸,也能驯服西戎,就是因为一直给他们送美女送丝绸礼物。
  再有,汉朝时有个太监叫中行说,他被汉文帝强行派到匈奴去后心生怨恨,于是干脆投靠匈奴帮着出谋划策对抗中原,其中他就常常以秦穆公拉拢收复西戎的例子来警示单于,让他千万不要轻易被汉朝打动同化。
  所以说,贾谊的“五饵三表”之说或许也并非没有作用?
  这策问起头便是问,所以虽然里头列举了两个实例,但是并不代表考官也赞同贾谊的说法,而是在问:“到底有没有作用。”
  有没有作用?谢良臣对此的观点是:有,但不是决定性的。
  要说一个人打算感化他蛮不讲理又凶恶的邻居,只要不停的给他送礼物,并且展示自己有多文明有多富庶,从而让他放弃找茬,大家就能手拉手成为好朋友,这种想法说是傻白甜也不为过。
  若是自己没有过硬的军事实力,真要这样干,恐怕用不了多久,对方就会直接登堂入室的来打劫,并顺便骂一句傻/逼。
  要是军事实力足够,但是仍然企图以不停送礼物来感化对方向善,那又得叫一句“冤大头”“圣父”。
  而且这样的冤大头行为,不仅没有实质性的作用,还会逐渐掏空国家财政,令大国威信扫地,是很不利于震慑周边小国的,如此一来,原本只一处的动乱,恐怕得四处开花,毕竟会闹的孩子有奶吃嘛。
  所以,在谢良臣看来,贾谊的“五饵三表”虽然并非全然无用,但只能在一些特定的情况下使用。
  比如可以用此计来分化对方,以此计策对待敌国部落里的部分势力,而对另一些则打压,等几方势力互相开始猜忌,又转换拉拢的对象,如此又拉又打,才是上策。
  也就是说,不要总以圣人心态来对敌国之事,而要把重心放在增强自己的实力上,糖衣炮弹只能作为实现目标的其中一个小技巧,而不能当成主要手段。
  理清楚了思路和对策,谢良臣便将其转换成文言文写成策问。
  这一题问的是对外敌之事,下一题也很有意思,谈到了宰相论政的事。
  首先,这个大融朝是没有宰相的,权利主要集中在皇帝手中,至于执行政务的问题,基本就是由六部协同处理,而六部又直接向皇帝报告。
  这道题的大概意思是,唐朝时,宰相裴度向皇帝建议招纳四方贤才谋士在自己的私宅,大家商量国家大事。
  原本皇帝是很忌惮朝臣们互相勾连结党营私的,但是实际上裴度并没有,而且还因此真的招纳到了不少有才之人,为国家做出了重大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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