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融景帝也已经知道这学报上写了他来视察国子监的消息,要是他们刊印太少,不是明着不给对方面子,以为他号召力不够吗?
而且这学报的内容因为有权威人士把关,那质量之高堪比学术周刊,绝对值得起二十文钱。
所以不论出于什么原因,这第一份学报印一万份是肯定不会多的。
听他陈述完理由,薛制与朱大人也觉得有理,于是三人最后商定,先印一万五千份,其中一万份发往各省,另五千份留在京城。
印书局的小吏们加班加点的开始刊印学报,谢良臣时不时也会去看看情况,有时他见到屋内众人热火朝天忙碌的景象,以及鼻间浓郁的墨水香,还会恍然自己是否回到了现代,而这印书局就是新闻报社印刷间。
只是等看到他们手上的活字印刷模具,他又会突然清醒,自己哪里是在什么报社,他是在另一个时空的陌生封建王朝。
十天后,所有的学报终于印完,其中的一万份已经发往了地方,而剩余的五千份也开始出售。
学报出售的地点在安定大街,国子监的对面。
这处的房产也属于国子监所有,不过却不在监内。
因为国子监到底还是如今大融文人们的最高学府,而士人们又向来鄙薄商人,所以即便是办文刊,薛大人和朱大人还是坚持把学报的售卖地点放在了民居边上。
谢良臣对于他们的决定无任何异议,在国子监也好,在民房也罢,其实对他来说意义都不大,他要的本来就是温水煮青蛙。
而且他相信,等学报发到地方,精明的商人们看到商机,定会慢慢开始效仿,而朝中的大人们又各怀心思,两方人马一勾连上,恐怕整个大融朝的舆论环境也即将由此改变。
天还未亮,谢良臣便骑着毛驴赶到了国子监,而比他来得更早的则是薛大人和朱大人。
两人最后虽采纳了谢良臣的建议,不过心中难免还是担心,因此一早就来了国子监,想看看售卖情况如何。
然后等他们一到才发现,安定大街上早已排了长长的队伍,竟是一眼望不到头,于是薛大人便放心的回了自己办公的屋子。
谢良臣扫一眼,发现这队伍里有普通的百姓,也有国子监的监生,更多的却是各府的仆役小厮,便明白朝中各位大人对于他们这学报的内容也十分好奇。
“谢大人!”朱大人见他过来,激动朝他招手,脸泛红光。
谢良臣把毛驴交给江着,也朝他拱手,“朱大人。”
“谢大人可知如今这学报已经快卖完了!”朱大人两眼放光的看着谢良臣,似乎急于与人分享这个消息。
谢良臣再次扫一眼这长长的队伍,又看到前头那些一次买好几份的人,微笑道:“薛大人可还打算加印?”
他是早就料到了这样的盛况的,所以一开始他就建议每人限购,一人一次最多只能买三份,为的就是能有更多的人看到。
“薛大人说看看反响如何,要是反响不错,要就加印的人多就可以再印一点,不过也只印一次。”朱大人无不可惜的道。
之前他觉得薛大人和谢良臣太大胆,现在反而有点埋怨薛制的胆小了。
谢良臣知他心思,不过凡事过犹不及,再说他们这里是国子监,又不真是报刊新闻单位,所以这样的事可以做,但却不能当成主业。
只是他也没直说,而是道:“薛大人考虑得很周到,物以稀为贵,咱们若是缓着些来,每期都只刊发固定数量的学报,以后大家都知道了学报数量有限,就会提前想着定下,而不是反正无限供应,所以都不急着买,朱大人以为呢?”
他这样一说,朱大人发热的头脑冷静了点,同时也深刻认同了谢良臣的想法。
若是学报无穷无尽,那确实没什么稀奇,要知道他们可是国子监,又不是街上卖书的书摊。
于是,想明白了的朱大人也不再看对街上排队的人,而是整了整官服,收起脸上的激动,一脸淡定的背着手进了国子监
只是再装淡定,那微昂着的头,还是暴露了他此刻骄傲的心情。
国子监的学报第一期发刊十分成功,融景帝也已经看过了,他之前去讲经的那次出巡,被登在了最醒目的位置,主笔的正是祭酒薛制。
文章写得很好,学报上其他内容也很充实,甚至上头还记录了国子监监生们在监院里种菜的消息,说各院学生都种了哪些菜,哪些长得好的已经被摘来吃掉了,以及后续他们还打算种麦子等等。
这样的学报很是新鲜,融景帝觉得比看人物传记和游记还有意思,而且还十分的有意义。
比如除了记录他讲经和监生们种菜的消息之外,学报上还刊载了监生们出游以及举办文会的盛况。
这些消息能反映如今大融的文人们的生活情况,而国子监几位官员主笔写的文章,又有起到很好的教化百姓的作用。
融景帝很满意,朝廷的大臣们看到效果也开始跃跃欲试。
终于,在国子监学报出到第五期的时候,京城出现了第一家民办的刊物《育民报》,主打教育类。
该报主要介绍各地的教育发展情况,同时还会定期发布各地著名书院的信息,并模仿国子监学报,也请了人主笔,对各地科举期间发生的事情进行评论,并提出意见。
因为针对性强,而且受众也明确,因此《育民报》很快也打出了名声,影响力从京城扩展到全国。
有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后面的从众就多了。
在后头近一年的时间里,除了另有几家教育类的报刊相继推出后,其他领域也推出了相关期刊,如《农学》、《工报》等等。
而后随着民间这类小报越来越多,最后终于衍生出了类似旅游杂志的期刊,另还有专讲一些八卦狗血以及小道消息的娱乐报。
各种各样报刊的兴起,极大的丰富了京城百姓们的生活,同时大家看的报纸还互有鄙视链。
比如文人学者们一般看国子监报和一些专业性比较强的教育学术类报纸,而工匠以及商人则看农报和工报,而更底层的如大户人家的书童小厮,亦或者识字的妇女,一般就偏好看八卦类报刊,三者之间就是逐层不屑的关系。
不过即便如此,后两种报刊的销量却没变,因为各家报纸都根据各自用户群体的不同,进行了相应的改进,用户粘性强得很。
比如学术类的报刊,他们就会想方设法找一些名人或者大儒或者该领域的专业人士来撰文,而工学或者农报,他们一则在语言上尽量白话,二则突出接地气,该直白叙述的地方绝不咬文嚼字。
至于八卦文娱类,则力求狗血以及勾人,内容大多类似某位大人新娶了小妾回家,结果被家中的正室夫人挠花了脸,好几天没去上朝;又比如哪家小姐喜欢上了穷书生,最后被棒打鸳鸯等等。
大融对于民间言论管得一直不算严,毕竟古语说得好“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堵不如疏。
便是朝廷再下严令,只要出事,照样小道消息满天飞,所以还不如直接规范化处理,一切都摆到明面上来。
不过即便京中小报再多,也没人敢论政事,一般敢论政事的,都是在离京城极偏远的地区,而且也只停留在口头上,白纸黑字写出来,那是万万不敢的。
谢良臣并不着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他等得起。
而且现在他还有另一件大事要办,那就是成亲。
说来坑爹,古代官员们虽有婚假却比不得前世,只有九天时间,所以谢良臣并未回平顶村,而是盛瑗跟盛平顾到京城来了。
成亲的时间定在了六月十八。
一个月前,盛平顾已经带着孙女从谢良臣的院子搬了出去,在离谢家院子两条街的地方租了间民宅,嫁妆也都暂时放在那。
谢家人此刻也都来了京城,主要就是谢石头夫妻,谢栓子一家三口还有谢良材。
至于谢家的其他亲戚,因着路远,所以这次便不来了,等谢良臣下次在国子监任职期满,他请了探亲假回去再补办一场。
虽是亲戚们到得不多,婚礼现场却一点也不冷清,因为光是国子监的学生们便来了一大批。
这两年谢良臣一直在帮着薛制处理公务之余给学生们上课,所以他也算得上是他们的半个座师,再加上他对学生几乎没什么架子,讲课又有趣,所以在国子监监生们中的口碑很好。
尤其是去年他把汤一业和齐术分别推荐去户部和大理寺之后,律学、书学、算学的监生们现在对他的崇拜几乎已近盲目。
因为他们发现谢良臣好像就没有什么办不到的事,那真是要学问有学问,要关系有关系。
只盛平顾知道如今各种报刊发行,是从他而始后皱了眉头,提醒他以后行事要慎重,不可大胆冒进,毕竟因言获罪在大融也不是什么新鲜事。
谢良臣应下,表示自己暂时不会再插手学报的事,等到六月十八,他便骑着高头大马迎亲去了。
作者有话说:
第61章 成亲
六月十八日, 谢家小院。
火红的鞭炮噼啪炸响,院子里坐满了前来道贺的宾客,院子外头也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 大家都想看看新娘子长什么样。
谢良臣迎亲很顺利,毕竟两家院子隔得不远,且这边又不是京城繁华地段,迎亲队伍没有受阻,所以在绕了一段路后,花轿就稳稳的停在了谢家院子的大门前。
新娘子姓盛这事, 院中宾客不少人都听说了,不过却没人把对方往盛侯府那边想,毕竟要两家真定了亲, 消息也早该传出来了。
当然,别人不知, 有那些消息灵通的人却是知道此中内情,所以来参加谢良臣婚礼的同僚并不多,只有蔡占和跟江牧,再就是翰林院跟国子监的几人。
这些人知不知道盛瑗的身份谢良臣不清楚, 不过对方能来捧场他却是要领情的。
红绸的一端被递进了花轿里, 谢良臣握着另一端, 心中无限感慨,他活了两辈子, 现在竟真要成亲了。
成亲之后,他与这个世界的羁绊必定更深, 或许等几年后他再想起前世, 也会觉得只是做了场梦吧。
不过身边多了个关系亲密之人, 谢良臣还是很高兴, 因为自两人定亲后,谢良臣与盛瑗也差不多谈了三年的异地恋,而且他发现,两人的感情并没有因距离而变淡,反而有种沉淀下来的感觉。
他把这种改变归功于两人间频繁往来的书信。
虽然古代通讯不发达,但是写信却会给人以期待,尤其是那种不好当面说的情话以及互诉衷肠,这些写在信纸上时因为只有自己一个人看,所以便总能很大胆。
而等信寄出去后,寄信的一方又会忍不住想象对方会有何种表情看信,以及会给自己回什么样的话。
这种期待十分令人着迷,谢良臣也第一次感受到了谈恋爱的甜蜜。
所以今天两人成亲,他从起床时就很高兴,等把人迎进家门,那笑更是没停过。
“哈哈哈,你们看新郎官笑得多开心?想必新娘子该是美如天仙!”宾客中有人取笑道。
他话音一落,坐在旁边的人也跟着起哄,谢良臣难得有点不好意思,不过却还是收不住脸上笑意。
主位上坐着盛平顾和谢石头夫妻俩,侄儿谢承远被赵慧娘抱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一直盯着两人看,可爱极了。
他是两人的滚床童子,今天也特地打扮了一下,眉间还点了颗红痣,看着就跟观音菩萨座下的金童一样。
喜娘放好蒲团,谢良臣便与盛瑗跪下行拜堂礼,等三拜之后,新娘被送入洞房,他则去了席间敬酒。
在今日的宾客里,国子监学生们到的尤其多,平日里大家有着师生关系,虽是谢良臣随和,不过学生们也不敢太过放肆。
现在既是得了这个机会,便有人说一会要去闹洞房,甚至现在闹着要灌谢良臣酒的人也大有人在。
见这群小崽子们要翻天,谢良臣直接眼一斜,弯起唇角笑道:“我把这壶酒喝完倒是没关系,不过我这人有个毛病,喝醉了就总爱给人乱出题,恰好我最近又新得了几本律学书,等我结束休假回国子监,便出几道题来让你们解解看,想必定有收获。”
“嘶,司业大人怎么也学会耍赖了呢?”汤一业抿着唇角摇头,一副不忍看的样子。
“就是就是,怎么能公报私仇!”算学的学生反驳,同时还打算拉律学的学生下水,矛头一转道,“齐术他们不也捣乱来着,怎么不见司业大人也给他们出出难题?”
律学生见对方祸水东引,根本不怕,律学能有什么难题?不就是律条法令吗?
谢良臣见他们如此容易就内讧了,轻笑一声,看向另外几个装模作样拿着杯子喝茶的学生道:“律学不用出题,恰好大理寺最近接了桩杀人抛尸的案子,我打算后面带他们去江大人那里涨涨见识。”
他说的江大人正是江牧,而且此刻对方就坐在邻桌。
听谢良臣说到自己,江牧端着酒杯的手一顿,见众律学监生都眼巴巴看着自己,似乎在求证谢良臣此话是否属实,他在心中无奈一笑,头却是轻点了点。
“仵作现在已经开始验尸,过几日再去的话,倒是没什么妨碍,只是恐怕吓着你们。”
现在大理寺验尸的程序已经十分详细,一般是先验皮外伤,然后再验内里受害人是否有吞食过异物,所以是会动刀的。
如今已是六月,天气逐渐转暖,已经由仵作验过的尸身会是什么情况,律学的学生们已经有了画面感,于是不少人脸色都开始发青。
只齐术因为已经见过不少死人,所以习惯之下倒还无感,但其他律学监生们还是觉得缓着点来的好,一下子上这么猛的料,他们有点受不住。
因此两院的学生都最后败下阵来,至于其他人,因为组织人手不够,最后只得悻悻打消了念头,并称其余监生是“胆小鬼”。
然后两院的学生就不服气了?胆小鬼,司业大人出的算学题有多难你知道吗?去也可以,题给你做行不行?刚解剖完,不仅已经开始发臭,而且看起来比鬼还要可怕的尸体,让你去观察过后写报告行不行?
监生们虽是在互怼,不过气氛看起来却更像是同学间的玩闹,一群大男孩互相拆台打击对方,显然也是平日闹惯了的。
江牧见谢良臣与国子监监生们关系这么好,在感叹对方的好人缘之余,也十分羡慕他。
毕竟表面上的尊敬与私底下关系的亲近,两者不可同日而语,可良臣却做到了让他教过的学生们都待他如师如友,这就很可怕了。
毕竟国子监这么多人,起其中大部分都是官宦子弟,不少人以后更是会直接入朝廷为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