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隐秘又庞大的力量今后可能都会为谢良臣所用,不知王学士想过这件事没有,还是他认为自己能够掌控得了谢良臣?
喜宴在一片欢乐祥和之中结束,谢良臣虽是喝了不少酒,但也没醉,只有点微醺,脚下步子也稳得很。
只是等推开新房大门后,他心跳开始不受控制的加快,脸也有点红,等喜娘把秤杆递给他时,谢良臣觉得自己手心似乎都有些微微出汗了。
深吸口气挑起盖头,盖头下的人也跟着抬起了头朝他看过来,美目盈盈,顾盼生辉,粉面桃腮,佳人如玉。
谢良臣一直知道盛瑗长得很美,不过还是再次被惊艳到了。
盛瑗也正在看他。眼前人身着一身红色礼服,身姿挺拔,剪裁合/体的衣裳勾勒出新郎官柔韧又有力的颀长身材,头上乌发被玉簪挽在头顶,一双凤目因着酒意有点迷离的半阖着,掩下了眸中摄人的清光,却多了几分令人心悸的幽暗。
两人都在打量对方,只是目光刚一接触却迅速分开。
喜娘什么没见过?一看这样子就知道这对小夫妻对对方都很满意的,于是等二位新人喝过合卺酒,自己即将退出新房时,吉祥祝福的话已是说了一箩筐,当然,最后她也如愿得到了一个大红封。
屋里只剩他们两个人,谢良臣觉得自己好像更紧张了,手心一直冒着潮汗。
盛瑗坐在床边,低着头,既不看他也不动。
红烛火光摇曳,屋内有着无声的暧昧在涌动。
谢良臣觉得自己有点渴,刚想去倒杯茶,看见盛瑗头上的凤冠,突然想着这是打破两人沉默的好机会,便开口道:“这凤冠沉重,不如我帮你先拿下来吧。”
盛瑗脸更红,却是轻“嗯”了一声。
谢良臣走过去帮她取凤冠,两人靠得极近,他也闻到了对方身上发出的淡淡胭脂香味。
盛瑗身着大红色喜服,里头的内衫也是正红色,腰间一条同色绣并蒂莲纹的腰带,下头着一条刺绣精美的百褶裙,绣鞋只露了个圆润挺翘的鞋尖出来,一整套的红色喜服穿在她身上无比的合适。
把凤冠取下放到一边,谢良臣见盛瑗妆容有些重,怕她闷得难受,便问她是否要叫人打水进来让先洗漱一下,哪知就听门外墙角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还有人的轻笑声。
盛瑗脸更红,谢良臣无奈一叹,自己出门赶人,同时让人送了温水进来,让盛瑗洗漱。
他特意在外头多呆了会,等进来时,盛瑗已经将头发打散,上面的钗环也都卸了放在妆台上,面上更是脂粉未施,看着别有一种清新素雅。
谢良臣看一眼便收回了目光,然后自己也去了屏风后。
刚才他已经想过了,这件事到底还是得他主动,再说屋中气氛现在也没之前那么尴尬了。
所以,等回来后,谢良臣见盛瑗似乎已经从害羞转为了紧张,便与她先聊了会家常,问她与盛平顾在家乡的消息,还给她说自己听到的趣闻,等两人间的气氛彻底放松,他再说起自己这段时间有多想她。
情人间的密语最是勾动人心,气氛已然烘托到了极致,谢良臣便伸手揽过了她的腰,另一手拂下了床帐。
锦被翻浪,新裳褪去春色撩,鸳鸯两交颈,终结在同心。
第二天一早,谢良臣准时在卯时醒来。
这三年他几乎都是在此时起床,已经养成了习惯,即便昨晚喝了不少酒,又睡得比平日晚,可他还是醒了,只是不似往常那般清醒。
手臂有点发麻,谢良臣转头看去,便见盛瑗正枕着他的手臂睡得很熟,只是眉头却微微皱起,似乎有什么不适。
想到昨晚自己似乎稍微莽撞了点,谢良臣有点心虚,因此起床时也十分的小心缓慢,所幸盛瑗睡得也很沉,整个过程中她都一直没醒。
谢良臣照旧去屏风后洗漱,只是等拧了帕子擦身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肩上似乎有好几道抓痕,不疼,只是有些红,不过他却很得意,毕竟这也算是他能力的一种证明。
洗漱完,谢良臣先活动了下,又在院子里舞了会剑,然后才去书房看书。
即便现在已经不用参加科举,谢良臣却没放飞自我,而是仍养成了读书的习惯,只不过他不再只看四书五经,还看其他数理、工学类的书籍。
等外头鸡鸣声逐渐响起,晨曦微亮,盛瑗也醒了。
床上已没有了人,盛瑗一开始有点失落,不过想到谢良臣故意没有吵醒她,她又觉得心中淌过一阵甜蜜。
起身洗漱穿好衣服,盛瑗刚准备让丫头穗儿去找谢良臣,打算与他一起去给公公婆婆请安,他却先进来了。
“娘子怎么不多睡会?”谢良臣含笑道。
经了昨天的事,两人的关系已经有了质的变化,从前的暧昧、尴尬全变作了亲密。
盛瑗闻言一笑,娇嗔道:“你还说呢,咱们现在去给爹娘敬茶也不知道晚不晚,要是晚了该得罚你。”
谢良臣上前握住她的手,凑近她耳边低声道:“好好,该罚我,谁叫我昨天做了坏事,耽搁了娘子休息?”
盛瑗脸一下涨得通红,握着拳头便在谢良臣胸前轻捶了一记,“怎么我以前就没看出你脸皮这样厚!”
谢良臣握着她的手,感叹果然是不一样,上次会试众人在酒楼庆祝,那侍酒的女子靠近他,他不仅没什么别的想法,甚至还想思路跑偏,想起前世的笑话来。
如今同样的动作在盛瑗做来,他却只觉得对方无比的可爱。
当真感情这事,从来都是唯心主义。
夫妻二人收拾好,便携手去了正厅,向盛平顾和谢石头夫妻都敬了茶。
赵荷花对这个儿媳妇还是很满意的,因为不仅是儿子喜欢,更因为对方既不柔弱又识文断字,很是大方能干。
之前在平顶村时,因为儿子在京城,盛瑗就常常过来陪她说话,每逢节日还帮着一起做点心,打理内务。
虽然照理说盛瑗还未嫁过来,这样有点不太和规矩,但是这举动却着实贴心,所以这三年下来,赵荷花几乎把她当半个女儿看待。
这是她本人的人格魅力,而除此之外,盛家这次竟然还陪嫁了十分丰厚的嫁妆,这点也是赵荷花没想到的。
毕竟以前她只以为盛家两爷孙就是寻常百姓,便是盛平顾教着自己的儿子,赵荷花也不过猜测他以前是个学问高深的教书先生。
哪知这次盛家陪嫁过来的各种木制家具都十分豪华,而且还陪嫁了一大批的绫罗绸缎,金银器皿。
虽然这些东西都是盛瑗的嫁妆,归她自己处置,但是赵荷花知道,盛瑗既有如此底气,那么至少不会拖累儿子,甚至还能提供助力。
毕竟对方的能干她是见识过了的。
所以满意之下,她便封了个大红封过去,同时还拿出了自己特地命人打的金镯子。
盛平顾则是给了小夫妻一人一个玉坠子,上头系了同心结,其意思不用说也明白。
“你们既是成了夫妻,以后该当相敬如宾,互相礼让迁就,万不可使性子赌气,更不许任性胡来,可知道了?”盛平顾前半句还是看着谢良臣说的,后半句却看向了孙女。
没出嫁前他可以纵着她,护着她,可嫁了人,到底不同,不是家中骄养的女儿了,也该承担起相应的责任来。
两人都恭顺应了,这才起身。
谢栓子和谢良材也都给了两人新婚礼物,谢栓子给他的一处店铺的地契,谢良材则送了一副百子千孙图。
见到地契,谢良臣吓了一跳,立刻就要往回推,谢栓子却阻止他道:“二弟不必推辞,这菌丝的买卖全赖你当初钻研才有的规模,这些年家中因此挣的钱不算少,可你却几乎没从家中拿银子,如今咱们既是各自成家,爹娘又把祖屋留给了我,这地契便是你应得的。”
在平顶村,凡是男子成亲,除了长子以外,都要分家出去单过。
以前谢良臣还没成亲,所以大家仍在一处,现在他既然也成了亲,自然就不同了。
同时谢良材也一样,他现在虽还跟着大哥大嫂,可是等他以后成亲,他也会另立门户。
“是啊,你也别推了,等良材以后成亲,我和你娘也打算再凑一份同样的出来,何况你现在还管着小花。”谢石头也出声道。
谢家现在的产业虽不多,分布却极广,尤其是谢明章的水泥。
江南的老爷们不喜欢,但是沿海地区的百姓却不一样,因为用水泥建的房子实在坚固,而那些地区又多狂风,用这建房子正正好,于是两兄弟一合计,便开始朝东边发展,如今已经做得很大了。
“如今我已经成了商籍,狗剩你可会觉得大哥给你丢脸了?”谢栓子有点迟疑的道。
狗剩这名字谢良臣已经快有三年没听到了,咋一听还有些不习惯,不过自家亲兄弟,叫了也就叫了。
“大哥说的哪里话,你和明章从商那是你们的自由,再说你们也没干作奸犯科的事,我又为何会怪你们,嫌你们给我丢脸?”
看他神色不似作假,谢栓子松了口气。
见丈夫傻乎乎的,旁边赵慧娘便暗掐了他一把,让他别忘了提自己之前说过的事。
谢栓子还真忘了,此刻见娘子朝自己使眼色,一下却记起另一件事来,笑道:“对了,忘记告诉爹娘,慧娘她又有喜了!”
赵慧娘不知是羞的还是气的,脸红得很,头也低了下去。
哪有在别人成亲第二天说自家有喜这种消息的,她让丈夫提的是另一件事好不好?
听到这个消息,大家都十分的开心,纷纷祝贺两人,赵慧娘的脸也彻底红了个透。
等道完喜事,她见谢栓子是真忘了,没办法,她只好自己提了。
“二弟,我家承远今年已是四岁了,听人说若是要开蒙,这个年纪是最好的,我们私心想着,要是二弟有时间,能否也抽空教教这个捣蛋鬼?”说着,赵慧娘还把儿子朝前推了推。
她刚查出怀孕,要回乡自然得胎气稳固之后,如此就得至少三月的时间,既是要住这么久,赵慧娘也想自家才高八斗的小叔子能传点文气给自己儿子。
谢良臣一直见大哥夫妻俩眼神暗战,还以为他们要干嘛,没想到却是这件事。
“承远天资聪颖,品性纯良,我亦十分欢喜他,既然大哥和大嫂有意,我自是不会推辞。”谢良臣笑道。
谢良臣成了亲,谢栓子又即将为人父,谢承远则拜了师,谢家三喜临门,欢乐的气氛一直弥漫在谢家的小院里,直至谢良臣销假准备回国子监。
而在同一天,盛平顾也向谢家人告辞,表示自己要回平顶村了。
谢良臣一直留他,盛瑗也很舍不得,一直拉着他的袖子不肯放手。
盛平顾再一次把袖子从孙女的手中拽出来,叹道:“你都是出嫁的人了,怎么还学小孩子耍赖?”
盛瑗才不管,再次伸手去拉盛平顾,“谁叫您非要回去?您一个人回乡,叫孙女怎么放心。”
“谁说我是是一个人了?”盛平顾干脆把手背到了身后,“学堂里的学生们还等着我回去上课呢,我可不是一个人。”
“老师,您一个人待在家乡我们确实不放心,不如便留在京城吧。”谢良臣也劝。
盛平顾仍是摇头,“我一个乡下教书的老头子,自然该回我的草屋,在你们这我反是闲得慌,就连串门都没个去处,还不如三合村来的自在。”
他虽是这么说,但谢良臣却还听出了别的意思。
或许三合村确实比京城让老师更自在,同时他应该也是想表明自己已经心灰意冷,只想在偏远山村了此残生的意思。
这番作为的目的何在,谢良臣相信自己应该是要占一部分原因的。
于是在盛平顾的坚持下,他还是乘船回荣县了,谢良材因为还要跟着他学习,所以也跟了去。
重新回了国子监教书,谢良臣的生活看似没变,但因为多了个亲近之人,其实还是不一样了。
比如不管他多晚回家,屋中总有一盏油灯为他点燃,他衣裳要是破了点小口,还未等他发现便有人已经给他缝好,甚至就连桌上的饭菜,慢慢也移换成了他喜欢的菜式。
他自认自己并不挑食,所以几乎也不显露对什么的特别喜好,可是盛瑗还是发现了他喜欢吃什么,然后在他面前的便尝是自己喜欢的菜式。
这种被人关心着的感觉很好,谢良臣也觉得两人的感情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逐渐加深。
与他这边的温馨甜蜜不同,此刻大融朝廷上却即将有一场大风暴来袭。
作者有话说:
第62章 发难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 京中逐渐有小道消息传出,说有人克扣军中粮草以及士兵的饷银。
这消息开始只是在市井间极隐晦的传播,知道的人并不多, 哪知户部却直接派人出来辟谣,表示每月钱粮都由按时发放,并不存在克扣粮饷的问题。
北桑国一直虎视眈眈,甚至传出风声要南下攻打中原,因此边境风声这两年是一年比一年紧。
此刻传出军队有人贪赃枉法,若是查出, 主使者的罪名绝对不止是贪污这么简单,恐怕会按照通敌叛国处理。
所以等又有人传出有士兵讨薪不成反被关入牢中,甚至有人做了逃兵后, 朝堂上一片哗然,纷纷要求彻查。
吵了几天, 最后融景帝下令,由刑部负责查明此事,大理寺协同办理。
消息传出,京中各个报刊都进行了跟进, 不过刊载的都是刑部和大理寺已经公布的事, 对于官方还没发出正式通告的消息, 大家目前也都很谨慎。
谢良臣从听到说有人克扣粮饷之后便明白推墙行动开始了,户部之所以故意高调的出来澄清自己已经将粮草饷银发放到位, 不就是想引起关注吗?
只要大家的视线集中起来,那么后头的事自然也就顺水推舟了。
不过要想真正把对方扳倒, 这里头还有许多细枝末节的事要做, 其中最重要的就是相关证据的取证以及证人保护。
谢家小院。
屋内, 谢良臣刚教谢承远读完《三字经》, 侄儿奶声奶气的声音听着十分的可爱,尤其是对方学他背着一只手装严肃正经的时候,简直快把人萌化了。
书声朗朗,盛瑗端着点心进来,冲谢承远招招手:“远哥儿,过来喝口茶歇歇吧。”
哪知谢承远闻言却抿着小嘴摇了摇头,先是朝她揖了一礼,后才极认真的道:“多谢二婶,小侄现在刚背完一半不能半途而废,等小侄读完这篇再歇不迟。”
他说得一板一眼,看着形似个老学究,盛瑗也失笑,同时跟谢良臣感叹:“远哥儿这性子倒是与大哥不太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