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很快就都知道了,因为陛下的举动很快在宫内前朝引起轩然大波。
先不要说盛怒的寿康宫,直接称病,并且不见前来请安的陛下。
就是前朝也沸沸扬扬,怎么才听说郡主有祸主媚上之嫌,还公然顶撞寿康宫,转眼内务府就接到了大修昭阳宫的旨意,这是要立后呀!
谁家女儿堪为后?
为什么陛下早不修晚不修,偏偏是这时候大修昭阳宫。
再一想当年陛下与郡主情意,这圣心所指还不明白?只是――,今时不同往日,郡主不仅是二嫁之身,还带有一子,这――怎堪为后啊!
朝堂上,建椎圩在龙椅上,听着下面官员的试探,不过翘了翘嘴角,朗声道:“后位空悬已久,朕欲立后。”
果然,他们心中猜测落实。
老英国公垂眸,英国公一门父子两人在朝,也是佳话了。此时就见英国公世子出列,“陛下立后,是大胤之福,是朝廷盛事。”这是提醒下面的臣子,立后不仅仅是陛下的私事,更是国事。
果然立即就有人提名英国公义女,秀外慧中,堪主后位。
泰宁侯捏紧了笏,也出列支持英国公义女为后。
也有臣子支持太傅府家的女儿,更有人提到京城如今新长起来的一波贵女,那也个个都是德才兼备。
名字一个个被提出来,可帝王始终缄默以对,到最后再也找不出新名字了,龙椅上始终没什么表情听着的帝王,这时候才动了动,含笑问道:“还有吗?”
建椎垡恍Γ让还想说话的人都不敢说话了。以往陛下翘翘嘴角,就要出事,这次陛下笑了,这一个不慎会死人呐。
这时候所有人都确定了帝心所在就是郡主,可这第一个提出来的人只怕名声不好听,有谄上趋炎附势之嫌。
谁也没想到第一个站出来提出郡主的是太傅府的公子、户部侍郎,如今士林清流的领军人物、最年轻的阁臣陈栎川。这.....先不说他这么一提,在清流中就难再立足,就是于私,谁不知道太傅府嫡小姐想要为后的决心.....众人怎么都没想到第一个提出郡主的竟然是他。
还没等人反对,龙椅上的陛下先说话了:“爱卿是朕之肱骨,大胤能臣,识人方面也胜人一筹。”
众臣:.....陛下御极近十年,从未这样热情地夸过臣子,如今都便宜陈侍郎了。有了第一个出头担骂名的,其他人也敢说话吹捧郡主了。
圣心如此之明,建椎塾植皇歉龊盟祷暗幕实郏被御史指着鼻子骂谄媚的臣子越来越多。
朝堂你来我往,两边人已经是泾渭分明。
徐士行饶有趣味地看着,没想到就是有意弹压着,英国公一党也壮大起来了,被他们拉上船的人还真不少。只是,在他们看来是上船,在徐士行看来却是被拉下水。
其中宋子明是言辞最激烈打冲锋的,他如今就是不想冲都没办法了,英国公就是把他当咬人的狗用的。不能咬人了,他就没用了。就是这个泰宁侯怎么能站队站得如此坚定,这明明该是一个很有分寸的聪明人呐。徐士行看着下面一个个义正词严,其实各怀心思的臣子,一个个琢磨过来,最后卡在秦执礼这边,他一时间想不通这样一个聪明人如何被英国公府拉下水的,还入水这样深。
就在英国公断定陛下纵然有弹压他们国公府的心思,但面对如此多官员站队,即使是大权在握的陛下,也不能不考虑一意孤行的后果。
他却低估了陛下一意孤行的决心。
既然这么些官员都下了水或者说上了不该上的船,确实难办,但也不是一个办法都没有,例如徐士行决定采取的办法――全撸下来。如今大胤稳定,国泰民安,外敌无扰,边境安全,他难道还慢慢给这些错了方向的讲道理哄着他们不成?
所有人都以为前朝就立后这件事必然会僵持已久,谁也没想到一切迅速结束了。不仅是陛下手起刀落的决断,此时让所有人更意外的已经不是太傅府陈侍郎的站队,而是宗室站了郡主的队。
皇族宗室支持立坤仪郡主为后!
这大大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听到消息的太后简直惊到半天说不出话!她始终称病不动,就是因为她知道不管是前朝还是宗室这两关都难过。
柳嬷嬷也是一脸凝重,“谁也想不到老王爷亲自游说宗室。”
“老王爷?”太后声调都变了,“他不是老到这两年都不出府了,说是连歌舞都没多少心思听了?”他出来为立后奔波,为郡主站台,他这是中邪了?被郡主做法魇镇住了?
“谁不是这样说呢!”柳嬷嬷声调也是控制不住的尖,这真的太让人意外了。
老王爷府中
老王爷和郡主两人都看着院子中蹲在那里看蚂蚁就能看很久的小世子。
“陛下也知道了吧?”
谢嘉仪点头。
老王爷突然笑了,笑着告诉谢嘉仪:“徐氏皇族出三种人。”
看着郡主询问的眼神。
他苍老的声音慢慢道:“情种,疯子。”
谢嘉仪问:“第三种呢?”
老王爷看了她一眼,缓缓道:“疯子情种。”谢嘉仪闻言愣住,好一会儿才说:“陛下不是。”徐士行心中有江山,江山为重。
老王爷没有认同也没有反驳,只是重新看向院子中依然安安静静蹲在那里看蚂蚁的小世子,喃喃道:“可真像啊。”跟闵怀太子可真像啊。
陛下拿下了前朝,宗亲又都支持,就连民间也全是一片支持之声,各种祥瑞福兆被人说得有鼻子有眼,好像不让郡主为后天都不答应了一样。
寿康宫的心口痛也没能拦住即将到来的封后大典。
第100章
立后大典的仪式又被两边人争执一番, 二嫁之身很多地方都要相应削减规格,可陛下偏偏要抬高规格,办成大胤建朝以来最盛大的立后仪典。
礼部尚书觉得养心殿书房炭火真的是太足了, 他这一会儿已经后背冒汗。他倒是有很多处可引经据典证明不当如此的, 可是他一抬眼, 与陛下看过来的眼神相触,他立即就明白了, 自己只有两条路:要么按照陛下说的办,要么让出礼部尚书的位置,下一位会按照陛下说的办。
既然如此,这选择可一下子变得容易了。这位置他可不能让出来, 遂了那些虎视眈眈盯着他尚书位置人的心。那起子人都盼着他引经据典驳斥陛下呢,先他还觉得是这么些人支持自己挑战皇权, 现在冷汗一起, 仔细一琢磨, 他呸, 那是支持他?那是等着他被撸下来, 他们好上位!被人认为迂腐的礼部尚书这一刻悟了,他偏不!他们也不想想, 本官真要有看起来的那么迂腐, 能走到六部尚书的职位!
礼部尚书连理由都帮着陛下想好了, 郡主本来就血统贵重,且于社稷有功, 为先帝亲口所言的“大胤福星”, 就配得上这样高的规格。礼部尚书很快就用各种理由说服了自己, 顺了陛下的意思, 这也是为陛下分忧, 这不是谄上,这是忠君事上。至此,他的官帽戴得稳稳当当的,他的良心也安了。
他这是护着郡主吗?当然不是,他护的可是他们大胤福星!
建拙拍甓,陛下立后。至此大胤空悬的后位迎来了它的女主人,后宫格局再次发生巨变。
立后那日天清气朗,那日的朝霞格外灿烂,引得好多人观看。所有人再次想起郡主当年救了半个大胤的那场梦,纷纷传言郡主果然是大胤福星,当主后宫、母仪天下。
那日的天象后来还在茶馆里被很多说书人唾沫横飞地说起,甚至有人信誓旦旦说于太阳中看到有凤凰的影子,这样说的人越来越多,甚至在史册上留了一笔。
太傅府中一处绿竹森森的院落,陈栎川一脸诧异地打量着自己这个多病体弱又性情高傲,从来不屑于这些事的夫人,不可思议道:“‘日中见凤影’是你传出去的?”林颦儿白了他一眼,“怎么是我说的,她们都这么说。”
“那最早可是你说的?”
就见她夫人一扭身进里屋了,“那谁知道,反正我当时是看见了。”
陈栎川:.....真的没想到啊,他这个夫人,居然还是铁杆郡主党。他坐在圆桌旁啧了一声,纳闷道:“京中都这么说就算了,怎么丰台大营里也传得沸沸扬扬?”
林颦儿没想到自己这个被人称为“多智近妖”的夫君怎么这样笨了,“赵夫人的夫君不是常去丰台大营那边嘛。”
陈栎川豁然开朗,赵夫人就是宋子明的前妻,江南四富之一的钱家的女儿,后来嫁的是兵部左侍郎兼丰台大营都指挥使。他不得不提醒自家夫人,不能太过,寿康宫和英国公府耳目可不少。林颦儿握着书册摆了摆手,“放心吧,我不过这样说了一嘴,后来的事儿都是泰宁侯夫人来的。”说到这里她眼睛一亮道:“我原还当泰宁侯夫人最是个心眼多心里藏奸的大俗人,没想到――看她做事真是地道。”
陈栎川只敢在心里反驳自家夫人:哪里地道了.....不过就是帮郡主做事,你就觉得她地道.....他突然又想起之前的事儿:“之前那些祥瑞福兆,不是你们弄出来的吧?”
就见他夫人遗憾道:“那真不是,最早是护国寺传出来的呀。”她就是跟着传了传。
陈栎川懂了,护国寺――那就不是自家夫人搞出来的了,那是长公主弄出来的,怪不得阵仗那么大。
在众人都关注大胤福星入主中宫这一盛事时,新后谢嘉仪带着众人来到了昭阳宫前。
立后这日的朗朗青天下,重修一新的昭阳宫正是雕栏画栋、玉宇琼楼,于蓝天日光下恍若不似人间宫殿。众人簇拥下的新后,领着儿子,站在昭阳宫前,她身后跟着采星,立着如意步步,旁边身着诰命夫人服装的采月扶着陈嬷嬷也静静注视着这样华贵的昭阳宫。
一时间众人都有震撼之感。
谢嘉仪身着金凤后服,头戴九凤冠,上镶着那颗寿康宫曾经来讨过的鸽子蛋大的东珠。她慢慢向这昭阳宫看去,这一世,她再次走到了这个地方。
可是,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边着世子服肃着小脸跟着自己的儿子,这次,一切都将不同了。
于万里晴空下,谢嘉仪领着儿子抬步进入昭阳宫。
如意升任昭阳宫大总管,采星成为昭阳宫宫女总领。两人在其他宫人羡慕的目光下,侧身让陈嬷嬷采月先进,后跟在其后,同他们的主子一起进入了昭阳宫。
而此时的寿康宫中气氛凝重得让宫人战战兢兢,张瑾瑜扶着太后站在殿门前。
太后冷声道:“到底是让她进了昭阳宫了。”
又拍了拍张瑾瑜的手:“瑾瑜,耐心些,这宫里的日子还长着呢。”
张瑾瑜垂首点头,但脸上神情却是控制不住地狰狞。耐心?她还不够耐心吗?可如今怎么样呢?连一个二嫁女都能登后位,但她苦苦忍耐这样多年,如今居然还两手空空。她不觉摸了摸自己腹部,这么多年,看遍大胤神医,吃遍苦药,也不知她的身体如今到底如何了,那些太医支支吾吾总没个准话。可谢嘉仪都能有孩子,她怎么就不能呢?
她的耐心,快耗尽了。
立后已经半个月,时序进入腊月,离过年越来越近了。就是一直称病的寿康宫,也不能再病下去了。过年生病,太晦气。至此,建椎墼偾氚驳氖焙颍得以进入,见到太后,只是太后始终绷着脸不说话,宫人们都知道,这是对陛下不满呢。
也不知陛下是真没看出来还是别的,陛下如常请安问候,即使太后这样不悦,似乎也无法影响陛下这些日子越来越好的心情。
一出长春宫,陛下犹豫了。
吉祥赶紧道,“陛下,折子都送到皇后娘娘那里去了,陛下正好过去看看娘娘再批折子。”宫人们就见陛下轻踹了吉祥一下,“谁让你自作主张。”却没再说别的,这搁以前,真有人敢“自作主张”,扒皮蒸煮都是有的,至少也是板子鞭子伺候。小唐子等人不能不服气,论揣摩上意,再没人能越过吉祥公公了,怪不得人家就是养心殿第一大公公呢。
宫人们跟着陛下往昭阳宫去了。
昭阳宫中炭火烧得足足的,偶尔发出噼啪一声,听得人觉得又暖和又安稳。这样冷的时候,暖房里每日还是会往昭阳宫送新鲜的花果,除了应景的红梅,还有暖房专门送过来的海棠,让昭阳宫愈发鲜亮明媚。
谢嘉仪正带着徐承霁考芋头吃,徐士行还没进入就闻到了烘烤的食物香气。
他满身的疲倦从踏入昭阳宫的瞬间就都散了,此时闻着这股焦香味,有片刻的怔愣,感觉在外面冷下来的四肢身体瞬间就暖意充盈,紧绷的心神都松弛了下来,只是站在那里,还没见到人,就控制不住嘴角的笑意。徐士行只能稍站片刻,再入,给她看到自己这样兴冲冲的样子,到底不好,显得自己好像――。这时就听室内男童的声音:
“娘亲,你不能这样一直拨。”
“你不懂,我得看着它们,不然烤煳了咱们都不知道。”
男童默了默,指控道:“可是你一直拨。”
女人的声音理直气壮:“不拨怎么看着它们。”
听得徐士行发笑,他掩饰性清了清嗓子,这才进去,就见母子俩守着一个炭盆大眼瞪小眼,双双起来行过礼后,谢嘉仪又忍不住要从炭盆里把芋头拨出来看看烤成什么样子。徐承霁显然想制止她,但建椎墼诘氖焙颍他拘谨了一些,端端正正坐着,只是嘴角抿着,看着那几个不停被娘亲扒拉出来的芋头。
谢嘉仪一边拨着炭火找她的芋头,一边扫了两眼此时尴尬相对的一大一小两个人。徐承霁已经知道,早晚有一天,他要称呼眼前这个人“父皇”。
当时徐承霁沉默很久,然后问她:“那父亲呢?”
谢嘉仪摸了摸他的头:“父亲是父亲,父皇是父皇。”这样不规矩的事儿,徐士行也还是答应了。
徐士行知道谢嘉仪希望自己对这个孩子更好一些,他觉得就这样任由一个小孩子坐在自己旁边圆凳上似乎看起来不太好。他停了停,僵硬地伸手把孩子抱起来放在自己腿上。
谢嘉仪抬头看到这一幕,手中拨火棍都差点掉了。
不是别的,而是这两个人未免太僵硬了些,跟两个石头雕出来的人一样。偏偏两人还都僵硬地冲她笑了笑,大概都想实现各自想象中的和睦相处。
这笑.....倒是有异曲同工之处呢.....
很像话本子被强抢的民女,面对恶霸只能强颜欢笑。又像话本上所说的楼里身不由己的姑娘们,挤出微笑求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