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孟戈声音淡淡的,“她若是肯,你们今天便不会将我掳来。”
“所以,我家主人希望,你能劝一下郡主。”风子濯声音温和了许多,“若是你能答应,长公主可以保证,虞国与宣国缔结盟约,百年内两国交好,绝不起争戈,为表诚意,驸马和郡主以及郡王回到虞国后,我虞国愿意献上一座城池。”
徐孟戈没吭声,蒋云若神色也淡淡的,即便是离欢非常仔细打量蒋云若,也没发现她有任何情绪起伏,手指头都没动一下。
风子濯下一句话几乎是让徐孟戈无法拒绝,“便是江南道旁边的越城如何?越城靠近有大铜山,矿藏丰富,且易守难攻,两国交战期间宣国数次在这里死过不少人吧?”
“若是我不肯,虞国便要开战?”徐孟戈语气起了淡淡的疑惑,“你凭什么以为,我会用自己的妻族和妻子来换取宣国的安宁呢?”
这回轮到风子濯不说话了。
徐孟戈轻轻笑了出来,“虞国长公主确实有勇有谋,可据我所知,她的手段许多都来自于我的妻子,最珍贵之人我不要,反倒要做些买椟怀珠之事,你是觉得我傻还是你脑子进水了?”
风子濯:“……”你礼貌吗?
离欢:“……”不愧是两口子,说话都这么叫人想揍人。
随即徐孟戈立刻又闷哼了声,风子濯立刻道:“不用打了,你们先出去。”
蒋云若挑了下眉,花肥又多了几个。
等到窸窸窣窣的动静消失后,风子濯才又轻声开口,“你可知若是宣和帝知道郡王和郡主的血脉,他们会有什么样的下场?做人不能太自私,明明可以皆大欢喜,你硬是要留着人不放,就不怕以后郡主会恨你?”
“首先,她没承认是你虞国郡主。”徐孟戈被打后声音依然冷静,让蒋云若本来还有些烦躁的心情越来越愉快,随着徐孟戈说话,她唇角渐渐露出了笑意。
“其次,我相信我妻子的本事,她既然敢留在宣国,就能笃定圣人不会动她,我信她,也听她的,若出事,夫妻共苦便是。”
“再者,不管阿狸想做什么,我都不会阻挠,更不会以爱之名劝说,因为我比你清楚,你所谓的皆大欢喜,对她来说没甚可欢喜的。”
最后徐孟戈顿了下,“至于爱恨,我相信我自己,既然我娶她为我徐家妇,便不会给她恨我的机会。”
“可据风某所知,谨威候府却恰恰相反。”风子濯声音淡了些。
徐孟戈轻笑,“正因如此,才更不会重蹈覆辙,你这样的,不会懂。”
风子濯被徐孟戈气到了,他冷哼,“我这样的?那不如徐世子说说我是什么样的?”
徐孟戈定定看着风子濯,“爱而不得的可怜人,你不说,那人便永远装不知道,所以你不懂互诉衷肠的重要性。”
不像他,不懂的时候,敢对媳妇喊打喊杀,懂了以后,天天都舍下脸皮跪在床上对媳妇表白,伺候得媳妇舒舒服服,让她明白不管以前还是现在,他就是爱憎分明罢了。
靠在软塌附近的离欢眼神闪了闪,随即垂下眸子遮住眸底的复杂,被羌鸢看在眼里,无声叹了口气,什么都没说。
风子濯被噎住了,他翻个白眼,“又是郡……女郎君与你说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没忘了前尘呢,倒是眼尖。”
风子濯从来没瞒着主子自己喜欢离欢的事情,可他是个冷静的人,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因为这份喜欢,他会给离欢一些便利,但不会为她改变原则。
所以他觉得,这喜欢大概不那么纯粹,也就从未想过提起,否则也不过是平添尴尬而已。
问完这些话,风子濯也没说什么,就直接出门去禀报了。
蒋云若捏着脉搏数,十五分钟左右,风子濯敲门声响起,一分钟九十步,六十米左右,九百米的距离若是直线,不会这么清晰的传过来,按照声音远近来说,应该不会超过一百米。
那就是还有一层。
蒋云若过去开门的时候,脚下丈量着,基本可以确认徐孟戈的位置了。
风子濯一进门,看到躺在地上的离欢和长公主,立马就是一惊,但他功夫比不过蒋云若,很快就被蒋云若踹倒在地。
他立刻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心下一沉,赶忙开口,“我没动你夫君。”
“你在场,我听到他叫了两声疼,估计没听到的怎么也得有个两三声吧?就给你算打了五下好了。”蒋云若蹲在他身边微笑,“我也不欺负你,就踹你十下……”
“总共两拳!我发誓!”风子濯立刻叫到。
蒋云若点头,“好的,那就是十二脚。”
风子濯挨了踹,又疼又郁闷,“不是……”
“十四脚!”蒋云若一下一下踹在风子濯身上,脸上一点放过的表情都无。
风子濯咬着牙忍住痛,因为蒋云若用了内力,他唇角慢慢落下血来,但他也不敢再吭声了。
金狐狸多么护短他可太清楚了,只是没想过他们现在已经不是金狐狸的短了,想明白就知道哀嚎无用。
踹完后,蒋云若扭头看着羌鸢,“长公主想让我看的就是这个?离间我们夫妻感情?”
羌鸢挑了挑眉,“本宫的女婿,本宫想要考察一番有何不可。”
“哦?难道不是向我表达诚意,让我帮你先登上皇位,再去争那劳什子皇太女?”蒋云若嘲讽笑道。
羌鸢顿了下,垂下眸子,“你若非要如此想,我倒是也不反对,但我确实是好意,你们以为自己在曦国所为无人知晓,怕是小瞧了那位承王,他与我虞国的二王爷也有来往,一直派人盯着曦国这边,若是我不拦住你们,你们定要在我二弟面前露了痕迹。”
蒋云若这才有点诧异,她看了眼离欢,“离欢的父亲?他不是打了败仗失了圣恩吗?怎么还能出来蹦跶?”
离欢脸色发黑,“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更何况我父亲乃是皇后嫡子,他哪儿那么容易就消停了。”
尤其是看着大王爷即将要被封皇太子,她父亲更想折腾个狠的,说不准还想跟曦国联手攻打宣国呢。
蒋云若点点头,“动了,多谢小百足虫。”
她摆摆手出去找人,气得离欢差点没骂出口。
但是等蒋云若的动静远去后,她倒是收了愤怒的表情,被趔趄着起身的风子濯扶到软榻上。
风子濯出去看了一圈,捂着胸口脸色苍白进来禀报,“主子,人没死,但守门那两个废了。”
羌鸢淡淡嗯了声,并不意外,金狐狸向来睚眦必报。
离欢担忧看着羌鸢,“姑母,你为何不跟她说,你为了帮她,顶着大皇伯那边的为难和算计,也要过来将父亲的人给处理干净呢?”
羌鸢沉默了许久,声音轻的仿佛一阵风都能吹散,“说了有什么用,她已经忘了前尘,有得必有失,这样也挺好的。”
虽然她只是太想女儿了,也想儿子,想夫君,听闻蒋云若有危险,才会迫不及待过来看看她,也怕她所嫁非人,必须要亲自试探过。
可风子濯说得对,她从前希望她的三娘忘了亲情,不用受人掣肘,那她就得承受三娘再也不会将她视作母亲这个结果。
蒋云若找到徐孟戈的时候,他都已经能起身了,本来也没中多少迷药,经历过蒋云若的加强版本,他也有点抗性了。
得知有人守株待兔,两个人与暗卫和莹纤他们碰面后,换了条路回京。
等离开曦国,进入关内道,徐孟戈见蒋云若一直在走神,才拉着她抱在怀里。
“我说的话你都听到了,对吧?”
蒋云若看他,“听到了。”
“所以你在担心什么?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不会弃你不顾,无论如何,我都会与你站在同一立场。”徐孟戈低头认真看她,“我没你想的那么伟大,若是付出性命能救天下黎民百姓,我会毫不犹豫去死,但若是要付出你的性命才能救天下百姓,我只会毫不犹豫带你离开。”
徐孟戈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是个好人,他自小就聪明,也很自私,之所以为圣人出生入死,是为了在生人面前压过父亲得到重用,好让母亲可以选择是不是和离。
莫说天下不会只系在一人身上,即便是,他也愿意承担罪孽,护着自己的妻子,这是娶妻时的承诺。
蒋云若略有些奇怪地看着他,“我没有担心。”
徐孟戈不解,“可你不开心。”
“也没……没不开心。”蒋云若顿了下,她只是有些纠结,但一时又没想明白自己在纠结什么。
她将脑袋埋在徐孟戈胸前,略有些烦躁地问,“我们自打认识开始,我对你也不好啊,还总欺负你,你喜欢我什么?怎么就非我不可,什么都听我的了呢?”
与其说什么一见钟情,日久生情,她觉得这行为略有点找虐啊,她想不明白逻辑,而且她完全回报不了徐孟戈想要的。
若这是个可以随便分手的时代,她不会发愁,想不明白换一个更简单更好懂的就是了。
现在若她与徐孟戈生儿育女,以后却总是无法回应徐孟戈的感情,他却一直盼着,结果只有两种,他外遇,或者貌合神离。
与其这样,倒不如早些和离算了。
她纠结的就是这个,一想到和离……她怎么还特娘的有点舍不得了呢?
徐孟戈也沉默了会儿,将她抱得更紧,下巴搁在她脑袋上,语气略有些沧桑,“这大概就是意外总能给人带来惊喜,也能给人送来个命中注定的媳妇儿吧。”
蒋云若:???
“能说人话吗?”她更不懂了。
徐孟戈幽幽道:“你可以当我一开始觉得你别有所图,谁知道你就是纯欺负人,越是这样我越觉得要警惕,放在你身上的注意力越多,就越被你这个狐狸给勾了魂儿去,再也出不来了。”
先开始他以为孙九郎是要算计他的私印,后来坟地遇到蒋三娘,他以为是个装可怜想嫁给他的,再后来她以为给他种守宫砂的金狐狸是要勾搭他,后来的后来……
总之,有无数次,他觉得金狐狸全身长满了心眼子,该杀,肯定不怀好意。
当然了,最终发现,她就纯粹不是个好东西,但偏偏该死的吸引人,他这种纯情的世子,实在是顶不住这种坏胚子。
他都不知道自己何时心悦这只狐狸的,总归是没后悔过就是了。
如此想着,他歪头咬了蒋云若耳朵一下,哼哼两声,“你想做什么我不管,我做什么都向你看齐,万回购意外只能在我身上,那些惊喜你不许再给旁人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心里有点数。”
蒋云若:“……”
第65章
两人的对话终止于金狐狸对自家男人熊心豹子胆发言的大怒, 她张牙舞爪扑过去,给他一顿狠收拾。
徐为和莹纤内力都不错,反正二人都听到了徐孟戈在马车里难受的闷哼声。
可下马车的时候徐孟戈下巴带着伤, 脸上带着笑, 所有人都觉得, 他肯定在强颜欢笑。
只有徐孟戈知道自己心里多快活。
他不怕媳妇不懂得怎么去心悦一个人,他只怕媳妇是不喜欢他。
可事实证明,水滴石穿的真诚确实有用。
哪怕蒋云若仍然想不明白自己的心意, 但两人妖精打架的时候,他能感觉得出那份迷乱中的不同。
起码妖精亲过来的唇瓣都更软了些, 也更热情许多。
回京后, 两人没急着回谨威候府, 也没去蒋宅,先进宫面圣。
当然,这并不是徐孟戈的意思,是蒋云若想要见圣人。
徐孟戈心下对她想要做什么有所猜测,却半点没提自己的担忧, 只在给圣人请安的时候, 坚定跪在蒋云若身后,清楚又沉默地表明自己的意思。
宣和帝见徐孟戈竟以蒋云若为尊, 心下大惊,突然想起赵修与他说过,徐孟戈在大婚时没有射中轿门的事儿来。
这会儿他算是明白了,不是射不中,是徐孟戈不愿意震慑新妇。
他眼含深思看了蒋云若一眼, 笑着叫二人起身, “谨同你在曦国做得很好, 有什么想要的奖赏吗?”
徐孟戈已经是飞虎卫指挥使,正三品,他父亲徐珉昱是正二品,父子同为朝廷肱骨,若是再与徐孟戈加官进爵,与朝堂安稳不利,所以宣和帝只能记下他的功劳,先给予奖赏。
徐孟戈沉吟了下,又单膝跪地,“谨同想求表舅一个承诺,无论发生任何事情,都给我们夫妇一个解释的机会。”
宣和帝愣了下,蹙起眉细思量了半天,猛地瞪大了眼去看蒋云若,“蒋三娘……是金狐狸?”
“看样子陛下是从虞国得到了些消息。”一直沉默的蒋云若笑了笑,并不紧张。
宣和帝点头,“朕确实从虞国得到许多情报,甚至有些情报像是主动送到朕手上的,本来朕还百思不得其解,直到现在也依然有些事情没明白。”
蒋云若点头,“陛下可能不知道,我与谨同出曦国边境时,被虞国长公主掳掠了去,得知了一些关于虞国如今皇室乱象的情报,路上深思熟虑过后,我才决定要与陛下坦白身世。”
宣和帝感觉自己想不明白的谜题今日都要解开了,因为这种直觉,他没说话,只是表情温和看着蒋云若。
“我母亲云氏十八年前从虞国皇宫逃出来,带领自己的部曲买下江南道扬州府下面的莲花镇一户姓云的人家为家人,而后邂逅了我父亲蒋蘅,二人结为夫妻,生下一子一女。
正因这梁庆伯府二房夫人的身份,令云氏得以发展部曲,在大宣境内以琳琅阁为据点,将细作发展成为气候,得到了虞国皇帝的赞赏,将暗探人手都交由云氏之手。
后来云氏所为被我发现,我们都是倔强性子,又站在不同立场,虞国皇室也发生了新的动荡,她干脆给我下了忘记前尘的秘药,假死回到虞国,于是虞国才有了大败于宣国那一战,二王爷失势,据说久在深宫的长公主羌鸢与太后支持的大王爷分庭抗争。”
蒋云若看着略有失神的宣和帝,笑得张扬,“她以为我失忆后便不会再阻碍她的大事,当年周子忠瓮中捉我,也是她令人与陛下报信,但金狐狸有桎梏才会这般容易被人下套,忘了那些母女情分,奇宝阁能做的却比她想的还要多,所以她又想要将我接回虞国了。”